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轉(zhuǎn)便來到了下午,白軒宇和炎師正準備出門,一旁傳來了寧月音的聲音,“要出去了嗎?”
“于你無關的事,少問。”炎師的語氣中沒給寧月音一點面子,仿佛此時她是最不應該說話的人。
看到寧月音尷尬的低下了頭,白軒宇沒忍住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正是因為是小事才沒必要問,時間是有限的!好了,該走了。”說著,炎師也沒給白軒宇反駁的機會,先一步走了出去。
明明對待自己的時候就很有時間。雖然不滿炎師這樣的行為,但是白軒宇也沒有心思再去計較這些,抬腳跟了上去。
“拜拜。”有點落寞的將手放下,寧月音在心中暗暗給自己打氣,再次回到了修煉之中。
才走到外面沒幾步,白軒宇就感覺到一股不適應感。說起來,自從到了皇都后他就幾乎沒有出來過,這一次跟著炎師出來倒有點宅男出門的感覺,雖然他前世本來就是宅男。
這么一想,寧月音也是很久沒出來了吧,雖然一直呆在閣樓里不容易被衛(wèi)兵門發(fā)現(xiàn),但她剛才其實也是想跟著他們一起出來的吧。
她出不出來跟自己有什么關系?白軒宇很快就停止再想下去。
“怎么了?”炎師注意到了白軒宇的異樣,關心道。
“很久沒出門了而已。”
“修煉之人動戈便是閉關三四年以上,你還是盡早適應比較好。”
“知道了。”白軒宇不耐煩的撇過頭去,這一看,意外的看到了煙花會時那個賣占卜簽的老婆婆的攤位,那里如今只剩下一張空空如也的桌子,上面留有些許的灰塵,看起來是這幾天都一直空在那里了。
“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占卜到別人的命運嗎?”不知怎的,白軒宇問出了這么一個問題。
“修煉一道,本就是與天感應,化羽成仙之道,確實有人能窺得那一線天機,不過那都是少數(shù),大街上的都是江湖把戲罷了。”
“那你知道這里的占卜師嗎?”
看著白軒宇那認真的眼神,炎師暗自發(fā)笑,“我又不是神,怎么可能知道這些,你要想占卜命運最起碼得到中域去,這里不可能有人能真正占卜命運的。”
聽到炎師這么說,白軒宇也是放棄了思考,只當是占卜的老婆婆最近生病了所以就不再出來擺攤了。
這時,白軒宇才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街道上的人比他剛到皇都時少上不少。
“今天是什么特別的日子嗎?路上都沒見幾個人。”
“準備入冬了,這氣溫降得也沒幾個人愿意出門,反正每天皇室都會從官倉里取出糧食統(tǒng)一分配給每一個家庭。”
又沒有多冷,連擺攤的都沒幾個了,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再怎樣也不至于將國民“寵”成這種程度。
說起人,白軒宇的目光停留在一處角落里,由于街上空空的,他很容易就看到了那個等待著別人施舍的男人。
都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都還要出來乞討嗎?不對,應該說官倉里的糧食沒分配到他手上嗎?
似乎是察覺到了白軒宇的目光,那個男人趕緊看向白軒宇,由于本來就是坐著的,他很容易就轉(zhuǎn)成了跪的姿態(tài),雙手不知是因為無力還是其他原因,直直的撐在地上,眼神中充滿了渴望,那副模樣,像極了一個等待主人投喂的小狗。
“那是許家的人,由于貪污嚴重,皇帝就免除了他們一家的官職,現(xiàn)在也是享受不到各種政策上的福利。”炎師在一旁解釋道。
“好歹也是開國功臣,這樣也不怕其他人寒心。”
“沒人申冤,他們自然就是自食其果,還有,皇帝的事你盡量別摻和。”炎師的話中若有所指,眼神里滿是耐人尋味。
“你是知道些什么嗎?”白軒宇看著他的眼睛,想要從里面找到一點答案。
“只是知道很復雜,僅此而已,怎么,你會在意她的事?”炎師反問著白軒宇,后者選擇避開他的眼神。
“只是隨便問一下,看看你對我的耐心有多少而已。”
“哼,比起考驗我的耐心,我更不愿看到你什么都不說。”話剛說完,炎師便察覺到白軒宇沒有跟上來,他回頭看去,以為是自己的話刺激到了白軒宇,卻沒想到后者此時的注意力都在哪個乞丐身上。
“怎么,你在同情他嗎?”
“他的死活又與我無關,但是,沒人會喜歡一個冷血的人,不是嗎?”白軒宇的目光一直在那個乞丐身上,雖然哪里只有他一個人,但是看到他身前那個破碗里的銀幣,白軒宇好像就能看到它們是出自何人之手。
在街道繁華之時,無論刮風下雨,那個乞丐都會在這里,從他面前走過形形色色的人,有衣著豪華的,會高傲的扔下一個銀幣;有衣著樸素的,會為破碗獻上屬于自己的兩個銀幣;當然也有穿著一身不太便宜的衣服的人會在留下一個銀幣后匆匆走過。除卻之外,大多是無視乞丐路過之人,至于他們是如何看待乞丐的,這一點倒是因人而異了。
“這街上也沒幾個人,你幫不幫他都不會有人說你。”
“也是,什么樣的人就會有什么樣的行為。”說著,白軒宇也是放下心思準備繼續(xù)趕路,可是這一次輪到炎師沒有走了。
“怎么了?”
“等一下先把。”說完,炎師已經(jīng)走向了乞丐,往破碗里放了幾個銀幣后就看到他很感激的向著炎師磕頭。
“怎么樣?”炎師向白軒宇投去詢問的目光。
白軒宇用手摸了一下心臟位置,不禁失笑,“我果然還是討厭自己。”
見狀,炎師反而道:“用的是我的錢,就別想著是以你的名義了。”
“隨便了。”白軒宇的眼神飄離開來,不知道在看向哪里。
又開始了趕路,這段期間白軒宇倒是安靜了下來,一直跟在炎師后面,也沒有問炎師他們要去哪里,只是一直跟著,直到走到了城墻邊,一個簡潔的木屋前。
“這里……”
“一位奇人的隱居之地。”炎師看了木屋好一陣,才繼續(xù)道,“雖然星瀾地處偏僻,但是背靠南海,前面又是斷崖橋,一般的人都不會想來這里,自然而然就成了一些人隱居的地方了。”
“和你一樣嗎?”
“和我不一樣,他們是完全之身。”說完,炎師推開了木門,里面正坐著一個白發(fā)及腰的老人。
正在閉目養(yǎng)神的老人察覺到了炎師二人的到來,緩緩地睜開了雙眼,“我還說是誰呢?怎么有空來我這里了。”
這邊說著,老人也是注意到了白軒宇,那雙內(nèi)陷的眼睛不斷的打量著白軒宇,“怎么,這個就是你要奪舍的人了?”
聞言,白軒宇偷偷看了一眼炎師,后者不為所動,白軒宇也沒有急著詢問炎師。在木屋內(nèi)安靜下來的同時,氣氛也隨之凝固起來,只有老人眼中充滿了玩味。
沒有等到炎師開口,白軒宇也只好道:“前輩如此直言,想必也是為了嚇唬我吧。”
看到兩人皆是神情淡定,老人猶如小孩般撇著嘴,“切,真是無聊。”
這個時候炎師也終于是開口了,“行了,朽木,我這次是為了徒弟而來的,幫我看看需要用到什么藥材吧。”
聽到炎師的話,被炎師稱為朽木的老人馬上收起了輕浮的表情,臉上略帶沉重,“你可要想好了!”
“我需要想些什么呢?你就按照約定好的做就可以了。”炎師的語氣很隨意,仿佛是在說著一件跟自己毫不相關的事。
朽木重重的哼了一聲,將目光從炎師身上收了回來,對著白軒宇道:“手給我。”
白軒宇猶豫了一下,最后伸出了右手。朽木揉捏著白軒宇的手,眉頭微皺,隨即舒展開來,不一會臉上又出現(xiàn)難看的表情,在吐了一口氣后又恢復了原樣。
最后,朽木放開了白軒宇的手,他一言難盡的看了一眼白軒宇,重重的嘆了口氣,頭艱難的搖動著。
“出去等一下我吧。”炎師沒有因為朽木的表情而動搖,反而是先讓白軒宇到外面去。白軒宇偷偷看了朽木一眼,雖然他也沒有在意朽木的表情,但是內(nèi)心深處還是有一點刺痛。
看到白軒宇將門合上,朽木這才開口道:“資質(zhì)在星瀾都算是平庸,你怎么就收了這樣一個徒兒?”
“我可沒說他的天賦是在練氣上,他以后的成就可不是你這種人能夠評價的。”說到白軒宇時,炎師的表情首次出現(xiàn)了變化。
“不收這徒弟,你再活個三四十年都不是問題!”朽木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那不過是茍延饞喘罷了,我這一生的牽掛都在他身上了,不這樣我死不瞑目。”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追求那么高,對他的要求降一些,我還能空出一點藥材讓你多活幾天。”
“我的意思是像他這樣的人,不應該因為我而有缺陷,他以后可是要君臨天下的人!”炎師以朽木同樣的話反駁了他。
“瘋子,瘋子,偏偏在這星瀾里我就看你這小子順眼,算了,我就另外送你一份藥材吧。”知道炎師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朽木也沒有再去勸他。
“我就不需要了,換成更好的藥材給他把。”
一聽到炎師這話,朽木被氣笑了,“我給他定的藥材都是能提供的最好的了,再怎么改都不會有效果改變,你就別以為我還是以前了,他那份藥材都已經(jīng)是我大半身家了,這份藥材你愛要不要吧!”
“那我就收下了,多活幾天也好。”炎師笑道。
朽木也笑了,用手指著炎師,“你小子……”
門外,白軒宇渾身不自在的站著,明明現(xiàn)在沒有什么事做,但是他的心就是靜不下來,好像他不做些什么就是罪過一樣,這樣的感覺非常不好受。
這個時候,白軒宇偶然看到了一個老人,說是老人,但是一眼看過去那一米七的身高和稍顯碩壯的身材很難讓人聯(lián)想到這是一個老人。
白軒宇之所以認為他是老人,是因為他的頭發(fā)幾乎都掉光了,僅剩的幾根也是白發(fā)蒼蒼的樣子,那寬厚的面容上長滿了不屬于成年人的皺紋,偶爾還能看到幾道讓人觸目驚心的傷疤。
老人只是站在樹下,很久都沒有動靜。在老人視線的盡頭,站著一對年紀不小的夫妻,他們相偎在城墻上,任清風撲打,任光輝撒落,僅以雙目送別著落日,場景好不浪漫。
看到這種情景,白軒宇在心里有點發(fā)笑,他一下子聯(lián)想到了好幾種關系,但是一想到如果那三個人都年輕些,一個年輕男人看著自己喜歡的女孩跟另一個男人站在一起,那個場景何嘗不是一個“痛”字了得。
但是白軒宇很快就收起了玩味之心,因為他們都是老人了,活到這個歲數(shù)的他們早就不像年輕人一樣還對愛情一知半解,他們的愛已經(jīng)沉淀在了心里,如同老人看著那對夫妻的目光——柔和,安詳甚至是幸福。
白軒宇不能理解老人的目光,他迫切想要知道他們之中的事情,想從當中找出一個答案,但是他自己把自己拉住了,沒有走出那一步。
老人也是注意到了白軒宇在看他,等到他也看向白軒宇時,卻發(fā)現(xiàn)這個小伙子已經(jīng)將頭低了下去,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
老人于是笑著說:“年輕人,有沒有時間陪我這老頭子嘮嗑一下?”
白軒宇最終是在猶豫中走到了老人身旁,“您,和他們有什么關系嗎?”
“以前有啊!”老人懷念般的點著頭,“我姓吳,她姓許,算命先生說我們注定有不到一塊,我們不信,就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活生生將算命先生熬死了。”
說著,老人又是搖了搖頭,似乎是在想念算命先生,“后來,人們都響應當今圣上的號召,一起反抗暴君焚,可是焚和鄰國有勾結呀,這國內(nèi)還在打仗,眼看就要贏了,鄰國這時候就出兵了,圣上就讓當時最強的寧風云大人帶軍駐守斷崖橋,我呢,就剛好在風云大人部下,那場戰(zhàn)斗,打得久,打得慘。一開始他們只是試探性的進攻,等到焚被打敗之后他們才真正的開始進攻,這之后花了六年,在犧牲了風云大人和大半兵力后算是慘勝了,我在那個時候不幸被人打落懸崖,所以人們就以為我死了,當然,也包括她。”
說到這,老人眼中首次出現(xiàn)了落寞的神情,“也許是我命好,我掉下來的方向剛好有一處小地方,可是啊,我所在的地方根本就看不到上面,不管怎么喊都沒有人回應,我也絕望過,但不知道怎么,一想到她,我就又有了活下去的欲望,我用隨身的兵器在懸崖上挖出了一個勉強能住的洞,可是吃得東西怎么解決呢?最后是天上掉下的尸體給了我答案,當我看到一個又一個尸體被扔下來的時候,我就知道,那是我唯一的食物了。”
老人的聲音開始顫抖,他非常不愿意去回想死那段時光,但是多年來無人傾訴的苦悶還是讓他繼續(xù)說了下去,“我吃著人肉,喝著雨水,在后面的三年里一點一點的往上挖出落腳點,每天晚上都在想著放棄,可是到了第二天還是拿出武器來挖落腳點。戰(zhàn)爭結束是在兩年后,也就是在第三年里,我面臨著沒有食物的困境,最后是衛(wèi)星瀾大人發(fā)現(xiàn)了我,我也總算是得救了!等我回到星瀾以后,才發(fā)現(xiàn)一切都變了,這場仗打了七年,我也離開了家鄉(xiāng)七年,認識的人一個接一個的倒在地上,我奇跡般的活了下來,獨自面對這陌生的星瀾。我……沒能及時回到她的身邊。”
話說完,老人如釋重任的松了口氣,嘴唇緊緊抿在一起。
“如果她真的愛你,就一定能接受死而復生的你!”白軒宇的語氣中帶著幾分火氣。
“她一定會接受我的!我一直都知道的。”老人搖著頭,幾滴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可我忍心讓她放棄現(xiàn)在的丈夫嗎?在我死后,是那個人給了她依靠,我給了她什么?只有不斷躲避戰(zhàn)爭的顛沛流離,我也是看清楚了,她的幸福才是我如今活下去的支撐。”
“這種愛根本就是懦弱的,好不容易從死人堆里爬了出來,憑什么還要忍受這些?要么跟她說明一切,要么干脆的放下,這樣的事……我不理解!”白軒宇緊握著拳頭,壓抑的情緒讓他的身體開始發(fā)抖。
“她早便是我的一切了!”老人嘆了口氣,慈祥的看著白軒宇,“你還沒真正愛過一個人吧,對于我來說,愛,就是放手。”
白軒宇將頭撇向一邊,“我沒想過那些,只是覺得,人應該有善終。”
這時,一個身穿盔甲的男人走了過來,“吳老,再這樣跑出來就沒有醫(yī)師能治好您的病了!”
“衛(wèi)大人!”看到來人,吳老人二話不說就要行軍禮。見狀,衛(wèi)星瀾趕緊制止了他。
“吳老就不必在意這些禮節(jié)了。”說著,衛(wèi)星瀾面向白軒宇,很標準的行了一個軍禮,“感謝你在段時間對吳老的照顧。”
白軒宇沒想到國家的大將軍會對他這么一個無名小輩行禮,眼神有些飄忽,“只是說了幾句話而已。”
“是我厚著臉皮拉小兄弟過來聽我念嘮的。”
衛(wèi)星瀾嘆了口氣,“吳老,該回去檢查身體了。”
“好好好,這就回去。”說著,老人又看向白軒宇,“希望下次小兄弟你還愿意聽老頭子我嘮嗑。”老人的目光劃過城墻,最后是跟著衛(wèi)星瀾離開了。
手在胸前揮了揮,算是告別了吳老人。到最后,自己只知道他姓吳,而自己的姓名,都沒有告知對方,兩人都是對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星瀾不大,可下一次見面也不知道會不會到來。
抬起眼,昏黃的色彩布滿整個世界,在落日的映襯下,這個嶄新的國家竟顯得有些荒涼。
空氣有股悶熱的感覺,如果不是偶爾吹過幾絲冷風都讓人懷疑現(xiàn)在是秋天,這種天氣是白軒宇最討厭的。偏偏在這討厭的天氣里聽到了一個討厭的故事,原本已經(jīng)有些放松的心情也因此而郁悶起來。
影子被拉得越來越長,站在空地上,旁邊只有一棵沒多少枝葉的老樹,白軒宇再一次,感覺到了自己與世界的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