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仗義相救
- 山海行石記
- 祝少年
- 2829字
- 2021-09-07 16:30:00
李存兒躺在床上,身上厚厚的被褥幾乎把她埋沒。她的臉像燒紅的銅爐,嘴巴是銅爐下燒成燼的白灰。
老祝頭直搖頭,還沒入秋的天氣,這么捂,好孩子也捂壞了。他上手把最上頭兩層被褥拿開,叮囑李根生不能再亂蓋,李根生唯唯諾諾點頭答應。
床上的李存兒聽到動靜,迷迷糊糊睜開眼喊著要水。李根生連忙倒了來,用一根木調羹小心翼翼喂水。李存兒喝了兩勺,嗓子疼咽不下,反而劇烈咳起來。
不多時,竟咳出血來。李根生嚇得六神無主,噗通跪下,“祝大爺,求你想想辦法,救我女兒一命。”說得聲淚俱下。
老祝頭怕孩子聽了多心,趕緊把李根生拉出房門,壓低聲道:“存兒這病恐怕已經傷到肺腑,我也只能盡力一試。根生,你記得多給存兒喂水,每半個時辰用冷布條擦拭她的手心腳心。我回去想想怎么用藥,明日我再來。”
回到家,老祝頭大吃一驚。祝梣坐在院子里,用根樹枝左右扒拉,不知道在弄什么。飯菜已經吃空了,祝梣一口都沒給老祝頭留。
“好友,你怎么了?”老祝頭小心問道。
祝梣把樹枝一扔,沒好氣回他:“我告訴你,那個人你不能幫。”
“誰?根生嗎?”老祝頭不解,“好友,這是為何?”
“為何?我有個朋友救了他孩子,他不圖報恩就算了,居然還想殺了我朋友賣錢。”祝梣越說越氣,“你要是想死,你就去幫他。”
老祝頭一聽笑了,“我說好友怎么生了氣,原是如此。好友,你的提醒我記下了,但去年我種菜,他家存兒幫過我不少忙,見死不救我心里難安。再說,存兒你也認識的,前些日子你逮蛐蛐,不是還認了她做學徒?”
祝梣愣了,是她?那個大眼圓臉跟在她后頭抓蛐蛐的小姑娘,居然是當初那個甩鼻涕的討厭鬼?這才幾年時間,已經完全變了樣。
“這世間的生靈,無論是誰,只要一死都逃不了從此從世間消失。我想來覺得可惜,若能救,費一點功夫救了又何妨。”老祝頭道,“但這畢竟是我所想,好友放心,這件事我絕不勞煩你。”
祝梣覺得這話沒意思,“你想怎么幫她?用靈氣替她治病?”
老祝頭搖頭,“妖精所修的妖靈之氣,對普通人類來說太邪。妖靈之氣一旦入體,會沖散人的三魂七魄。”
“為什么?”祝梣詫異道。
“沒有為什么,自然法則就是如此。”老祝頭道,“就算同是修靈者,若是一方靈識受損,也只有同屬性的能用靈氣相救。比如好友你是金系,我是木系,我們又都只有精的修為,就無法用靈氣為對方修補靈識。”
見祝梣半晌不語,老祝頭背上竹簍,笑著囑咐她:“我要上一趟基山,大概明天才能回來。你一個小姑娘在家小心些,要是有小偷,可千萬別把人打死了。”
“知道了,快走吧。”
天黑后,老祝頭果然沒有回來。祝梣還坐在院子里,她百無聊賴憶起在基山的幾百年石頭生涯。想來想去,除了闋炎和老祝頭,也沒別的人可想。她又想著什么草能治病,可是石頭從不生病,她什么草藥都不認得。
不知道老祝頭找到藥了沒。祝梣支著胳膊打了個哈欠,懶懶問道:“山今,你活得久,知道什么草藥能治李存兒么?”
“啊?”山今被問住了,“她是什么病?”
“不知道。”
“不知道,那神仙也答不出來啊。不過……”山今言語間頗為驕傲,“如果她吃了我,病一定能好。”
“胡說八道。”祝梣氣得把山今摔在地上,“再怎么樣也輪不到她吃你。”
“姐姐你別生氣呀。”山今不知道祝梣為什么突然發怒,只當自己得罪了她,于是麻溜爬起來重新別在她頭上,“我最怕死了,誰吃我也不給。不過人類的病,一般采我身上三顆紅珠,再加一點點根須,應該就能好的。姐姐想救那個李存兒嗎?”
“不想!”
清晨第一聲雞鳴響起時,祝梣聽到門外有異響,開門一看,老祝頭居然倒在門口。祝梣喊了兩聲,地上的人并不回應。
祝梣發覺不對勁,忙把老祝頭手里的竹簍扒下來。老祝頭的手烏了一片,虎口處有齒痕,看上去像被蛇咬的。
被蛇咬?祝梣百思不得其解,老祝頭是樹精,即使山中多蝮蛇,也不應該會被咬。何況就算被蛇咬了,以他的修為,只要被咬后當即運氣逼出毒素,最多一個時辰就能解毒,怎么也不至于暈過去。難道他為了盡快下山,連中了蛇毒也不管?
多思無益,祝梣把老祝頭扛進了屋子。才把人多放下,就聽到外頭突然有人喊門。那人見門開著,不過喊了兩聲就自己走了進來。
來人是李根生。祝梣一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把他罵出去。李根生看老祝頭躺在床上,連問怎么了。祝梣沒好氣說是被蛇咬了。李根生聽了,忙架起老祝頭的胳膊往下擠血。
“快去外頭采一把白花蛇舌草來。”李根生喊道。
“什么?”
“白花蛇舌草啊,你不知道?”李根生一拍腦袋,“我忘了你是外地來的,難怪。快快,小妹,你來擠毒血,我去采藥。”
說罷他跑出去。祝梣一邊嘴里嘀咕罵著李根生,一邊學著李根生的樣子給老祝頭擠血。誰知她一不小心用大了力氣,只聽“咔噠”一聲,老祝頭手腕折了。
“這……這……”祝梣被自己嚇懵,“山今,這怎么辦?”
山今打量著門口,確保沒人在外頭后,壓低聲音道:“姐姐忘了這家伙是老樹精?他就是整個胳膊都斷了,也能再變出一個來。”
祝梣一想也是,稍稍放下心。沒過多久,李根生拿了一把草跑進來,急沖沖嚼碎了往老祝頭手上敷。
小半個時辰過去,老祝頭還是不醒。祝梣正咬著手指亂想,突然看見老祝頭的手尖鉆出一根小樹枝。她嚇得趕緊看了眼門口的李根生,好在李根生專心揀竹簍里草藥,沒注意屋里的情況。
片刻后,老祝頭手尖的小樹枝又悄悄縮了回去。與此同時,老祝頭慢慢睜開了眼睛。他撐著坐起來,看到門口的李根生,緩緩道:“根生,那些草藥你都認得的,你帶回去分成五份煎水,喝幾天試試。要是沒用,我再想辦法。”
李根生謝了又謝才走。
待他走遠,祝梣指著那被蛇咬的傷口問道:“怎么回事?”
“發生點意外。”老祝頭苦笑,“采藥時遇上一只蝮蛇蛻皮,那家伙才成妖獸,人形也沒有,非說我偷看它換衣服,一直追到山腳把我咬了一口才罷休。我本想著到家了再把毒逼出來,沒想到那家伙這么毒。”
祝梣有些許驚訝,“妖獸咬的毒傷普通草藥也可以治好?”
“那妖獸修為不差,它以自身妖靈滋養的毒,尋常草藥很難解。不過我畢竟已成精,可以入冥想之境自己解毒。”
“入冥想之境可以給自己解毒?”祝梣十分好奇,“這冥想之境不是修靈的地方嗎,怎么解毒?”
“利用冥想之境不僅能給自己解毒,還可以療傷。若遇上屬性相同靈識受損的同修,更能入境取自身靈氣穩固對方的靈識。”老祝頭看著自己手心若隱若現的木紋,“這冥想之境太玄奧,我也不能知盡其妙。”
說罷老祝頭想起什么,笑道:“好友,說起來你真該先學著控制自己的力氣了。我如果是人,這手腕豈不是廢在你手里。”
“要你救不該救的人,活該。”祝梣小聲嘀咕。
李存兒病緩了兩天,突然加急起來,整夜咯血。老祝頭又上山采了各種草藥,熬了各種湯藥,可幾乎不見成效。
老祝頭夜夜搖頭嘆氣。他一邊縫補衣服,一邊感嘆生死有命,甚至說到自己頭上。
祝梣安慰他:“不是說那個李存兒能下地走了?能下地,想來是要好了。”
“突然能下地,恐怕是回光返照。”老祝頭嘆氣,“我來基麓村這些年,見過不少夭殤的孩子。不瞞好友你說,我一把年紀了,一想到死,心里也害怕。”
祝梣摸了摸頭上的山今,她想如果老祝頭為了救人敢打山今的主意,自己就罵他一頓。但老祝頭就像未曾想到過一樣,連一個字也沒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