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青丘有只老狐貍想要老婦人的女兒做妾，已經差媒人送了吉服和狐貍毛墜到家里來定親。定親那日老婦人不在家，她女兒什么都不懂，稀里糊涂就答應了。媒人定下六月廿八的日子，要她們按時把人送到青丘山下，否則要老婦人的女兒以命抵償。

老婦人的丈夫外出販賣藥材還沒回來。她沒辦法，只得找村里人商量。有個村民想起幾個月前自己在野外不小心踩到別人設的陷阱，恰好遇到一只單尾白狐途徑救了他。那白狐自稱是九尾狐仙座下辦事的，狐王吩咐過，遇到落難的人能救則救。

自涂山氏后，九尾狐一向護佑人類，百年來替村民驅過不少妖怪。村民們都相信，只要那白狐知道事情的經過，就一定會幫忙。

于是村民們商議到這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再遇到那只好心的狐貍。狐貍都愛吃雞，于是村民們就備了雞在這恭候。

祝梣不解，“你怎么不自己上山找狐貍求情？”

老婦人道：“青丘是臨仙地，我們凡人哪敢輕易上去。好在此時遇到了狐仙大人，請大人替小民做主。”

“要我做主，還敢綁了我商量怎么吃我？”

“吃……吃您？”老婦人連忙擺手，急著向臉帶怒氣的祝梣解釋，“是狐仙大人您說要吃我們，我們就是借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打您的主意。山下野獸多，我們怕引來妖怪，為了自保才設下陷阱，誰知狐仙大人竟也中了這陷阱，小的們實在該死。”

祝梣把大塊頭松開，扔了魚叉，攏攏耷在臉上的頭發，如實道：“實話告訴你們吧，我不是狐貍，我是從基山……”

“您是不是五山道門的道長？”人群里有個年輕人突然十分激動，跳到人前說道：“我聽說王的天師郭仙道人在基山捉妖，您這么厲害，一定是天師座下的道長吧，小的一直想拜郭仙道人為師，求道長您……”

“什么狗屁郭仙道人。”祝梣白了那不知好歹的人一眼，“我就是基山的妖精，剛好路過此地。”

眾人嚇得連連后退，只有那老婦人還算膽大。她繼續磕頭，“原來是基山來的大仙，小的們無知冒犯了，請大仙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放了小的們。我們鄉里人一身硬骨頭，只怕磕了大仙的牙。大仙放我們回去，我們一定好好供奉大仙。”

闋炎說得果然不錯，管他什么妖，但凡人見了，都以為是來吃人的。祝梣把亂糟糟的頭發往身后撥了撥，考慮接下來應該怎么辦。白白受了這么多氣，真吃個人試試？

老婦人見祝梣不說話，也不像要吃人的樣子，大著膽子問：“大仙和青丘的狐仙大人有交情嗎？”

“沒什么交情。”祝梣頓了頓，又繼續道：“不過我剛好要去青丘救一個朋友，要不然順道幫你把女兒救了？”

老婦人又磕頭。祝梣看著她的老態想起老祝頭，于是扶她起來。老婦人嘴里道謝，低頭不知在想什么，過后說道：“大仙，老婆子斗膽，有個主意。您老只聽一聽，不高興就當老婆子放屁。”

“你說。”

“大仙要上青丘救朋友，老婆子我要嫁女去青丘。不如大仙先跟我回家，明天假裝我女兒，由我們送到青丘山下……”

祝梣笑了，明白這老婦人是一點險都不想讓自己女兒冒。祝梣無所謂替不替她女兒冒險，只是山今，不知道它能不能撐到明天。

不過青丘那么大，就算立馬趕去，也不知去哪找九尾狐。不如就替她女兒出嫁，等有狐貍到山下接親，再抓了來問。

“好，我隨你回去。”

老婦人說自己姓趙。趙大娘家看著比同村其他人富裕，三間并排的大茅草屋，門外晾著草藥，外圍還圈了一欄籬笆。

她女兒長著大眼小臉，看人怯怯的，年紀似乎還小。一問果然，只有十七歲，叫張曉。趙大娘說這是她年近四十才得的一個女兒，長得秀氣可憐，本想招婿入贅，沒想到碰上這樣的事。

張曉側著身子，偷偷打量祝梣。待聽到她母親說祝梣要替她出嫁，感動地眼圈都紅了。她再三拒絕祝梣的好意，說不愿連累他人。

趙大娘勸了又勸，張曉只管閉著一張嘴倔。說到后面，趙大娘索性當著祝梣的面罵起女兒來，說再不管她的事算了。張曉別過頭去抽噎，兩人沉默了片刻，母女倆又抱頭痛哭。

祝梣被吵得頭痛，懶得搭話，自顧自吃起了果干。

好容易等張曉哭累了，趙大娘倒來熱水給她洗面。張曉洗完，看祝梣滿臉是灰，要她也來洗。

祝梣不但臉上有灰，身上也臟得不行。趙大娘想起灶上還有熱水，本來是她女兒預備著出嫁前沐浴用的，如今不必了。趙大娘擔心祝梣一身臟兮兮的樣子，萬一惹怒了狐貍又打不過，自己也要倒霉，于是她提議要替祝梣好好梳洗。

祝梣沒多想，跟著趙大娘走進飄著炊煙的屋子。屋里頭灶臺上仍在燒著水，灶邊有個大木盆。趙大娘往盆里倒熱水，熱氣立刻沖得滿屋子都是。祝梣見了這陣仗，有一瞬間疑心趙大娘是想煮了自己，像煮稻米那樣。

趙大娘伸手試了水溫，請祝梣入浴。祝梣稍加猶豫，抬腿要跨進盆里，趙大娘又攔住她，說沐浴要脫掉身上臟衣裳。祝梣看看身上的灰和土，是有點臟。

褪了衣，下了水，一種奇妙的舒適感涌上來。祝梣長舒了一口氣，感覺身上每一點臟污都化進了水里，身體輕得似飄在云端。她閉上眼睛，臉被熱氣熏得通紅。

趙大娘拿來木梳和葫蘆瓢，坐在木桶邊替祝梣梳頭。自從變人以來，祝梣的頭發從來沒有好好打理過，發尾早已擰出好幾個死結。趙大娘把她的發絲一縷一縷分開，再一縷一縷澆洗梳理，直到洗頭的水從污水變成清水。

待都洗好了，趙大娘看著干凈的祝梣，人驚住了。昨夜祝梣的樣子還刻在她的腦海，披頭散發齜牙咧嘴真如夜叉。沒想到稍稍收拾竟有如此姿色，絲毫不比自己的女兒差。如此一來，雖然換了人，就算這基山妖怪打不過老狐貍，想那老狐貍也不會惱怒。這世上只要是能動彈的，沒有哪個不貪圖美色。

趙大娘拿出媒人送的粗布暗紅的吉服請祝梣換上，“大仙，您原先的衣服實在太臟了，我幫您洗干凈，等您從青丘回來，又可以換上。”

“行，你替我收好。”祝梣邊穿衣服邊道，“那是我好友親手替我做的，要是弄丟了，我可不客氣。”

“小的一定好好收著。”趙大娘替祝梣辮發挽了發髻，又把那個定親送來的狐貍毛吊墜塞到她手里，“大仙，這是媒人送來的定親信物，請大仙帶過去還給狐貍。”

正午過后，祝梣被綁了兩塊紅布的竹擔子抬到了青丘山下。趙大娘拿了塊紅布蓋住祝梣的腦袋，囑咐說這是她們村嫁娶的習俗，務必等見了人才能拿掉。村民們不敢做多逗留，恭維了幾句，伙同趙大娘一齊溜了。

祝梣不懂民間嫁娶的風俗，但想想怎么也不該在這個時辰。她管不了那么多，掀了紅布抬頭看天上的太陽，這流火般的光照得人發暈。

她坐著等了很久，鳥飛過去不少，狐貍是一只也沒見著。她正等得焦急，突然看見前方樹林有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