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葉順利的成為了韋城健次的跟班，他的每一句奉承都說到了健次的心坎里。不僅如此，有時候一些溢美之詞還讓他回味無窮。每天的巡視和砍人已經(jīng)讓他有些膩了，所以他要時刻能聽到這樣的話語，這樣才能讓生活有些新鮮感。

寨子里的人都感覺健次又神氣了許多，身段拿捏的更高了。因為身段拿捏得高了，也就不隨便砍人了。大家也樂得這樣，他們才不管健次有什么樣的姿態(tài)，一個不砍人的健次才是好的健次，最好讓他那把刀永遠掛在腰間作為裝飾品，慢慢腐爛生銹，永遠拔不出來。

“開始的時候大家都在害怕，以為是斬熊的勇士到來。請原諒我的無知，畢竟熊已經(jīng)是我能想象的最可怕的生物了，以您的武勇，一定戰(zhàn)勝過更厲害的人物。大家一定是被您的氣勢震懾住了，畢竟我還沒見過您這么英武的人呢。”

“哈哈，你倒是說得不錯。我曾經(jīng)確實斬殺過不少厲害的人物。就算是熊在我面前，我也一樣可以斬殺?！苯〈闻牧伺难g的刀，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

“但我覺得，他們現(xiàn)在好像沒那么怕我了。我的‘斬熊’想要飲血了啊，千葉，你覺得選誰比較好呢？”他順勢就給刀取了個新名字，畢竟名武士的刀，都是有名字的。

千葉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我覺得三上河原就不錯，不是有那句話嗎？越是厲害的人，他的血就越鮮美。而且殺了三上河原，水寨就完全是您的了，不會再有第二個聲音?！?

健次握刀的手緊了緊，他“哼”了一聲，說道：“我遲早會殺了三上，只不過他多少也有點實力，如果為了殺他而受了傷，就太不值當了?！?

千葉低頭道：“是小的疏忽了，三上這種庶民怎么比得上您的身份尊貴?！?

健次哈哈大笑起來，他拍了拍千葉的肩膀示意他繼續(xù)跟自己巡視。在彼此看不見的地方，兩人眼中都閃著寒光。

遲早要殺了你，三上河原。

你的死期不遠了，韋城健次。

百川每天都努力的工作，隨著練習的增多，很多事情也越來越上手了。在大家看來，同時來寨子的兩個小鬼，已經(jīng)走上了截然不同的兩個方向，一個會成為大助，一個會成為木吉。

三上河原是個無比謹慎的人，尤其當他失去了右手之后更是如此。沒有人知道他每天在屋子里做些什么，到了飯點就會安排有人給他送飯，但即使去到屋子里也很難見到他的身影，一般能看到的只有名叫惠子的女人。

百川去送飯的時候見過這個女人，歷經(jīng)風雨的臉還留下一些風華，寬松的單衣也完全擋不住豐滿的身段。只是她的眼神卻和大助一樣，沉穩(wěn)又麻木，只是機械地坐著，機械地拿過食物，機械地上樓。空氣中彌漫著男人的味道，女人的味道，百川有些理解三上每天都在做什么了。

所以百川閑下來的時候就會不厭其煩地去找大助說話，雖然大多數(shù)的時候只有沉默，但每次得到回應都會讓他露出振奮不已的神情。他需要一個突破口，這個突破口就是大助。

旁的漁民都只知道三上很厲害，提起他會露出懼怕的神色。但他們好像是在怕著一個無形的影子，不知道他長著什么樣子，藏著怎樣的惡毒。只有大助知道，他把那記憶深深地藏在傷疤里面，新肉一層一層地愈合上去，包裹住所有的痛苦。

所以他不言不語，不聞不問。

大助就這樣沉默著，打漁網(wǎng)，修棧道，補船板。沉默著工作，沉默著吃飯，就在這三十米的棧道上從早到晚的來來回回。他不會抬頭去看旁人的臉色，不去看氣派的大屋，不去看狂風或輕雨，他只專注地看水里的魚，沒魚的時候就看看河流。

那河流從北到南，經(jīng)過了很多很多地方，承載了無數(shù)人的歡笑和悲傷，然后在這個地方被截住了。截住一次又一次，把它孕育的生命攔下來，吃掉，然后再攔下來，再吃掉。

可是大助越吃越是饑餓，每吃下去一口，就好像吃下去一個空泡，在心里慢慢會聚漲大，最后變成一個黑乎乎的，什么也沒有的洞。

“大助叔，我今天漁網(wǎng)打得很不錯哦，村上夸我快趕上他了。”

“大助叔，今天千葉領了一條腌魚，他分了我一點，那味道可真好啊，我也分你一點點好不好？”

“大助叔，昨天的風刮得好大啊，還好船沒什么問題，大家都說多虧了您打得牢固。好想快點學會修船的手藝啊，這樣就能幫到大助叔了。”

燭火燃起微光，那火氣熏得屋里一片朦朧，大助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聽到這樣的話了，很多很多年。

對生活一點點的恩惠滿懷感激，對痛苦和磨難不屈服，對未來生活的向往，就像那時候的自己一樣。

那時候他喜歡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凈，有個留著絡腮胡子的人總愛沖著自己哈哈大笑，還有誰來著？好像是個美麗的女人，她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但耳鬢上插著的映山紅卻漂亮的難忘。

“總有一天，我要成為超越您的傘工！”中年男人沖著自己哈哈大笑，笑聲里滿是贊賞。

“大助，我喜歡山上的紅花，我們以后就找這樣一處山生活好不好？”那是溫婉的聲音，細細小小的，像是一截燒不完的燭火，既照亮了前路，也溫暖了人心。

“大助，你的手藝已經(jīng)超越我了，去尋找你自己的路吧?！?

“大助，等到了開春我們就結婚好不好？”

記憶中的聲音和百川的聲音層層疊疊，好像融合在了一起。

“吶，大助，我們以后的生活，會很好吧？”

“吶，大助叔，我們以后的生活，會很好吧？”

“嗚，嗚……”這個三十多歲長著五十多歲臉的男人揭開了心里的傷疤，任血液不斷流淌奔涌，喉嚨里傳來幾聲哽咽，被塵封的記憶和曾經(jīng)的美好攫住了心口的空洞，他緊緊抱住百川，像是抱住了曾經(jīng)的自己，哭得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