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聯姻局的是大棋局 诐邪義冤煞大仁義
- 桃都
- 沈寓顰
- 3212字
- 2021-10-10 00:00:00
時光匆匆,兩年轉瞬,未遲立于窗前看庭中美人獨舞,心生憐愛。無痕跳舞的樣子是極好看的,但半邊臉上映著雪光的金色面具還是深深刺痛了未遲的眼睛。
兩年前,若是他在身邊,結果是否會不同?若真如此,南楚也許不會亂,阿信也許不會死,媽還能好好活著,林妹妹也不會受傷;若是如此,“寧川之役”也許不會發生,如玉也許還能回到岺朝,長公主也還在夏宮苦苦支持;若是如此,或是長公主,或是鳳哥兒,他們中必有一人要魂歸黃泉。選擇也許無關正誤,若一切重來,只怕還會是現在的樣子。他只恨阿信隨了自己一輩子,到頭來卻連他的尸骨都沒找見!更恨自己負了他的仗義舍生,終究也沒能救林妹妹逃脫既定的宿命。
未遲不知道自己手底下出了叛徒,想要富貴,終失性命。若他們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是否還會背叛自己?可憐林妹妹傷得太重,身上的傷好了,心卻永遠病著。
她一定很害怕。只差一點點,自己就要失去她了。
“想什么呢?”軟糯中夾著一點淡淡的憂傷,未遲聞言莞爾一笑,抬手將美人抱到了長廊上。無痕環著未遲的脖子輕輕吻了他,看見他眉尖微蹙,忍不住抬手替他揉平,心疼問道:“昨天晚上肩傷又痛了是不是?現在還疼嗎?”未遲搖頭笑道:“沒有,你不要擔心了?!睙o痕刮他的鼻子佯嗔道:“還瞞我,你當我不知道?昨晚你一直不敢翻身就怕壓著傷,起來好幾回,還誆我說出去走走,分明是找藥去了?!蔽催t笑道:“白鷺那丫頭和你說的?”無痕道:“我們夫妻這么多年,我還能不知道你?”
未遲聽說只微笑不語。無痕嘆道:“拋官棄爵,困居他鄉,我實在對你不住。”未遲道:“說什么傻話?你能陪著我,就是人生第一等快活事。何況還有月兒。賢妻美妾,無疾無憂,可是連求神仙拜佛祖也難得的福氣?!睙o痕噙淚笑道:“傻瓜?!?
一時白鶴白鷺進來,無痕忙拭干眼淚從未遲腿上下來,未遲問道:“你不是在黎州查案嗎,怎么跑這里來了?”白鶴道:“案子早結了,陛下讓歇一陣。這不云哥哥有事,請我們兄妹替他看房子?!卑樐贸鲆粡垎巫咏o無痕,道:“這是郝爺爺才叫人送來的,請姐姐過目?!睙o痕疑惑問道:“那個郝爺爺?”未遲笑道:“皇后身邊的?!睙o痕笑道:“嗐,忘性越來越大了。”未遲揉她的發笑道:“要什么緊?沒事誰記那些個?!睙o痕聽說微微一笑,把單子還給了白鷺。
未遲讓白鶴到屋里搬了幾張椅子出來,兄妹倆坐下,白鶴談起了庭商說的喜事。無痕笑道:“皇后給過我們信兒,讓我們回家吃喜酒,偏我這身上不得勁兒,實在沒辦法?!卑樀溃骸澳沁@樣,三郎豈不成駙馬爺了?那還能帶兵打仗嗎?”白鶴道:“沒這個規矩?!蔽催t點頭道:“且兵權與皇權不該在我們家結合得這樣緊密。三妹妹是國母,我曾是定遠將軍,三弟降一等襲祖父爵位是鎮關將軍,六妹妹也在軍中做事,如今七公主成了我們家人,皇帝若不動兵權,恐怕天下人要說‘謝與夜共天下’了?!?
白鶴道:“據我所知,三爺心性最高,又酷愛戎裝,他甘心當棋子?”未遲道:“這一次也奇怪,竟是他自己求家里做的親。”無痕道:“這不更好?七公主嫁過去也不委屈?!卑Q笑道:“這話說差了,就算是御賜婚姻,誰還敢薄待公主不成?”白鷺道:“舉案齊眉好,如魚似水更好?!睙o痕聽說,笑指她道:“你這丫頭,心里想誰?還不從實招來!”白鷺聽說羞得撲在哥哥懷里撒嬌,眾人笑個不住。
吃過飯,未遲夫妻送兄妹倆離開。白鶴躲開二女子,悄向未遲道:“我過來的時候,看見一個人影溜進了無園。是誰倒沒看真,不過我記得那園子荒了有四五年了,難道還有人住著?”未遲道:“那是林妹妹家的祖產,誰會搬去住著?左不過是看房子的人罷了?!卑Q道:“那好像是個年輕姑娘?!蔽催t笑道:“想是你眼花了。”白鶴聽說信以為真,果然從此不問。只是未遲心里一直記掛這事,恐怕長公主惹上麻煩,遂與無痕商量,或派人或親自走一趟,好歹知會長公主一聲。
無痕點頭稱是,二人約定明早過去。至次日,二人敲開園門,卻有童子說主子們都出去了。未遲聽說,笑道:“那可太不湊巧了,本來還想你可以回家看一看的?!蓖勇犃诉@話,忙問道:“你是林姑娘?”無痕一愣,呆呆點了點頭。童子道:“我家主人吩咐,只要林姑娘來,要請姑娘吃一杯茶。姑娘請進來。”未遲笑道:“姑娘進去了,爺們怎么辦?”童子問:“你是林姑娘什么人?”無痕笑道:“這是我外子?!蓖拥溃骸爸魅藳]有提你,不過既是姑娘的人,你也請進來罷?!?
未遲聞言忙作揖道謝,無痕笑著捶了他一拳。沿著粉墻一直走到盡頭,童子開了山墻門,說道:“花園不許進去,別處二位隨意?!睙o痕道謝,拉著未遲穿過游廊迫不及待就進入了從前自己的屋子,不想竟落了滿頭灰。未遲也被嗆得咳了好一陣,勸道:“就在外頭看一看罷?!睙o痕含淚點頭,如此看了一陣,忽然想到了一個事情,也來不及和未遲細說,管自己著急忙慌跑開了。未遲跟著來到上房,就見無痕在屋子里東摸西找鼓搗了大半天,終于弄開了消息,那邊床頭一塊木板應聲落地。
里頭躺著一個匣子,無痕捧出來的時候順著帶出了一陣香靄。未遲能感覺到香氣充塞于心之內,卻不知系何香,于是走過來蹲在無痕身邊,看著無痕開匣拿出了一本泛黃的書。隨手翻了幾頁,無痕哽咽道:“是媽寫的,我認得這個字?!闭f著滾下淚來。未遲心疼,無痕微笑搖頭,拉他坐在門檻上,把那書一頁一頁仔細過目。
滿紙上都是那個名字:林秉寒。無痕只偶爾幾次聽母親提起過這個大哥哥,并不知道他的模樣兒。遂往后翻,卻看見了林淆寒。無痕心頭一動,連著翻過幾頁,那段歲月里藏著的驚天秘密讓她眼前一陣陣黑,忍不住丟開了書。未遲見狀哄她回去,無痕答應,二人告別童子,慢慢往定遠將軍府走。
一時舞雩等回來,鳳哥兒不肯回屋,景從就帶著他在月洞門外玩,舞雩一個人站在園中那棵最大的桃花樹底下。褪盡了綠意的光禿禿的枝丫上凝著白雪,舞雩伸手輕輕一碰便將雪碰到了地上,遂微微一笑,嘆道:“秉寒哥哥,二十年了,你還記得當年的公主妹妹嗎?她寫給你的寄外信你都收到了嗎?不過她現在已經嫁給別人了,你會怪她嗎?”
青絲飛揚,偶見白發。
“二十年啊,我花了二十年的時間守著我的這顆真心,到頭來卻功虧一簣,落得如此狼狽的聲名。我不甘心??刹桓市挠帜茉鯓??我是岺朝的長公主,是兄弟姐妹們的大姐姐,我沒有辦法。他們都罵我,罵我用‘不得已’三字推委,罵我是又當又立的狐媚子,非逼我死名死節,可他們不也口口聲聲批判禮教吃人嗎?為什么又要那樣來要求我呢?我就算委屈,那里又能說呢?那里又說得明白呢?若當真能一死百了也是好的,可我不想死后再給人戳脊梁骨,而且我也怕死,我也不想死。明明我有治國平天下之才,為什么非要以死明志?他們又可以為他們的‘志’付出什么?
你說的對,死很有魅力,死也很瀟灑,死了就可以不被生前的罪惡審判,死了也就隨那些問心無愧的判官把莫須有之罪名刻在棺材板上或寫進人物傳記里,都沒有分別。可是死了,我撂下的擔子誰來挑?我不想別人步我的后塵,我寧可陰司報應只報應我一個人。是啊,我遺臭萬載了。可好歹也在史書上留下了名字不是嗎?百代子孫如有明眼者,或許會替我鳴冤鳴不平,或許我能重見天日一洗冤屈。不,還是不要了,替我這樣的一個人說話,會害死他的。還是讓他們把臟水都潑在我一個人身上罷,這樣靠近我的人就能在天上熠熠閃光了。嗐,我當然也想流芳千古啊,可我的心不許我沽名釣譽,若為博史官一個好名聲就忘了大義,讓我的子民被兵刃荼毒,美名于我何加焉?
常言道‘君子慎其獨’,可笑不管我做什么,他們都會罵我虛偽,罵我是偽君子。難道他們就都是真君子嗎?那一個真君子是背后傷人的?我這一生坦蕩蕩,事無不可對人言,可終久也沒有人來問過我,俗情抑揚雷同一響,何以無妄之災降臨到我頭上?難道我放下尊嚴,只為救一群禽獸嗎?”說著滑下了幾滴眼淚。
等淚兒風干的時候,景從抱著鳳哥兒回來了。鳳哥兒鬧了一天蔫蔫的,舞雩和景從閑話了幾句,景從就抱著鳳哥兒進屋了。舞雩自己站了一會子,景從出來,和她說“謝大爺和奶奶來過,小童開了門,他們在前面屋里坐了一會就走了。”舞雩點頭說“知道了”,二人往王諒屋里坐了一回,各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