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夜談
- 無名為空
- 也曾仰望
- 5974字
- 2024-02-19 10:10:53
“好了,讓他浸泡兩次就可以了。”說著,朽木便將一個小袋交給炎師。
“一定要兩次嗎?”炎師的臉色有些為難。
“那肯定,畢竟他的體質本來就不好。”朽木翻著白眼,雙手已經開始送客了,“趕緊走,睡覺時間到了,還有,死了之后告訴我一聲,你不在我呆在這里也沒什么意思了。”
“行,等我變成鬼后再來找你。”
“嘿,到時候別忘了跟我說說冥界是怎么樣的。”
兩人相視而笑,都知道這是最后一次見面了,也沒有作出難過的姿態,大度的向對方作出告別。
剛走到門外,炎師就看到了呆呆要在那里的白軒宇,“怎么了?”
看了一眼炎師,白軒宇搖頭道:“聽到了一個無聊的故事而已。”
炎師沒有追問,深深的呼了口氣,“回去吧。”
等到兩人回到閣樓時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我剛做了點菜。”寧月音很快就來到兩人面前。
“你煮的能有多好吃?都不知道怎么做更有營養!”話說完,炎師已經走進了廚房之中。
寧月音愧疚的看了白軒宇一眼,后者本能的想要說話,可是該說些什么呢?總感覺有什么話卡在了喉嚨,就是說不出來。
白軒宇最終是閉上了嘴,隨便找個位置坐了下來。應該,是不再糾結了,那自己現在算是什么情況?
本來以為過幾天就好了,是時間上還不夠嗎?可是心煩的原因都已經無所謂了呀,煙花會那晚的事他現在已經可以正視了,還有什么在煩惱著自己嗎?為什么不能用平常的心態去對待她?真是,越想越心煩!
“發生什么事了嗎?”寧月音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一看到她就坐在自己旁邊,白軒宇立馬站了起來。
“沒,沒事。”這話說得白軒宇自己都不信。他在寧月音對面重新坐下,之后不論她說些什么,他始終都以沉默應對。
總算是等到炎師出來了。端著菜的炎師一眼就看出了白軒宇的不對勁,不過他只是和往常一樣擺好菜,然后親自為白軒宇夾上幾種,只是炎師不再親切的催白軒宇吃飯了。
本來還有點聲音的飯桌,因為白軒宇的沉默而徹底安靜下來,三個人里沒有誰去打破這個氣氛,就只有夾菜時筷子和碗偶爾的碰撞聲回響在閣樓里,如果這個時候從外面闖進來一個瞎子,他大概會以為自己進了一個鬼宅吧。
一個晚上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當太陽開始升起時,炎師也開始了今天的工作。
面前的水池還在冒著熱氣,炎師有條不絮的將藥材一樣樣送到池水中。
這個時候,白軒宇走了過來。原本是因為突然醒了后睡不著才準備出去散散心的,沒想到剛好撞見了炎師。
炎師也是注意到了白軒宇,不過手中的動作并沒有停下來,“今天怎么醒這么早?”
“誰知道呢?突然就醒了。”話正說著,白軒宇已經走到了炎師身邊,一股苦澀的味道沖鼻而來,惹得他皺緊了眉頭。
即便如此,白軒宇也還是問出了原先打算問的問題,“我很難相處,不是嗎?”
“也可以說換了一個人早把你踢出去了。”
“還不是你慣的。”白軒宇脫口而出,他早就知道炎師會這么回答了,剛才的問題不過是為了讓這句話說得更加自然而已。
經過一個晚上的思考,白軒宇總算是明白了問題所在。
在以前,當他遇到煩心事的時候都會拒絕和別人交談,這樣過去幾天后等他不再心煩時這一切也就過去了,可是現在根本就不能說過去就過去!
這一切,都是因為炎師。因為自己對于炎師的重要性,所以炎師會很大程度的放縱自己。如果只是這樣也還好,偏偏這里還有一個寄人籬下的寧月音。
在這只有三人的閣樓里,幾乎就是他白軒宇“一手遮天”了,沒有人給自己一點教訓,自己又怎么會清醒過來?
“我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培養你的修行,不是你的性格,而且在我看來,你的性格很好,一旦進入戰斗狀態就會忽視其他事物,就像一個完美的‘兵器’,不是嗎?”
白軒宇一下子泄了氣,知道沒辦法從炎師這里改正的了。
“這個是昨天拿來的東西嗎?”白軒宇看著炎師一刻不停的手,從他觀察開始,炎師已經往水池中放了不下二十種藥材了,更別說這其中還有更多的重復藥材。
試想一下如果炎師要自己喝完這些藥水的話……白軒宇不敢再往下想了,得出的結論就是不可能喝的。
不過這個水池的體積都快可以當一個小型游泳池了,炎師應該不可能讓他喝的,應該是給他浸泡的。
念及至此,白軒宇又不由想起了昨天不朽說的奪舍。雖然他知道那是不朽的玩笑話,但是現在這個場景很難不讓人亂想。
“給你改善體質的,用了這些藥材,應該能將你的體質提升到和中域那些驕子一樣的水平。”
“如果真的有能提升體質的方法,應該會引來中域那些大勢力的瘋搶吧。”
炎師直直看著白軒宇,神色并沒有太多變化,他也知道白軒宇不相信他的話,“很不巧,昨天我帶你見的人就有這種能力。他能根據每個人的體質來搭配不同的藥材,從而達到提升體質的效果,那些大勢力沒有動靜不是因為不知道他,而是他以前的身份沒人敢動他。不過他很早之前就在中域失蹤了,我也是到了星瀾后才知道他是在這里隱居了下來,也得給你提個醒,以后別跟其他人說起有關他的事。”
說著,炎師轉回頭繼續將藥材放入水池中,“你也別把奪舍想得那么簡單,想要奪舍一個人,奪舍者的魂魄起碼得是完整的,而且還必須有足夠的實力能夠鎮住被奪舍者的識海。一來,我的魂魄早就已經不完整了;二來,你識海中還有一個不是此界的活靈。你是覺得我在騙你還是覺得我有辦法對抗你識海中的活靈?我可沒法讓人轉生到另一個世界,如果可以,我早讓自己轉生去了。”
聽到炎師這么說,白軒宇也是徹底放下了戒心,他本來就不是完全的懷疑炎師,只是沒想到炎師會如此詳細的給他作出解釋。
“所以呢?我要在這里面泡上一陣嗎?”白軒宇將目光放到水池中,與其說是水池,不如說是藥池,因為現在池水已經完全呈現黑色,看不到深淺了。這一大片黑水光是看著就能讓白軒宇起雞皮疙瘩,心里滿是抗拒。
炎師聽出了白軒宇話中的不愿意,“放心吧,我已經將烈性藥材分開了,泡上去不會痛的。”
聽到炎師這么說,白軒宇也是松了口氣,“就算你這么說,這個顏色也太難看了。”
“在這顏色難看的水里泡上一會兒就可以改變體質的話,應該沒人會猶豫的。”說著,炎師還看了一眼白軒宇,后者避開了他的目光,不過也沒有反駁,算是默認了下來。
很久之后,白軒宇又開口了,“所以說,還剩下那些烈性藥材嗎?”
炎師自然是看穿了他的念頭,回應道:“烈性與柔性就只是在藥性有差別而已,忽視這些,它們就是兩幅一模一樣的藥材。當然,這些藥材也可以用在其他人身上,只是效果沒有那么顯著。”
話正說著,炎師總算是將最后一味藥材放進了池中,“你就不怕那丫頭泡了烈性藥材后天賦還是比你好?”
白軒宇低下了頭,“我不知道,只是覺得,多出來的很浪費,而已。”
“如果你愿意先泡了這一副藥材,我當然不會吝嗇剩下的藥材,反正我也用不了。”炎師伸出右手,作出請的動作。
白軒宇的第一反應是拒絕的,他從炎師的話里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但是他沒有多余的心思去深究這絲不對勁,他站到池水邊上,滿腦子都在思考自己這么做跟寧月音有什么關系。
想了很久,白軒宇也算是明白了,這藥材本來就是給他的,寧月音不過是附帶而已。
如此一來,白軒宇也是有了答案,當他準備告訴炎師的時候,一只手將他推到了池中,因為事發突然,他都忘記了掙扎,整個人仰頭掉進了下去。
在掉到藥池中之前,白軒宇看到了一臉平靜的炎師,以及他那干枯的右手,這個時候,白軒宇想得不是炎師為什么要推他,而是自己此時還穿著衣服。
不過,等白軒宇接觸到池水時,一切都來不及了,強烈的疼痛感先是從頭部直沖大腦,等他想起反抗的時候整個人都已經掉進了池水中。
那感覺就像一瞬間有無數根針插進了他身體的每一個地方,他的身體在疼痛感面前做不出一點反應,人也在下一秒陷入了昏迷狀態。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白軒宇看到了炎師,沒錯,從外面看是黑色的池水其實是可以從水里清楚的看到水外的情況的,也正因為如此,白軒宇進一步看到了炎師的無情。
因為是在反抗之前就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所以白軒宇此時的雙手還保持著上伸的動作,隨著整個人沉入池水中,這雙手就像極了是一個溺水著發出的求救信號。
可是炎師只是靜靜看著這一切,任由他一點點的被池水“吞噬”,也許,等自己對炎師沒有用時他也會用這幅表情來面對自己。
怎么,就有一種被背叛的不甘,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在有用時被高高捧起,在無用時被無情拋棄。這一切,都太糟糕了。
等到白軒宇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稍微抬起右手,雖然身體什么事都沒有,但是腦子里還是出現一陣幻痛。
“醒了。”炎師的聲音從一旁傳來,白軒宇心中立即升起一股怒火。
“你給我用的根本就是烈性藥材!”
“要不然,你覺得怎么會多出來一份藥材?”
炎師的話讓白軒宇的怒火戛然而止,是呀,如果只是要柔性藥材的話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把烈性藥材拿回來,唯一的解釋只能是這些藥材得泡兩次,炎師知道自己泡過一次后必然不會再泡了,不得已才分成了兩份。
“那現在呢,成功了嗎?”白軒宇艱難的坐起來,審視了一下自己的修為,沒有一點增長。
“當然是成了,只不過你現在還在練氣期,等你到了入體期才會體會到體質的變化。”
白軒宇沒有追問下去,算是相信了炎師的話,“那,她呢?”
“她?”炎師冷哼了一聲,“比你醒得早,這個時候不知道去哪了。”語氣中頗有幾分陰陽怪氣。
白軒宇選擇性的聽不懂炎師話中的意思,“那現在是什么時候了?”
“晚上了,你再適應一下吧,晚飯還有一段時間呢。”說完,炎師便貼心的為白軒宇合上了房門。
看到炎師已經出去,白軒宇不由吐了口氣,竟意外的發現這口氣比之前通暢了不少。
抱著實驗的想法,白軒宇大口的吸氣,這一下惹得他渾身的肌肉都在發癢,大有要將力氣都傾瀉出去的沖動。
更明顯得還是他每次深呼吸都能吸進一絲靈氣,這絲靈氣雖然在環繞了一圈全身經脈后被吐出,可這之后自己是越來越精神,如果哪天他累到動不了了,相信如此一會之后自己便會再次生龍活虎。
這就是修仙的感覺嗎?白軒宇閉上眼睛,感受著自己此時的變化。想起那日滄元與宋銘立于空中,抬手風云的場景,白軒宇就心生向往。
還沒高興多久,白軒宇就冷靜下來,即便他日后能像滄元二人一樣叱咤風云,可眼下還有一個問題無法解決。
一想到昨晚對寧月音的態度,白軒宇便嘆了口氣。雖然他現在在想著怎么去面對寧月音,但這也不過是沒有事觸及他那敏感的神經罷了,一旦出現那種情況,她應該會關心他的,而他,也一定會拿她出氣。
這么想來,都是寧月音的錯。白軒宇趕緊搖頭否認,都什么跟什么,像個正常人一樣認個錯后面正常的生活有那么難嗎?
問題是他也不是正常人呀,如果他是正常人就不會轉生到這個世界了。狀況越捋越亂,白軒宇再次嘆了口氣,決定去找寧月音談一下。
白軒宇非常自信的推開樓頂的門,果不其然她就在這里。
寧月音明顯是被他嚇了一跳,趕緊將頭埋在膝蓋里,只留有一點空隙偷偷觀察著他。
雖然她的動作很快,但由于體質的改變,白軒宇也是在那一瞬間看到了她泛紅的眼眶。再細看之下,她竟然已經晉級入體境了,那么,她在哭什么呢?
白軒宇一下子有了想要問個清楚的沖動,可是他并沒有這么做,默默地將剛張開的嘴閉上。這個時候他反而明白了之前自己心情不好的時候寧月音關心自己時的心情。
白軒宇一步一步地走到圍欄邊,將目光放到下面的燈光上,他沒有說話,一到了這里他就把之前組織好的語言都忘了。
很不巧,寧月音此時也不算開口,兩個人就這樣僵持不下。最后,白軒宇認命般地閉上眼睛,有他在的地方似乎都會變成這種氛圍。
“恭喜你突破到入體。”白軒宇最先打破了沉默。
“是炎師給我用了一些藥材。”
“結果上你也是有了自保之力不是嗎?”白軒宇也是知道了炎師并沒有告訴她那些藥材是怎么來的,可是他在意這些做什么呢?
“你,沒事了嗎?”她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沒事我就不會出現在這里了。”白軒宇沉默了一會兒,接著道,“現在,你還覺得我是一個好人嗎?”
“嗯。”她只是應了一聲,并沒有作出解釋,看得出來心情不是很好。
“奇怪呢,在我的認知里好人是不會無緣無故對人發脾氣的,最起碼,也得想炎師那樣才算好人。”
“炎師……”寧月音不自主地抱緊了雙腿,看來她對炎師還是很畏懼的。
“是啊,昨天我們在外面看到了一個乞丐,我提了一嘴,你猜怎么樣?”
“炎師該不會,幫助了乞丐吧。”即使說出了這樣的話,寧月音也還是不敢相信這是炎師會做的事。
“我也沒有想到,他直接就走了過去,結果是板著一張臉將銀幣交給了那個乞丐,回來后就跟我說因為花的是他的錢,所以這件善事得算在他的頭上。”
聽到白軒宇這么說,寧月音的腦海中不由浮現出那個場景,失聲笑了起來。
“如果不是你跟炎師說的話,炎師一定是不會這么做的。”
“話題的中心又不是我。”白軒宇的臉色沉了下去。
“對不起,我以為,現在的你會愿意跟我說一下關于你的事。”寧月音邊說邊看向白軒宇,可惜后者背對著她,沒法看到他臉上的神情。
白軒宇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確實有這個想法,可是剛張開嘴,他就畏縮的將話吞了回去,轉而道:“我的事有什么好說的?”
他抬頭看向夜空,此時的月亮正散發著柔和的光芒,比任何星星都要耀眼,是整個夜空最矚目的存在。現在知道發光發亮了,真是,讓人不爽。
“曾經的我以為能夠掌控自己的生活,可到頭來卻是處處都身不由己。挺迷惘的,我無力到連自己的事都沒法做決定,所以就干脆將自己偽裝起來,扮演著他人期待的角色,畢竟人是群居生物,不討好別人就注定會被孤立。可那是以前了,那是地位低下的表現,你說,當這樣的人的地位開始上升時會發生什么……”白軒宇用眼角的余光偷看寧月音,后者似乎知道他會看她,此時早已將頭低下,整張臉都埋在膝蓋中。
“會放縱自己,壓迫比自己地位低的人。”
得到了回答,白軒宇才收回目光,“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一點小事會觸及我那敏感的神經,對于這種情況,我一直都相信時間會沖淡一切,所以,過去幾天,一切都會恢復原樣了。”
“那樣不過是在逃避問題而已,這樣的行為是無法結束痛苦的。”寧月音鼓起了勇氣,直直地看著白軒宇。
他沒有說話,雙手緊緊握拳,雖然心里很不舒服,但他還是回問道:“那你說,我該怎么辦?”
“如果自己解決不了問題,那就把問題說出來呀!”寧月音的話讓白軒宇更加不爽,指甲幾乎就要戳破手掌。
不過寧月音是沒法觀察到他此時的變化,繼續說道:“人是群居生物,但之間不止有利益關系,可以把問題說給你信任的人聽,一起想辦法才能解決問題。”
“說給誰?你嗎?一個之前在東躲西藏的人?”這句話白軒宇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寧月音也是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心一橫,決定接著說下去,“就算我解決不了,也可以告訴炎師,如果是炎師的話……”
“炎師?”白軒宇打斷了她的話,“他只在乎我能不能完成他給的修煉目標,跟他能說些什么?”
“可是你現在不就是打算跟一切做個了結了嗎?如果不是的話現在你又為什么跟我說這些?”
“你不懂!”白軒宇的身體開始顫抖起來,他開始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再呆在這里,應該找個安靜的地方才對。
可惜寧月音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我不懂,我當然不懂,你什么都不說我怎么會懂!想要被拯救的人好歹得伸出手啊!一直唯唯諾諾的逃避著一切,嘴上問著別人該怎么辦結果到頭來自己又選擇了放棄的人,我怎么會懂!”
“住嘴!”白軒宇大聲地吼叫著,他轉過身來,充滿血絲的雙目死死盯著寧月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