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宏偉確信，在渡邊的眼里，竹內(nèi)比中國人更可惡。比如，在江慶縣大辦奴化教育，這原本是渡邊的謀略，但是事成之后，功勞卻都?xì)w了竹內(nèi)。渡邊曾在一次酒醉之后對趙宏偉說，你要記住，今天你能成為我們大日本皇軍的座上賓，這全是拜我所賜，與竹內(nèi)那頭豬無關(guān)。他說，竹內(nèi)是個連自殺都不敢的懦夫，而軍部的人居然以為竹內(nèi)是個智者，這都是什么世道。

趙宏偉有時也會在渡邊的面前說說趙駒的壞話。這令渡邊十分滿意。奴才之間的相互嫉妒與使壞，是對主人地位的最好肯定，趙宏偉深諳此理。只有讓主人對奴才百分之百放心，主人才不會以為奴才有什么二心。趙宏偉相信趙駒也是在這么干，只不過，趙宏偉想，趙駒的嫉妒應(yīng)該是真的。

渡邊也曾談起過趙駒的歸順之路。渡邊說，當(dāng)年，在東北，有一個瘋女人，拿著一把菜刀，想要攻擊我。是趙駒幫我攔住了她。那時，趙駒還只是一個乞丐。瘋女人咬趙駒手臂的時候，我就朝她開了槍。我是特意對準(zhǔn)她的胸部開的槍，她的胸部原本是那么美麗，簡直就不應(yīng)該屬于一個奴隸的身體，我很想知道，它們中彈以后會是什么樣。結(jié)果令人感到十分惡心。但我喜歡這種惡心。哈哈。那個女人臨死前捏著趙駒的手，對他說了兩句話，我很好奇，就問趙駒，她說了什么。我不懂中文，但是我想趙駒是懂日文的。趙駒回答我說：“她說，我恨日本人?！蔽艺媸情_心透了，一個人臨死前仍對你恨之入骨，卻又不能動你分毫，這種感覺有多美妙，你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懂。我來中國，要的就是這種快感。我問趙駒，你懂日文？趙駒抱著尸體，沒有回答我。我想，他也一定是在為這個女人感到惋惜。本來，他也是可以享用到她的。那一刻，我忽然很奇怪地對這個男人心生了一絲憐憫。畢竟，一個再堅強(qiáng)的武士，心中也是有柔情的。我又問，你在哪學(xué)的日語？趙駒終于放下了尸體，回答我說，他曾在日本留過學(xué)。我更好奇了，就問，那你怎么會在這里要飯？他忽然就哭了，像一個真正的懦夫一樣痛哭流涕。他說，千仇萬恨，一言難盡。然后，他就脫下了自己的破衣服，裹住了那個死女人的裸體，抱起她來走了。我喊著問他，你要抱她去哪里？他遠(yuǎn)遠(yuǎn)地說，剁了喂狗，給太君解氣。我原本還想提議讓我來親自動手，但趙駒早已跑得沒影了。真是大大的可惜。

第二次遇見趙駒，是因為在我的轄區(qū)里發(fā)生了一件兇案。兩個日本軍人被人殺害了，而在兇案現(xiàn)場，還躺著一個昏死了過去的趙駒。趙駒醒來后，說，是有人襲擊了他們?nèi)恕Ｋ萌照Z向那兩個日本軍人乞討的時候，就有人襲擊了他們。但他沒看清兇手的模樣。我并不完全相信趙駒，就把趙駒給關(guān)了起來。之后的半年內(nèi)，又有幾場兇案發(fā)生，死者均為帝國的軍人。終于有一天，我破了案，抓住了四名兇手，他們都是中國武當(dāng)派的道士。這令我覺得十分好笑，道士也殺人？支那真是不可救藥了。我起初很懷疑趙駒也是他們中的一員，但是沒想到那幾個道士對趙駒的尚在人間感到極度的氣憤與遺憾。原來他們本來也想殺了趙駒的。那個瘋女人死的時候，遠(yuǎn)處有兩個中國目擊者。趙駒幫助皇軍的英勇舉動在愚昧的支那人心中成了罪惡的行徑。他阻止別人向皇軍發(fā)動攻擊，就等于是向冥頑不靈的中國人發(fā)動了挑釁。事情傳開后，沒有一個中國人再愿意施舍給他一個饅頭，于是他就只好向日本人乞討，但這卻只為他招來了更多中國人的憤怒。終于，那幾個道士，對他動了殺心。聽完兇手們的陳述之后，我十分同情趙駒。我不僅立即釋放了趙駒，還試圖邀請他擔(dān)任我的翻譯官。但是他似乎已對親近我們大日本皇軍有了疑慮和恐懼，我知道，都是那些不友好的中國人給鬧的。我說，你不用害怕，有了我們皇軍作靠山，沒人再敢對你伸拳頭。他說，他還是想回去坐牢，牢里有吃有喝，只要不被判死刑，就很好。我說，你好歹也是在我們大日本的學(xué)校里深造過的，怎么能說出這種不知羞恥的話來呢？我說，你不要怕，我們皇軍，現(xiàn)在正需要你這種對中日友善有高度認(rèn)識的翻譯人才，你就別推辭了，你怎么能當(dāng)乞丐呢？中國這么埋沒人才，所以才這么落后，中國這么落后，所以才這么埋沒人才，難道你不懂嗎？我是伯樂。但他還是不肯。我煩了，就拿起一把槍，塞到他手上，然后我握住了他的手和槍。我用他的手向那四個道士開了槍。四個道士的腦袋全開了花。然后，我叫手下把四具尸體和一個趙駒一起丟出了憲兵隊本部。半個月后，趙駒就成了我的翻譯官。他雖然辦事能力不足，但心狠手辣還是有的，對我們大日本皇軍也忠心可嘉。

渡邊還說了很多趙駒歸順之后的事情，意思都大同小異，在說明趙駒是怎樣一條偶有缺點但仍不失為出色的狗。渡邊說，他在初見趙駒的那一刻，從趙駒的眼里看見了兩股東西：桀驁與軟弱。這兩種氣質(zhì)他都非常喜歡。前者應(yīng)該存在于武士身上，而后者應(yīng)該存在于女人身上。而他，只要掌控了趙駒的軟弱，就能使用趙駒的桀驁。渡邊說，有時候，操縱人才能讓他獲得和玩弄女人同樣猛烈的快感。而這些快感，在日本國內(nèi)，他連碰都碰不到。他說，他感謝這場戰(zhàn)爭。征服支那，讓他得到了太多他在日本國內(nèi)根本就得不到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