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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地球少女的情話

我呆呆地等著系統(tǒng)檢查無恙后重啟,

看著這個雌性生物體蹲趴在地上,

胡亂地摸索著往我這邊來。

1

“嗨,有人嗎?”

我輕輕地喊著,明知道四周空蕩蕩的,連回聲都不會有。

忘了說了,我獨(dú)自生活在一顆小星球上,人造的,非常小,小跑一分鐘就能環(huán)繞一周,大概有些類似小王子的那顆B-612,但我不能像他一樣,每天可以看幾十次日出日落。

因?yàn)檫@里沒有光。在旁人看來,這方天地是漆黑的,說黑其實(shí)也不對,這里根本沒有顏色之分,只有深淺。就像一群蝌蚪游進(jìn)了一片爛墨汁里,它若是不動,你根本不知道它是死是活。

而我,就是這里唯一的蝌蚪。

我的眼睛能夜視,所以能看清周遭的一切,但他們在我心中,卻和黑漆漆別無它樣。

我一個人在這里生活了快十年了,日子像是復(fù)制粘貼一樣,毫無新意。開始的時候,我每天早上醒來還有一些期盼,但直到睡著才輕輕告訴自己,哎,一天又這樣孤獨(dú)寂寞地過去了。再后來,我不再有任何期盼了。我會堅(jiān)守崗位,平靜地守護(hù)這個小星球,直到退役。

距離下一任駐守員的到來沒幾天了,這幾天我又重新打起了精神,做好隨時等待離崗?fù)ㄖ?。不想,卻遇到了她——

那天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空氣一如既往地稀薄,有股子冷颼颼的臭氧味,遠(yuǎn)處的死星被引力拉扯、碰撞,再彈開,跟玩一個弱智游戲一樣無聊。周圍一會兒死靜,一會兒傳出低低的怒吼聲,也不知道從哪里發(fā)出的。

這種風(fēng)景,初來星際旅行的人會忍不住大喊大叫,但于我而言,就像人醒來就要睜開眼睛一樣習(xí)以為常,連一個眉頭都不帶皺一下。

那天,我和往常一樣,啟動著“千里眼”,三百六十度認(rèn)真勘察周圍的情況,每隔一光時就要全方位巡查一次。這是我的工作,我習(xí)慣了它,就像習(xí)慣了一日三餐一樣。

就在我要關(guān)閉“千里眼”時,系統(tǒng)突然提醒我有不明生物體入侵。我一抬頭,就見她騎著一塊廢鐵飛得老快。很明顯超速了,且不說有沒有違反了《宇宙飛行法》,就這速度萬一撞到了其他星球怎么辦?于是我毫不猶豫地開搶射擊。

下一秒,她連同飛行器一起掉了下來,還好我的反應(yīng)夠快,躲到一邊,沒被砸中。

飛行器把我身側(cè)的地上砸出了個坑。塵土飛揚(yáng)中,她爬了出來。

“哎呀,這里好黑啊,怎么什么都看不見呢?”

“難道我被撞成了瞎子?”

“真是出師不利啊,怎么就飛到了這么一個黑乎乎的地方?”

許久沒有聽到有人說話了。這些年,我聽到最多的聲音不過是“嗚嗚嗚”“嗚哇嗚哇”“啊嘎嘎嘎”之類。這突然冒出來的別樣聲音,讓我著實(shí)有些迷茫。

我連忙舉手去掃描,掃描儀上顯示——不明飛行器,來自某和平星球的雌性生物體,被稱為“女人”,是一種每月會有一周時間退化成瘋癲狀態(tài)的生物,同時伴有大量失血。

真可怕。

我皺皺眉頭,很明顯,“女人”這個詞一聽就讓我們男人心里不踏實(shí),但如果她來自和平星球,大概率上就不會有什么危險(xiǎn)……該不是來接替我工作的人吧?

出于禮貌,我準(zhǔn)備和她打個招呼。我慢慢靠近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只見她摸索著站起來,手里拿著一個什么鐵疙瘩玩意兒,猛地一揮,非常精準(zhǔn)地砸中了我的腦袋上的重啟按鈕?!皢簟钡囊宦?,我瞬間癱倒在地,以一副最丑陋的樣子發(fā)著呆。

我呆呆地等著系統(tǒng)檢查無恙后重啟,看著這個雌性生物體蹲趴在地上,胡亂地摸索著往我這邊走來。由于系統(tǒng)沒有更新完,我還不能動彈,只能眼睜睜感受著兩只軟綿綿、黏糊糊的小臟手,在我身上東捏捏西摸摸。突然她停止了嘰嘰喳喳,安靜了片刻,嘟噥出聲:“這玩意兒是啥?”

你才是玩意兒!我想回懟她,但無法動彈。

一等重啟系統(tǒng)更新完,我立馬跳到一旁回答她:“我是520空間站的駐守員,名字叫作520-20號,請問你是——”

她毫不猶豫地打斷我,兩眼發(fā)光。我有些害怕,又往一旁退了退。

“你是外星人嗎?天啊,好激動,我第一次見到真的外星人啊。等下!你站著別動,讓我好好看看,哦不,好好摸摸你。星際旅行這么多年,終于見到外星人了,好新鮮啊。”她瞪著大眼睛往一旁走去,我看著她從我身邊擦肩而過,消失在地平線上,再從另一頭冒出來,出現(xiàn)在原點(diǎn)。

她瞎嗎?怎么繞著這個小星球轉(zhuǎn)了好幾圈了,還都是那么巧合地和我一步之遙。

眼看快到我睡覺的時間了,她還是沒摸到我,我好心地站到她面前。再一次感受到那雙黏糊糊的雙手,分毫不差地同時從左右兩邊揮打在了我的臉上。

雖然她手看起來小小的,但力道真不小。

不過也不是沒有收獲,起碼我知道她不是接替我的駐守員。

2

認(rèn)識了以后,我才知道,她的眼睛不能夜視,沒法看見這個星球上的景色。不過也好,這樣她就看不到遠(yuǎn)處的暗流涌動,要知道開始駐守的前些年,我每天提心吊膽怕得要死,好在這些年那邊平靜了些。不讓除我之外的生物擔(dān)心這里的環(huán)境,這是我的職責(zé)。

她和我長得不一樣,她的皮膚觸摸上去很柔軟,比我睡覺的墊子還柔軟,還帶著一種淡淡的好聞的氣味。當(dāng)我把掃描儀對準(zhǔn)她的時候,我的腦海里顯示出:她來自一顆曾經(jīng)是藍(lán)色,現(xiàn)在漸漸被黑色掩蓋的星球。這個星球上女人的身體特征就是很柔軟,是由大面積的水做成的,但千萬不要被著假象迷惑,女人雖然可愛,但也很聒噪、麻煩。

聒噪?掃描出結(jié)果的時候我還不懂,但是很快就懂了。

“你這個星球現(xiàn)在是極夜嗎?怎么什么都看不到啊?!彼稚焓衷谖疑砩厦税胩?,惋惜道,“不然我就可以看看你長得帥不帥了。哎,我可是個顏控啊。”

我想了想,誠實(shí)地告訴她:“這里所有的光,都被那顆襁褓中的黑洞吸走了?!?

“哎呀,你們直男真討厭,不要和我討論物理知識啦,我是理科渣聽不懂的?!彼珠_始拍打著我的臉。

“這是天文學(xué)?!?

“一樣啦一樣啦,反正聽不懂?!?

我頓了頓,把“常識”兩個字吞了下去。

在得知她不是接替我的駐守員后,我曾多次問她,是怎么來到這里的。本來一句話就可以解釋的事情,但她只要一開口,幾個光時就過去了,不僅口才不好,啰里吧嗦,記性也非常不好,說了又說。

她告訴我,她所在的星球叫作地球,在歷史書的記載里,那是一個四季分明的星球。但在她出生后,地球上只有極晝和極夜兩季了。隨著時間的消逝,極夜的時間越來越長,人們面臨黑暗的時間越來越多。

“每到極夜來臨,我們就會進(jìn)入冬眠狀態(tài),這樣可以節(jié)省資源?!彼诤诎道镎A苏Q劬?,明晃晃地落到我的視線里,“很不幸的是,我是過敏體質(zhì),注射冬眠藥,會讓我整整一百年都睡得不舒坦的。而且你也知道,打針真太疼了。扎一回針我就要疼哭一回,而女人哭起來沒人哄,這可是一件比打針還讓人感到傷心的事?!?

之后她又會跟我描述個幾十種她只在書上見過的動物,托著腮幻想著如果她活在那個年代,會怎么和它們玩耍。再后來讓我猜猜她今年多大了,接著又和我攀比誰去過的地方多。直到我快睡著的時候,才告訴我,她是一時閑著無聊坐飛行器旅行,不小心迷路了,走錯了空間隧道就掉到這里了。

“我在地球上就比較路癡了,離開了地球,我如果不路癡迷路一下,我覺得挺對不起這浩瀚的宇宙。不過啊,這條飛行軌道好奇怪啊,飛著飛著還能掉下來。”

我沒敢告訴她,她其實(shí)是被我打下來的。

起初,我很嫌棄她話太多,為了嚇?biāo)?,就?shí)話實(shí)說告訴她了。這個地方之所以這么奇怪,是因?yàn)檫@附近有一個黑洞。而我們的位置剛好處在黑洞能力范圍外的軌道上。

我本意是要嚇唬她,讓她給我閉嘴的。但是——她卻開心得大跳起來,問題一個接一個。

“哇,這居然是黑洞旁的軌道?”

“如果這個星球不小心偏移了點(diǎn)兒,我們會不會被黑洞吸進(jìn)去???”

“萬一我不小心掉進(jìn)黑洞,我會不會被拉扯成一根意大利面條?還是說萬一機(jī)緣巧合我沒被壓力弄死,會不會就能穿越時空了啊?”

“啊,如果要能穿越時空,我想去古代看一看熊貓什么樣的,還想喝一口小溪里的泉水,聽說可甜可甜了,比初吻還甜呢?!?

“哎,你嘗過初吻嗎?甜嗎?”

初吻是啥?我聽都沒聽過。我的動力來自于我自身的系統(tǒng),我可以吸收這黑暗物質(zhì),轉(zhuǎn)化為支撐我活蹦亂跳的能源。

但我不能被一個從飛行軌道隙縫里掉下來的地球女人看扁了。

“當(dāng)然了,初吻這東西,我曾有幸嘗過那么幾回,是挺甜的。”

“真羨慕你啊。你趕緊幫我修好飛行器,我要去嘗嘗初吻的味道。”

她話特別多,無論我說什么,尤其在我修理飛行器的時候。

有次她忍不住告訴我,她并不是特別熱愛星際旅行,每次旅行不過是為了逃避。因?yàn)樗胱⑸漭p度的冬眠藥水,這樣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可以看到自己的頭發(fā)長得可以當(dāng)袍子拖著玩。而她男朋友則認(rèn)為她不應(yīng)該有那么多的浪漫想法,那太過幼稚。如果冬眠藥水劑量不對,會導(dǎo)致她提前醒來,那么會給他們的生活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他們誰也不能說服誰,最后就吵架了,于是她一氣之下坐飛行器走了。但是他沒有追上來。

她說:“我們地球人啊,特別喜歡逃避問題,找出各種各樣的理由,不過呢,后來事實(shí)還是證明了,不管當(dāng)初找了什么樣的借口去回避,那些問題都不會消失,不過是從水面沉入了水底。但只有要些許波動,那些讓你無法直視的問題又會浮出水面?!?

見我在發(fā)呆思考,她又是一陣大笑:“怎么樣,是不是覺得我像一個哲學(xué)家?”

但其實(shí)我思考的是在另外一件事,男朋友是什么?聽起來好像是一種很特別的存在。

一開始我是真的很想幫她修好飛行器,她的到來其實(shí)也側(cè)面證明了我工作的疏漏。如果不是這個空間發(fā)生了某些我沒觀測到的變動,她是不可能會出現(xiàn)在這里的。

只是她的飛行器,我修理了很多天,都找不到到底哪里出了問題,看起來沒有任何損傷。

漸漸地,我也習(xí)慣了她的聒噪,就如同習(xí)慣了之前的死寂一樣。

再說了,作為一名無聊的駐守員,好多光年都不曾與生命體說過話,現(xiàn)在有別的人陪著,有別的事去做,也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所以,縱使沒有頭緒,可我還是很樂意在飯后去搗鼓它。反正她也看不到,我就隨便敲敲打打,讓她感覺我一直在很認(rèn)真地幫她修理好了。反正,等真正的駐守員來了,肯定是有辦法給她修好的。無非就是我暫時隱瞞了真相,給她一個希望,給我一個陪伴。

“你確定這黑燈瞎火的,你能修好它?”

“哎呦喂,伸手不見五指耶!”

“哼!哈!快用這個大扳手!”

在暗黑的世界里,我頂著能夜視的眼睛,看她跌坐著一旁,揮舞著一個叫“扳手”的物件瞎胡鬧地指揮著。

我懷疑她總有一下會打中我,果然,“啪——”那個叫扳手的東西突然間砸到了我的腦袋上,一點(diǎn)兒挽回的余地都沒有。

“吱吱——”嗯,頭暈。

她力道太大了,砸到了來不及收回。一種冰冷的金屬質(zhì)感,在我的腦袋上拖過一條劃痕,閃出細(xì)微的火花。與此同時,我感覺到飛行器似乎微微一震。

“耶,你的頭冒光了??!”她在一旁大呼大叫起來,過了一會兒才安靜地筆直站好,看著與我偏差了五十度的方向,問空氣:“剛剛疼嗎?”

我走到她面前,把她身體轉(zhuǎn)過來,對準(zhǔn)我,違心地咧嘴:“不疼?!?

“那可以再打一下嗎,這里實(shí)在太黑了。”

“你要是也讓我打一下就行?!?

她笑嘻嘻地退后好幾步:“你要是這么打我一下,我會死的,我是地球人,血肉之軀,不像你,外星人怕什么疼啊。”

“我會頭暈啊?!?

她嘟嘟嘴,強(qiáng)詞奪理地忽悠我:“你不懂,頭暈其實(shí)是喜歡一個人的表現(xiàn)。你肯定喜歡我。”

“……”

我不懂她說的喜歡是什么意思。但是頭實(shí)在暈得厲害,沒來由的,有些心虛。為了掩飾我內(nèi)心里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我壓低聲音:“請安靜會兒,別干擾我。”

怕她不明白,我拍了拍飛行器。她瞪著大眼睛“看著”我,安靜下來,小聲吐氣:“技術(shù)流外星人,那拜托你啦?!?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她果然沒有再吵鬧。我一看,原來她趴在一旁睡著了。我想了想,把她拖上了我的小墊子上。從前我都是飄在地面上睡覺的,突然有一天這張小墊子不知從哪里飄過來,我就撿了回來,發(fā)現(xiàn)躺在軟軟的墊子上睡覺別有滋味,就給留了下來,想不到她的品位和我一樣,也是喜歡睡這墊子上。

3

認(rèn)識她這個地球女人之后,我也從她嘴里聽到好多有趣的事情。覺得自己好歹也算半個地球通了,決定學(xué)著地球人的方式嚇唬嚇唬她。

可事實(shí)證明,男人再怎么高大威猛,始終是斗不過女人的。

那天,我輕手輕腳地將飛行器挪到身后,搖醒趴在我的墊子上熟睡的她,在她揉著眼睛迷糊地哼聲里,很鄭重其事地宣布:“我決定囚禁你!”

這個女人上一秒鐘還熟睡得像遠(yuǎn)方的一團(tuán)星云,柔軟、安靜、乖巧,這一秒鐘就變成了“黑洞”,她撅著嘴翻下墊子,順手操起來,就朝我打著,嘴里還不停歇地抱怨著我打擾她午睡,非常飛揚(yáng)跋扈了。似乎她才是這里的主人。

“我有起床氣,你知不知道?”

“喂,地球女人——”我試圖抗議。

“滾開,不許叫我女人,我明明是少女?!倍呄袷钦ㄩ_了一顆超級星。

“好的,地球少女——”黑暗里,我看到她的眼睛笑成了一條線,這個樣子很好看。但是我覺得提高下聲音,以顯示我的威風(fēng):“我決定囚禁你?!?

“趕緊修理飛行器,老娘要回家!”

頓了頓,卻見她收回墊子,雙掌托著下巴,眼睛一閃一閃地看著我的左前方。這個視力不好的女人,看人從來都沒摸著方向。她雙眸瞪著方向有偏差的地方,眼里閃過一道光,問:“等等,我們這是在玩角色扮演嗎?”

“?。俊蔽乙汇?,她怎么不按正常劇本走?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外太空,一個柔弱的地球妹子被一個外星漢子囚禁,不應(yīng)該感到害怕嗎?

我開始有點(diǎn)兒后悔自己的決定了。

“這果然是一次與眾不同的星際之旅,我好喜歡!”她豪氣地下結(jié)論了。

但是這還沒完,她在我給她食物的時候,一臉痛苦地說:“我不要我不要,我什么都不吃,你餓死我好了,我絕不會妥協(xié)的?!?

于是我只好悻悻地把東西拿回來,卻又聽她說:“你雖然要囚禁我,但是我知道你這人心地不壞,也是被人逼迫的。傷在我身痛在你心,我就勉為其難吃一點(diǎn)點(diǎn)好了。”

過了會兒,不見我遞過食物,她竟直接過來搶。一邊搶,一邊掐著我的脖子,大聲質(zhì)問我:“只要你說出帶頭大哥是誰,我就不會追究你的法律責(zé)任。不然的話,你有權(quán)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話都會成為呈堂證供!”

我愣了好久,女人這種生物,真的很可怕。我在黑暗里抖了抖。

她一邊吃著一邊凄凄慘慘地嘀咕:“你要對我好,就得一輩子對我好,否則我會讓你后悔的?!?

我冷不丁抖了抖,點(diǎn)著頭,應(yīng)了一聲:“好吧,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你這是在跟我說情話嗎?”

“什么叫情話?”

她和我解釋了半天。我才知道,原來不是所有星球都是這么寂寞。原來有那么一個星球,所有的人都是成雙成對地一起生活一起玩耍,生生不息。不像520星球,每個人終其一生,都孤獨(dú)至死。

聽得我入迷了,竟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我好向往她說的那個世界,可以說情話的世界。

自從她覺得我們已經(jīng)熟稔了后,就變得更加自嗨了起來。有天她說,她起床氣散了之后認(rèn)真想了想,感覺我這種想要囚禁她的行為很像歷史書的“霸道總裁”。

她還告訴我,在她們的星球上,所有的人都會有一個伴侶,他們在黑暗的夜里滾一會兒床單,然后會生出小孩;然后等小孩長大,也會遇到一個令他心動的人,然后再滾個床單共同結(jié)合為一個小家庭,生生不息。

終生一人,無根無歸宿。

有時候,她也會問我一些情況,比如說有沒有打算什么時候成家立業(yè),不待在這個鬼地方當(dāng)宅男,還比如交過幾個女朋友,是不是在交往的女朋友都是宇宙外星人……甚至她還問我有沒有什么特別愛好,比如說會不會和女朋友在空中翻跟斗,然后翻著翻著就飄到了另一個星球,然后生下一個四不像的小孩兒。

一開始我聽不懂,在她的科普之下,每一次我都恨不得按住我的重啟鍵,讓自己昏迷一會兒。而每一次,她的收尾都是,我覺得吧,你以往的那些女朋友肯定沒有我好看。

“你好看,那你跟我滾床單嗎?”有一次我沒好氣地脫口而出。

把她嚇一跳,她沉默了半天,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最多只能讓我親吻一下。我假裝知道什么是親吻,于是也倔上了,橫著脖子說,那你親吻啊。

等了半天,她小心翼翼地摸索過來,用吃飯說話的道具——嘴,在我的臉上輕輕地蹭了一下,然后迅速分開。

黑暗中,她低聲自言自語:“怎么沒覺得甜???”

我覺得我的智商受到了侮辱。地球人管這叫親吻?這不是就是嘴碰嘴嗎?

但我的心,還是小小地顫了一下,緊接著,像是一道閃電劈進(jìn)了身體里。

我的系統(tǒng)又出問題了嗎?

可是,可是,這種感覺,好令人陶醉,有點(diǎn)兒甜甜的味道在我的胸腔蔓延。

那天她睡著以后,我望著遠(yuǎn)處,捂著胸口發(fā)呆,那陣甜甜的閃電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已經(jīng)將整個系統(tǒng)殺毒十來遍都沒發(fā)現(xiàn)異常。后來實(shí)在忍不住,我悄悄走到她身邊,學(xué)著她之前的樣子,用嘴蹭了一下她的臉頰,一面拿掃描儀對準(zhǔn)了心臟的位置。

那一瞬間,掃描儀向我展示了一個詞匯——喜歡。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她說的喜歡。

但是我知道,我很樂意接受這個局面。

4

只要她醒著,就會一刻不停地說話,滔滔不絕說著自己的故事,還有一些她旅行中的所見所聞。

我不知道,原來外面的世界可以是那么多彩。一時間,我有些嫉妒她了。真好,她不用擔(dān)負(fù)生來就規(guī)定好的責(zé)任,可以為所欲為。

在她聒噪很久很久以后,她終于想起來要問一問我的情況了。

“阿星,你們星球怎么就你一個人???”

“阿星是誰?”

“是我剛剛給你取的名字?!彼倚α艘幌拢θ莺芎每?,盡管我知道她并沒有看到我,“這不重要啦。”

“這很重要啦?!蔽以谛睦锴那恼f。我以前的名字叫作520-20,只是一串程序數(shù)字,只是一個編號,如今她給了我一個獨(dú)一無二的名字,怎么會不重要呢。

下一個瞬間,她又生氣了。

她氣鼓鼓地狠狠跺著腳,質(zhì)問我:“為什么你不問我叫什么?”

“我知道,你的名字叫地球少女?!?

“地球你妹啊,我叫……”突然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來??蘖撕冒胩觳鸥嬖V我,她覺得自己的名字太難聽了,“都是數(shù)字編號,還是我們祖先的名字好聽,是特別有味道的漢字。”她又嘀咕一番,然后嗚咽著說,“算了,你還是喊我地球美少女吧?!?

偶爾也有些時候,興許她說累了她的往事,開始問我一些問題。

有一次她問我:“你為什么一個人在這個小星球上啊,死氣沉沉的?!?

“我其實(shí)生活在那里,”我指了指很遠(yuǎn)處的一個模糊點(diǎn),卻被她拍了一下腦袋,隨即她不滿地嘟噥起來,“我根本看不到!真搞不懂你們外星男的視力為什么這么好?!?

“我本來生活在那里,那里是一個很美麗的星球,紫紅色的云層籠罩在地面上,那是一個很美的家鄉(xiāng),但是——”但是,我根本不記得自己的家鄉(xiāng)長什么樣子了,小時候在實(shí)驗(yàn)室生活了幾年,后來才熟悉家鄉(xiāng)的生活,就被調(diào)來這里駐守了。在這無邊的黑暗里,我早忘了家鄉(xiāng)的模樣了。

“但是什么?”她好奇地眨著眼睛,撓著頭發(fā)。

“但是幾百星際年前,周圍出現(xiàn)了一個黑洞體,我們把它控制在比較遠(yuǎn)的地方,但是不久后我們檢測到,旁邊出現(xiàn)了一條空間隧道,偶爾會有外星人從隧道里鉆出來,卻因在黑暗里迷失了方向掉進(jìn)了黑洞中喪生。首領(lǐng)因此立下規(guī)定,每個成年男子,都要去守候十年黑洞,不讓外星人遇險(xiǎn)?!?

“哇,那你遇到過幾個掉進(jìn)來的外星人啊?!?

“就你一個。”

我有些羞愧,畢竟這個失誤出現(xiàn)在我的任期內(nèi)。

她倒是很開心,鼓著掌笑道:“我果然是天選之人,獨(dú)一無二。”

這個腦回路也是厲害的。

“你工作多久啦?”

“如今,正是我的第十年,還剩下多少天我倒是記不得了?!?

“你有一個很偉大的職業(yè),真的很了不起呢。”說著,她在黑暗里,對我比了一個大拇指的手勢。

掃描儀告訴我,那是對我贊許的意思。我不禁扯出一抹笑,學(xué)著她嘴角裂開,上揚(yáng)。

有一次,我在替她修飛行器的時候,她不小心撞到我身上,被反彈出去好幾米遠(yuǎn)。過一會兒,她瘸著腿爬回去,抱怨問我為什么身體摸上去很軟,但是撞上去很堅(jiān)硬。

我告訴她,因?yàn)槲覀冃乔虻纳w,都是在最先進(jìn)的實(shí)驗(yàn)研發(fā)出來的,我們的身體是宇宙文明最高級的材料煉化來的,并且有很強(qiáng)大的適應(yīng)性,我們甚至可以不需要任何穿戴地生活在宇宙任何一個星球上。

“哇,這么酷!外星人好厲害。等我以后回到地球,我就克隆一個你,然后帶你一起看這個宇宙的其他地方了,你就不用死守這里了。”

“不行,按520星球法規(guī)定,我必須死了以后你才能造出一個一樣的我?!?

“好啦好啦,”她打了一個哈欠,聲音有些軟糯,“等你死了,我一定復(fù)活一個你出來?!?

“為什么要我死了,你才帶我去旅行啊,等工作結(jié)束以后,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啊?!蔽以谛睦锴那牡卣f。

好像我活這么久,生命里真的還沒出現(xiàn)一個人和我說這么多話的,還要帶我去其他星球旅行的。

我已經(jīng)開始幻想我們一起旅行的樣子了。

我開始期盼下一任駐守員的到來,這樣我就可以離開了。

5

那天我睡覺的時候,做了一個夢。

夢里,她穿著粉色的一套長裙,挽著我的胳膊,走在一疊粉色的花瓣上,周圍擠著一圈長得各種各樣的宇宙人。她在我耳邊悄悄說:“這些都是我宇宙旅行時認(rèn)識的朋友?!?

我哈哈大笑,對她咬耳朵:“他們都長得好丑啊,所以你才選中了我嗎?”

“其實(shí)你是最丑的那一個?!彼秊殡y地看著我,然后又笑了,“丑得太特別了,所以才更喜歡你。以后我們會生幾個丑孩子,等他們長大了就去拐其他外星媳婦兒。”

這就是她之前和我說的家族生活嗎?我迫不及待地想快進(jìn)時間,看看往后了。

可是——不知哪里傳來了嗡嗡嗡的聲音,我睜開眼,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收緊。

情況不對!

我啟動了“千里眼”程序,果然遠(yuǎn)處那團(tuán)漆黑正在漸漸擴(kuò)大著體積,雖然只有細(xì)微,但這細(xì)微卻能改變太多,比如,足夠毀滅她,那個喜歡笑的地球少女。

我太大意了,原本她就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我應(yīng)該一早就想到,一定是那黑洞出現(xiàn)變故了,破壞了原本的空間隧道,她才會穿破那條封閉的時空軌道來到這里。

我本身就是一個科技生命體,離開這里很簡單。但是我要在走之前,把旁邊的空間隧道全封閉掉,這也是我守護(hù)這么多年的意義,盡管這么做會導(dǎo)致一些麻煩。

我扭頭看著她已經(jīng)爬起來,獨(dú)自一個人繞著這個星球轉(zhuǎn)圈圈又回到原點(diǎn),卻仍然一次都觸摸不到我,但嘴里依然一遍遍地喊著我的名字。

“阿星阿星,我剛剛夢到你啦,我要和你說說這個夢,很有趣的?!?

我得把她送走,她必須盡快離開這里。沒有比這還重要的事情了。雖然我很想很想聽她說的那個有趣的夢,是不是和我的夢一樣讓我向往。但是飛行器,我并沒有想到其他辦法修好。

或許,這就是我的宿命吧,能遇見她,已經(jīng)是我的幸運(yùn)了。

我伸手?jǐn)r住她繼續(xù)轉(zhuǎn)圈圈,把她拉到飛行器邊,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很溫暖:“這里遇到了點(diǎn)兒麻煩,我得先把你送走!”

“你呢?”她一臉不在乎。

“我留下來工作啊?!?

“那我再陪你一段時間再走啊,反正我也不急這么一會兒。”她在黑暗里嘻嘻地笑著,臉有些發(fā)紅。我就知道,她沒那么省心沒那么聽話。突然,好喜歡那么她的聒噪,后悔,沒能多聽一秒。

我告訴她,她必須馬上離開。因?yàn)榇龝菏最I(lǐng)馬上要來視察我的工作,這決定了我能不能帶薪離崗。

“我呢,就把你藏在空間隧道里。待會兒他走了,我就去找你回來?!?

她嘟嘟嘴,猶豫了一會兒,疑惑地問:“你們技術(shù)流能牛逼到這個地步啊。萬一我不小心飛了幾光時,你找不到怎么辦?”

“不會的。我來給你的飛行器導(dǎo)一條空間隧道路線,就知道你去了哪里了。”我走到飛行器邊,從自己的程序里導(dǎo)出一條空間隧道路程規(guī)劃,默默地做了一個決定。

她摸索著靠過來,嘴在我的臉上蹭了一下,柔軟得像一塊墊子。

我的心,突然又襲過一陣閃電。

“喏,送你一個離別吻。你可要第一時間來找我啊?!?

我把她半抱半扶到飛行器里,設(shè)置一道強(qiáng)制鎖門程序。

“不對!飛行器不是還沒修好嗎?怎么會載我躲起來?。俊彼蝗慌み^頭,拍著玻璃門問我。

傻瓜,我怎么會沒有修好飛行器的辦法呢。

與此同時,黑暗里閃過一道細(xì)微的光亮,足以照耀她看清前方。

“哇,阿星,我看到光了!”我看著她在飛行器里手舞足蹈,很雀躍的樣子,“老娘差點(diǎn)憋成瞎子了,幸好有光了?!?

6

我記得當(dāng)時天不小心磕到我的腦袋時,就冒出過這樣的火光。而她當(dāng)時的聒噪并沒有讓我忽略那個細(xì)節(jié)——在我頭冒出光亮的時候,飛行器震動了。

那么,如果換她平安離開,其實(shí)我不疼的,沒有什么比黑暗更疼的事情了。我悄悄地躲在飛行器的背后,不想被她看到,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我這是救她,卻不想讓她知道。也許,是因?yàn)樯眢w里有個部位跳動得很劇烈吧。

不知道,剛剛把她放進(jìn)飛行器里的動作,算不算她提到的公主抱。不管是不是,我也當(dāng)是了。

我按了身上的某個按鈕,一團(tuán)火光從我的腳底燃起。

其實(shí)她的飛行器一直沒有什么問題,只是缺少光能。

幸好,我可以啟動自燃程序。

終于,飛行器慢慢向空間隧道駛?cè)?,貼著黑洞波及范圍的邊界線的軌道。

十年來,我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小星球這么明亮,我周身發(fā)出的火焰照得周圍一片燦爛。我甚至都看到隧道與蟲洞各自擴(kuò)散開來的漣漪,像我小時候看過的銀河星圈一樣,或許也像她說的水波一樣。

只要她再往前走一步,就能進(jìn)入隧道,一陣暈眩之后,她就能去她想去的地方了,再也不用待在這片黑暗里了。而這個時候,我就可以永遠(yuǎn)地把這個隧道封閉起來了,如果僥幸有同胞撿到我的殘骸,還能將我復(fù)活。

這個買賣,怎么算都不虧啊。

我是多么希望她可以回過頭來,看我一眼,可是我做事從來不留余地,飛行器正超速往前飛,而我燃料涂得太多了,火光都已經(jīng)包圍到我的脖子了。我不想她看到這樣的我,只要她可以走向光明,我的心,就在光明里。

“嗨,地球少女,如果有下回,一定要囚禁你一輩子了?!?

火已經(jīng)燃到臉了,我用力喊出這句話。

我想,我留給世界的最后一句話,是他們所謂的情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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