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元服之禮

◇ 足利義晴
天文五年(1536),勝千代已年滿15歲,在三月,武田家舉辦了他的元服儀式。從這一天起,他將不再用幼名“勝千代”,而得用一個正式的成人名字。
當時的武家首領是室町幕府第十三代將軍足利義晴,由于甲斐源氏之首武田氏在清和源氏一門里歷史悠久、地位極高,又曾在足利家建立室町幕府的過程中立下汗馬功勞,因而將軍非常重視武田家嫡子的元服,特地派出了自己的親信——上野中務大輔清信前往甲斐觀禮,上野清信帶到武田家的,還有將軍足利義晴賜給勝千代作為名字的一個“晴”字。
中華的取名之禮,有避諱一說,講究的是臣子要避皇帝的名諱稱號、子孫取名要避父祖的名號,不光取名,就連言談時也要避免用到同音的字,否則便視為不敬。這個規則,在沿襲中國文化的日本,早先也是適用的,但到后來日本的起名逐漸產生了一些變化:首先是通字相傳,在有名望的家族,每一代父親都會把自己名字中的一個字傳給兒子,結果像武田這樣的家族,家主代代都有一個“信”字,而京都將軍家,相傳的則是自源氏之祖源賴義、源義家以來的“義”字;第二個規則叫主從賜字,也就是主公可以將自己名字中的一個字賜給臣子,以這樣的恩典來換取臣子的效忠,同時也是非常邪惡地讓臣子的一生都留下自己的烙印。
戰國大名家通字一覽表

在武田家,光得到武田信虎的“虎”字的,就有諸角豐后守虎定、工藤下總守虎豐、馬場伊豆守虎貞、山縣河內守虎清、內藤相模守虎資、原美濃守虎胤、小幡山城守虎盛、甘利備前守虎泰、飯富兵部少輔虎昌等等。而武田家雖然是甲斐一國之主,但和足利將軍家有著名義上的主從關系,為了籠絡武田這樣的大領主,足利將軍也常常把自己的名字中的一個字下賜。
將軍足利義晴的“晴”字與武田家代代相傳的“信”字一組合,勝千代元服后的新名字,就是“武田太郎晴信”。
如果一個人生下來就注定有成為政治人物的宿命,那么與他的人生相伴的,就是失去某些作為普通人能享有的自由,婚姻便是其中的一種。在日本戰國,身為大名之家,婚姻通常都帶有濃厚的政治色彩,武田晴信的婚姻也是如此。

◇ 今川壽桂尼
信虎時代,武田家最大的敵人一度是駿河今川—關東北條的聯盟,這一聯盟,是以北條氏之祖北條早云與今川家主今川氏親的舅甥關系為基礎形成的。作為戰國“下克上”的代表家族,關東北條氏北條早云、北條氏綱父子兩代都是勵精圖治且又熱衷于領土擴張的名君,面對北條的侵攻,關東管領上杉氏毫無還手之力,而北條與今川的聯軍,也多次讓武田信虎嘗到苦頭。
后來為了與今川—北條對抗,武田信虎與關東的扇谷上杉氏結成了聯盟,在此背景下,天文二年(1533),還未元服的晴信便娶了扇谷的上杉朝興之女為妻,不過第二年,上杉夫人就因為難產而去世了。
武田晴信元服之后不久,今川家的家主今川氏輝(今川氏親之子)突然病逝,年僅24歲。隨后今川家陷入了一場爭奪家主之位的戰亂,爭斗的雙方是氏輝兩個出家為僧的弟弟及他們各自的母家:一方是今川氏親的側室福島夫人及其子玄廣惠探,另一方則是氏親的正室壽桂尼及其子梅岳承芳。
福島氏作為駿河本地的實力派,與北條氏也有姻親關系,從而得到了后者的支持;而壽桂尼卻是京都的公卿中御門宣胤的女兒,盡管她不是本地出身,但是借助梅岳承芳的師僧太原雪齋的謀略與影響力,加上作為今川氏親正室的名分,她這一派拉攏了今川家同族的瀨名、關口及眾多老臣。
最終壽桂尼這一方攻落了福島氏與玄廣惠探所在的花倉城,玄廣惠探自殺,而勝利者梅岳承芳還俗改名為“今川義元”,繼承了今川的家督之位。這場動亂被稱作今川家的“花倉之亂”,戰后今川家由外來者壽桂尼掌握了實權,今川與北條聯盟的姻親基礎蕩然無存。另一方面,北條方則收留了逃亡的福島氏余裔,這使得今川與北條的關系更趨惡化。
甲斐武田、駿河今川、關東北條,基本上是三足鼎立的關系,為了對抗日漸強大的北條,壽桂尼開始向武田氏示好,而就武田方面來說,由于原來的盟友關東上杉氏被北條打得節節敗退,已經顯示不出太多的合作價值,因而武田氏也希望與今川這樣的實力者結成新的聯盟。在此背景下,武田晴信的婚姻便成了武田與今川結盟的重要一環。
公家一直看不起武士,但從武士的角度來說,能與京都的公家聯姻則是一種莫大的榮耀。今川家由于是足利將軍的同族近支,家格高貴,同時自先輩今川了俊起,今川家代代就以不輸于公卿之家的風雅而聞名,乃是眾多武家門第中為數不多的被京都公卿欣賞的武士家族之一,正因為如此,公家出身的壽桂尼才嫁入了今川家。而這一次,壽桂尼則是憑著自己的公家出身與人脈從中斡旋,促成后奈良天皇頒下兩道敕旨,一道是任命武田晴信為從五位下大膳大夫兼信濃守,另一道則是將公卿三條左大將公賴的女兒賜婚給晴信。

◇ 三條夫人
不過這位三條夫人,據日本近年所發現的史料來看,并不是公卿三條公賴的親生女兒,而是阿波守護細川持隆之女,過繼給三條公賴當了養女。但是這個細川持隆也非等閑之輩,細川持隆作為阿波細川的家主,是細川家內僅次于管領細川的分家,一旦管領無嗣,阿波細川的子弟便有優先繼承權,與京都的管領細川被稱作“上屋形”(上殿下)相對應,阿波細川被稱作“下屋形”。另外,細川持隆的另兩個女兒也是地位顯赫,一個嫁給了管領細川晴元,另一個則嫁給了日本第一的僧侶教團首領本愿寺顯如,而這個女兒既然當了三條公賴的養女,按照日本以家名為重的地位,她便擁有了作為公卿女子的身份,因而可以說,她是一位與公家武家都淵源極深的顯赫女子。能得到這樣的媳婦,對武田家而言不啻莫大的榮耀。
天文五年(1536)七月,一乘小轎從遙遠的京城晃悠悠地來到了山中的小國甲斐,轎中載著的,就是武田晴信的正室——三條夫人。
第二年二月,武田信虎的長女嫁入今川家,成為今川義元的正室,一時間,甲斐武田與駿河今川締結了牢不可破的聯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