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寨位于雨之國的腹地，也就是中段的位置，沒有什么名氣，也沒有什么起名字的必要，大家平時就是“水寨”、“寨子”地叫著。每天的生活已經(jīng)夠辛苦了，沒有人想為這種事情傷腦筋。

昨天收了一晚上的漁網(wǎng)，今天一早又要守寨門，平太郎看著面前兩個臟兮兮的小孩，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他示意同伴進去通報，然后抱著長棍懶洋洋地繼續(xù)打盹了。

說是長棍，其實就是劃船用的船槳。雨之國的人窮，水寨也同樣窮，沒有多余的錢去購買武器，大家都是拿隨身的硬物防身。

這種餓久了的人來投奔水寨已經(jīng)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水寨雖然名聲不好，但好歹有一口吃的。水寨也需要人手去做活，兩邊都有需要，再說兩個瘦巴巴的小孩子，能有什么威脅？想著想著，平太郎就安穩(wěn)地睡著了。

隱約間他好像看到一個女人，穿著白色的褶和小袴，留著長長的柔順的黑發(fā)，臉蛋不怎么漂亮，但是笑起來很溫婉。女人伸出手像是要撫摸他的臉，然后猛地扇在他臉上。

“啪”、“啪”的聲音響了好幾次，平太郎才悠悠轉醒，嘟囔道：“發(fā)生什么了？”

他的臉上還有些茫然，這時候又一個巴掌“啪”得一下打在他臉上，一下把他打醒了。他順著手望過去，正好看到同伴那張臉，大怒道：“木吉，混蛋！老子睡得好好的，你做什么？我要打死你！”

名叫木吉的男人往后一退，把身子側過來對著一旁行禮說道：“健次大人，我之前就說過他了，寨門就是保護大家的最重要的防線，我們一定要拿出全部的精神把它看好。誰知道他還是這么懶散，竟然睡著了。醒了以后見到健次大人也不知道行禮，我這才忍不住動了手。”

他說話沒什么邏輯，明明是先動的手，卻要把重點放在不對健次行禮上面，以彰顯自己的忠誠。健次卻很吃這一套，他把手搭在插在腰間的刀柄上面，頭稍微仰起來了一點，說話也變得慢條斯理起來：“確實。對于玩忽職守這件事，你有什么想說的嗎，平太郎。”

平太郎有些想指著他的鼻子罵，明明不是首領，仗著有把武士刀到處作威作福，早晚有一天三上會把你打死。但是他不敢，生怕迎接他的不是榮耀而是一把沾血的刀子。低溫、潮濕、沒有醫(yī)生，沒有草藥，受傷多半就意味著半只腳已經(jīng)邁進了土里。

所以他囁嚅了幾下，低頭道歉道：“是我的錯?！敝皇请p拳緊緊地握住，顯示出內(nèi)心的不甘。

韋城健次上前踩住平太郎的一只腳用力碾了幾下，他看著平太郎咬牙忍耐的樣子滿意地笑了出來，慢吞吞地說道：“知道錯了還不主動去領罰，還要我催你嗎？”

平太郎低著頭，一瘸一拐地走進了寨子，背影有些蕭瑟。木吉看他走了立刻轉過身來，對健次露出了諂媚的笑容，他搓著雙手，賤兮兮地說道：“健次大人，我可是一直盡忠職守，一有情況立馬就向您通報了，希望到時候您能記得小的這一點點苦勞?！?

健次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用等以后，直接去庫房領一條腌魚吧。我昨天看到你只吃了幾個薯塊，跟著我的人怎么能吃得這么差？回去好好補一補?！?

“哎，謝謝健次大人。”木吉眉開眼笑，然后重新筆直地站在門口。

健次看著兩個少年，和藹地說道：“你們也看到了吧，進了水寨，只要堅定地跟在我后面，好好做工，就能吃得好，吃得飽。”

百川趕緊點頭，千葉走上前去，恭維道：“我們心里明白得很，有您這樣賞罰分明的頭兒帶領我們，我們的日子肯定會越過越好的。”

健次在心里回味了一下“賞罰分明”這個詞，越想越覺得滿意，他對千葉說：“你很不錯，以后就跟在我身邊吧。”

他招了招手，示意兩個人跟他進去。

水寨四圍都是木頭扎成的圍欄，大概一人多高，縫隙很大，只是勉強不能進人。所以寨門的作用不是為了保護寨里人的安全，只是一群人聚集在這里生活，就需要找個由頭讓這里變成一個小社會，好讓坐在高位的人心安理得的享受手下人的勞動。

寨門就是這樣一個由頭，它讓人覺得自己不是居住在荒野，可以隨心所欲地生活。讓人覺得自己需要去看別人的臉色，需要去照顧別人的想法，需要一個人來領導自己，告訴自己怎么做。

相比于自然的有序，人心更為復雜。

就像健次喜歡千葉的奉承，就像千葉喜歡健次的惡劣。

越是惡劣的人，下手的時候越不會有心理負擔。他還沒做好殺死一個善良人的準備，那樣背上人命的同時，也會讓良心遭受無窮無盡的折磨。

千葉習慣了觀察人，百川則習慣觀察環(huán)境。

整個水寨建在河流較寬處，寨子左右能看到好幾處石頭碼成的水閘，水閘的兩側分別設置了木板和漁網(wǎng)，再遠處有兩三艘小船掛在岸邊的船釘上。

進了寨子，就是一條二三十米的棧道橫貫兩岸，有漁民在對棧道敲敲打打，修補破損。棧道的左面正中位置是一間大房，健次走過去的時候從鼻子嗤了一口氣，應該是三上河原的住處。它對面也有一處大屋，木料偏新，應該是近期建好的。

需要特別注意的地方有兩處，一個是存糧的庫房，腌魚和做飯的工作主要在這里進行。還有一個是存物資的庫房，干木料、火油這些不能見水的東西就存放在這里，里里外外套了幾層油布，里面很是干爽。這兩處都靠向河對面的岸邊，有幾人守在門口把守。

再有就是零星的住處，打漁的人也不講究，只要晚上有塊地方遮雨就滿足了，房子都建得不大，屋內(nèi)的陳設很是簡單，基本只有一個大通鋪。

他們被安排和之前的平太郎擠在一個屋子，有幾個人在屋邊打漁網(wǎng)，這也是他們今天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