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東西，鼻子還真靈。我喜歡。”趙宏偉高興地說著，蹲下來，摸了兩下狗頭，然后，從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大包東西來。看得出，這包東西已開封。趙宏偉從這包東西里掏出了一把什么來，放到了狗鼻子底下，狗立即快樂地叫了兩聲，大口地吃了起來。

“這是什么東西？”北川馬上問。

趙宏偉笑著，也拿了一把，給了北川，說：“沒聞出來吧？要不怎么說，人不如狗呢。這是五香牛肉干，我最喜歡吃了，被這小東西發現了。”

趙宏偉一邊說，一邊又喂了狗一把。狗吃得快樂極了。

屋里透出的光照在水缸上，缸里的水波光粼粼。但是天畢竟是黑的，燈光畢竟不夠亮，沒人能從水里看見缸底。

北川退后兩步，一只手放在了腰里別的槍上。他沖一個貌似心腹的日本兵使了個眼色。這個兵揣摩了一下，就去屋角的地上撿了一根很長的柴，將柴伸進水缸里，攪了起來。只有水聲微微。柴也攪動得十分順暢、毫無阻礙。那個兵扔掉了柴，向北川搖了搖頭。北川十分沮喪。

“北川閣下，你在懷疑我的人品？”

“不，不，對不起，這只是我的工作，我是一名軍人，必須嚴厲地對待一切細節。請諒解！請諒解！”

趙宏偉把牛肉干全倒在了地上。他站起身來，疲倦極了地說，好了，北川閣下，您也別道歉了，我也理解你們的工作，我們是朋友嘛，但是我真的已經累了，你們走吧。

這時，一名日本兵進來向北川報告，在另外的一條巷子里，又發現了大量的血跡。北川連忙就帶人撤了。臨走時，他的狗還對那些地上沒吃完的牛肉干依依不舍。

關上了大門，趙宏偉腿軟地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夜漸漸又恢復了平靜。

趙宏偉關掉了各屋的燈光，然后跑回了大門前，將耳朵貼在大門上，聽著外面的動靜。直到確信外面的確是已平靜了下來以后，他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跑回到了大水缸前，用力抱住了水缸，開始了艱難的挪動。

終于搬開了水缸。趙宏偉在黑暗里摸著地。終于，他摸到了一個凹陷處。一塊石板被掀了開來，地面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入口。趙宏偉走了下去。

到了地下室，趙宏偉點亮了一盞煤油燈。昏暗的火光一動一動，墻上的人影左右搖曳。方遠夢就躺在墻角。

趙宏偉扶方遠夢坐了起來。方遠夢痛得低哼了一聲。趙宏偉看見方遠夢衣服上的血又像是多了一些，就說，方兄，我想重新看一看你的傷口。方遠夢點了點頭。

解開了方遠夢的衣服，果不出趙宏偉所料，血沒止住。包扎傷口的布條，已經都被血浸透了。趙宏偉一陣六神無主。子彈是從靠近肩膀處的鎖骨下方進入的，從背后的肩胛骨處穿出。骨頭肯定是碎了，但不知傷沒傷到肺。三八大蓋射出的子彈有幾分陰險的味道，子彈既飛得特別地穩和準，以至于一槍出去有時都能打穿兩個人，又不失兇狠的殺傷力，在戰場上宛如一個犀利的幽靈。不過也好在是這槍射出的子彈穿透力強，近距離作戰時，第一個中槍的人被子彈打穿，子彈不會留在人的體內。要不然，讓趙宏偉此刻去哪里找醫生來給方遠夢開刀取子彈？

方兄，我再給你上點藥吧。趙宏偉說。

方遠夢點了點頭。

趙宏偉小心翼翼地解開了布條，方遠夢痛得顫抖了起來。看著那血肉模糊，趙宏偉手都軟了。但是他必須鎮定。他把剩下來的白藥一半全敷到了方遠夢的傷口上，敷好后，他又重新給他包扎。這一次他包得要好一些，不像剛才第一次，急急忙忙包得那么倉促那么亂。給方遠夢穿好了衣服，他又將剩下的一半白藥全給方遠夢吃了下去。他只希望這樣能管用。

謝謝你。方遠夢有氣無力地說。

方兄，你要撐住。趙宏偉說。其實他原本想對他說，你撐過了今晚，明天我會想辦法給你找醫生，但他沒說出口。這個承諾是不能輕易說的，畢竟，他去哪兒找醫生呢？別傷沒治好，讓人給先告到了日本人那兒去，那就全完了。可是看著方遠夢這傷勢，怕是性命堪憂。趙宏偉想說說不出話，只能站了起來，焦躁地來回走著。

趙兄，你不用擔心，以前更重的傷我都受過，沒大礙的。方遠夢說著，卻是又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不行。趙宏偉看見，方遠夢咳出了血來。“方兄，你們游擊隊有沒有信得過的醫生？知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去給你請來。”

方遠夢笑了笑，搖了搖頭。

趙宏偉遲疑了一下，說，方兄，你是不是信不過我？我是不會出賣你們的。

方遠夢蒼白地笑了，說，趙兄哪里的話，日文我也略知一二，剛才你在上面說的話我也聽懂了一些，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趙宏偉，我怎么會信不過你。只是醫生在山里，你們一出一進，一旦暴露，就會連累包括你在內的許許多多人，我方遠夢擔不起這個責。

“可是你……”趙宏偉話還沒說完，方遠夢就又咳了起來。趙宏偉趕緊去扶直了方遠夢的身子，讓他好咳一點。

有白藥就行，有白藥就行。方遠夢有氣無力地說。

趙宏偉不再與他爭辯。他只能自己想辦法了。

對不起。方遠夢說，前段時間，我一直誤會了你，以為你是真的投敵了。

趙宏偉放開了方遠夢，蹲著，沉默了良久，說，你沒誤會，我是真的投敵了。

“怎么會……”方遠夢疑惑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