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瀾旅行食記1(新版)
- 蔡瀾
- 1808字
- 2021-06-15 10:41:29
大連之旅
又要到大連去公干。上回去,已是十幾二十年前的事,我年老神倦,已經忘記吃過什么,沒有什么印象,連在什么地方吃早餐也想不起,就在微博上發了一個消息,請教當地人。
經三個多小時飛行,抵達大連時已晚,也不想出去,在酒店胡亂叫些房間服務算了。這回下榻的是希爾頓,這個牌子在香港已消失,但在內地還是很吃香,這家聽說是當今大連最好的酒店。
翌日一早起身,查微博,網友們紛紛推介美食,很出奇地出現一個名詞,叫“燜子”,都說燜子一定要試。那到底是什么樣的東西?我好奇得不得了。
因為還有訪問要做,不能走得太遠,就問酒店哪里有燜子吃。工作人員都笑說那是下午和晚上吃的玩意兒。“那么你們大連有什么值得吃的早餐?”年輕人都回答不出。微博上有人提到兄弟拉面二十四小時營業,對方想起附近就有一家。
驅車去了,這是家連鎖店,看墻上掛的餐牌,選擇并不多。我們只有兩人,把所有的面條都叫齊,滿滿的一桌。其他面并沒留下印象,反而是冷面不錯,味調得好,可以和韓國的比拼。
心中又嘀咕,如果每一個城市都和武漢一樣,注重早餐,花樣多得不能勝數,像過年一樣,把吃早餐叫為“過早”,那有多好!后來回到香港才想到,在我那本《蔡瀾食單·中國卷》里找到寫大連的那篇,其中記載了在菜市場吃的早餐,于是大打自己的屁股一下。當年我還在那里吃了海膽撈豆腐腦呢,現在提供數據給將去大連的讀者也不遲:“大連市沙河口區西安路。”
回酒店后,開始工作。記者問當今的大連和十幾年前的有什么不同。我回答,從前還有些古老的建筑物,當今給全國相同的大商家廣告牌包住了。中國的城市,長得愈來愈一模一樣了。
吃還是不同的,溜了出去,到我信得過的網友“韓大夫”推薦的大連老菜館。那里的特色是你一走進去就看到水箱,里面海鮮應有盡有,統統擺在你眼前。
我問海鮮有沒有不是養殖的。店員搔搔頭皮,指了一種黑色的魚。什么名字?黃顏色的叫“黃魚”,黑顏色的就叫“黑魚”了。只有這種魚是野生的,那當然得要了。請店里蒸,他們告知不會做。炆吧!好,炆就炆。肉質是粗糙的,味道是淡的,所以不蒸也是對的,加醬油炆才有味。
燜子呢?我要吃燜子,傳統的,什么料都不下的那種。店員回答,他們只有三鮮的。好,三鮮就三鮮。
上桌一看,只見海參、蝦和螺片,用筷子拼命找才找到青綠色、半透明的固體狀態的方塊,這就是著名的燜子了!
海參本身無味,養殖的蝦沒什么好吃的,螺片更是硬得像老母雞皮。燜子一吃進口,滿嘴糊。又是和羊肉泡饃一樣的傳說!記得我第一次去西安,就不停地找泡饃,這個名字給我無限的想象空間,聽了那么久當地人的歌頌,覺得不可能不好吃!結果后來上電視時被問,我說大概是從前人窮,吃不到白飯,只有把面皮搓成一粒粒的,扮成米飯吧?當地人聽了差點翻臉,我運氣好才逃了出來,最后就學會了永遠不能批評別人從小吃的食物。
叫的那一桌菜吃不完,三鮮燜子更是剩下一整碟。本著不能浪費的精神,請店里打包。
到了傍晚,肚子有點餓,找了那燜子來吃。咦,柔滑中還有彈性,海鮮的味道滲入其中,愈嚼愈好吃。一下子把燜子都找出來吃光了,反而剩下海參、蝦和螺片。
吃出癮來,沖出酒店,跳進的士。司機問去哪里。“賣燜子的小販攤在哪里,就去哪里。”他瞪了我這個瘋子一眼,也不敢反駁,直拉我到中山公園菜市場。

小販將鍋小火加熱,放入切成小塊的燜子,用筷子翻動燜子,把皮煎得焦黃,放入盤中備用。另一廂,將臼子里搗碎的蒜泥、小磨磨出的麻汁,還有濃郁的魚露,大量地淋在剛煎好的燜子上面。我大聲叫:“蒜泥多一點,蒜泥多一點。”這種小吃,蒜泥非得加到吃完口氣濃得叫人避開三尺不可。
就那么一吃,哈哈,中了燜子的“毒”。這次來大連,值回票價。
工作完畢,已是十點了。《味道·大連美食》的作者王希君特地請日豐園的老板娘等著我,另外約了大連名廚董長作和一群好友,浩浩蕩蕩地趕來。
吃些什么?桌子上擺滿了令人垂涎的菜肴,但和餃子一比,全然失色。
餃子有六種,一款款上,最先是胡蘿卜餡的,特意強調除了鹽什么調味品都沒加。怎么那么甜?仔細品嘗,還是會發現有鮮蠔摻在其中,不過分量少得令人不易覺察而已。第二款是蕓豆水餃,里面有少許的蛤肉。第三款是黃瓜水餃,加了蜆。第四款是鯪魚水餃。第五款是茭瓜水餃,加了扇貝。
壓軸的是韭菜海膽水餃,被譽為“大連第一廚娘”的孫杰抱歉地說:“當今的海膽很瘦,韭菜又硬,都不是時令菜,請各位包涵。”
管他時不時令的,這一道水餃的確是天下美味,一吃就知。大連,又有一種會令你感到不枉此行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