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鄉(xiāng)樹下
- 矯發(fā) 劉固霞
- 1557字
- 2021-07-19 14:50:50
?伯母情深
2010年農歷六月初一,伯母的十三周年祭日。伯母離去的日子里,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她。她是我心目中最偉大、最敬佩、最親密的人。
我出生在20世紀60年代。伯父和父親都在縣城當工人,母親在生產隊勞動。伯母主內在家,上要照顧爺爺、奶奶,下要照顧我們姊妹三人。一日三餐,忙里忙外,洗洗漿漿,縫縫補補,沒有空閑的時候。忙里偷閑,還要處理打點好與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人情往來。聽娘說,她生我的時候,身子虛弱,我只吃了八個月的奶,就沒奶可吃了。那時生活條件差,不像現在有奶粉和餅干可以給孩子當營養(yǎng)品,能喂口白面饅頭就算高級享受了。
由于營養(yǎng)跟不上,沒過多日,我就得了一場大病,病得竟連頭也抬不起來。無奈之下,家人把我放在灶前的草堆上。這個風俗在我們老家是有說法的,意思是這樣的孩子已經不可救藥了,只能聽天由命——有命的就活,沒命的就死。伯母抱著我在灶前踱來踱去,痛哭流涕。天公仿佛有意和伯母作對,外面電閃雷鳴,大雨傾盆。伯母偏不信這個邪,她緊緊地用薄膜裹住我,頭頂葦笠,身披蓑衣,冒著大雨,挨家挨戶到鄰親百家為我乞奶……
伯母偉大的母愛感動了上蒼,我僥幸活了下來。伯母沒有生育能力,從那以后我就成了她的孩子。她怕我凍著,怕我餓著;白天守著我,黑夜摟著我;給我挖屎擦尿,喂水喂飯,每時每刻都在呵護著我。是她教我咿呀學語,教我堂堂正正走路,教我一些書本上學不到的知識。
我在她的懷抱里一天天長大,多少次我淌著口水在她的兒歌聲中鼾聲如鼓。不少兒歌至今我還能倒背如流:“下雨下雪,凍死老鱉;老鱉打卦,打著蛤蟆;蛤蟆放羊,碰著他娘;他娘打水,打了一條兔子腿。大寶吃,二寶看,饞得個小寶啃鍋沿。”“高豆秸,矮豆秸,踏著個河崖望秀才。秀才戴著紅絨帽,媳婦戴著滿頭彩,咯嗒咯嗒回娘家來。娘家門口一個大黃狗,扯著裙子咬著手。”“扁嘴芽,紅根根,俺給姥娘紉針針。紉不上,姥娘打俺兩拄棒。上南園,哭一場,回來還是俺的親姥娘。”這些有韻味有故事的兒歌讓我百聽不厭,欲罷不能。
上學期間,伯母更是關懷備至。從小學四年級我便開始上晚自習,我一向膽小怕黑,一到晚上就不敢出門,這可忙壞了伯母,她每天提前送我上學,又準時接我回家。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風雨無阻,一直送我考上高中,離開故鄉(xiāng)。
伯母沒念過一天書,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上來,可她多才多藝,人稱多面手。她略通醫(yī)術,粗懂音樂,熟悉稼穡。她的抽屜里備滿了甲紫、紅汞、云南白藥、酒精、紗布,還有大大小小的銀針。每當我生病的時候,她親自為我按摩療傷。鄰居們誰磕著了,碰著了,割著了,都愿找她包扎。誰中暑了,誰牙痛了,誰長瘡疤癤子了,她就拿出大大小小的銀針,先用火燒一下,然后為人針灸,沒有一點野大夫的樣子,倒像是久經沙場的高手。
她還會拉二胡,她拉母親唱,我們三個小孩子在一旁手舞足蹈,一派幸福祥和、其樂融融的氣氛。偶爾,伯母還來幾嗓子黃梅戲“夫妻雙雙把家還”和高密茂腔,哼幾句京劇《紅燈記》《沙家浜》里的唱段,像《東方紅》《大海航行靠舵手》等歌曲,她唱得滾瓜爛熟,氣宇軒昂。
伯母對耕種稼穡、節(jié)令農事,了如指掌,技高一籌。有不明白的事情,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都來向她請教,她也竹筒倒豆子——毫不保留。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她種的韭菜、黃瓜、扁豆、辣椒和茄子,分遍大半個村子。
伯母的大恩大德,我三天三夜說不完道不盡,可我未予報答,深以為憾!我結婚成人的那些年,日子過得緊緊巴巴,有心無力;這些年,我有工作了,日子富裕寬快了,她卻永遠地走了。
“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伯母啊,你為我們熬得燈干油枯,付出得太多太多,而我們又給予得太少太少!
我感謝母親,是她把我?guī)У搅诉@個光明浩瀚的世界;我更要感謝伯母,是她把我拉扯成人,培養(yǎng)思想,磨煉斗志,強壯精神。
她的恩情比天高,她的大愛比海深!假若有來世,我真希望我們娘倆做一對真正的母女!
親愛的伯母,九泉之下你能答應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