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惠公姬夷吾,雖說與賢相管仲同名,但論起人品,則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連老天爺都不待見他,自他即位以來,晉國連年莊稼欠收。到了晉惠公五年,竟遇上大災荒,國庫無糧,民間斷炊,餓殍遍野。
實在沒有辦法,晉惠公想著去別國求購糧食以渡荒年。算來算去,秦國離本國最近,又是婚姻之國,只是之前答應人家的城池也沒給,不好意思再開口要人家幫忙。
郤芮說:“咱又不是不給五座城,只是緩些日子罷了。若要糧食秦國不給,是他們先要斷絕關系的,我們就有理了。”
晉惠公很聽他的,于是派大夫慶鄭,持寶玉前往秦國求購糧食。
秦穆公自然要召集群臣相商的。蹇叔,百里奚,公孫枝都覺得救助鄰國天災是議舉,應該答應。只有邳豹挽著袖子嚷嚷:“晉侯無道,天降災禍。何不乘此機會伐晉?此機不可失!”
本來秦穆公還在猶豫,但邳豹這一攪和,他反而打定了主意:“負我的是晉侯,挨餓的是晉國百姓。吾不忍心因為一人之故,遷怒于人民。”
于是,秦國經渭河運數萬斛粟米直達河,汾,雍,絳之間,舟船相接,還命名為“泛舟之役”。這些船給晉國百姓送來了生存下去的希望,人們無不心懷感念。
歲月輪轉,次年冬,晉國的糧食豐收,而秦國則遇上了荒年。秦穆公不無慶幸地說:“幸而去年幫了晉國,這豐年災年沒個準兒的。否則這會也不好意思去晉國求糧了。”
邳豹給他潑涼水:“晉侯貪婪,毫無信義可言。咱雖去求,他必定不給的。”
秦穆公不以為然,依舊派冷至攜寶玉去晉國求糧。晉惠公一開始已準備好征發河西的粟米,不料那個狡詐多疑的郤芮又發話了:“主公給了秦國糧食,還準備給城池么?”
“糧食罷了,關城什么事?”
“那主公為什么要給秦國糧食?”
“自是為了報答‘泛舟之役’的恩情了。”
“那當年秦國扶立主公為君的恩澤更厚,主公不報大恩反報小惠,為什么呢?”
慶鄭聽不下去了:“去年我去秦國求糧,人家一口答應,滿滿都是善意。如今別人有困難了,咱們什么都不給,必遭怨恨!”
呂飴甥說:“秦國給咱們糧食,不是為了交好晉國,只是為了得到那五座城罷了。如今不給他們糧食自會招怨,給糧食不給地也會招怨,都是招怨,不如不給。”
“這般不仁不義,如何守國?”慶鄭怒了。
韓簡幫腔:“慶大夫說的是。倘若去年秦國不給糧食,主公該怎么辦?”
虢射說:“去年天降饑荒給晉國,秦國本可趁機取晉,可他們不來攻伐反給咱們糧食,是他們愚不可及。今年秦國遇上荒年了,這正是我晉國的機會,怎可錯過?不如約合梁伯,乘機攻下秦國,共分其地,才是上策。”
晉惠公是個眼里只有一個“利”字的人,當然會聽虢射的。馬上借口說什么晉國連年饑荒,糧食自己都不夠之類的,拒絕了秦國的請求。
冷至強壓憤怒:“秦君念著婚姻之誼,既不要求城池,還往晉國送糧。如今我國有難,卻不得貴國半點相助,下臣回去難以復命。”
呂飴甥,郤芮跳出來大喝道:“你之前和邳鄭父合謀要誘我二人前往秦國,幸而毒計未成,現在又來這里饒舌!回去和秦君說,想要糧食,就派兵來取!”
冷至含憤而退。慶鄭走出朝堂,對太史郭偃說:“晉侯這般忘恩負義,激怒強鄰,大禍將至矣。”
“今年秋,沙鹿山崩塌,草木俱陷。山川乃國之根本,晉國怕是有亡國之禍啊!”
晉惠公非但不給秦國糧食,反要與梁伯合兵,前來攻伐秦國,秦穆公涵養再高也忍不住大罵:“世上竟然有這樣忘恩負義,不顧廉恥之人?寡人先攻破梁國,再去討伐晉國。”
百里奚說:“那梁伯好土木,在國中廣建宮室,是以民怨沸騰,此番他不可能集全國之眾來助晉伐我。反而是晉國,晉侯雖無道,但呂郤二人強力相輔。而且誘他起全國之眾,則必能牽動
西戎,拉他們的后腿。所謂先發制人,還是先伐晉的好。以主公的賢名,一路聲討晉侯負德之罪,先聲奪人,無往而不勝!”
秦穆公同意。于是大起三軍,只留蹇叔,繇余輔佐世子罃守國,孟明視領兵巡視邊界,以彈壓諸戎,防止他們有異動。穆公自己同百里奚將領中軍,由西乞術,白乙丙保駕。公孫枝將右軍,公子縶將左軍,一共四百乘兵車,浩浩蕩蕩,殺奔晉國。
接到西邊的告急文書,晉惠公問計群臣:“秦國無故興兵犯我邊界,如何御敵呢?”
慶鄭自然要諷刺一番:“秦兵此來只因主公您負恩背德,怎么是無故呢?依臣愚見,只有認罪請和,割讓五城成全信用,免此干戈才好。”
惠公大怒:“我晉國堂堂千乘之國,竟割地求和,寡人有何面目做這個國君?”說完便喝令要把慶鄭推出去斬了。
虢射勸阻:“未出兵就先斬將實在是不吉,不如先暫赦其罪,留在軍前聽用,以將功折罪吧。”惠公準其所奏。
當日選出六百乘兵車,命郤步揚,家仆徒,慶鄭,蛾晰分別領左右兩軍,晉惠公自己和虢射居中軍調度,屠岸夷為前鋒,離了國都向西進發。
話說晉惠公的坐騎叫“小駟”,原是鄭國進獻的寶馬。此馬身材嬌小,毛發潤澤,步履安穩,平時很得惠公的喜愛。那個慶鄭又有意見了:“古時出征,必乘本國出產的馬匹。因為本國馬熟悉道路,解人心意,遇到戰事能聽人驅使。現今主公您面臨大敵,而用這異國的馬,怕有不利啊!”
晉惠公喝道:“吾騎慣了,不需你多嘴!”
此時秦國的兵馬已東渡黃河,三戰全勝,長驅直入到了韓原。晉惠公聞聽戰報,不由皺著眉頭說:“敵軍已深入我境,該怎么辦呢?”
慶鄭又忍不住多嘴了:“主公您自己招來的,又何必多此一問呢?”
“慶鄭無禮,退下!”
晉兵前進到離韓原十里的地方安營,惠公派韓簡前去探察。不久回報說:“秦國兵力雖比咱少,但士氣是咱們的十倍。”
“為什么?”
“主公您一開始因為梁國離秦國近而奔梁,接著得到秦國的支持而登上君位,又得到秦粟而免于饑荒,您三受秦恩而無一報。秦國君臣積怒,所以士氣鋒銳,豈止十倍?”
晉惠公慍怒:“你怎么和慶鄭一樣說這樣的話?寡人定會與秦決一死戰!”
他偏還派韓簡前往秦營去下戰書。書中寫道:“寡人有兵車六百乘,足以招待您。您若退兵是寡人所希望的;可若是不退,寡人即便想避免與您兵刀相見,可又拗不過這三軍將士!”
秦穆公讀完戰書,笑著說:“這小子真是驕傲哇!”
于是,公孫枝來傳話:“君要晉國,寡人扶立你;君要粟米,寡人給予;如今君要戰,寡人敢不聽命么?”
韓簡退下自語道:“秦國理直氣壯,吾不知死在哪里呀?”
晉惠公讓郭偃占卜一下誰做自己的車右為好,占來占去,惟在慶鄭最吉利。惠公說:“那個慶鄭是秦國的同黨,怎么能用?”于是改用家仆徒為車右,命郤步揚駕車,向著韓原的方向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