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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你走以后

回到湖城的第一天,就是繁忙的。之前因為小小到外讀大學,父親覺得空著一間房子實在可惜,索性就讓同在湖城的大伯邊出租邊打理房子。小小是到了門口才想到這回事,透過大門的鐵窗縫隙往里窺探,里面的陳設似乎已經變了樣,找不到半年前自己存在過的痕跡。

沒過一會兒,門從里面打開了。探出來的身影不算陌生,是李嬸,前幾年大伯還在外打工的時候認識的朋友,許是上了年紀,頭發已經有些半白。因為老花眼,她的眼睛半瞇著,看到來人是小小,熱情地迎他進了門。李嬸半是解釋半是介紹,說前段時間自己原來租的房子要漲租,所以大伯行了個方便,讓她住了進來。不過也只是在客廳里休息,里面小小原來的房間還是原樣,沒怎么改變過。

小小微笑著點點頭,說自己想要住上幾天,不過初五之后就會返校,不會打擾她太久。李嬸似乎也不是特別介意,還問著小小去了大學感覺怎么樣。因為舟車勞頓,小小回答地都很敷衍,推脫說還要收拾行李就進了自己的房間,李嬸在身后欲言又止,還是沒有繼續說下去。

房間如同李嬸所言,確實沒有變化過。床頭柜上爺爺生前喜歡的唐詩宋詞還在,之前和蝶衣互通書信的信件也在。稍有不同的可能就是床板上光禿禿的,少了之前從小鎮帶來的,奶奶當年親手裁制的床單,當年記得自己背地里吐槽說梅花圖案很俗氣,每每換上這套床單的時候小小總是睡得很早,因為實在看不下去這類圖案。只是現在沒有見到,反而有些失落。

小小把背在身后的背包放下,準備收拾一下衣服。打開衣柜,卻是吃了一驚。原先留在家里的秋冬衣物不見了蹤跡,空蕩的樣子像是本該就如此。小小不敢相信地用力眨了眨雙眼,發現自己沒有看錯,衣柜里空空如也,哪里還有衣物的影蹤。

一瞬間,小小腦海里閃過了各種可能。也許是自己真的都帶去宿舍了,亦或是自己當時清理過一次,或者…被人清理掉了?可是又有誰會去動自己的衣物呢,又不是什么新款。百思不得其解之后,小小決定打通電話問問大伯。電話撥通之后,小小還沒來得及問衣服的事,大伯就噼里啪啦說了一長段。說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要回來住多少天,怎么不去他家等一系列問題,小小盡量一一回應,末了,在大伯囑咐今天晚上過去吃飯之前,小小還是直截了當地問出了心中的困惑。

“大伯,我的房間有人進來過么?”

“怎么會有人進去過,你去大學之后我們都沒敢進去”大伯聲音提高了幾度。

“我剛剛發現我衣柜里的衣服都不見了”這句話說完,空氣似乎凝固了幾秒。

“那個,那個我怎么知道”

“那我就去問問李嬸吧,她應該知道”

“你問她做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我問誰?衣服會憑空消失么”小小氣結。

“哎呀,衣服這東西還可以買嗎,你要穿什么,我這邊剛買幾件新衣服”

“不用了,我自己買”電話掐斷了,小小心中的怒氣卻是沒有消散。望著空空如也的衣柜,小小還是把自己包里僅剩的幾件打底和內衣塞了進去,至少這樣不會太過空蕩。

電話不合時宜地響起,看著上面大伯的名字不停閃爍,小小覺得很是煩躁,打來一次就掛斷一次,兩次之后,手機總算消停下來。臨近春節的湖城很是陰冷潮濕,但是小小現在覺得一點也不會寒冷,果然生氣有助于保持體溫。

幾件衣服當然要不了幾分鐘收拾,小小趁著手機消停的間隙關上衣柜,一屁股坐在床板上。看著房間里的陳設,有些出神。人似乎是一個唯物主義的生物,缺少了熟悉的場所與布置,就會有些躁郁不安。還沒等小小想多久,手機再一次響起,這一次小小接了起來。

“我都說了我自己買”一字一句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你要買什么啊”電話那頭的夢云有些吃驚。

“啊,是你啊”小小聲音都小了許多,“你,你回來了嗎”

“嗯,剛到家,你呢”

“我也是,剛到家”小小長舒一口氣。

“你剛剛說自己買什么呀”夢云還是打算弄明白心中的疑惑。

“我,我要買衣服”小小覺得實話實說比較簡單。

“現在么?”夢云的語氣有一絲欣喜。

“對,回來發現湖城還是比滬市冷一些,所以想去買幾件衣服”

“那好,我跟你一起”夢云答得很快,只是剛剛小小提了問題么。

“啊,好啊,那我們步行街見”小小硬著頭皮說。

“好”夢云的電話掛得很快,像是早就做好了打算。小小這邊還有些愣神,夢云那頭確實徹底忙開了。夢云爸爸看著女兒帶著行李回到家里,風風火火就上樓進了自己的房間,他還沒來得及叫一聲自己的女兒。而就當他躡手躡腳準備上去敲門問問女兒晚上想吃點啥的時候,就聽見女兒在房間里喊了一句“yes”。雖然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么,但夢云爸爸覺得肯定是值得高興的事,也許人家根本顧不上吃飯。這么想著,夢云爸爸決定怎么上樓的就怎么下樓。果不其然,約莫過了十分鐘,女兒蹦蹦跳跳地下了樓。

“爸,我今天晚上不在家里吃了”夢云興沖沖地說。

“看出來了”夢云爸爸抿了一口茶,自家女兒一改剛到家風塵仆仆的裝扮,這樣都看不出來,怕不是有些愚鈍了。

“你咋看出來”夢云說著,順著父親的視線打量了自己幾眼。確實,個位數的氣溫還穿著堪堪只到膝蓋的灰色短裙,任誰都知道是要出門了。

“知女莫若父”夢云爸爸瞇著笑眼,“別回來的太晚了,要是太晚的話,讓小小那個小子送你回來”。

“啊,你怎么知道是小小”夢云瞪著畫著淡淡眼影的眼睛。

“那小子我看著還不錯,去吧”父親大人覺得自家女兒在這方面還是有些傻的可愛。

“什么不錯”夢云嘟囔著,小臉俏紅,卻沒再回答什么,頭也不回地往外奔。

“女大不中留哦”夢云爸爸的聲音在后面回蕩著。

對身后的事情全然不知的夢云(或者說是裝作沒有聽見)一路向著步行街狂奔,當然,用狂奔可能有些夸張。但從氣勢上來說,一點也沒有夸大的成份。于是兩人見到面時,夢云的臉紅不知道是因為溫度低凍出來的,還是因為一路跋涉熱成這樣的。

“你到了很久了么”夢云盡量把自己聲音壓低,顯得不會過于興奮。

“沒有啊,我也是剛到”小小說。夢云不像是剛剛到家的樣子,黑色小夾克加白色針織開衫搭配下身堪堪過膝的灰色短裙,以及臉上明顯打扮一番的妝容,讓小小覺得,果然愛美的女孩子即使在趕路的時候,也會保持體面的美麗。

“你要買什么衣服”小小的目光打量很是讓夢云滿意。

“嗯,邊走邊看唄”因為事出突然,小小并沒有像好要買些什么。

“好啊”女孩覺得沒有定也無所謂,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走似乎更好。

兩人并肩走在步行街,因為臨近春節的緣故,每家店鋪都換上了喜慶的大紅色,銷售員們也很是熱情,不斷用廣播或是嗓門告訴來往的行人們店鋪里最優惠的折扣。

因為沒有特別的想法,小小只是隨便挑了幾件外套和褲子,反正待在湖城也不過半個月,這幾件衣服已經足夠度過這兩個星期了。不過兩人也并沒有因為挑好了衣服就停下了逛街的步伐,大概是因為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見面,夢云似乎有了很多想要說的話。她講起自己的大學生活,同寢室的三個女孩子都是各地的尖子生,但卻沒有那種書呆子氣質,反而都在大學各種社團里很是活躍。夢云跟著室友們去參加了大學生的義工活動,體驗了一把服務別人的滋味。看著身邊的人興高采烈地說著自己的大學生活,小小不由得想起了對于她的初印象——扎著雙馬尾,領著同學說老師好的時候清脆的嗓音,還有那個時候不太常見的笑容,盡管她的酒窩很深,但那時候的她好像不似現在這般愛笑。

“你怎么了”夢云問道,小小從剛才就有些出神。

“啊,沒什么呀”小小頓住腳步。

“你從剛剛開始就在想些什么呢,這么用心”

“沒有,只是想起來當時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跟現在好像有些不一樣”

“那,有什么不一樣”夢云眼神有些閃躲。

“那時候的你總是眾人視線的焦點,好像離我很遠”

“那現在呢”夢云問。

“現在,現在你是我的好朋友啊”小小笑起來。

“就這些?”夢云追問。

“唔,好朋友不是挺好的么”小小不明就里。

“哼,好朋友你還從來不怎么跟我聯系,你說,自從上次我去滬市找你之后,你跟我聯系過幾次”夢云的臉更紅了一些,這次當然是因為生氣的。

“好像,好像有一兩次吧”小小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只有一次,就是當時期末考試的時候問過一次我考的怎么樣”夢云覺得這人是真的有點不記事,就那么一次,還能不記得。

“那你看,我這不是跟你聯系過了嗎”小小只能解釋。

“就一次,能證明我們是好朋友啦”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小小腦袋飛速運轉,“是我做的不好,我以后會經常聯系的”

“切,誰稀罕你聯系”夢云把臉別過一邊。

“夢云,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之前的不懂事,要不,我請你吃晚飯以表誠意行嗎”

“誰要吃你的飯”

“夢云大小姐,別生氣了好不好,帶你吃你最愛吃的石鍋魚成不”小小賠著笑臉,撞了一下夢云的肩膀,打算用好吃的來讓夢云消氣。

“行吧”盡管心里還有氣,但夢云覺得自己穿著半截裙就出來了,還是得換一頓石鍋魚比較劃算。

兩人走到了步行街深處的一家石鍋魚店,店外的招牌上寫的是“石鍋人家”。門口的服務員很是熱情地招呼兩位進店,邊帶路邊推薦自家的招牌菜。

“我們家的石鍋魚是一絕啊,兩位一定要嘗嘗”女服務員在前面說著。

“嗯,我們就是這么想的”小小答著。

“好嘞”女服務員領著小小兩人坐下,又推薦了一兩個本地的素菜,轉身離去。

“這么輕車熟路,對這家店很熟?”夢云喝了一口剛剛服務員倒上的熱茶。

“之前有來過一次”,小小頓了頓,“不過也是很久之前了,我記得以前還沒有這么大,之前店里只有兩張桌,現在已經十張桌了”。

“這樣啊”夢云環顧了一周,確實如小小所說,現在店里已經是十張圓桌的布置了,除了他們這一桌,其他桌的客人已經在大快朵頤。

“看來湖城雖小,但也是在不停改變的”

“可能因為我們出門在外,回來才會有新奇的感覺吧”夢云說著。

“是啊,剛剛聽到服務員說家鄉話,我第一時間還不知道怎么用家鄉話回應她”小小摸摸鼻子,覺得這樣有些尷尬。

“哈哈,不過你普通話說得越來越標準了”夢云抿嘴笑。

“哪有,你這個‘首都人’才是標準的普通話”小小望著夢云。

“我?兒化音倒是學得不錯了”夢云說著,“不過還別說,之前跟我爸打電話的時候,他也這么說我”

“這就是英雄所見略同了”小小得意地仰著臉。

“你們是臭味相投”夢云嗤笑一聲。

“哈哈,不過伯父最近還好么”小小問。

“好著呢,放假比我還早,我回家也不來接我一下,等我進家門的時候,看到他翹著二郎腿抿著茶,不知道有多享受”夢云控訴著。

“伯父也辛苦一年啦,回家享受一會兒也正常”小小解釋著。

“你倒是很能理解他”夢云不滿,“那誰來理解我”

“我也很理解你呀,從首都那么遠的地方回來,確實是累了,早知道就不讓你陪我出來逛街了,怪累的”小小有些歉意地笑。

“別,你這話聽上去不是在理解我,倒是說我來陪你有錯了?”夢云挑了挑眉,小小很明白,這是夢云要開始“進攻”的信號。

“不不不,當然沒有,我的意思是,下次如果我回來的早,我去接你”小小連忙擺擺手。

“算了吧,你這人說話向來不作數”夢云別過臉,沒有吃小小這一套。

“不會的,你就相信我吧”眼神誠懇且專注,小小已經把做主持活動時面對觀眾那套“完美笑容”使了出來。

“哼”夢云還是沒領情,好在最后還是石鍋魚“出場解圍”,服務員端上熱情騰騰的石鍋魚,為這一段還未決出“勝負”的戰爭暫時停火。

“兩位慢用”女服務員笑著說。

“好的,趕緊吃吧”小小順著說,用漏勺先給夢云舀了一碗。

“看著石鍋魚的份上先放過你”夢云擲地有聲,不過美食的力量確實很大,后面的半小時,夢云幾乎沒再有機會提起剛剛的話題,因為小小同學盡心服侍,盡量讓夢云沒有空閑開口聊天。

最后的結果是夢云摸了摸肚皮,表示再多一口也吃不下了。小小非常滿意,覺得這頓飯吃的很是很值。秉承著“飯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的原則,小小又帶著夢云穿梭在湖城中,送她回家的路剛好會經過湖城小學。兩人經過小學門口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月光下的學校招牌很好認。

“湖城小學”夢云念著,“一晃我們已經畢業了六年了”

“是啊,不算不知道,原來已經離‘小學生’好遠了”小小說。

“還記得我們的班主任張老師嗎?”夢云側身問身旁的小小。

“記得啊,不知道她現在還有沒有在學校”

“我印象中她今年應該是最后一屆了”夢云回憶著。

“好像是,范老師應該也是,上次高中畢業的時候咱們回校看他們的時候,他們就說都是最后一屆了”。

“對吧,語文數學的啟蒙老師就要退休了,好像我們也要開始變老了”夢云有些感傷。

“是長大了吧”小小糾正著,“堪堪到了法律上的成年人水平,談不上老”

“呵呵,你說得對”夢云輕笑,是啊,才剛剛是法律承認的成年人。

“18歲,像是一個開關,打開之后,就是花花世界”之前的生日,父親送來的生日祝福除了恭喜長大成人之外,還有一句——從今往后,要像個男子漢一樣承擔責任。

“過去的那些習以為常,如今好像已經改變”夢云的話不知是回答小小還是自言自語,她走上門前,用左手撫了撫校門的招牌。

“恐怕變化最多的,還是我們自身吧”小小站在夢云身后。以往的校門看上去很是高大氣派,記得轉學第一次來到這里的時候,高高的校門和嶄新的校牌著實讓當時自詡是鄉村少年的自己感嘆不已。如今再站在這里,隨著近幾年竄起來的個頭,校門已經不再是當初心中那般高不可攀,也許只用跳起一步,都可以翻越。

“那你覺得我變化大么”夢云轉過身,發絲隨著清風舞動。

“大,都長高了那么多”小小用雙手丈量著,“小學那時候你已經很高了,我記得當時你基本都是站著女生隊伍的最后幾個,不過因為你是班長,站在隊伍最前面更多”

“你還記得這些”夢云用手指撥了一下劉海。

“怎么會不記得,當時的你經常扎著兩個馬尾辮,穿著潔白的校服,站在隊伍的最前面,看上去就是好學生代表”眼前的女孩已經是披肩的微卷長發,感嘆女大十八變這句話形容地很是貼切。

“雙馬尾,我現在可不敢再整了”說完這句,自己先笑了起來。

“哈哈,你這么說倒也是,現在這樣也挺好的”

“好在哪里?”夢云止住笑,像是很認真地問。

“每個年紀都有獨有的美好吧”,小小回答。“你當初來滬市找我的時候,我第一眼都還有些沒有認出來”。

“為什么,丑小鴨變身了?”

“不是這個意思,也許只是和記憶中的樣子不太一樣,所以沒有馬上反應過來吧”。

“那你呢”夢云跳過上一個話題。

“我?”小小看了看自己,“長高了些,也曬黑了一些”。

“我說得不是相貌,我自己有眼睛,當然看得到”夢云搖搖頭。

“那你問的是什么?”小小撓了撓頭,腦子一時間沒有轉過來。

“以前的你,像是一個愛大笑的活潑男孩,那時候還經常扯我馬尾辮”雖然是在說以前小小的惡作劇,但夢云表情并沒有不高興。

小小摸了摸鼻子,“你還記得啊,都過去好久了”

“怎么會忘記,畢竟你是為數不多有膽子扯我辮子的人”

“你這么說倒也是,那時候班里的其他男孩子很少對你惡作劇,畢竟你是德智體美勞兼有的好學生”。

“不過你倒是沒有把這個好學生放在眼里”夢云白了一眼小小,先行一步走了出去。

“等等我”小小跟了上去,“哪里是不放在眼里,只是單純覺得好玩嘛”

“可不是嘛,我現在沒有脫發還得謝謝你當初對我頭發的‘鍛煉’”夢云雖然嘴上氣勢洶洶,但是腳步卻不快,小小很輕易地就跟上了。

“不會的,你天生麗質,頭發自然也不會那么脆弱”

“把你這些話留著騙其他女孩子吧”夢云側過頭看向小小。

“肺腑之言,冤枉啊”小小奉上自己真誠的眼神,卻是收效甚微。

“別的不說,你這油腔滑調的功力倒還是未減”夢云控訴。

“那我就當你是在夸我了”跟女孩聊天還是得厚著點臉皮,“謝謝你今天陪我買衣服”。當碰到女孩子準備“問罪”的時候,適當轉移話題不失為了一個好辦法。

“客氣個什么”夢云果然接過這個話題,小小心里感謝了自己的隨機應變能力。

“要不是你,我估計要在街上晃蕩好久才能買到”

“考慮到你的選擇困難癥,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夢云笑了,“畢竟你的選擇困難癥非比尋常”。

“可不是嘛,多虧了你,幫了我一個大忙”

“不過”夢云突然停下腳步,跟在身側的小小也停下。“你是不是今天不太高興”。

“怎么會,你都這樣陪我了,我哪里會不高興”小小擺擺手,示意自己完全沒有不高興的可能。

“你今天接電話的時候,那個聲音聽上去可不是那么開心”提議出來逛街只是個借口,夢云想要看看小小到底怎么了才是真,電話剛接通的時語氣低沉且有些不耐煩,這不是夢云一直以來認識的小小。肯定是發生了什么不高興的事,帶著這種想法,夢云當即就出決定出來見面,并且害怕小小拒絕,提前掐斷了電話。

“那時候啊,嗯,是有些不高興”小小皺了皺眉頭,恐怕氣憤形容當時會更準確。

“發生了什么事?”夢云的聲音很輕,似乎是有些小心,男孩皺起的眉頭證實了自己之前的猜想,連帶著,自己的心情也跟著沉重了起來。

“唔”小小很認真地想了想,是因為大伯未經自己同意就處理了衣物么,不過沒有證據佐證這個想法,說出來倒好像是給別人定罪似的。現在新的衣物也買到了,問題已然解決,去追尋之前問題的答案,還有必要么。這么想著,小小的后半句話遲遲也不知道如何表達,看著小小有些遲疑的表情,夢云還是替他解了圍。

“如果不知道怎么說就算了,畢竟不高興的事回憶起來也是不高興的”

“啊,是”小小確實沒有組織好自己的語言。

“也不用覺得現在一定要告訴我,等以后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就好了”

“嗯”小小深吸一口氣,“謝謝你”

“傻子,又是謝謝我”夢云小聲罵了一句,不知道他為什么總是“習慣性”道謝,是在說明他們之間并沒有很熟悉么,所以每件事都會顯得有些生分,保持著禮貌與客氣。

“嘿嘿”小小咧嘴笑了笑,“我送你回去吧”。可能是之前那個話題破壞了些氛圍,送夢云回家的路上,兩人不像一開始那樣交談甚密,只是簡單了說了一些學校的事情,聊到了剛剛結束不久的期末考試。老師出的高數題目有些難,兩個文科生在這點上意見一致,可能這也是大多數文科生的“苦主”吧!

小小說起了沈放有了女朋友,夢云起初還很高興,畢竟當初去小小大學的那個決定對她來說都可以稱得上一次“豪賭”,那時候沈放的熱情,緩解了當時的緊張情緒。不過當小小提到自己的“助力”部分,夢云就不是特別高興了,臉上的笑容也有些繃不住。小小沒有察覺女孩子的微表情,只覺得是不是巴拉巴拉說了太多,女孩子覺得有些疲乏。

“你還真是個不錯的紅娘”夢云說。

“倒沒有,是他們彼此都有興趣,我只是說了幾句話而已”但是揚起的嘴角出賣了他的得意之情。

“也是,畢竟也不是第一次做紅娘”說到這里,夢云想起了那天與小小再KTV門口遇見時的場景,那時候的小小也是本著紅娘的身份,只是后面的發展,倒更像是做了自己的“月老”。

“額”這時小小似乎反應過來了,確實,不是第一次做紅娘。那次KTV之后,劇本不再如小小所想,整個故事情節的發展都有些“失控”。更不提后面跟蝶衣,嗯,這個名字已經好久沒有在心中浮現,這么想著,小小覺得時間確實很神奇,以前那么熟悉的人和事,經過了一段時間之后,還需要自己刻意回想才能反應過來。

“想起來了?”夢云恰到好處的提醒。

“啊,是”小小答,“不過這次不一樣,這次,只是紅娘”說完小小就覺得很奇怪,為什么要這么解釋一句,或者說,為什么要對她解釋這一句。

“哼”夢云不滿的哼唧一聲,像是相信了小小的解釋,“最好是”。

“你到家啦,先上去吧,外面還是有點冷的”小小再次轉移話題,不對,夢云家就在路盡頭,這不算是轉移話題,而是好心提醒。

“好,下次再見”女孩點了點頭,徑直走開了。直到消失在小小視線之前都沒有回頭,小小看著女孩的身影逐漸消散,覺得可能今天又是讓她不高興了。果然得意就會忘形,早知道只說沈放有女朋友就好了,為什么一定要補充細節,補充細節就算了,何必要把自己的行為凸顯地那么重要。

撓撓頭,小小轉身開始回家,并且對自己說,以后不能再這么得意忘形。只是等他走遠,夢云在自家陽臺探出頭。看著男孩左手提著購物袋,右手狠狠地拍了自己腦袋幾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就是要這樣讓他明白自己很不高興,看他以后還會不會那么喜歡當紅娘,最關鍵的是,不許跟其他女孩子接觸那么多,誰知道又會不會多了一個蝶衣這樣的存在。夢云右手揮了一下拳頭,不允許再有這樣的存在!

樓下的夢云父親看著自家女兒在陽臺的表情動作,也是跟著笑了起來,每次遇到小小,女兒就不再是別人口中的“好孩子”形象,時不時會傻笑,當然也少不了生氣,更多的時候,是像現在這樣的“小女孩”神態。小時候與夢云母親離婚的時候,女兒一臉鎮靜,用看不出內心波動的語氣問他們是否已經確定離婚,那時候只覺得女兒是心智成熟,對于他們夫婦之間的感情問題很是坦然,并且在他倆離婚之后,夢云的成績更出色了。

不同于之前的班級前十名水平,夢云在那之后如果沒有取得第一都算是不小的新聞,鄰居們對于夢云贊不絕口,連帶著自己安心也多了幾分,以為這件事對于女兒沒有什么負面影響。直到她十歲生日的那天,自己和夢云爺爺喝多了幾杯,女兒趁著這個機會偷偷拿起他的電話給母親通話。她漲紅著臉,脖子上的青筋顯露出用力。一字一頓地對質問那個女人,為什么要拋棄他們父女,單單為了自己的前程就毅然決然地離開了這個家。電話那頭的女人似乎回應說了夢云還小,不懂得前途的重要。爾后女兒的那句回答到如今還記得非常清晰——“你會后悔的,因為你放棄的我,比誰都優秀”。

說出這句話的夢云沒有食言,她更多地拿到了第一,也更多地參與各類活動,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代表,更是親戚鄰居口中有出息的閨女。但夢云父親知道,這是她憋著一股勁,把對于母親的恨意變成了支撐自己進步的動力,雖然從結果上來看好處居多,但仇恨帶來的成長,最終會是留在心底的一道無法抹去的傷疤,他還擔心這會讓女兒未來的日子變得艱難。小小的出現,讓這樣如同上了發條的女兒開始卸下心中的包袱,去用心體會生活的樂趣,她不再只是一味地追尋成績上的肯定,而是更多地開始關注自己的心情。不再把當初離婚的決定歸結于自身的不足,而是更積極地看待兩人的離分。更好的是,她不再是刻意隱藏自己內心情緒的“乖乖女”,學會了更多地釋放自己內心的情緒。想到這里,夢云父親不覺有些濕了眼眶,這樣的夢云,才是她本來的模樣。

小小不知道這些“背后的故事”,他回到家中已經是晚上十點鐘。還是李嬸給開的門,她帶著笑臉問小小吃了沒有。小小揚了揚左手的袋子,小聲說了句已經吃過了,便徑直向自己房間走去,最后的幾句話他也沒有聽清,但是他也不打算回頭再聽。

把袋子里的衣服一件件掛好,小小才坐上床,掏出手機,上面有好幾個未接來電和微信消息。大伯的那幾條被小小刻意忽略,往下翻,是父親的微信。

“兒子,我晚上的飛機就省城,應該十一點左右到湖城”是的,今天只顧著生氣,忘了父親已經把之前累積下來的調休假一并休了,同一天到湖城。算算時間,現在應該是在出租車上,想到這里,小小撥通了父親的電話。

“喂”電話在三聲之后就接通了,那頭的父親的聲音有些低沉,像是疲憊。

“喂,爸,你還有多久到湖城”

“應該還有半個小時吧”父親大致估算了一番。

“好,那我在家里等你吧”

“你在大伯家等我吧,我待會直接去那里”父親說。

“為啥去大伯家?”小小不解。

“李嬸住在家里,咱們兩個大男人在那里不像話”

“我也必須去么”小小很希望答案如愿,可惜事實并不是。

“后面不說,今天就在大伯家吧,兩個姑姑也都在他家等著呢”父親感覺到其中有些什么,略微思考了幾秒鐘才給出答復。

“好吧”小小無奈答應。

“嗯,晚上還是有點涼的,你穿多點,待會見”父親掛斷了電話。

小小聽著手機傳來的盲音,一時有些悵然。去那里作什么呢,當面對質還是裝作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呢,盡管出門之前的靜音模式幫了忙,讓小小理所當然地錯過那幾通電話。

走一步算一步吧,想不出更好解決方案的小小還是起了身。取了一套換洗的內衣和洗澡的毛巾,裝進背包里。大伯家離小小家只有兩三公里,雖然現在的時間點已經沒有了公交,但走過去也不過三十分鐘。

經過客廳的時候簡單跟李嬸說了一聲,李嬸準備起身送一段小小,被他擺手示意不必了。推開門,外面的冷風灌進脖子里,氣溫果然如父親所說,小小緊了緊外套,邁著大步走了出去。

路過的街景還是一如從前,從山上下來的時候。(沒錯,小小的家幾乎就是建在半山腰上)燒烤的煙味已經彌漫了整個街道,這算是湖城特色的燒烤一條街。還在湖城上學的時候,小小對于這些燒烤很是渴望,因為那時候是爺爺掌管著零花錢,對于這類“垃圾食品”,爺爺當然是一百個不愿意。但孩子就是孩子,有時候會省下早餐的錢,專門為了燒烤攤的幾串烤肉亦或是煎餃。這么想著的時候,原來已經過去好久了。明明才是半年,卻好像過了好久,竟然都要用“從前”來描述那段省錢吃燒烤的日子。小小覺得可能是因為太久沒有被這些煙霧包圍了吧,現在還會覺得有些嗆鼻。

穿過燒烤特色街,走到大路,小小才開始正常呼吸。對于自己這樣的生理反應,小小還自嘲地笑了笑,果然人是環境動物啊。才離開幾個月,身體已經對這些產生了不適應感。順著大路走了十幾分鐘,小小的身子開始暖和起來,腳步也放緩了一些,電話就在這個時候響起。

“小小”宋璐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

“嗯,你到家了嗎”

“是啊,剛剛洗完澡”

“哦,那挺好的”旁邊有幾輛貨車經過,小小不得不提高了音量。

“你還沒到家嗎?”宋璐聽到了汽車經過的聲音。

“沒有,我今晚去大伯家”小小回答。

“啊,這個點過去么?”

“是”小小不太想解釋太多。

“那”宋璐坐起身,“那你在路上小心些”

“嗯,我會的”小小不知道該再說些什么,“你早點休息吧”。

“等等”話說出口,宋璐卻忘了為什么要等等,原本打算跟他聊下后面假期的安排,因為吃飯的時候她已經跟父母商量好了,除了年三十和大年初一,后面的時間她就可以自由安排了。可是現在這個時機,并不太好說這些。

“你有什么事想說么?”小小的腳步未停,離大伯家就剩不到五百米。

“沒事,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宋璐這么說著,始終沒有透露最后的原因。

“那好吧,我要到了,先掛了,你早點休息”小小說。

“嗯,早點休息,晚安”宋璐掛斷了電話。

小小抬起頭,已經到了目的地了。雖然對剛剛宋璐意義不明的話還沒有能理解,但是小小覺得暫且把這個事情放在一邊,因為接下來的這件事,應該是板上釘釘的。

深吸兩口氣,小小按下門鈴,沒有應答。房子的隔音一般,或者是屋里的聲音太大,因為小小已經聽到了麻將機洗牌的脆響與人聲混雜在一起。無奈,小小只有重重地拍了大門,并朝屋子里喊了幾聲。

屋內人聲弱了下來,房門打開,是堂哥。他穿著厚厚的加絨睡衣,對小小點了點頭。

“回來啦,快進來吧”

小小挪動著步子進了屋,接過堂哥遞過來的棉拖鞋,在玄關處換鞋。低頭的時候,發現父親的鞋子已經在鞋架上,看來父親已經先自己一步到了。換好鞋的小小準備往客廳走去,熟悉的聲音已經傳入耳邊。

“小小回來啦”二姑的聲音最是洪亮,盡管麻將機洗牌的聲音啪嗒作響,小小還是聽得很清楚,這也許跟她喜好唱歌分不開。

“應該早就到了吧”三姑接過話,“怎么沒有第一時間就過來呢”

“先回家放了一下行李吧”父親解釋著。

“哼,是先跟我算了一筆賬”大伯補充,氛圍就變得尷尬起來。

小小就在大伯說完話的時候走進了客廳,因為大伯背對著自己,所以他還不知道小小就在身后,或者說,正因為他知道小小在身后,剛剛才特意補了一句話。

“算賬,什么賬?”二姑問。

“之前的那些衣服不見了,現在跑來問我去哪里了”大伯聲調高了起來。

“就是,現在是高材生了,大伯也不放在眼里了”是大伯母的聲音。她沒有上牌桌,就坐在大伯左手邊。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是側著身子的,半邊臉盯著小小。

“怎么會,孩子很久沒回來,東西不見了問問也很正常”父親皺起了眉頭。

“細平(小小父親小名)啊,你以為我們給你照看房子很簡單嗎,你那個房子有多舊我就不說了,湖城陰雨天氣又多,怕房子潮濕漏水,你大哥一個月就要去兩回”大伯母語氣非常懇切,就像是真的在提小小父親分憂。

“那是大實話,照看房子可不是個小事情”二姑邊碼牌,邊振振有詞。

“我回來了”小小插上話,用吼的方式。突然高亢的音調讓屋里人都停下了手頭的動作,除了父親,沒有人第一時間看向小小,似乎還在思索怎么回應。父親點點頭算是回應了小小,去給爺爺上柱香,他說。

“好”越過麻將桌,他看到爺爺的相片擺在客廳中間,那是出殯當天的相框。爺爺戴著黑框眼鏡的照片,恍惚之間,小小好像覺得那目光似是活了過來,如果不是相框前頭擺著香爐,他還覺得爺爺仍然在世,用小小熟悉無比的目光注視著一家人。

抽出三根香點燃,拜了三拜,深深地一口氣,竹立香在空氣中漸漸飄散,小小轉身,走近父親。

“我去步行街上買了幾套衣服,所以來得晚了點。”話是對著父親說的,眼睛掃著大伯一家人,本以為他們會對自己的話有所反應,可無論小小怎么瞧,都看不出他們臉上有半分尷尬的神色。

“沒事,買上衣服應該不冷了吧”父親點著一根煙,呼出一口氣。

“已經不冷了”小小點點頭。

“小小真的長大啦,半年沒見感覺又高了”三姑笑著說,二姑在旁也直點頭。

“沒有長高,只是很久沒見了而已”小小回了一個還不算特別難看的笑容。

“是啊,人沒長高,盡長本事了”大伯母挑了挑眉,因為人胖,這樣的微表情像是無形之中被放大了,看得格外清晰。

“是啊,長大了,會自己買衣服了”小小寸步不讓。

大伯哼了一口氣,“不愧是高材生,說話都不一樣了”。堂哥在身后推了一下大伯,沒讓他順暢地說完后面的話。

“小小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外面挺冷的,既然都到家了,先去沖個熱水澡吧”堂哥擠了擠眼,示意小小別再說下去了。

“不用了吧”小小想拒絕,父親卻伸出右手摸了摸小小的手,因為剛剛在外面走著,還是冰涼的。

“去洗個熱水澡吧,暖和一下”,父親抬頭說。

“好”小小也不再堅持,問堂哥拿了一條新毛巾去了浴室。脫衣服的時候,客廳里的聲音大了起來,不是麻將聲,而是大伯大伯母的控訴聲。說這孩子之前就挺調皮的,那時候還鬧出了什么早戀的笑話,就憑著自己在學校的一點成績耀武揚威,不把長輩當長輩,目無尊長,回了湖城之后都不先來拜訪一下,只顧著自己的那點衣服。

父親嘆了口氣,還沒開口,二姑就在旁邊幫腔,甚至相對理性客觀的三姑也并沒有幫父親解圍。好一出家庭倫理劇,小小嗤笑了一聲。打開了水龍頭,熱水澆在身上的時候感覺異常地燙,像是藤條抽過一般。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大,即使小小已經把水頭龍開到了最大,但那些嘲諷的文字卻愈是聽得清晰,草草地搓了幾下,嚴格意義上來說只是人過了一次熱水,就擦干了身體出來了。

父親又點了一支煙,眉頭鎖得很近,而對面的大伯則是神采奕奕,形成鮮明的對比。兩旁的姑姑們則是沒有什么特別表情,像是剛剛的談話并不存在一樣,完全沒有什么情緒波動。

“爸”小小出聲打破短暫的沉默,在父親跟前小聲說自己要回家休息,得到父親的點頭同意后,便沒有再跟其他人有什么言語,徑直走了出去。

關上房門,再次走到街道。小小仰頭看了看頭頂皎潔的月光,前后不過半小時,情緒卻天壤之別。好歹又見了爺爺一面,即使只是匆匆幾眼,小小這么安慰著自己,長出了一口氣。回去的腳步比來時更快,像是要趕走剛剛的不愉快。再次敲門,李阿姨打著哈欠開的門,小小沒有回答她的疑問,只是簡單地道謝了一聲就走進房間。

這個夜晚,小小睡得很沉,中間做了一個夢。夢里的爺爺坐在老式的藤椅上,電視里正在播出京劇《四郎探母》,隨著悠揚的曲調,爺爺有節奏地點頭晃腦,甚是開心。此情此景并不陌生,在過往的十幾年中,小小時常都能見到。爺爺,小小在夢里喊著,可是無論小小喊得多大聲,爺爺卻始終未曾轉身。分不清是在夢里還是在現實,小小哭得稀里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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