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拜相時,齊桓公曾問過管仲:“我這個人有兩個缺點,一是好色,二是喜歡打獵,是否對霸業(yè)有害?”
管仲對曰:“無妨。知賢不用,或用賢則信小人之言,則害霸。”
如今,在長勺慘敗,在郎城遇挫,齊桓公有些心灰意冷,深悔輕易用兵。于是將國事作事托于管仲,自己則終日沉醉于美酒婦人。他身邊有個內(nèi)侍叫豎貂,原是他做公子時豢養(yǎng)的孌童,為了方便出入宮庭,干脆自宮來服侍桓公。
后宮諸女時,此時桓公最寵的是一個衛(wèi)姬。一日病了,有一個雍邑人叫易牙的,進了一份羹湯,那衛(wèi)姬吃了病就好了,于是將他推薦給桓公。一次,桓公感嘆:“鳥獸魚蟲都吃遍了,就是不知道這人肉是什么滋味?”那個易牙回家就殺了自己三歲的兒子,做成蒸肉給桓公吃,真是令人發(fā)指,世上竟有這樣的父親?
自此,桓公身旁左右不離易牙與豎貂,兩人忌憚管仲,也常常在小白面前說管仲的壞話,比如:“齊國人只知仲父,不知有您!”之類的。可桓公在這件事上還是頭腦清醒的,他說:“仲父如寡人之股肱,有仲父才成其君。你們這兩小人知道什么?”
管仲執(zhí)政三年,齊國大治,漸成富國強兵之勢。
此時,南方的楚國也沒閑著,先后滅了鄧國,權(quán)國,征服隨國,鄖國,息國,絞國,江漢諸姬無不向楚稱臣納貢。只有一個蔡國,因為與中原各諸侯國有結(jié)盟通婚的緊密聯(lián)系,硬頂著不臣服于楚。至楚文王熊貲,國中猛將如云,謀士為輔,漸有與中原分庭抗禮之勢。
那個蔡哀侯姬獻舞,和息侯是連襟的關(guān)系,都娶的是陳國的媯氏公主。息夫人因回娘家歸寧,要途經(jīng)蔡國。蔡哀侯以夫人想念妹子的理由邀請入宮,說:“小姨子既來了,怎么可以不見一面呢?”
那蔡侯一見到息媯,便是一副垂涎三尺的德行,言語戲謔,動手動腳。息媯大怒,拂袖而去。回到國中告知丈夫,息侯也是十分忿恨,總想著此事不能這么了了,必須讓這個不知廉恥的家伙付出代價不可。
息國遣使入楚,秘密與楚文王相謀。先由楚國假意出兵要征伐息國,息侯向蔡國求救,等蔡兵來時,則與楚兵合軍一處,將蔡師一口吞掉。
果然,那蔡哀侯不知是計,欣然起兵來救援息國。不料中了楚兵伏擊,疾奔入息城外,那息侯此時偏偏閉門不納,蔡侯里外不是人,被楚軍俘獲。這時才知道是中了息侯的圈套,心里對這個妹夫是恨之入骨。
楚文王大勝回國,準備烹殺蔡哀侯,以饗太廟。鬻拳不肯,苦苦相勸,可文王卻要一意孤行。不得以,那鬻拳一手拉住楚文王的袖子,一手拔出佩刀威脅他:“臣便是與大王一同去死,也不愿見到大王失卻天下諸侯之心。”
楚文王怕了,只好依了他。鬻拳扔下佩刀,叩頭請死,楚王說:“你是出于一片忠心,孤不怪罪你。”鬻拳是個倔脾氣,大喝道:“以臣劫君,罪當萬死。大王雖赦免了臣,但臣卻不敢饒恕自己!”于是撿起佩刀砍下自己的一只腳來,大呼:“人臣有無禮于君上的,便該如此。”
楚文王命藏其斷足于府內(nèi),以銘記自己不聽勸諫的教訓,派醫(yī)生給鬻拳治療,待其愈后仍不能行走。便任命他為大閽,掌城門鑰匙,尊為太伯。
蔡哀侯有福了,文王不但要放他回國,還辦了酒席為他餞行。喝了幾大觥酒,兩人都有些微醉,難免要講些葷段子。楚文王問:“你一輩子見到過什么絕世美色沒有?”
姬獻舞眼珠骨碌一轉(zhuǎn),立馬回答:“有啊。天下女子,沒有一個比得上息媯的,那真是驚為天人哪!”
“到底怎么個美法?”
“目如秋水,臉似桃花,長短適中,舉動生態(tài),我沒見到過第二個!”
說得楚文王無限神往:“寡人若能見一眼息夫人,死也無恨了。”
“以大王之神威,便是齊姜,宋子,取來也不難。何況是您轄下一個婦人而已,有什么難的?”
蔡侯回國了,楚文王想想他的話,一日日心癢難耐。便借口出巡來到息國。息侯極其恭敬地到道旁迎接,并設宴為楚王祝壽。楚王手上捏著酒杯,笑著說:“寡人怎么說都曾為貴夫人效過微勞,今日來此,夫人怎么也應該出來敬我一杯酒吧?”
息侯聽了,便知楚王此來不懷好意,但以息國一個彈丸小國,在楚國面前,便如一個屬地一般,哪里敢分辯半句?只得按楚王所說請妻子出來敬酒與貴客。
不一會兒,只聽得環(huán)佩叮當,息夫人盛裝而出,手捧一只白玉卮滿斟美酒敬與楚文王,那纖纖素手與白玉交相輝映。楚王細細瞧去,頓時大驚,果然是天上有,地上無的一個美人兒。他想親手接過那只白玉卮,誰料息夫人不慌不忙,只將卮交與宮人之后,便拜辭回宮了。楚王心中悵然若失,酒也不好好喝了,匆匆告辭走了。
次日,楚文王在行館設宴假稱答謝息侯,息侯不敢不來。席間尋釁將他擒下,自己引兵前來息宮中尋找息媯。
大將斗丹闖進后花園時,正看到息媯站在一口井旁,欲跳井尋死。趕緊死死牽住裙裾,半是威脅半是懇求道:“夫人想讓息侯死嗎?”
息媯長嘆:“引虎入室,這是我夫婦咎由自取啊!”
楚文王見了息媯,再三勸慰,并許諾不殺息侯,不斷息國之祀。之后,安置息侯在汝水之地,封了他十戶之邑,命其守息國宗廟。沒過多久,息侯在憂忿抑郁中死去。奪妻之恨,滅國之仇,卻只能隱忍,這條命難活啊!
后來,楚文王立息媯為夫人,極為寵愛,與她生下二子。為著她臉似桃花,人人稱其為“桃花夫人”的緣故,特在其居地種滿山桃花以供其賞玩。可息夫人自入楚宮,三年不曾與楚王說一句話。
千年后,大詩人王維為息夫人作詩一首:“莫以今時寵,忘卻昔日恩。看花滿眼淚,不共楚王言。”寥寥二十個字,寫出了息媯的兩難處境:面對著兩個愛自己的男人,一個因自己亡國為奴,一個對自己百般嬌寵,還生有兩個兒子,愛不得也恨不得,再深的痛苦也只能像冰雪飛臨大海,寂寂無聲。
息亡因息媯而起,卻非息媯之罪。息侯自己也有責任,他不知“君子無罪,懷璧其罪”。妻子有傾國之美,而息國不過蕞爾小國,豈可因蔡侯的失禮而輕起干戈?
楚國的霸道已到了極至,中原諸侯要繼續(xù)忍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