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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人我書前
  • 江曉原
  • 3160字
  • 2021-07-12 14:07:43

劉兵《克麗奧眼中的科學》增訂版序

劉兵兄的《克麗奧眼中的科學:科學編史學初論》初版于1996年,我為那個初版寫了序;現在此書又迎來了新的修訂版,劉兵兄再次征序于我。就像他為我的《天學真原》初版(1992)和新版(2004)都寫了序一樣,我也不能不從命。

劉兵兄率先在國內鼓吹科學編史學,十余年于茲矣。效果如何?可用兩句話概括之,曰:成效顯著,影響深遠。這兩句判斷,當然不是我為老朋友捧場隨口徒托空言,而是有真憑實據的。

成效之實據安在?請先看下列論文目錄:

劉曉雪:《布魯諾再認識——耶茲的有關研究及其啟示》(已畢業之碩士論文)

王延峰:《對福爾曼魏瑪文化與量子力學關系研究的編史學研究》(已畢業之碩士論文)

章梅芳:《女性主義科學史的編史學研究》(已畢業之博士論文)

盧衛紅:《人類學進路科學史的科學編史學研究》(已畢業之博士論文)

王延峰:《皮克林的社會建構論研究》(已畢業之博士論文)

譚 笑:《科學修辭學進路科學史的編史學研究》(撰寫中之博士論文)

王 哲:《建構主義科學史的編史學研究》(撰寫中之博士論文)

杜嚴勇:《對愛因斯坦研究的編史學研究》(撰寫中之博士論文)

宋金榜:《視覺科學史的編史學研究》(撰寫中之博士論文)

董麗麗:《對伽里森的科學編史學研究》(撰寫中之博士論文)

此八篇博士論文和兩篇碩士論文,皆為劉兵所指導。不難想見,劉兵在這些學生思想中播下的“科學編史學”之種,將隨著這些學生的畢業,而在四方發芽生根,開花結實。

影響之實據安在?請先看下列高校名單:

清華大學

北京大學

上海交通大學

內蒙古大學

內蒙古師范大學

武漢理工大學

…………

請原諒我未能獲得完整的統計數據。僅據我個人見聞所及,上述高校都采用《克麗奧眼中的科學》作為相關課程的教材或參考教材。

所謂“科學編史學”,劉兵給出的定義是一個連環套:“編史學”的定義是“對于歷史的撰寫、歷史的方法、解釋和爭論的研究”;“科學編史學”的定義是“對科學史進行的編史學的研究”。這聽起來似乎相當抽象,相當學術化,若用大白話來說,則“科學史理論研究”一語,差能近之。

這種學問的價值何在呢?可以從科學、科學史、科學編史學三者的關系來入手考慮。

我和劉兵的共同朋友,北大的劉華杰教授,提倡學問分“階”之說,比如科學本身為一階,則科學史為二階,而科學編史學為三階……有趣的是,在一些懷有偏見的人看來,學問中“階”數越小則越尊貴,“階”數越大則越可以鄙視。按照這樣的標尺,劉兵兄的科學編史學研究“階”數為三,自然是沒有尊貴可言的了。幸好劉兵兄從來沒有將這類偏見放在眼里過,否則他恐怕就不研究科學編史學了。

如果將通常的科學研究活動稱為一階的,而將科學史研究(對科學的歷史的研究)稱為二階的,那么科學編史學就將是三階的了。當然,對一個科學史研究的從業者來說,他也完全可以將科學史視為一階(盡管這樣做絲毫不會讓那些懷有偏見的人對科學史更加尊重),那么科學編史學就成為二階。但是,在上面這個“階系”中,不管我們選擇哪一個坐標原點,科學編史學都脫不了“對研究進行研究”的身份。

所以,科學編史學的價值,首先就體現在對科學史研究的幫助上。它幫助科學史研究者回顧以往研究的成敗得失,也幫助科學史研究者思考新的研究路徑。

當然,科學編史學在這方面的價值,迄今為止,也許并未得到科學史研究者普遍一致的認同。有些研究者認為,只有進行一階的研究,才是“真功夫”,才有學術價值。這種狹隘功利的觀念,導致一些人輕視科學史研究,這樣的人當然更會輕視科學編史學的研究。即使在科學史界,認為科學編史學不著邊際、不切實用的,恐怕也還頗有人在。關于這方面的情況,我在1996年《克麗奧眼中的科學》初版序中已經談到過。

不過,十幾年過去,情況顯然有所改善,有更多的人認識到了科學編史學的學術價值,此則劉兵兄鼓吹之功,不可沒也。

劉兵兄所從事的科學編史學研究,除了對科學史有意義之外,還有更為廣泛的意義,值得特別提出來討論幾句。

從1996年到2009年,這十幾年間,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變化必須考慮,即科學史這個學科的處境有了相當大的改變。

1996年時,科學史是一個默默無聞的、被嚴重邊緣化了的,甚至其從業者的生存都成問題的小小學科。借用證券行業的術語,我在1999年上海交通大學科學史系成立大會上,將這個中國第一個科學史系的創建比喻為“走出階段性底部的第一根陽線”,如果這個比喻可以成立的話,那么1996年的中國科學史界,確實可以說是在“底部”掙扎著。

然而到了2009年,科學史雖然依舊是一個小的交叉學科,但它至少已經被國家承認為理科一級學科,除了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這個國家隊,全國高校中已經有了四個科學史系;更重要的是,以科學史、科學哲學、科學社會學等學科為依托的科學文化傳播,在國內公眾媒體中的話語日益增長,正產生著越來越廣泛的社會影響。

在這樣的情況下,科學編史學對以往科學史的反思和對有關問題的探討,就遠遠越出了科學史的象牙之塔,而開始對公眾的思想產生影響了。例如,當劉兵對國內科學史中的“輝格解釋”進行研究之后,就不可能不對以往科學史面向大眾的主要接口——愛國主義教育和傳統“科普”——產生某種震撼性的,甚至是顛覆性的影響。

也就是說,隨著科學文化對公眾話語影響的增長,科學編史學的研究成果將有機會被“放大”。我認為,這應該是今后科學編史學研究中進一步注意的一個方面。

最近十多年來,我經常在想一個問題,有時也和朋友們討論這個問題,即一個人在提倡某種學術研究時,究竟能夠產生多大的作用?

在我們以往的思維習慣中,我們總是傾向于將個人渺小化,將個人的作用虛無化。一個人如果取得了一些成績,他必須說這是“領導英明”和“同事協作”的結果,這樣才被認為是得體的;如果他表示“這確實是我自己多年來努力的結果”,領導和同事們就要在心里悄悄不高興了。在這樣一種大家都習慣的氛圍中,我們往往不敢想象或展望個人在提倡某種學術研究時的作用。

現在,看來是考慮改變上面這種思維習慣的時候了。因為劉兵讓我們看到了反例。

在我的視野中,這些年來,在學術界大力提倡科學編史學研究的,就是劉兵單槍匹馬一個人。但是他卻已經讓科學編史學研究產生了不可忽視的作用和影響。套用好萊塢電影中常見的套話,可以說“他成功了”。成功的原因,我姑且先歸納出兩個:

一是由于他持續不斷地努力。十余年來一以貫之,這在個人方面倒也不是太難——有一定毅力的學者都能做到。但在效果上來說,就相當可觀了。在如今眾聲喧嘩、泡沫騰飛、信息爆炸的學術環境中,只有長期堅持,才可能產生足夠的效果。當然,這是以所堅持的是嚴肅認真的學術為前提的。反之,我們看到有些純粹嘩眾取寵的妄人言論,“毅力”倒也不小,已經“堅持”好幾年了,效果則只是讓人看到小丑跳梁,成為笑柄。

二是由于劉兵持續進行學術文本和大眾閱讀文本之間的跨文本寫作。如果說持續的學術研究是基本信號,那么持續的跨文本寫作就是強大的“功放級”,使得劉兵的聲音覆蓋面寬闊,而且能夠傳播到距離遙遠的地方。曾有傳言曰“有科學的地方就有劉兵”,這話當然會被有些人利用來諷刺劉兵,但又何嘗沒有一點與昔日“凡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異曲同工之處呢?

在持續進行跨文本寫作以傳播自己的學術理念這一點上,我與劉兵兄深有同好。有些人士甚至已經將我們兩人視為中國當代“科學文化運動”的倡導者,這在我們自己當然愧不敢當,但也確實表明,一小群人持續的跨文本寫作,真的有可能產生比人們通常想象的大得多的影響和作用。

火熱的社會生活和象牙之塔中的學術思考,兩者未必總是格格不入的。任何一種嚴肅認真的學術研究——哪怕是“三階”的科學編史學,都有可能對公眾產生影響。當我為《克麗奧眼中的科學》(增訂版)寫完這篇新版序時,這是最令我感到興奮的一點。

2009年4月5日
于上海交通大學科學史系

[《克麗奧眼中的科學:科學編史學初論》(增訂版),劉兵著,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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