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可還有疑問?”炎師抬起了手中的木劍。
“開始吧。”
白軒宇已經點頭同意,炎師也不再多說,雙手持劍下劈,一次過后并沒有停止,而是又重復了一次,可以說是木劍上揚高度和下劈距離都和前一次一般。
“這兩下,覺得有區別嗎?”
“你怎么問,我還能說沒有區別嗎?”
炎師冷哼一聲,“不要說出這種取巧的答案,告訴我你最直觀的感受。”
“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區別。”
聽到白軒宇這么說,炎師也沒有追究他說的是不是實話,滿意的點了點頭并開始解釋道:“第一下,是我隨意揮出的,這第二下則是使用了施力法。施力法最直接的解釋就是隨心所欲的使用自身的力氣,等你熟練了之后也能用在對靈力的運用上,不過這是之后的事了。”
說著,炎師從地上撿起一片落葉并讓其隨著落下,接著就單手揮動木劍,橫劈,上劈,斜劈……看似隨著的幾個動作居然讓落葉在空中“靜止”下來,而炎師的動作根本沒有半點停頓,看著是一氣呵成,給人一種他自始至終都只是揮出一劍的錯覺。
完事,炎師將木劍狠狠的下砸,而那片落葉卻是輕飄飄的回到他的手中。“即使是習武之人,領悟施力法的也屈指可數,這看似簡單的東西其實上并沒有什么系統性的修煉之法,憑得是日積月累的訓練,從無數次揮劍中領略施力之道,一切全看自身造化。”
“對于常人來說都全力揮出的一劍勢必是強大的,無可收回的。”說著,炎師再次放開手中的落葉,將木劍全力劈下,落葉瞬間就被分成了兩半。
“但使用施力法后,卻能將本不能逆轉的全力一擊化解,甚至,在化解過程中重新施力。”炎師再次用木劍劈向其中一半落葉,同樣的力道,同樣的破空聲,不同的是這一次落葉緊貼著劍刃,沒有半分分開的跡象。但就在劍尖接觸到地面,已經發出聲響的同時,落葉再一次被劈開,地面第二次發出了更大的聲響,這一次,木劍竟然將地面劈出了一個小坑。
就在白軒宇以為已經結束之時,再次眨眼,木劍在炎師手中轉出幾個弧度,隨后悄悄回到最初始的狀態——豎立在地上。
整個動作,從炎師開始下劈到最后的收劍都是那么理所當然,白軒宇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兩個字——絲滑。
“看完了就來試一下。”說著,炎師將木劍交給白軒宇,后者看著手中的木劍,輕呼了一口氣開始準備揮劍。
第一劍,中規中矩的下劈。第二劍,從開始施加的力道上就已經比第一次大得要多了,結果當然是將地面給敲響了。
可就在聲音響起的瞬間,木劍以一定的角度彈射而起,最終抵在炎師的脖子旁。
白軒宇沒有說話,但也沒有收劍,腦海中不禁閃過一絲危險的想法。
炎師倒沒有在意他的神情,連聲說了三個“好”。白軒宇這才遲鈍的收回木劍,眼中的神情飄忽不定。
在炎師的教導下,白軒宇很快就沉浸在了使用施力法的世界里,將剛剛的想法給暫時放到了一旁。
夜晚時分,白軒宇還是練習施力法,寧月音的聲音就從一旁飄了過來,“我泡了些茶,要喝一下嗎?”
白軒宇順勢放下了木劍,從她手中接過茶杯時兩人的手指不經意間的碰到了一起,白軒宇也因此看向寧月音。
在這一瞬間,寧月音渾身一抖,感覺白軒宇眼中有無盡的冷意在向她襲來。
白軒宇很快便自然的將目光放到茶杯上,寧月音這才回過神來,好似剛剛的都是幻覺。
她想要開口問一下原因,結果卻發現自己的嘴唇在哆嗦。她一咬牙關,決定換個話題,“圣靈學院那封信,我已經替你回復了。”
白軒宇的嘴唇抵在茶杯邊上,雙眼復雜的看著地面,許久才“嗯”了一聲。
見狀,寧月音仍沒有放棄,又說道:“今天小公主也寄信來了,想要問一下你思考得怎么樣了。”
“拒絕了吧。”這一次白軒宇很快就回話了,也許是覺得自己說得不夠清楚,他繼續補充道,“我自己的事情都管不過來,沒心思管別人的事。”
“也許你可以跟我說一下,說出來……”
“別再跟我說這三個字!”白軒宇冷冷的打斷了她的話。
這一次,寧月音沒有再感受到剛才那般冷意。
不一會兒,白軒宇的氣勢就痿了下來,本能的撇過頭去,雙手拇指在寧月音的視野范圍外不安的摩擦著茶杯。
“對不起。”不知怎得,聽到寧月音這么說,白軒宇心里反而是松了一口氣。
“等過幾天吧,我現在亂得很,問題一個接一個。”說著,白軒宇心生一個念頭,試探性問道:“你覺得,一個從來沒有殺過人的人,突然產生了想要殺人的想法,那這個人算是一個怎么樣的人?”
聞言,寧月音偷看了一眼白軒宇,不過后者此時背對著她,很難觀察到他的臉色。
“我覺得,這應該取決于那個人怎么做,而不是怎么想。”
白軒宇的嘴角不經意的一撇,明顯對這個答案不滿意。
“那你呢?想過報仇嗎?”此話一出,背后沒了聲響,就在白軒宇忍不住想要轉身再問一遍時,寧月音開口了。
“想過,但是不能,因為,那是不現實的,一旦失敗的話……我害怕回到那種東躲西藏的日子。”她的聲音開始顫抖,到了最后已經隱約可以聽到一絲哭腔。
白軒宇心中一軟,準備就這么結束這個話題,沒想到的是寧月音又接著說道:“況且,現在還不能證明寧家是被冤枉的,要說皇帝會親手殺死自己最心愛的皇后的話,即便是我也不相信,但是,我也不相信家主會殺死皇后!在一切都沒有弄明白之前,沒有誰是我應該仇恨的。”
“對自己的定位還真是明確呢。”白軒宇如此呢喃著,一想到自己,又暗暗搖頭。
“其實很多時候冷靜下來多想想都能想明白的。”寧月音很快就接了一句,可惜白軒宇根本就沒有聽進去她的話。
“我記得炎師從昨天開始就指導你修煉了吧。”
“是的,我現在已經練氣巔峰了呢。”寧月音的話中頗帶幾分驕傲。
白軒宇不可思議的看了她一眼,“我記得你之前才是練氣前期吧。”
“炎師說,這個進度只能算是勉勉強強,以現在的資源來看,到了入體境后就無法再保持這種修煉速度了。”說著,寧月音小心翼翼的看向白軒宇,可惜的是后者此時又轉回身去了。
“起碼有自保之力了。”這般說著,白軒宇自顧自的走到樓上去。
寧月音也不知道自己的話哪里惹得白軒宇的不高興了,不過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她倒是有些適應了他的轉變速度,相信到了明天,他就不會在意自己今晚說的話了。
回到房間后,白軒宇不由得抱住了頭,是因為自己最近在習武嗎,現在他特別想找人打一架,更甚的,他之前還想象過自己殺死炎師時的樣子,那種感覺,有點興奮,也很討厭。
“只是沒有根據的念頭而已。”如此安慰著自己,白軒宇緊張的神情也開始放松下來,畢竟他以前也會時不時冒出些糟糕的念頭,但只要不去在意,沒幾天就忘了,“只要過幾天就好,過幾天就好了……”
本來以為躺在床上會好受一點,可是心里一直都在不由自主的胡思亂想,怎么也睡不著。
識海中的魂力不安分的串動起來,白軒宇的身體也在不停的顫抖,他急忙伸出自己的手腕,從口中重重呼出的暖氣不停的撞擊著手腕。
他似乎已經看到一把匕首,只要輕輕一劃就什么都不用想了,可是這不過都是幻覺,他哪來那種銳器?
也許,可以用斬靈。這樣一想,白軒宇的腦海放空了幾秒,接著雙手無力的下垂,隨著理智的恢復,那輕生的念頭一下子便淡化了許多。
雙眼無神的看著前方,也不知道再看什么,也許是可笑的自己呢,明明眼皮都已經重得要死了,可還是怎么都睡不著,算了,就這樣吧,一切都不過是自己自作自受…………
清晨,白軒宇站在后院里,雖然眼瞼下已經出現了淡淡的黑眼圈,但得益于炎師那所謂的“明延”,他現在反而是精神得很。
“昨晚又再想些什么,又沒睡好。”炎師只是撇了一眼他的黑眼圈,語氣中聽不到太多的關心。
“如果繼續練下去,到最后是一定會殺人的吧。”白軒宇的眼神飄忽不定,沒有看著炎師。
“哼!修煉一途哪是跟人和平談道理的?總有一天你得面臨選擇的,趁早考慮好吧。”
“那我們什么時候開始修煉,我短時間內不想練武了。”
“修煉的事又不急于一時,何況你的天賦不在于練氣之道上,沒有那么多時間浪費在這上面。”
“所以我沒辦法花上兩天時間修煉到練氣巔峰嗎?”
“你……”炎師緊緊盯著白軒宇,后者也是將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那雙平靜的眼眸中零碎散落著幾絲死氣以及拒絕練武的決心。
“你在其他方面上比她強上不知道多少,用得著在意她那點微不足道的天賦?放寬心,她連給你提鞋的資格都沒有!”炎師的語氣中少有的出現的出現了幾分嚴厲。
“真是抱歉,沒能活成你希望的樣子。”白軒宇自嘲的笑了一聲,眼神刻意的避開著炎師。
炎師沒有將話題接下去,扔了一把木劍給白軒宇,“今天進行實戰訓練,視你的表現決定以后的教學方向,不能接受的就出去吧。”
白軒宇握著木劍,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那我選擇放棄。”
平靜的語氣中沒有一絲猶豫,右手也是配合的將木劍遞向炎師,不過后者并沒有接下。
“你想清楚了,除了我,沒人能讓你發揮長處,你以后的人生都離不開廢物二字,遭人嫌棄,除了后悔沒有第二個選項。”
“原來是清楚我不會離開才會讓我做選擇的呀。”白軒宇并沒有對炎師的話感到意外,畢竟他也清楚自己的處境,換了一個老師怕是早就讓他收拾東西走人了。
“你也確實如我所料不是嗎?不然以你的性子就也不會想著將木劍還給我,直接扔下就走人了。”
聽著炎師的話,白軒宇收回了右手,嘴角揚起一個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弧度,“我是有猶豫,但是剛才說得放棄,也是認真的,只是炎師說動了我而已。”
炎師的臉色有些低沉,自己剛才差點就讓白軒宇逃走了,雖然可以動用些強硬的手段,但如果不是本人意愿的話,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達到自己的預期的。
白軒宇冷靜的看著炎師,一點也沒有前幾天那個頹廢的樣子。現在的到了一個答案,那就是自己對于炎師的重要性遠大于炎師對于自己的重要性。
對于剛才想要放棄的想法,白軒宇確實是認真的,只是在炎師給出理由的一瞬間他又選擇了留下來,沒有理由,他也不在乎理由。畢竟,總算是看到炎師失算的表情了。
“我們才認識幾天?炎師就別以為看透我了。”
“呵,這不是能行嗎。”炎師神情恢復到了常態,看向白軒宇的眼神中也多了幾分欣慰。
一聽到這話,白軒宇的眼神又情不自禁的避開炎師,“不是對我有益的,根本沒有意義。”
“那就先看看,你如今的實力吧。”說著,炎師不知從什么地方拿了一根木棍。
“我可收不住手。”白軒宇沒有立刻應下來,他還是怕,一旦炎師輸給自己,那股想要殺戮的沖動再次出現的話,一切就都晚了。
“你以為是誰教得你?放心,我沒有表面上那么不堪,好歹,我也是輝煌過的。”說這話的同時,炎師已經做好了準備架勢,臉上的老態已經褪去大半,此時的他不再像一個病態的老人,更像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看到炎師這幅模樣,白軒宇也是心中一動,雙手持劍,眼中逐漸充滿戰意。
微風吹過眼簾,白軒宇提劍率先發起了攻擊。炎師不為所動,他知道白軒宇接下來要使用的是劍式——月弧。
畢竟是自己教給白軒宇的,炎師自然知道月弧是自上而下的攻擊,看到白軒宇的劍并沒有著急抬起,也不難知道他是打算近身后通過轉身來迅速將劍抬起,真是太容易懂了。
不出炎師所料,白軒宇果然到了他的面前便開始轉身。
這時,炎師終于動了,木棍直直劈向白軒宇的腰部。
此時白軒宇由于背向炎師的緣故,所以炎師看不到他手中木劍的動向,這也是白軒宇想要做的,打炎師一個出其不意。
可惜,只要對手的速度更快,這樣反而是將破綻拱手讓給對手。這樣想著,木棍已經貼到了白軒宇的腰部。
可就在這時,白軒宇突然加快了轉身速度,不過他并沒有轉完一圈后就停下來,而是一路轉到了炎師身后,這樣也是讓炎師的攻擊落了個空。
定身停下,木劍同時刺出,手中青筋暴起,顯然是沒留一絲余力。
就在木劍將要刺中之時,炎師的木棍不知什么時候到了木劍之下,便將木劍擊到了空中。
木劍已經脫手,可白軒宇的身體卻還保持著前沖的動作,炎師自然是不客氣的給白軒宇胸口來了一掌。
在地上翻滾了幾圈后白軒宇停下來,抬頭看向炎師,木劍也在此時剛好的落到了他的面前。
只是這一下,白軒宇就明白了自己和炎師之間的差距,那猶如深淵般差距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不過他的眼中并沒有一絲懼意,相反,他現在的眼神中滿是瘋狂。
順路撿起了木劍,白軒宇再次發起了新一輪攻勢,此時的他已經不再去想那些困擾著自己的問題,滿腦子都是如何打敗炎師,幾乎每一劍都是往著殺死炎師的方向去的,再配上那張略微猙獰的臉,看著就像是一個瘋子。
見狀,炎師難得的揚起嘴角,不慌不忙的揮動木棍,幾乎每一次都只用一下就化解了白軒宇的攻擊。
不管白軒宇如何攻擊都無法斬中炎師,反而是炎師的木棍不斷的給他的身體添上新的傷口。
再一次被炎師打翻在地,再一次跌跌撞撞的站起來,沮喪并沒有出現白軒宇的臉上,他的每一個毛孔都散發著興奮的味道。
沒錯,活了兩世,從來沒有一次像如今這般興奮,那種愉悅的感覺真的像毒藥啊!
不過。白軒宇大口的呼吸著,他已經到極限了。真的,不想停下來啊!
木劍在手中翻轉,白軒宇決定發起最后的攻擊。
樸實無華的下劈,沒有一絲盛氣凌人,其厲害程度卻遠超之前,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即將力竭的人所能發出的力量。
木劍以極快的速度劈向炎師,氣流自然的向兩邊散開,沒有發出一絲破空之聲。
炎師淡定的傾斜木棍,竟然就這樣接住了白軒宇的攻擊。
白軒宇眼神一凝,更加握緊木劍,強大的力道在木劍與木棍的接觸處爆發開來,正是白軒宇剛剛學會的施力法。
炎師也是同時使用施力法,可換來的結果確實兩人的武器同時斷開,這是炎師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
在炎師的預料中,應該只有木劍會斷才對。隨著木棍的破裂,炎師也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定住身形的時候,白軒宇的拳頭便出現在了他的胸口上。
笑容終于是在白軒宇臉上出現,雖然只是碰到了炎師而已,但是如果他再多一點力氣,可不止是這么無關痛癢的一拳了。
看著白軒宇無力的倒下,炎師緩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不甘而又佩服的說道:“若是無靈氣,世上無人能出你左右。”
白軒宇自然是沒有聽到炎師的話,不如說,他現在還能維持清醒都算好的了,只有在現在,他才會后悔剛才那般不要命的攻擊,不過再來一次的話,結果還是不會變,不會變。
“下午跟我出去一趟吧,去拿點東西。”一邊說著,炎師拿出一個墨綠色的晶體并將其捏碎,粉末一閃一閃的融入白軒宇的身體,沒多久,他就有了重新站起來的力氣。
“我現在,有達到你的預期嗎?”白軒宇沒有關心自己的身體狀況,反而是問出了這么一句。
炎師難得的笑了起來,“你不覺得這話跟之前你說得矛盾嗎?”
“我只覺得我剛才的狀態很好,我更想知道,剛才的我到達了什么層次。”沒有在意炎師的話,白軒宇臉上滿是對答案的渴望。
“遠超我的預期,單輪武道而言,整個星瀾已經沒人比得上你了。”
“這里不就有一個嗎?”白軒宇直直盯著炎師。
“何必跟我比,以后的你成就定會在我之上。”
“人不對比是會死的。”
炎師沒想到白軒宇會這么說,輕笑一聲,開始以新的眼光看待他。
“不壓抑自己的你,簡直就是一個完美的兵器,不是嗎?”
“一個只會自怨自艾的兵器嗎?”白軒宇自嘲的笑了一聲。
“那是你自己放不開,我所說的你,是內心深處的你,也就是剛才的你,那個你,像極了空無之境中描述的樣子,也許,這個世界真的有人能到達這一武道至高境界,真的,很想看到那個場景啊!”說完,炎師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像是放下了什么,臉上的皺紋也舒展開來。
白軒宇沒有應答,一直低著頭沉默,氣氛就這樣冷卻下去,清楚白軒宇性子的炎師也不再多說什么,這一個上午最終還是以沉默來收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