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滿臉褶皺的漁民負責教他們做活,他從背袋拿出兩個多的梭子遞給兩人。
“我給你們演示幾遍,你們注意看我的動作,首先使用梭子將破掉漁網的線頭勾起來,然后把破損一側的魚線拉出來,這樣可以用來修補漁網上的漏洞……”他的雙手和臉上一樣蒼老,但做起穿針引線的活兒卻像一只靈活的蝴蝶一樣。
百川和千葉一會兒的功夫已經扎破了好幾次手,勉強完成的修補,網線也是歪歪扭扭,有的結扣也打得不穩。
老漁民檢查過后直接把這些拆掉讓他們重打,他平靜地解釋道:“漁網就是漁民的生命,一定要打得牢靠才行。大家剛開始都是這樣的,打不好,打不牢,只要多練習就會慢慢好起來。”
他顯得很是耐心,風霜不僅在他的身體上留下痕跡,也讓他的心靈變得沉穩或者說是,麻木。在他看來一切都是為了活著,人不需要什么夢想,不需要什么未來,只要辛苦工作就好了。只有工作才能忘記曾經年少的自己,忘記經歷的傷痛,是啊,人只要這樣活著就好了。
“大叔,叫什么名字?”少年的臉上臟兮兮的,但眼神很是清澈,就像曾經的自己。
“叫我大助就行了?!?
“大助叔應該做了好多年了吧,漁網打得又快又好?!鄙倌甑难壑新冻龀绨莸纳裆?
“是啊?!辈灰@么看我,這不是什么值得驕傲的事。
“哎——我要是能成為像大叔這么厲害的人就好了。”
迎來的是沉默,大助似乎只會回答工作上的問題,不想寒暄。
少年有些苦惱,這么不善言辭的話就不好更進一步去問任務目標的情況了。思索了一會兒,少年又問道:“大助叔是從小就開始打漁了嗎,從小就能吃飽的生活一定很開心吧?”
不要再問了,不想想起以前的事,明明是什么都不懂的小鬼,為什么不閉上嘴巴好好工作,哪有那么多為什么,人就是這樣活著的,并且會一直這樣下去。
沒有什么開不開心,那種情緒,早就沒有了。
他扯開少年剛補好的線,陰著臉對他說道:“閉上你的嘴巴,不然中午沒有飯吃?!?
之后大助沒有再多說話,是旁邊一個叫村上的年輕人繼續教他們。
村上有些絮絮叨叨的,手上的功夫也沒有大助好,但這正是少年們需要的。
“喂,我和你們說,遇到帶你們來的那位可千萬要小心了。他手里的武士刀可不是擺設,上個月就因為有人觸怒了他被他砍斷了手腳。這種地方,沒法治傷的。那個人,昨天晚上死在屋里,傷口都發臭了?!?
“哎,我們這些打漁的,雖然沒做什么打劫的事情,但是把河道攔截下來這種事情,也算是打劫了附近村子的糧食吧。果然做壞事的人都沒有好下場,死的時候都不能葬在賴以維生的水里,只能一把火,燒成灰灰,什么也不剩?!?
“要我說,那位韋城健次,也不會有什么好下場的,說不定哪天三上大人就會懲處他。說起來三上大人為什么不動手呢?難道失去右手讓他連勇氣也一起喪失了嗎……”
“我做好了?!贝笾鹕砟闷鹦薮墓ぞ咄庾呷ァ?
村上沖兩人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地說道:“一時得意忘形,忘了大助不喜歡聽到三上大人的名字了?!?
他伸頭縮腦地望了一會兒,確認大助走得遠了,才神秘兮兮地說道:“聽說三上大人現在的老婆惠子,原來姓野石。野石就是大助的姓氏,所以三上大人是把大助的老婆……”他做了個鏟土的動作,“也難怪大助不喜歡三上大人,要是換了我估計會拼命?!?
“聽說大助曾經是編傘的傘工,他的父親是當地出了名的匠人,手藝非常不錯,編出來的傘又結實又好看。開始只有村里的人去買他家的傘,后來名氣大了,也有鄰村的人跑過去買傘了。他的父親漸漸希望更多的人可以用上他做的傘,所以兩個人就開始了旅途,從這個村子到那個村子,走了很久很久。那段時間應該是他最快樂的時候吧,手藝不斷地進步,大家從只贊揚他的父親,到也開始贊揚他的作品,然后他遇上了心愛的人。”
村上拍了下手,結束了自己的工作,笑道:“之后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真好啊,我也想有這樣的故事可以說給別人聽。你們做的怎么樣了?是不是開始上手了?”
他最后檢查了一遍新人的工作,還算合格,然后他說道:“走吧,該吃飯了。平時到了飯點每個人可以去庫房領一份食物,一般就是薯塊、野菜這些,當然前提是你們做好了今天份的工作。如果到了漁季就會舒服很多,基本上每天都能有魚吃。至于現在嘛,收到的魚只夠幾個人吃的。不過如果能巴結上那位武士,倒是也能領到魚,不少人現在都在這么做?!?
寨子里的人際關系很是簡單,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為什么活著,只要工作就好了,只要工作了就有飯吃。漁季的時候就開心一些,平常的時候就有些乏味。大家湊在一起的時候就聊一聊彼此的過往,“喂,大助,你之前是做什么的?”,“平太郎,你這家伙怎么一天到晚都在睡覺?”,“是嗎?原來北邊的村子也不好過,還好來了水寨?!?。
大家都沒有什么秘密,三上河原被新來的武士一刀砍斷了手,他往手臂插了一柄刀來彰顯自己的倔強和首領的地位。韋城健次對三上不以為然,他早已經把水寨當成自己的囊中之物。兩個人都在等一個機會,一個動手的機會。
送出去的卷軸總有再次回到手里的一天,雨之國就是這樣一個“偉大”的國家,它賦予人們彼此殺戮的權利,幫助動殺心者握住刀柄,給他們力量去揮動他們的手臂,一次又一次收割生命,好像雨水從空中落到地面那樣美麗動人,干凈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