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常嬤嬤拿著賬本撥著算盤核對。

林少春并未閑著，桌上放著一堆舊衣服，林少春一邊比畫，一邊在紙上畫出了各種新鮮的花樣。

“給姑娘道喜，那些蓮藕、蓮子都出了手，換得了許多銀子，真真兒我們姑娘一顆七竅玲瓏心，這種法子也想得出來。還有這些衣裳，高門富戶用的料子都極好，瞧瞧，都是半新舊的，經姑娘巧手一料理，回頭就是簇新的了。”常嬤嬤第一次感受到掙錢的滋味，她一般算一遍說。

“這些農物入不得大戶人家的眼，小門小戶卻指著它過日子，咱們薄利多銷，行市自然是好的。小姐丫鬟們的衣裳呢，送給農戶，人也未必穿得了，可略添改添改，轉手便又是現銀子。”林少春將一件舊衣服上的珍珠拆下來，擺到另一件衣服上，抬頭望著常嬤嬤，“嬤嬤看，好看嗎？”

“真好看！”

“這只是冰山一角……”林少春沉了一聲，突然盯著常嬤嬤，那雙眼亮得讓常嬤嬤害怕，“嬤嬤，你說，我若是將整座城的災民女工都安頓好呢……”

“姑……姑娘……”常嬤嬤驚訝地望著林少春，“這么大的規模……”

“是啊……”林少春慢慢站起身，望著窗子外的明月，輕聲道：“若是想都不敢想，又如何能夠做得到呢？”

夜色深了，可是吹過的風卻是暖的，常嬤嬤立在林少春的身后，心中對自己的姑娘佩服得五體投地。

每年入夏，一到雨季，各地澇災的折子便雪花般飛到皇宮大殿。今年的北方雨水格外多，惹得黃河決堤，黃河兩岸等地的大批災民涌入了京城。皇上為此事傷透了腦筋，因孫遜參本，被貶職回鄉的太師梁京冠寫了賑災五策，皇上龍顏大悅，立即將他官復原職。

孫玉樓怎么也沒有想到，剛入朝的梁京冠竟然在皇上跟前舉薦了自己去治理水災，心頭有些不安，畢竟梁京冠和父親不合，是朝廷內外皆知的事情，這個時候舉薦他，不知道這個梁京冠安了什么心。

離開京城之前，孫玉樓放心不下林少春，這兩日恨不得日日黏在林少春身邊。

正午的陽光正毒，孫玉樓和林少春沿著城樓慢慢往前走去。林少春望著城樓下成堆的災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把災民中的女工都安頓起來，真是功德一件，也是好人有好報，之前你讓我打聽瑯琊王家的王均，我已經打聽到了。”“真的？”林少春心中一喜。

“你看……”孫玉樓伸手一指，林少春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烈陽之中，一藍衫公子穿梭在災民之間，不斷地給災民上藥，“他是王家的長房嫡子，人品足重，自災情蔓延起便四處奔走，恐怕有三天沒合眼了。”

林少春端詳著王均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咦？小鴉怎么也在那里？”孫玉樓望向王鈞，發覺一翠衫少女跟隨在他的身旁，與他一同給災民上藥，不是別人，正是小鴉。

“小鴉是個好姑娘，以前代我受苦，看見這些災民，總想著幫襯些什么……”林少春停駐了腳步，含著笑默默地望著小鴉和王鈞，“前些日子，小鴉說，她在救災中遇見了一個叫作王鈞的男子，她佩服他，明明是家財萬貫的大少爺，卻執意要來義舍做苦力，這樣的人不僅人品貴重，也值得信賴。你瞧，她和王均相處得多融洽，若是當真有緣，不也成就了一段佳話嗎？”

小鴉將一個摔倒在地的男孩扶起來，上前給災民們包扎傷口，王均遞藥給小鴉，二人相視一笑，眼波中暗涌的情愫不是騙人的。

孫玉樓望著這一幕輕輕地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瑯琊王氏自晉起，就是四大盛門之首，‘華夏首望’說的就是他家。如此門第，就算是我們這樣的人家他們也未必瞧得上，你這回給自己的難題不小。”

“我何嘗不知道……昨晚我看小鴉的樣子明明那么喜歡王鈞，想起小鴉和我說過的話，她根本就不敢奢望嫁給王鈞，因為門第嗎？可是我就是要爭一把……”

林少春轉頭望向了孫玉樓，堅定的眸光中是不可動搖的決心，“這么做不單是為小鴉，也是為我自己，我總在想，我要是能和王家攀上了親，你父母大概就不會那么嫌棄我了吧？”

孫玉樓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突然間心頭一陣疼，他輕輕握住了林少春的手，“對不起……”

“你傻了嗎，做什么要說對不起？你為了能和我在一起付出了那么多，我做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林少春雪亮的眸子瞪著他，令孫玉樓心頭一熱，開口道：“難為你……可我要離開京城一陣子，只剩你一個人，我也有些放心不下。”

林少春愣住了，“你要去哪兒？”

“皇上命我去燁城賑災，在水澇區域修建河堤，疏以浚淤。若我立了大功，便向皇上懇求賜婚，到時候皇上要是降了旨，就沒人敢反對了。”孫玉樓握緊了林少春的手，講出的話句句真誠。

“你去吧，朝廷的事第一要緊，我瞧著那些災民流離失所太可憐了，早些治好了水患，早些讓他們重回故里。我這頭你不必操心，我在家一應都好，盼著你旗開得勝，早日歸來。”

林少春望著孫玉樓，安慰道。

“好男兒志在四方，我定不辱皇上重托。只是我全部心思放在修建河堤上，便抽不出空來想你，你不會吃醋吧？”孫玉樓明亮的眼無限深情。

“我吃河堤的醋嗎？”林少春撲哧一笑，反握住孫玉樓的手，“只管去忙，別顧忌我，有句老話說得好，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這是老天爺給我們的第一個考驗，我相信我們會邁過去的，就像我相信我們終究會在一起的一樣。”

烈陽依舊那么烈，如同火熱的兩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