斑點狗

第一章 冠軍

我自從做了杜利特動物園的經理以后，接觸了大量的狗。我知道每只狗的性格都不一樣，但它們的差別到底有多大，我還從沒有仔細研究過。直到我真正融入了雜種狗俱樂部以后，才發現其實它們的故事很有意思。

這個雜種狗俱樂部里不全是雜種狗，也有只純種狗——真正的達爾馬提亞斑點狗，因為血統純正，曾經在過去得過無數的獎章和獎牌，它是這個俱樂部里唯一的一只純種狗。正因為它是純種狗，所以一開始加入俱樂部的時候，遭到了所有成員的反對，因為這個俱樂部是雜種狗俱樂部，加入進來一條純種狗算怎么回事呢？說到底它是沒有資格進入雜種狗俱樂部的。對于大家的反對，這只斑點狗也很委屈。它說自己也沒有辦法改變種族，生下來就是純種，這不是它自己能決定的事情。

說的也是，等到慢慢熟悉以后，大家開始接納它了。盡管它的血統高貴，最后還是加入了雜種狗俱樂部。

每一個動物的主人在自己家的寵物加入了杜利特動物園后，都會來杜利特醫生這里鬧一次，斑點狗的主人也不例外。斑點狗的主人是一個有錢的老太太，她很胖，卻喜歡穿那種帶有褶皺和花邊的衣服，顯得更加臃腫。

斑點狗第一次從她家逃到杜利特醫生這里的時候，這個胖太太領著兩個傭人，坐著馬車來抓斑點狗。這個不講理的女人追到雜種狗俱樂部后就開始大吵大鬧，她認為自己家寵物逃跑全都是杜利特醫生慫恿的。

這樣的逃跑次數越來越多，最后她終于明白了，這只斑點狗寧愿在這個動物園里和那些雜種狗過乞丐一樣的日子，也不愿意待在自己家里過貴族似的生活。這個老女人恨鐵不成鋼地罵斑點狗自甘墮落，不配做一只純種犬！罵夠了以后，她扭頭就走了，徹底和斑點狗說再見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她離開的那一刻斑點狗是多么的開心，它為了來之不易的自由大聲歡呼呢！

不知道是不是純種斑點狗的經歷富有傳奇色彩，還是別的什么原因，總之它被大家推選為第二個講故事的狗（我在記錄里備注為“自傳1”）。

當我和杜利特醫生一起來到了故事會的現場的時候，發現大家都在等著我們，斑點狗已經在講臺上準備好了。杜利特醫生是狗狗們都很尊敬的人，他一出現在大廳里，就受到了熱烈的歡迎，狗狗們把他圍在了中間，爭著搶著要挨著杜利特醫生就座。趁著那些狗搶座的時間，我也趕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攤開了紙和筆，準備開始記錄今天的故事。

等杜利特醫生就座以后，斑點狗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了。

“大家都知道，我是一只純種的斑點狗，你們一定以為在我的身上會有很多精彩的故事吧？其實你們不知道我有多么羨慕普通雜種狗的生活！在這個俱樂部里，你們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必受任何人的擺布。而我們純種狗的生活，單調而無聊透頂，我們從來就沒有屬于自己的自由。

“我的故事就從我和兄弟姐妹們被擺在商店里出售開始講起吧。在我還是一只非常小的狗崽的時候，就和兄弟姐妹們一起，被關在一個小籠子里。我們的籠子上掛著一個小牌子，上面寫著 ‘純種小狗’，雖然我不喜歡被人關起來，但也沒有辦法，很快我就適應了那種生活。每天和兄弟姐妹們玩耍，日子過得倒也算快樂。

“只是后來，我的兄弟姐妹們都陸陸續續被人買走了，最后籠子里就剩下我一只狗了，我開始感到了孤獨。商店里負責照顧我的伙計對我很好，他一有時間就帶我散步，還不斷地安慰我，說我是最漂亮的小狗。

“他經常說，自己非常喜歡我，但是買不起。因為我是純種狗，所以價格都在五英鎊左右，而他的薪水每個星期只有五先令，確實買不起。

“看得出來他真的非常喜歡我，每次單獨和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要和我說很多話。他說得最多的就是：‘肉嘟嘟的小家伙，真可愛！你才是你們家族中長得最漂亮的狗狗！那些顧客真是沒有眼光，這么漂亮的狗怎么沒有人買呢？’

“沒有了伙伴，我就剩下這么一個人可以依靠了，慢慢地，我喜歡上了這個小伙計，我喜歡上了和他一起相處的日子。

“每天都有很多顧客光臨那個寵物店，每當他們來到我的籠子前面的時候，我都害怕被買走，那樣我就不得不和喜歡的小伙計分別了。我想只要我表現得兇悍一些，估計人們就會害怕而不買我了。所以每當有人靠近我的籠子的時候，我就擺出一副齜牙咧嘴的樣子，果然很多顧客都擔心我會嚇壞他們家里的孩子，而根本不敢帶我回家，而那些乖巧的牧羊犬是他們的理想目標。

“但也有不怕我的顧客，有一天，一個滿臉笑容的男人走近我的籠子，他根本不在乎我狂躁的吠叫，也許他看出我是裝出來的兇悍了，或者他家沒有小孩子，所以不擔心狗會嚇壞孩子吧，總而言之他沒有被我的樣子嚇壞，反而笑瞇瞇地和我玩了起來。

“他看起來比較忠厚老實，脾氣也不錯，對我也是真心地喜歡，所以很快我就和他親熱起來了。如果他能成為我的主人，我是非常滿意的。果然，他也對我很滿意，最終付錢把我買走了。他把我帶到了鄉下的家里，原來他是一個不太有錢的農場主。他沒有工作，每天不是釣魚就是打獵，有時也伺候那些莊稼。我喜歡上了這個廣闊的天地，自由自在地生活。

“當我慢慢長大以后，作為純種狗的特點越來越明顯了。就像寵物店的小伙計說的一樣，我越來越漂亮了。很多主人的朋友看到我以后，都贊不絕口，他們甚至鼓動我的主人帶我去參加各種名犬比賽。

“剛開始我的主人不以為然，但是很多朋友都這樣說，他也就動心了。他精心地給我節食、洗澡、修剪毛發，把我弄得漂漂亮亮的，然后去參加各種名犬評比賽事。我煩透了這種無聊的比賽，很多時候在比賽的時候，都要在凳子上一動不動地待上好幾個小時，被人圍著評頭論足。對于一只狗來說，一動不動地坐著是多么難的事情，我其實更喜歡跑來跑去地追野兔或者挖洞找老鼠。

“我的主人知道我的喜好，所以每次參加完比賽后，他都把我帶到外面的田野上盡情地玩耍，即使弄得渾身上下都是泥土他也不生氣。甚至有時候他還和我一起挖老鼠洞找老鼠呢。

“這樣的日子過了大約有三年的時間，我獲獎無數，在達爾馬提亞斑點狗項目上，我總是能獲得最高的榮譽，我成了明星，不僅照片在各大體育報刊上占據了顯著的位置，而且有著名的畫家給我專門畫了像。照這樣下去，我的前途肯定是星光燦爛的，我的主人也會因此賺很多錢。

“但我的主人不善于理財，他有個致命的弱點——喜歡賭博。他最喜歡賭馬，遺憾的是他逢賭必輸，他輸的次數比我獲獎的次數都多。但他似乎沒有意識到這是危險的，總是幻想能一次翻本呢，所以他下的賭注越來越多，甚至債臺高筑。漸漸地，家里的東西都被他變賣了，連那匹最健壯的駿馬也被賣掉了。他總是安慰自己：‘沒有關系，早晚總會贏回來的！只要贏一次，我就可以全贏回來了！’

“顯然賭馬已經把他徹底地變成了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徒，他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我不得不擔心，早晚有一天家里的東西都被賣光的時候，他就會把我賣掉了。不管他曾經多么喜歡我，但是我想，為了錢，他是會選擇賣掉我的，因為我很值錢。

“當然他沒有如愿翻本，甚至越來越糟糕了，有好幾天他都餓著肚子回家。看著這個可憐的主人我很難過，竟然都窮得吃不上飯了。我便跑到家禽店去叼回一些雞給他吃。我自己沒有覺得這有什么不對，但是家禽店的老板卻很生氣，他報警了。這件事引起了很大的轟動，我的主人也因我偷雞而被警察傳喚到了警察局兩次。

“后來，家里越來越窮了，那些傭人們的工資都被拖欠了很久，我估計自己很快就會被賣掉了。果然，不久我就被一個有錢的太太給買走了，她知道我的主人已經山窮水盡了，所以給了我的主人很大一筆錢。把我賣了以后，我的主人來與我告別，他說：‘老朋友，我很抱歉賣掉你，可是你也知道我實在是沒有辦法！祝你好運吧，斑點！’

“說真的和他分開我很難過，但是我也知道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在離開主人的那一刻，我真恨自己是純種狗，假如我是一只普通雜種狗，就不會值多少錢，肯定就不會被賣掉了。

“我們的告別儀式簡單而快捷，我將和新主人——那個有錢的胖太太去過另外一種生活了。她家有很多傭人、馬車、銀質餐具，果然是有錢人。當她把我帶到家里的時候，那些客廳里坐著的女眷們正在喝下午茶。我的新主人把我帶到了大家面前，驕傲地說：‘大家都來看啊，多么漂亮的斑點狗，這可是我花了大價錢買來的純種狗！你們快看啊，它身上的斑點和我裙子上的圖案多么相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