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寬想了想，沒有回答高密公主的問題，而是反問道：“四姑姑，您知道我們大唐邊關現在以什么示警敵情么？”

高密公主愣了一下，“說煙花，你跟我說這個干嘛，不過這個問題，你可難不住我，我大唐一直以狼煙示警。”

“對，狼煙，你有沒有計算過，升起狼煙需要多少時間？還有敵情的判斷，敵情是大是小，狼煙能做到精準無誤嗎？”

高密公主搖頭，她一個公主，去想這么干嘛。

李寬笑道：“當然，我也沒有去計算過升起狼煙需要多久的時間，但是肯定比煙花需要的時間久，還有可以用煙花的顏色，來示警敵情的大小。尤其是在戰爭中，煙花的作用更大。”

“在戰爭中，很多時候將令傳下去了，卻因為需要人去傳令，所以會耽擱一些時間，如果用煙花便可以省去這些麻煩，比敵人早一分，勝利的機率便多一分，能挽救不知多少將士的性命。”

“如果陛下能認識到煙花在軍中作用，并且將它運用于軍中，等到煙花投放到民間，參與煙花售賣的人自然會掙到一個好名聲。”

“這也就是我為什么想拉你入伙的原因。”

這年頭，什么最重要？

名聲最重要。

高密公主聽完，心中震驚的無以復加，像是看怪物一般的看著李寬。

雖說早就知道這個侄兒妖孽，但她沒想到這個侄兒已經妖孽到這個程度了，連軍事上的問題都有所涉獵了。

好一會，高密公主回過神來，驚嘆道：“你說你這腦子到底是怎么長的啊，不過按你所說，煙花在戰爭中如此重要，陛下還會讓民間燃放煙花么？”

“這點姑姑不必擔心，軍中的示警、傳令煙花自然會有別于民間所用，在研究之時，我與清源便已經想到了。”

高密公主后悔了，“你說我現在加入進來，還有機會嗎？”

高密公主也不傻，雖然她不是制作煙花的人，但就像李寬說的那樣，哪怕她只是販賣，也會掙得一個好名聲。

如果煙花一旦運用于軍中，軍中的士卒自然會發現煙花的帶來的好處，畢竟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時間的重要性。

而士卒們大抵是不會去追究到底是誰發明的煙花的，換言之，只要參與售賣的領頭人，恐怕就能得到他們的感激。

這可是實打實的好名聲，哪怕將來會有更多的人參與到煙花售賣中，可名聲早就已經掙下了，士卒早就認定了最初販賣煙花的人家了。

看著高密公主后悔的樣子，李寬笑道：“只要您想，當然可以，反正也不多您一家，但也只有您一家了。”

高密公主嘆了口氣，“算了，我已經說了不參與，人不能言而無信，這個好名聲便讓給你和趙杰和趙斌兄弟了。”

“我又不需要什么好名聲，還有，什么叫讓啊，煙花本來就是我和清源弄出來的，就算陛下真將它運用到軍中，能掙得好名聲，那也是我們應得的。”

“損失這么大，你讓姑母占點口頭便宜都不行嗎？”高密公主氣惱，站起身道：“好了，時辰也不早了，你睡吧，姑母不打擾你歇息了。”

“姑母慢走，出去的時候記得把門給我帶上。”李寬嬉笑道。

“你啊！”高密公主失笑著搖了搖頭，走去了房間，也順手幫李寬把門帶上了。

李寬躺在床上，卻沒有睡著。

其實除了跟高密公主說到的，還有一點，他沒有說。

那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火藥，可以改變當前戰爭形式的東西。

這就是李寬為什么不同意，讓清源傳授秘方的原因。

傳授秘方，固然能得到更多的錢財，但風險太大。

如果有人泄露煙花的制作秘方，也就泄露了火藥的配方。

一旦被有見地的人得到，運用于軍事，研究出炸藥包之類的東西，于大唐而言，那便是天大的禍事。當然，火藥出現在戰爭中，被他國所用，這是不可避免的，可李寬能做的卻有許多，至少他能保證在一定時間內，全世界只有大唐知道該如何研發火藥。

至于什么時候用弄出大規模的殺傷性武器，那就要看李世民什么時候意識到火藥的運用，以及今后的局勢變化了。

反正就目前而言，他沒有用火藥弄出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想法。

話說高密公主出了筵喜殿，正巧碰上了從太極宮出來的李世民和平陽公主。

說起來，高密公主跟平陽公主、李世民關系都很一般。

不過碰上了還是會打一聲招呼，更何況李世民如今還是皇帝。

“高密拜見陛下，見過三姐。”

李世民因為親爹的詛咒，心情不佳，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平陽公主則相對親切一些：“四妹這么晚才回府？”

“此前與大姐五妹她們與寬兒聊了聊售賣煙花之事，所以有些晚了。”

煙花！

李世民一驚，“你們準備售賣煙花？”

“正是，不過我沒有參與其中，寬兒只答應了五妹。”

“答應誰也不行，煙花不得售賣。”

聽到李世民這般說，高密公主笑了，“看來陛下也知道煙花對我大唐軍中的好處，不過陛下不必擔憂，寬兒早已有應對之策，軍中用于傳信的煙花，會有別于民間所用。”

李世民完全沒聽懂高密公主再說什么。

他可沒有李寬想的那么遠。

對于今天的煙花，他只想到了對于穩固他的皇位有多重要。

除了有限的幾人知道今夜的所謂異象，是李寬弄出來的煙花，別人都以為是真正的異象，代表上天都認為他將是明君。

大家都這般認為，他自然要借用這個機會，派人引導坊間的輿論，一舉擊破他得位不正的流言。

如果售賣煙花，那大家都知道所謂的異象是人造的，那就沒有任何意義了，所以煙花不能售賣。

現在陡然聽到高密公主說煙花對軍中有好處，李世民實在想不通煙花與軍隊能有什么聯系，難道打了勝仗放煙花慶祝？

顯然，高密公主不會如此無知。

其中肯定有他沒有發現的問題，只是高密公主的語氣，搞得他好似什么知道一樣，他又不能跟高密直說自己沒聽懂，畢竟那那顯得他太無知了。

于是，李世民點了點，笑道：“四姐，寬兒是什么想法，他又如何應對？”

“寬兒說煙花會用作軍中傳信······最后，寬兒說了，軍中所用的煙花，都是特別制作的，所以陛下完全不需要擔心。”

高密公主將李寬的話大致的復述了一遍，在聽到第一句話的時候，李世民就猛然意識到了煙花運用于軍中的好處。

不僅是他，連平陽公主也意識到了其中的關鍵，畢竟都是帶兵打過仗的人，很多問題只需要旁人提點一句，他們自己變能引申下去。

李世民聽過后，哈哈大笑，“好，寬兒的想法，與朕不謀而合，不愧是朕的兒子。”

對于李世民的說法，高密公主不感冒，心想現在知道他是你兒子了，早年干什么去了，以前恐怕都不記得有這么個兒子吧！

高密公主白眼一翻，“陛下，如果沒有其他事，我便先回府了。”

李世民嗯了一聲，“三姐慢走。”

高密公主行禮，就在準備坐上馬車離去之際，卻聽平陽公主道：“四妹，我坐你的馬車回府。”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即便高密公主與平陽公主關系不佳，也不好意思拒絕。

送走了兩位姐姐，李世民并沒有返回東宮，折返回了筵喜殿。

此時，李寬已經陷入了睡夢中，房門再度被人敲響。

陡然被人打擾好夢，心情可想而知。

但多年來養成的習慣讓李寬即使在感覺生氣的時候，依然能保持著禮節性的姿態，只是淡漠冷冽的情緒不可避免地從眉眼間散溢出來。

當然，如果不是重要的事，以殿內宮女對他的了解，也不可能在他入睡后來打擾他。

李寬翻身起來，朝房門口問道：“何事？”

“大王，陛下來了，要見您。”

“知道了，馬上來。”

李寬隨意找了件外衣披上，跟著宮女來到正殿。

只見李世民神采奕奕的坐在高位上，看樣子似乎有好事。

“不知陛下深夜召見微臣所謂何事？”

李世民仿佛沒聽見一般，只是仔細打量著李寬。

以前甚至沒意識到自己還有這么個兒子，現在仔細一瞧，才發現這個兒子才是最像自己的。

李寬被李世民看得渾身不自在，只得再問了一遍。

李世民回過神來，笑道：“也沒什么事，就是來看看你。”

李寬：“······”

大晚上的，你看個毛線啊，擾人清夢！

皇帝了不起啊！

見李寬頗為無語的樣子，李世民尷尬一笑，沉默了片刻，問道：“你這些年過得還好吧？”

“還好，多謝陛下記掛。”

李寬很客氣，也很有禮數，回話的時候，半躬著身子，可以說比朝堂上的大臣都恪守君臣之道。

李世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跟李寬說點什么，最終化作了一聲無奈的嘆息。

縱然他偏愛嫡子，可跟庶子也是能說幾句話的，唯獨這個過繼給了李智云的兒子，他是真的找不到父子話題。

畢竟，這么些年，他真的是一點都不知曉李寬的情況。

李世民不說話，李寬也不主動找話題，一時間氣氛有些沉默。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李世民開口了。

“此前，在太極殿你也看見你祖父對我的態度的了，我真的比你大伯差嗎？”

李世民這是受李淵刺激，來自己這里找安慰來了？

李寬心生疑惑，嘴上卻沒有半分癡疑，“您自是比大伯更優秀，其他暫且不論，只說心胸，大伯便無法與您相提并論，若他是您，現在必然不會接納當年秦王府的臣子，何況，大唐的大半江山都是您領兵打下來的，論功勞，大伯亦不及您。”

“是吧，你也是這般認為。”李世民大喜，緊接著又落寞了下去，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可是他老人家不這么認為，從小到大，不論我做什么，在他心里，我永遠都不及大哥，我真的會是一位好皇帝嗎？”

“陛下自然會是一位好皇帝，坊間的各種理由，微臣便不說了，只說陛下經玄武門那件事才坐上皇位，您就會是位好皇帝。”

李世民是第一次聽到李寬這種說法，不由得愣了一下，“為何這般說？”

“因為您是殺······因為您經過玄武門那件事才坐上的皇位，若您懶政，您自己恐怕也會覺得對不起大伯和祖父吧，所以在政事上，您嚴苛的要求自己，您會很勤勉，在做決策時會很謹慎，這便稱得上一位好皇帝了。”

“你為何會這般認為？”

“因為設身處地去想，若我是您，我會這般做，否則我會認為對不起父親和兄長。”

李世民看了眼低頭回話的李寬，轉而看向夜色籠罩殿外，仿佛看見了當年兄友弟恭的時候，看見了父慈子孝的日子，他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默念著，對不起，對不起！

半晌沒見李世民有反應，李寬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然后他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

還真不是自己看錯了。

李世民居然哭了！

我去，李世民居然也會哭？！

等等！

我現在可是見到了他狼狽的樣子，不會被他殺人滅口吧？！

就在李寬胡思亂想之際，李世民回神了，擦去自己臉上的淚痕，站起身說道：“今夜不早了，你去睡吧，朕也回了。”

“微臣恭送陛下。”李寬彎腰行禮。

李世民擺了擺手往外走，伴隨著他的腳步聲，還有一句警告的話音響起。

“今夜的事，不準說出去。”

“微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