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靈此時已經聚在祝梣的天靈之內。只見她雙指在老祝頭身前劃了一道，探清老祝頭魂識所在后，將花靈盡數灌入老祝頭體內。

片刻后，老祝頭勉強睜開眼。他的靈氣開始內收，透明的身體逐漸變黑，身上的傷被褐色樹皮覆蓋，雙腳分叉成根撐破鞋履，一寸一尺悄悄向土里蔓延。

李大娘看著祝老頭逐漸樹化，害怕得發抖，卻始終沒有松手。

“諸位，多謝了。放開我吧，莫傷了你們。”

說罷老祝頭的身軀已經完全化成了的樹干，無數大大小小的枝干向四周延伸，樹葉快速生長，新綠和墨綠撐成一柄巨大的傘。

雨停住，放了晴。

祝梣仰頭看著頭頂巨大的樹，看它長出紫色的蕾，然后開出紫色的花。

老祝頭開花了？祝梣驚地張大了嘴，幾百年了，她從來不知道老祝頭會開花。

等等，紫色的花？祝梣嚇了一跳，不會被咒余奪了舍吧？祝梣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試探性問道：“老祝頭，你還能說話嗎？”

“好友，我還可以。”樹里傳來溫潤的聲音。聽起來還是老祝頭的口氣，但不是他那滄桑的老年音了。

“什……什么情況？”

“好友，你送來的靈氣太足，我再修千年也難有。”老祝頭道，“以我目前的修為，還不能夠完全吸納這靈氣。再等百年，百年后待我把這些靈氣完全歸為己用，再以人形見好友。”

祝梣向老祝頭道了喜。李存兒說要在樹下立一個碑，刻上“千年神樹”的字樣，再綁一塊紅綢布。村民們都附和，又問老祝頭的意見。

老祝頭自然高興，這是地仙才有的待遇，他從前想都不敢想。老祝頭一高興，就說要把他的地平分給村里人，反正他百年都種不上了。

村民們七嘴八舌商量起分地的方法，意見雖有不同，但一致認為孟大娘家是沒資格分的。孟大娘氣得拿起木棍要打她孫子，一老一少繞著人群跑。

祝梣見大家依舊融洽，終于放下心來，其實人類也沒有那么壞。她趁大家說得熱鬧悄悄離開，該去找山今了。

祝梣一路急奔，等趕到放下山今那片草地時，已是深夜。

四周靜悄悄的，月光冷冷照下。她躡手躡腳，打算嚇唬一下山今，于是悄悄靠近那一叢雜草。誰知雜草內忽然有什么猛然一動，她自己反唬了一跳。

“山今？”祝梣叫道。

“姐姐！”

月色下，祝梣看見一雙玉色的眸，它轉身一躍，九條毛茸茸的白尾巴消失在前方的山丘。

“姐姐救我！”山今大喊。

雜草叢里，風吹起一縷白毛，落在祝梣肩膀。

祝梣拈下肩上的白毛，想起那賊毛茸茸的模樣，應該是只狐貍。不僅是狐貍，還是長了九條尾巴的白狐。

闋炎曾經提起，說是基山往東三百里，同屬南山山脈中有座青丘山。青丘山中多狐貍，其中以仙靈九尾狐一族為尊。

傳說九尾狐曾經以人魚鳥獸為食。后她們同族中有位女子遠走涂山，嫁與了人王大禹。從此以后，天下開始奉九尾狐為祥瑞。也因此，九尾狐一族再不食人。

闋炎曾經就因為誤入青丘，差點被小狐貍抓住獻給九尾取羽毛做衣裳。

祝梣把那一小撮白毛塞進衣袖里，心想不管怎樣，這九尾狐是仙靈，既不吃石頭，自己也沒有皮毛可以給它做衣裳，所以根本不用怕，直接上青丘要回山今就是。

想罷祝梣翻過山丘，摸黑繼續往東趕。天還未亮，她走進一處樹林，突然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她心中生疑，耐不住好奇心往血腥味的方向走去。突然她腳下一緊，整個人失去平衡，像被什么拎住腳倒了過來。

什么情況？祝梣定睛一看，自己已然被胳膊粗的藤麻捆住，倒掛在一顆歪脖子樹上，眼前有幾只死雞。

“快來，抓住東西了。”

當頭的兩個手里舉著火把，后天跟著七八個手拿魚叉的人。火光映照下，他們一個個兇神惡煞。祝梣看得心里發麻，想這些人怕是要吃人？

只有一個愁眉苦臉的老婦人不兇。她彎下腰，睜著渾濁帶血絲的眼睛，幾乎貼面打量祝梣。祝梣大喝一聲，她立馬嚇得翻身跌倒。

頓時七八個魚叉叉住了祝梣的脖子，一個塊頭極大的漢子威脅她，再敢亂動就不客氣了。

祝梣一時拿不準主意眼前是什么妖。探靈氣的話，他們毫無靈氣。難道是人？但人好端端的抓人吃做什么，是練邪功的人？

莫非是野人？不對，野人好像是那小道士胡謅出來的。

眾人圍著祝梣嘰嘰咕咕的討論，最后都說要那老婦人拿主意。祝梣心想，他們恐怕是在商量怎么吃自己。聽說人類世界吃東西方法極多，什么燒啊烤啊，不像老祝頭只會用水煮。

想到這，祝梣心里的好奇更重了，她忍不住打聽，“你們打算怎么吃？”

脖子上的叉子立刻叉得更緊，緊得祝梣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但這難不倒她，當石頭那么多年，她早會腹語。于是她繼續表達自己的看法，“我吃過水煮的，太寡淡。”

那群人神色突然緊張起來，嘀嘀咕咕，什么吃什么逃，什么放不放過，聽不明白。老婦人讓大伙安靜下來，然后問祝梣：“你是人還是妖？”

“怎么，你們只吃人不吃妖么？”祝梣笑著問。

老婦人面露懼色，突然撲通跪下，往地上連磕三個響頭。祝梣看呆了，不懂這是什么特殊儀式。

老婦人硬著頭皮問：“敢問大人是不是九尾狐仙的座下？”

祝梣想到人類奉九尾狐為祥瑞，如果自己冒充九尾狐，他們肯定會放了自己。于是應答道：“不錯，我就是九尾狐仙。”

她不開口還好，一開口人群立刻炸了鍋。

“她是九尾狐仙？”

“看著不像啊。”

“我早說抓錯了抓錯了……”

“狐仙怎么這么容易被抓住，是不是騙子？”

“將錯就錯，先跟她說了，反正都是一樣。”

“萬一她不是，那吃人……”

祝梣聽糊涂了，不是奉九尾為祥瑞，怎么會是這種反應？“喂，你們到底想抓誰？”

“誤會了。”眾人趕緊松開魚叉，其中一個人連忙道：“狐仙大人，我們村里要擺喜宴，有事想請狐仙大人幫忙。”

騙鬼呢，當石頭見識少，有這樣請人的？祝梣用靈氣震斷藤麻，扭扭脖子，舒展舒展筋骨，拎起那個嚇白臉的人問：“你確定是喜宴請我幫忙？”

那個大塊頭沖過來要救人，大喊：“她是假的，九尾狐仙最愛干凈，她這么臟肯定是妖怪。”

祝梣一腳把他踹倒。

老婦人見狀又朝祝梣磕頭，她鼻子被鼻涕淹了，說不清話。“求大仙高抬貴手……小的愿當牛做馬……”

祝梣把手里的人往地上一扔，厲聲道：“聽不清，你來說。”

那個大塊頭眼珠一轉，趁機抓起魚叉沖祝梣腦袋刺。祝梣頭輕輕一歪，握住魚叉尖頂將其折斷，反手用叉扣住大塊頭的脖子。

大塊頭還在喊：“鄉親們，打妖怪啊。”

喊叫間，祝梣收在衣袖里的狐貍毛飄下來，晃悠悠落在那老婦人面前。

老婦人見了狐貍毛，忙令一群人都跪下。她又磕頭，額頭青了一片，“果真是狐仙大人，狐仙大人饒命……”

那樣子實在可憐，祝梣口氣緩和了些，“誰嘴巴能說的，出來說清楚。”

老婦人哼了兩泡鼻涕，勉強止住眼淚，斷斷續續解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