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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空蕩蕩的后臺,剛才那席溫?zé)岬脑捯恢被厥幵诹稚俅旱亩叄C錦的手漸漸握緊。那個人應(yīng)該不會再來了吧!

她一個人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雜耍班的師哥師姐來到后臺,才回過神來。她輕輕撕掉了臉上的疤痕:“多謝各位師哥師姐幫我演這一出戲。”

“客氣什么?都是師父的徒弟,我們雖然出師了,可大家還是一家人……”師哥推了一把少春,大笑道。

“少春,遮疤的藥來了,不會有痕跡的……”,就在大家一片歡聲笑語中,只見孫玉樓滿頭是血,氣喘吁吁地奪門而入,高舉的手一下子定格在空中,“你們……”望著林少春光潔如玉的臉,孫玉樓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他此刻才明白自己有多傻。簡直蠢到家了,為了得到姜太醫(yī)的白玉斷續(xù)膏,他不惜拿頭撞柱子,傷了自己,才換得了千金難求的傷藥,卻不想鼻片癡心換來別人的一場戲。

她還真是不僅臺上唱戲,臺下也皆戲。只有自己是那個現(xiàn)在戲里不愿走出的人啊。“看來是我太傻了。”

“你聽我說……”林少春看著孫玉樓失魂落魄的樣子,突然間感覺到了心痛,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一點點離自己遠(yuǎn)去。“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孫玉樓打斷了她的話,苦笑道,“你若當(dāng)真不希望我打擾你,我再不來找你就是了。”

孫玉樓將手中的白玉斷續(xù)膏放在桌子上,轉(zhuǎn)身,毅然決然地離開了。剛才還有說有笑的眾人一時間都啞口無言,齊齊望向林少春,一個曾在宮中唱過戲的師姐拿起桌上的藥仔細(xì)端詳:“咦?這個藥我曾在宮中見到過,應(yīng)該是御用的,尋常人家摸不著這樣的好物……”師姐拍了拍林少春的肩,“我料他只有這一瓶,給了你,他自己頭上就得留疤了,人家對你一片真情,巴巴的送藥來,你也該去瞧瞧人家。”

林少春望著桌子上的白玉斷續(xù)膏,陷入沉思。

春草如茵,落英繽紛。金色的陽光斜射在孫玉樓的房間中,抹上了淡淡的錦色。縱是窗棱外姹紫嫣紅開遍,在孫玉樓眼中也是一片黯然。四少爺受傷了。

孫玉樓滿頭是血的回府后,整個孫府上下便炸了鍋。老夫人沈氏聽聞帶著梅姨娘和三奶奶,急忙忙來到了孫玉樓的房中。“究竟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弄成了這般模樣?”沈氏看著自己兒子白布縛頭,心疼地詢問道。

孫玉樓本就煩心事纏身,一下子來了這么多人,不由得閉緊了雙眼,背過了身子。“四爺,可別耍孩子氣,太太這是心疼你呢。”梅姨娘上前勸道。“我只不過撞了一下,有什么可心疼的。”孫玉樓心中氣悶,“有什么可心疼的,該心疼的人不心疼。”一時間,屋中盡顯尷尬。

“誰在病中能有好脾氣?四爺這會子又惱又疼,且難受著呢……”許鳳翹上前扶著沈氏,安慰道,“太太,咱們就別在這兒討人嫌了,這就走吧,也好讓四爺安生靜養(yǎng)。”

沈氏不由得俯下身子,仔細(xì)看了孫玉樓,關(guān)切地交代道:“哥兒,你好生歇著,餓了渴了只管吩咐下去,自己不許起來。”說罷一群人出了房門。

眾人來到院子中,沈氏這才嘆了一口氣:“也不知招了什么魔,出去一趟,碰了一身傷回來,跟前連個貼心伺候的人都沒有。”

“四爺年輕貪玩兒,小磕小碰的不礙事,太太快別憂心了……”許鳳翹討巧地順了順沈氏的胸口,“您先回房歇著,回頭我挑個伶俐人兒過來伺候,不要緊的。”

“歡郎上莊子辦事,這會子也該回來了。他和四哥兒親厚,讓他伺候最相宜。”梅姨娘柳眉一挑,想起了一個人。

“是呀……”許鳳翹嘴角上翹,不由得笑了,“這東西最是機(jī)靈,又是伴著四爺一同長大的,他來伺候必然盡心,太太也可放心了。”

沈氏不由得抓緊了許鳳翹的手,放心地點點頭:“既這么,打發(fā)人即刻傳話,讓他這就回來吧!”

“是……”許鳳翹摟著沈氏的胳膊,陪著沈氏離開了院子,“您就放心交給我好了!”

自那日孫玉樓滿頭是血地回府后,又聽了那句“該心疼的人不心疼”,府里的幾位太太夫人便留了心。話說孫玉樓年紀(jì)不小了,也到了該婚配的年齡,整日介這么出去胡鬧也不是辦法。前些日子沈氏相中了正三品詹事李宗的小女兒,怎料忽然傳出李家姑娘青白的身子被人看了,腰間有胎記的傳聞,一時間氣壞了沈氏,從此絕了沈氏想要聯(lián)姻李家的念想。可是沈氏怎么也想不到,放出這個傳聞的人,正是孫府三奶奶許鳳翹!

“三奶奶,院子中那么多好看的花您不要,您怎么要這么奇怪的枝丫呢?”丫鬟銀鎖立于一旁,望著認(rèn)真擺弄手中花枝的許鳳翹。

“銀鎖……”許鳳翹細(xì)細(xì)地理著手中的花枝,笑道:“這種花枝叫作桑寄生,小雅有云,“蔦與女蘿,施于松上”,這桑寄生就是蔦,離開了寄生的樹枝,活不到很久的……”

她許鳳翹掌管整個孫家內(nèi)務(wù),做事一向雷利風(fēng)行,深受老爺夫人信賴;放眼孫家,這里里外外的女眷哪個不是指望著她許鳳翹,她要管家,斷斷不允許像李家女兒那么能干的人進(jìn)門,她喜歡的只有一種植物,就是手中的桑寄生,離開了她許鳳翹,就難以存活。

“歡郎回來了嗎?”許鳳翹擺好了花枝,轉(zhuǎn)過身拿起茶盅輕輕抿了一口。“回來了,”丫鬟銀鎖答道,“已經(jīng)遣到四少爺院子里了。”

“那就好。”許鳳翹微瞇著眼凝視著窗外,不由得喃喃道:“四少爺不小了,是時候該找一位適合的姑娘了。思來想去,老四房里的須是自己人才好。”

丫鬟銀鎖聞言,提醒道:“三奶奶舅舅家不是有一位姚姑娘嗎?”

姚滴珠?

許鳳翹心里尋思著,這丫頭性子雖擰,卻不爭不搶,要是能嫁進(jìn)來,自己人也好有個照應(yīng)。想到這,不由得沖銀鎖心領(lǐng)神會地一笑。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zhuǎn)反側(cè)。孫玉樓心中想起了詩經(jīng)中這句,如今相思入骨,才真正體會了這詩句深意。

“爺,小的回來了!”

“歡郎……”孫玉樓望見了自小長大的玩伴,從床上坐了起來。

青衣小廝一張討喜的臉,湊到了孫玉樓的面前:“莊子里的事兒都忙完了,太太打發(fā)人傳口信兒,讓小的即刻回來,這不,我接了令兒,火燒屁股似的趕回來了。小的打量爺怎么不高興呢,要不我悄悄引爺上外頭逛逛去?”

“我不想去逛……”孫玉樓披衣下床,走到了窗前,靜靜地望著院子里的開滿的鮮花,一陣暖風(fēng)吹來,香氣清晰地刺激著他的每一個細(xì)胞,他不由得又想起了林少春,一時間失了神。

“爺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你小子……”孫玉樓被歡郎的話逗笑了,他轉(zhuǎn)過身子盯著一臉精明的小廝,“你怎么看出來的?”

“爺什么時候這樣子過?魂不守舍。男人喜歡上女人都一個樣,所謂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小的在坊間看得多了……”歡郎長了一張娃娃臉,講出的話卻一套一套的。

“還有呢?”孫玉樓心中有點啼笑皆非,瞇著眼瞅著歡郎,看他還能縐出什么來。

“要是姑娘喜歡您,您還至于翻來覆去烙餅,跟床過不去嗎?爺,您告訴我她是誰,我給您想轍。不就是個姑娘嗎,有一萬種法子能叫她對您愛得死去活來。”歡郎拍了拍胸脯,像立下軍令狀。

“你這個小子……”孫玉樓忍不住抬手拍了一下歡郎,“算了,她心里根本沒有我……”說著轉(zhuǎn)身系好外袍,抬腳向外走去,“你陪我去外面轉(zhuǎn)轉(zhuǎn)……”

“哎呦我的爺……”歡郎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緊跟在孫玉樓身后絮絮叨叨地說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姑娘的心總是肉做的,您誠心誠意待人家,人家還能拒您于千里之外嗎……”

突然間,孫玉樓停駐了腳步,歡郎猛地撞在孫玉樓的身上,痛得他叫了起來,“爺,撞死我了……”

孫玉樓盯著歡郎撞紅的額頭,半晌點了點頭,笑道:“好像有那么點道理。”

那日孫玉樓失魂落魄地走后,林少春始終放不下心,更何況自己白白領(lǐng)受了他的白玉斷續(xù)膏,也不知他傷勢如何了。思來想去,這日便帶上藥抱著一把松雪琴來到了孫府。

孫府坐落在京城的南門,綠油高大的門上獅子獸面擺錫環(huán),整棟房脊青碧繪飾,精美無雙。林少春叩響了門環(huán),謊稱給二奶奶蘇映雪送琴。

二奶奶的院子格外雅致,猶如她這個人,溫婉柔和。院子里種滿了風(fēng)鈴花,風(fēng)過花動,蘇映雪在門洞中輕輕挑弄著紫檀花嵌爐中的盤香,粉嫩的脖頸在溫暖的陽光中晶瑩剔透,宛如一幅江南畫卷。

“二奶奶,您瞧瞧,可還入得了您的眼?”林少春將手中的古琴放在了桌子上。

蘇映雪眼前一亮。只見這古琴蕉葉式,蠶絲弦,琴體上用了上好的鹿角漆灰,隱約著龍鱗斷紋。

蘇映雪忍不住摸了摸贊道:“這真是一把好琴,是松木的……”

“這把琴雖是松木所做,卻是蜀中峨眉山古松,雖不過百年,但是漆灰中已隱約斷紋,的確非常不錯。”

“琴是好琴,可惜不是我定的琴……”蘇映雪抬眼望著林少春,這姑娘素衣簡單,如玉雕琢,卻和手中古琴相得益彰,隱約間有那天虞娘子徒弟的風(fēng)采。

“可是單子上明明寫的是孫家二奶奶……”“京城姓孫的人家多了,哪家沒有二奶奶……”一旁的丫鬟琴心呵斥道。

“琴心……”蘇映雪輕輕喝道。

“對不起,想是我弄錯了,真不好意思,打擾二奶奶了……”林少春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

“不妨事,我素來愛琴,聽說有人送琴來就忍不住想看一看,是我耽誤姑娘送琴了……”蘇映雪親自將琴給了林少春,輕輕笑道。

“那我告辭了。”林少春將琴收入了布袋,退到一邊行了禮,默默地和仆人退了出去,在出府的路上,林少春謊稱自己要如廁,一個人找進(jìn)了后院。可偌大一個孫府,哪里去尋孫玉樓?正想著,林少春茫然中轉(zhuǎn)身,與迎面走來的孫玉樓裝了個滿懷。

“誰啊!”孫玉樓剛出門就被撞,不悅的叫道,可是抬眼的一瞬間,整個人石化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就這么真實地立在自己的面前,就像在空中飄浮的那個夢想突然之間清晰地落在了手上,他震驚地難以置信,猛地抓住了林少春的胳膊,“你……你是來找我的吧……”

“不是……”林少春也是一驚,沒想到這么輕而易舉地碰見了,還真是“冤家路窄”。

“四爺……受了傷怎么還下床來呢?仔細(xì)傷口吹了風(fēng),以后作頭疼,快回去躺著吧!歡郎你可要好生伺候,沒的惹太太生氣。”蘇映雪由遠(yuǎn)及近,疑惑地來到了兩個人的面前,林少春嚇得一把甩開了孫玉樓,退到了蘇映雪的身旁。

“你們認(rèn)識?”蘇映雪盯著林少春。

“不認(rèn)識,我如廁,有點迷路了……”林少春難為情地?fù)u著頭。

“真是緣分,我巴巴地趕過來找你,就怕你走了,沒想到這園子大還有大的好處。剛忘了問你,你的店叫什么名字,我也想定一張剛才那樣的琴。”蘇映雪柔和地一笑,安撫般地拍了拍林少春的手。

“店名叫‘如意’,就在東大街。”

“我記下了。”蘇映雪擋在孫玉樓的面前,“琴心,送這位姑娘出去……”琴心應(yīng)了一聲,領(lǐng)著林少春向院外走去了。

“林……”孫玉樓想追過去,卻被蘇映雪攔住。

“四爺要去哪兒?”蘇映雪關(guān)切地瞪了眼孫玉樓,“受了傷就不要亂跑了,仔細(xì)太太又要說你……”

孫玉樓雖然心急,卻又不好明說,只能點了點頭,望著那個單薄的身影消失在院子中。心頭難掩的失落,轉(zhuǎn)身向著院落走去,突然間,他停駐了腳步。

假山石上,那瓶白玉斷續(xù)膏被放在最顯眼的地方,在太陽下耀武揚(yáng)威地立著。孫玉樓冰霜一般的心緒也像是被暖春的陽光暖化了。

還是有希望的。

春分時節(jié),榮壽家的帶著仆人在孫府門口迎著。

遠(yuǎn)遠(yuǎn)地,帷幔鮮整的馬車緩緩駛來,停在了孫府門口。待馬車停穩(wěn),小釵忙上前打理車簾。姚滴珠不等小釵攙扶便自己走下馬車。一眾仆人看著眼前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美人,忍不住竊竊私語。只見姚滴珠一襲月白色綢絹長裙,珍珠半臂披下,面色淡靜如水,顧盼生輝;如墨青絲僅用一支白玉剔透的簪子固定,她微微抬眼,一雙翦水秋瞳,波瀾不驚。一雙玲瓏面的緞鞋輕移蓮步隨著榮壽家的入了孫府。

“好妹妹,你總算來了!”許鳳翹迎在孫府中門,一眼瞧見了姚滴珠,笑著上前握住了姚滴珠的手,“我生怕你不上心,這天天盼著你呢。”

“姐姐這么著急做什么?”姚滴珠秀眉一挑,嘴角微微上揚(yáng)。

“這是妹妹的好事兒,我當(dāng)然要著急了。”許鳳翹親昵地拍了拍姚滴珠的手。

“那可未必……”姚滴珠輕揚(yáng)的嘴角帶著一股子戲謔,“我還沒瞧見四少爺呢?我丑話說在頭里,萬一我瞧不上他,姐姐可別怪我拂你的面子……”

“你放心……”許鳳翹雙眼帶著忍不住的笑意,“既讓你來,我便有十成的把握。”

“那萬一我瞧上了他,四爺瞧不上我呢?”

“妹妹也太多慮了……”許鳳翹拉著姚滴珠向里走去,從里到外都透露著喜氣,“憑妹妹這樣的容貌,他再瞧不上,只怕要娶天上的仙女去了……”她忍不住停下腳步,笑著再上下打量了一番姚滴珠,“好了,你只管放寬心,咱們先入府,見過太太要緊。”

那頭,孫小仙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到了孫玉樓房中。“四哥哥,三嫂子帶了個特別好看的姑娘進(jìn)咱家了,聽說以后要給我做新嫂嫂呢!”孫玉樓“啪”地一聲放下了手中的毛筆。正在這時,孫小仙身后跟著沈氏的丫鬟繡橘,她對著孫玉樓行禮道:“四爺,太太有令,請您過去一趟。”

“不去……”孫玉樓望著孫小仙沖著自己做了個鬼臉,臉漸漸沉了下來。

“四爺,小不忍則亂大謀,您這幾日天天鬧著出去,太太都沒準(zhǔn),您再鬧也是胳膊擰不過大腿……”歡郎來到孫玉樓身邊低聲耳語,“您去看看又沒說讓您現(xiàn)在就娶。太太的令還是要聽的,萬一鬧起來,驚動了老爺就不好了。您面子上盡可敷衍太太,把太太哄住了,我們才好圖后計啊……”孫玉樓抬眼,望見了歡郎一臉壞笑,“就是去瞧瞧,能不能瞧上還不一定呢?四爺您說呢?”

“聽你的。”孫玉樓輕聲道,心中有了主意,望著繡橘,“走吧……”

孫府花園中,孫玉樓遇見了沈氏,上前攙扶住了母親。

“你這病好了,也沒個收心,恰好,你嫂子家的表妹要來府里小住兩天,你也別老想著出去,在家好好陪陪表妹……”沈氏扶著孫玉樓往前院走去,“這姚大姑娘我曾見過,她出身簪纓,知書達(dá)理,父親是翰林學(xué)士,與咱們也算門當(dāng)戶對。我瞧著很喜歡,一會兒見了她,你可不能造次。”

“我自然都聽母親的。”孫玉樓恭順地答道。沈氏一愣,看了眼自己的小兒子,見他低眉恭敬,倒也沒有不妥,于是放心地點了點頭。

走過后花園的拱門,假山后是一個由滾圓的紅漆柱子建構(gòu)的六角亭,亭子上琉璃瓦精美無比,亭角上的神獸栩栩如生。亭子中的石凳上坐著許鳳翹和白衣玉裹的姚滴珠。

“快看看誰來了……”許鳳翹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了沈氏等人,站起身拉起姚滴珠出了六角亭,迎著沈氏走了上去。

“滴珠見過太太……”姚滴珠立于沈氏面前,好似一個玉人,肌膚若雪,腰如約素,言行舉止彬彬有禮,渾身上下透出一股子華麗的貴氣。沈氏越看越滿意,不由得笑著拉過孫玉樓:“這是我家老四,孫玉樓。玉哥兒……”說罷回過頭來拿眼瞪孫玉樓,“這就是你三嫂子的表妹,姚滴珠姑娘。”

“見過四爺……”姚滴珠微微欠身,聲音仿佛珠玉落地,她抬眼瞧了下面前的男子,不由得一愣,只覺他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子了。長身玉立,長眉若柳,只是一雙俊美無比的眸子卻不懷好意地望著自己,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好個俊俏的妹妹……”孫玉樓一反常態(tài),笑得逾矩,“三奶奶,這是說給我的嗎?”“這……”許鳳翹被孫玉樓的表現(xiàn)弄得不知道如何作答,看向沈氏。

“不許胡鬧。”沈氏暗暗警告孫玉樓。

“我沒有胡鬧……”孫玉樓笑得更加肆無忌憚,他湊近姚滴珠,陶醉地閉上了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妹妹用的什么香?我吃過那么多胭脂,就數(shù)白梅的最合脾胃,妹妹真是有眼光……”

“四爺過獎了……”姚滴珠有些尷尬地側(cè)了側(cè)身。

怎料,孫玉樓突然上前想要去抓姚滴珠的手,嚇得姚滴珠后退了一步。“妹妹莫怕……”孫玉樓湊近姚滴珠,一臉迷情,憐香惜玉軟聲道:“我?guī)妹萌タ纯次覀兗业膱@子,上回春香樓的小桃紅小春梅來了都說好……”說著,他靠著更近了,好似耳語,“小桃紅和小春梅都是賣藝不賣身的,我們只是切磋詩詞,沒有旁的,妹妹莫多想!”

“越說越不像話!”沈氏望著兒子一反常態(tài)的樣子,按捺著憤怒。“四爺今兒是怎么了?平日可不是這個樣子的!”許鳳翹見狀忙打圓場。

“什么這樣那樣的!太太和三嫂子不必為我打掩護(hù),我見了妹妹喜歡都來不及,便顧不得許多了……”孫玉樓抬頭一笑,狡黠得像是只覓食的小狐貍,“我看這樣吧!妹妹今晚就住我的屋子,明日咱們成親,我保證三年之內(nèi)不納妾,只疼你一人,如何?”

“四爺誤會了,我是過府探望表姐的,還請四爺自重。”姚滴珠皺眉,往后退了一步。

“那不行,我就要娶你……”

“太太,我有點不舒服,先告辭了……”姚滴珠對孫玉樓的的得寸進(jìn)尺簡直忍無可忍,說罷,便像躲瘟神般地匆匆離去了。

“妹妹你別走啊……妹妹……”孫玉樓沖著姚滴珠離去的方向裝腔作勢地大聲喊道,氣得沈氏直哆嗦。

“玉哥兒……”孫玉樓一轉(zhuǎn)身,望見母親鐵青的臉,想來自己的目的是達(dá)成了,不由得笑了。

姚滴珠立于窗前,回想著昨日孫玉樓的表現(xiàn)。

“姑娘,拿到了……”丫鬟小釵走了進(jìn)來,將手中的紙條遞給了姚滴珠。

“我倒要看看這個孫玉樓到底如何……”姚滴珠說著打開了紙條,只見上寫,“孫玉樓,內(nèi)閣首輔孫遜第四子,性格純良,知書達(dá)理,無不良嗜好……”姚滴珠看著不由得笑了,“這個四爺有趣得很……”說著轉(zhuǎn)過身對小釵道,“走,我們再去會一會那個四爺……”

姚滴珠的房間離孫玉樓的住所不算遠(yuǎn),片刻功夫就來到孫玉樓的院子,姚滴珠徑直走了進(jìn)去。

“四爺……”孫玉樓聞聲放下手中的筆,抬眼看著進(jìn)門的人,不由得一驚,轉(zhuǎn)瞬間換了一副色瞇瞇地樣子迎了過去:“妹妹這么快就改主意了……”

姚滴珠心中覺得好玩,一步一步逼近孫玉樓,朱唇輕啟,“我才剛想了想,承蒙四爺看得起,你我又沾著親,也算有緣。既然四爺親口向我求親,我總不好不瞧太太和三奶奶的面子。這樣吧,明日四爺就向我父母提親,我等著四爺八抬大轎來迎娶我。”

“啊……”孫玉樓被姚滴珠的一番話唬住了,臉色微變。“四爺你不開心嗎?”

“開心……”孫玉樓強(qiáng)忍著心頭的不滿,故意笑得燦爛,“我當(dāng)然開心,不過成親前有一件事你要答應(yīng)我……”

“四爺請說。”姚滴珠柔情似水地盯著他,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表情。

“婚后你不許管我,有些鶯鶯燕燕不過逢場作戲,你不能太認(rèn)真……”孫玉樓故意咳了一聲,挑眼望著姚滴珠,帶著挑釁的神態(tài)。

“沒問題,還有什么刁難的條件,都一并說了吧!”姚滴珠步步緊逼,孫玉樓連連后退,后腰猛地撞在了桌角上。此刻孫玉樓才明白,這個喚做姚滴珠的女子并非是個善茬,“不知三奶奶可曾告訴過你,我這人眼高于頂,一般的男人我瞧不上。父母之命固然要遵,挑個我認(rèn)為好的良人也很要緊。實話跟你說了吧,這京城上下每一位富家公子的為人和品行,我都一清二楚。至于四爺……我如今該喚你四哥哥了,你昨兒演的那出戲過于浮夸,我是顧全你的面子,才不揭穿你的。還有你說的春香樓,樓里有叫小桃紅、小春梅的嗎?若真有,領(lǐng)來讓我瞧瞧?”

“既然你都知道了,今日何必還來?”孫玉樓臉色突變,側(cè)身躲開了姚滴珠,走了幾步,和她拉開了好一段距離。一瞬間,姚滴珠覺得眼前的男子似乎變了個人,渾身上下散發(fā)出來的冷冽氣質(zhì)令她突然心跳了一下。孫玉樓眉如墨畫、臉若桃瓣,一雙眸子生動萬分,好似藏了條璀璨的星河,明明剛才還玩世不恭,與她調(diào)情親近,突然之間又拒人十萬八千里,正經(jīng)八百的樣子像是石雕般冷硬。

“為什么不來……”姚滴珠雙目含笑,認(rèn)真地盯著孫玉樓,“難道四哥哥討厭我?”

“討厭談不上……”孫玉樓偏過頭,并不看向姚滴珠,語氣也冷淡了許多,“不過也算不得親近。”

“這么說,想來四哥哥心中一定是有了人,裝不下別人了!”姚滴珠可惜地?fù)u了搖頭。

“有如何,沒有又如何?”孫玉樓輕輕一笑,“與你無關(guān)。”

“是嗎?”姚滴珠大大的雙眼轉(zhuǎn)了一轉(zhuǎn),笑得狡黠,“我聽說你被禁足了,你不是一直想出府嗎?我可以幫你……”

“你幫我?”孫玉樓眼中隱隱有光澤流動,嘴角微揚(yáng),“那就有勞妹妹了。”

次日一早,日頭還沒升起來,姚滴珠便去了百戲班。寂靜的街道中央,姚滴珠立于馬車上,叫住了百戲班前的林少春,她細(xì)細(xì)打量著林少春,心中說不出的感覺。少女一身樸素的衣著,周身上下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但是她靜靜地站在那里,就是一幅絕佳的水墨畫卷;那張臉白皙似雪,和這個春天格格不入,真如這天地間的一抹絕色。

“林姑娘……”

“你是誰?”林少春立于馬車下,仰望著馬車上錦服秀美的少女。

“我叫姚滴珠。受孫家四爺所托,來替他傳句話,四爺約姑娘明日午時隆恩寺外的榕樹下相見!”

“我和他沒什么瓜葛,請姑娘代為轉(zhuǎn)達(dá),讓他歇歇心,我不去。”林少春清泠的聲音讓姚滴珠很不舒服。

“去不去姑娘自己拿主意,我話帶到了,后頭的事不與我相干……”姚滴珠輕聲一笑,既溫婉又冷洌,“不過四爺說了,他此心不移,會一直等下去,等到姑娘來為止。”說罷,姚滴珠放下珠簾,不再看林少春,揚(yáng)長而去。

林少春一個人立于悠長冷清的街道中,久久地凝望著馬車遠(yuǎn)去的影子。

狂風(fēng)暴雨撼動著相國寺。

天空早已沒了陽光。雨水從碧色琉璃瓦的屋頂上滾成了小河,照墻上的碧琉璃角龍翠綠清晰得似活了一般,中植薔薇顫抖著,被暴雨沖刷的大榕樹在墻宇高峻間亦然挺拔,猶如樹下那個著素綢云霞巾的男子。

孫玉樓錦綺鑲履,衣衫濕透了全身,唯有那張清雋白皙的臉越發(fā)清晰,甚至透出一股子艷色;清波流轉(zhuǎn)的眸子鎖著遠(yuǎn)處,那一股子堅定的光亮從眸中發(fā)出,令人不覺想起那至死方休的尾生,寤寐無為,中心悁悁。

林少春油紙傘下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隱匿在傘下的那張臉隱忍而孤傲。

孫玉樓一眼便瞧見了林少春,狂喜頓時彌漫了心頭,傻子般地沖到林少春的身后,清晰明亮的聲音高高蓋過了林少春的頭頂:“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林少春縱是鐵石一般的心也軟了下來,她轉(zhuǎn)過身,假裝漫不經(jīng)心道:“我只是恰好路過。”

“我約你在此,你又恰好路過,這不是緣分嗎?”孫玉樓笑得開心,全身濕透卻不覺狼狽。

孫玉樓那雙眸太過耀眼,林少春不覺心底生出恐懼。她怕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愫纏住,世間有幾人能逃情網(wǎng)?她轉(zhuǎn)過身,腳步?jīng)]有停息,合著微微顫抖的聲音,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我有事在身,先走一步了。”雨水打在油紙傘上的聲音驚心動魄,那聲音大過了她心底的所有聲音,她忍不住停駐了腳步,轉(zhuǎn)身走向了孫玉樓,將手中的傘遞給了孫玉樓,“出門的時候多拿了一把傘,給你吧!”

“是特意給我?guī)У膯幔俊睂O玉樓并沒有接過林少春遞來的傘,他凝視著林少春捏緊的手指,如玉白皙,骨骼分明,越瞧越是喜愛。他大了膽子,猛然鉆進(jìn)了林少春的傘下。雨水打濕的寒氣混雜著男子身上的灼熱,滾進(jìn)了林少春的氣息。

“你這人怎么這般無賴……”

“既然來了,何不許個愿再走?我聽說這棵樹靈驗得很,有求必應(yīng)。”孫玉樓笑得真摯,那熱切的目光讓林少春有一絲恍惚,似乎很多年前,那個寬大的院落中,那些總是笑著的人……就是如此。

她越過他的肩頭,望向他身后的大榕樹。雨幕中,樹上一串串紅色許愿牌遮了滿目。林少春愣怔之際,孫玉樓的俊臉忽而放大在她的眼前,笑得猶如春日里的一道光。一下子,她仿佛受了蠱惑,脫口而出的話令她后悔莫及:“怎么許?”

“你把心愿寫下來,系到神樹上,一日之內(nèi)必定達(dá)成。”

“渾說!我才不信呢。”林少春柳眉微挑,抬眼看向?qū)O玉樓。

兩個人四目相對,各懷心事,沉默半晌,天漸漸放晴了,陽光透過云層投下萬道光芒,照在二人身上,讓人頓覺溫暖了不少。

“你瞧,天停了,連老天都憐憫我,見我在這里等了這么久,舍不得再讓我傷心了。”

孫玉樓笑嘻嘻地將手里的許愿牌和筆遞給林少春,心里盤算著不管她許下什么心愿,都要幫她實現(xiàn),“咱們打個賭,若是沒能幫你實現(xiàn)心愿,我以后再不來找你了;但若是實現(xiàn)了,你就不能再拒絕我,好不好?”

林少春抬眼看著眼前孫玉樓誠摯的眼神,想著這些日子他為自己的付出,心底某個地方莫名被擊中了,可轉(zhuǎn)念之間,想到自己背負(fù)的責(zé)任,她的背脊不自覺地挺了挺,收起了雨傘,緩緩接過孫玉樓手中的筆和許愿牌,盯著孫玉樓的眼睛,道:“好。”

她轉(zhuǎn)過身,看了一眼枝繁葉茂的老榕樹,輕輕提起筆,在許愿牌上緩緩地寫下了心愿。

風(fēng)雨消停,經(jīng)過雨水的沖刷,此刻的天空更加明亮了,滿樹的許愿牌在隨風(fēng)搖曳,林少春方才寫過的許愿牌上,那鮮活的兩排字在陽光下生動地滾動著:

“唯愿孫玉樓立地遁形,不復(fù)相見。”孫玉樓見狀,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初雨過后的天猶如洗過一般澄澈,如碧洗,如青玉,柔和而清麗的陽光透出了云層,照在相攜而行的兩個人身上。

“你知道人世間最美好的是什么?”孫玉樓笑著看向身旁的林少春。

林少春停駐了腳步,這個詞語令她心生向往,她怔怔地望著孫玉樓。

“是念念不忘,終有回響。”孫玉樓微微一笑,“我知道我自己的心,等你給我一個結(jié)果,這就是人間最美好的事情。”

“你怎知一定是好結(jié)果?”林少春嘴角微揚(yáng)。

“因為你心里有我。”他眼睛明亮,語氣堅定。

“何以見得?”

“你為了給我送藥,扮作琴娘混進(jìn)我府中,如此煞費(fèi)苦心,還不足以為證嗎?”孫玉樓笑得坦蕩,一雙生動的笑眼讓林少春心跳漏了半拍。

“你誤會了,這藥本來就是你的,我送還給你,是物歸原主。”林少春垂下頭,臉上竟浮起兩抹不易察覺的紅暈。

“那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你心里要是沒我,何至于輾轉(zhuǎn)打聽,親自送到門上來?”

孫玉樓幾乎碰到了她的額頭,離她那么近,近得令她不安,她猛然抬起頭,諷刺道:“那是因為閣下臭名昭著,隨便打聽一下就知道你的住處。至于親自送藥,我那日很閑,正好出來走動走動,松松筋骨。”

孫玉樓寵溺地?fù)u了搖頭:“好,你說的都對。”吵吵鬧鬧間,兩個人走到了戲法攤前。

戲法師傅是一位中年大叔,只見他將一只兔子放進(jìn)箱子里,紅布掀開,兔子消失;他又將一只貓放進(jìn)籠子里,紅布掀開,貓也消失了。“在場諸位,哪位愿意上臺協(xié)助在下,來個大變活人?”戲法師傅沖著圍觀的人群吆喝著。

孫玉樓盯著戲法師,想起了林少春在許愿樹下的心愿,不由得計上心來,他猛然上前,“我來。”

“你……”林少春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我這就實現(xiàn)你的愿望,原地遁形!”孫玉樓沖著林少春眨了眨眼,笑得一臉燦爛,說罷,就鉆進(jìn)了大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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