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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司馬懿初掌兵權(4)

孫資一聽,不由得擊掌而嘆:“孫某記得當年敬侯荀令君老師曾經講過,‘于萌芽未動、形兆未見之際,昭然獨見存亡之機、得失之要,預禁乎未然之前,使主君超然立乎顯榮之處而天下歸美者,乃圣臣也。’司馬大人既有這等遠見卓識、奇謀大略,真可謂我大魏‘一代圣臣’也!孫某若能時時留在您身邊聆聽教誨,實在是榮幸之至!”

“時時留在本座身邊聆聽教誨?這如何使得?”司馬懿一下就聽出了孫資話中有話,呵呵一笑,“孫君啊!如今你伴在陛下身側,位處中書省權要之職,無時無處不是耳聞經國之妙論、目睹治世之華章,豈不遠勝在我這尚書臺里埋首瑣務、溺于冗雜?你可真是取笑本座了……”

“孫某怎敢以言語嬉戲取笑于司馬大人之前乎?”孫資的臉色肅然一正,拱手而道,“今日孫某特來謁叩司馬大人,實不相瞞,就是深深希望司馬大人念在與孫某當年的荀門同窗之誼的份兒上,施以援手出面協調,將孫某從中書令之位上移調出來!”

“哦?此話怎講?”司馬懿雖已隱隱猜到了他的這一層來意,但此刻聽到他親口道來,卻仍是不免吃了一驚,“中書省之職事何等機要,孫君你卻為何意欲調離開去?”

“唉!司馬大人您有所不知啊,當今大魏官場流傳著這樣一段諺語,‘三公爵位,顯而不要;尚書臺座,顯而且要;中書省閣,要而不顯。’咱們中書省哪里比得你們的尚書臺?說穿了,咱們就是一班幫陛下收發文牘,抄抄寫寫的小小佐吏罷了,沒什么前程的!而且,陛下自恃文才過人,他的批紅、擬稿,也很少吩咐咱們幫他起草……有那么一兩次,孫某有幸幫他草擬了兩三份詔稿,卻被他拿筆修改得面目全非——唉!那一份郁悶勁兒,甭提孫某心底多難受了……”

司馬懿慢慢端起茶杯來,深深呷了一口,然后正視著他,飽含真情地說道:“這些憋屈郁悶嘛,孫君你無論到哪里任職都是會碰到的。這些話,你也只能在本座這里說一說,切不可在外面輕易發泄了!從明面上看,以孫君的運籌帷幄、精謀善斷之能,在中書省若然埋頭文牘也確是有些屈才了!你隨便外放出來,哪一個部堂的尚書你做不下來?不過,孫君哪,請聽本座直言相勸:中書令一職,雖是秩低官卑,然而身處軍政萬機叢中,鍛煉你自己的機會多了去也!你切切不可妄自菲薄,須得念念以師尊荀令君、鄙兄司馬主簿為楷模,博學多問、深研苦習,日后自能前程遠大的。本座嘛,到適當的時候自會出手相助的……但此刻你若執意要去,只怕萬一引得陛下對你心生他念,則有些反為不美。孫君你說,是也不是?”

孫資聽到司馬懿如此真摯的鼓勵之言,心底登時油然生出了一股濃濃的感激之情,華歆、鐘繇、陳群他們自恃位高資深,哪里曾把自己和劉放放在眼里?充其量至多也只當自己和劉放是兩個天子近侍、內廷佐吏罷了……只有眼前這個司馬仆射對自己和劉放時時優禮、處處尊敬,而且也不求回報,其言其行之真誠全然是發自內心的。看來,這司馬懿在朝廷上下人緣極佳,倒真不是憑空得來的!他的人緣好,那也全是因為他待人接物圓融豁達、體貼入微,而決不會像是其他政客那般一味靠著小恩小惠而拉攏人心!

“其實呢,孫某在中書省里干事干得苦著點兒,倒也沒什么熬不過去的。只是孫某最受不得別人刻意的傲慢與顯擺!您可能已經知道了宮中近來將會發生一件大事吧?郭貴嬪在這幾日可能就要被立為正宮娘娘了……這一下,可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郭貴嬪的弟弟郭表仗著他姐姐做靠山,從先前一個小小的黃門丞一步就躥到了少府寺副卿的位置上……司馬大人,您應該曉得那個少府寺副卿可是富得淌油的‘肥差’哪!他在副卿之位上又是專門掌管四方貢品和廷殿珍藏的……”

一談起宮里邊的有些事情,孫資就是滿腹牢騷:“唉!咱們在中書省里累死累活地苦干,不單單要受陛下的氣,要受‘三公’元老的氣,要受你們尚書臺一些人的氣,末了連官秩、待遇也不如有些人靠著裙帶關系來得便當!這也罷了,一切該怨咱們自己的命苦……可是那個郭表有一天還趾高氣揚地跑來中書省里向人炫耀,得意洋洋地嘲笑咱們是坐在御書房側室的‘文抄公’!您說這可氣不可氣?而且,他還厚顏無恥地吹噓他馬上又要升任正二品的衛尉之職了……孫某一想到這些,心里就很是憋悶!想當年先帝在世執政之際,那是何等的大公無私、唯才是舉,怎會有今天這種攀龍附鳳、不公不正的現象發生喲!”

司馬懿靜靜地聽著他的嘮嘮叨叨,臉上表情定若深淵,然而眼底之間卻隱隱似有兩道冰刃般凜冽的寒光倏地一閃而過……

四日之后,曹丕在長樂殿召開了京中四品以上官員參與的朝議大會,提出了兩件大事:一是準備冊立貴嬪郭氏為正宮皇后,二是準備擬任郭貴嬪之弟郭表為內廷衛尉。

不料,他話音剛落,殿堂之上頓時炸開了鍋:議郎桓范、博士棧潛、大鴻臚辛毗等一批直諫之臣,首先站出來明確表示反對晉立郭氏為正宮皇后,并聯名呈上了一道辯駁奏,其內容是這樣寫的:

在昔帝王之治天下,不唯外輔,亦有內助;治化所由,盛衰從之。故西陵配黃、英娥降媯,并以賢明,流芳上世。桀奔南巢,禍階妺喜;紂以炮烙,怡悅妲己。是以圣哲慎立元妃,必娶先代世族之家,擇其令淑以統六宮、虔奉宗廟、陰教聿修。《易》曰:“家道正而天下正。”由內及外,先王之令典也。《春秋》書宗人叛夏之辭云:“無以妾為夫人之禮。”齊桓誓命于葵丘,亦曰:“無以妾為妻。”而今后宮嬖寵,常亞乘輿。若因愛登后,使賤人暴貴,臣等恐后世下陵上替、開張非度,亂自上起,而貽天下之譏也!

曹丕閱罷,龍顏大怒,便欲斥而不納。沒想到御史臺、尚書臺、宗正府、大理寺等諸多大臣也紛紛聞風投袂而起,上疏反對。他們拿出的最有力的武器就是先帝曹操留下的祖制舉措:在曹操生前,他對卞氏外戚便是一直抑而不用的,以致連卞太后的親弟弟——國舅卞秉目前也僅是一個領著虛銜、毫無實權的關內侯而已!倘若曹丕非要榮寵郭氏一族不可,那么出自皇太后一脈的卞氏外戚們又該如何擱平?而曹丕因卞氏一族在當年立嗣之爭中曾經偏向曹植,對他們一直都是刻意疏遠的——這個時候,他又豈會為榮顯郭氏而間接地褒賞卞氏?

最后,這一場爭議愈演愈烈,幾乎所有的魏室大臣都卷了進來。曹丕最終陷入了徹底的孤立:他平時最為寵信的華歆、曹真、曹休、夏侯尚等也遞進密表勸阻此事!

接著,司隸校尉董昭、河南尹司馬芝、廷尉高柔等又猝然出手,給了后宮郭氏一黨重重一記狙擊:司隸署、河南府、廷尉署三個部堂日前聯合行動,在洛陽街坊集市間查到郭表府中仆人竟在外面擅自售賣少府寺寶庫中所珍藏的皇室貢品,而且是人贓俱獲,使郭表平日監守自盜、中飽私囊的丑行一下曝光于天下!

這一下,形勢陡轉直下,連曹丕自己也對郭氏姐弟大為不滿起來;郭表非但不能再升衛尉之職,而且反被調離少府寺副卿之位,降了兩級,貶去玄武門當了一個守宮校尉。而郭貴嬪在素服待譴、苦苦哀求之后,終于在三個月后才勉強登上了正宮皇后之位——但是作為交換條件,元老重臣、宗室宿將們逼著曹丕在冊立她為皇后的同時下了一道金牒詔書頒布天下:

夫婦人與政,亂之本也。自今以后,群臣不得妄行奏事后宮及太后;后族之家不得當樞要之職、輔政之任,又不得橫受茅土[2]之爵、公侯之賞。特以此詔傳諸后世,若有違背者,天下共誅之。

宗室重將

“仲達,這些日子老夫總是感到精神有些恍惚,常常白日打瞌睡……”賈詡對坐在自己面前的司馬懿自嘲自笑著,“呵呵呵,大概是武皇帝在想念老夫了……在召喚老夫趕快到地下去侍奉他了吧……”

“賈太尉……您可萬萬不能這么想啊!”司馬懿的眸光里不禁流露出深深的關切來,“大魏朝怎么離得了您的坐鎮經綸啊……”

“人總是要死的。老夫從來不會避諱這個問題。而且這世界離了誰就真的不可開交啦?那一年武皇帝去世之時,大家不也是覺得簡直要天崩地塌了嗎?結果,第二天的太陽照樣升起!大魏朝在當今陛下和司馬君你們手里照樣欣欣向榮!呵呵呵……在這白骨遍野、血流漂杵的大亂之世,老夫以一介西涼寒士之身出生入死,能夠活到七十多歲,這已經足夠了!真的,真的——老夫已經很知足了。”賈詡捋著自己長長的花白胡須,悠然而笑,“對了,那個以‘觸龍鱗、敢直諫’而聞名的議郎桓范倒是很有趣——他有一天竟坦坦直直地問老夫,‘賈太尉,你輔董卓而董卓亡、佐李傕而李傕滅、助張繡而張繡降……這些難道就是您身為謀士之杰、一代“鬼才”的成就嗎?’”

司馬懿一聽,急忙將話頭轉圜了開去:“哎呀……賈太尉,這個桓范最是口無遮攔的了……您千萬不要把他的這些話放到心里去!為著他這直言無忌的脾性,聽說陛下正準備將他外放到沛郡去當太守呢!別說是您,就是和他素有同鄉舊交之誼的陛下也受不了他了……”

“沒關系……沒關系……老實說,對桓范君的這一派清剛方正之氣,老夫打心眼里一直是暗暗欣賞的。陛下若真是要將他外放到州郡任職,那可真是朝堂激濁揚清大業的一大損失啊……”賈詡先是微微笑著,聽到后來又不由得輕輕搖頭,“當時他那么質問老夫時,老夫也不惱不怒,笑著回答他道,老夫的侍上之道,乃是順勢而為、因時制宜、擇人而發,從來不以‘事必成’‘功必立’為唯一鵠的。老夫當年佐董卓和牛輔,并不等于老夫就非要全力助其作惡不可,也不等于老夫便是一味以攪亂天下為樂,那都是給王允司徒那道針對西涼人士的‘絕殺令’所逼的;至于李傕,他真心信任老夫的時候老夫自會全力回報,他若起意疏離老夫的時候老夫也自會識趣地選擇離開;而張繡將軍,他的心思本就不在逐鹿天下,老夫又何必強人所難呢?至于那些昏主庸才,如段煨之流的葉公好龍之徒,老夫與之共席便覺得有些辱沒了自己,終是不屑一顧。只有太祖武皇帝,能用度外之人、能馭非常之士,所以老夫在他手下縱橫中原的近二十年時光是一段最為暢快愜意的日子……不過,老夫講得情意諄諄,可是看起來桓范君卻聽之藐藐:他大概還是以為像比干忠事紂王、范增殉身項羽那樣才是謀臣智士的最佳結局吧……”

講到這里,他忽地又向司馬懿眨了眨眼,莞爾笑道:“司馬君也不要以為他的看法就錯了:其實,這些見解,只是老夫與桓范君二人之間‘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罷了……”

司馬懿斂容正色,深深頷首道:“賈太尉,您現在是愈來愈超凡脫俗了——您的修為已經達到了‘無可而無不可,無為而無不為,從心所欲不逾矩’的至高至妙之境了……”

“‘無可而無不可,無為而無不為,從心所欲不逾矩’這等至高至妙之境,老夫何曾達到了?!依老夫看來,這普天之下、千年之間,也唯有荀令君一人足以當此——司馬君以為如何?”

司馬懿深深埋下頭去,淚水緩緩流下,打濕了他的胸襟:“賈太尉說得是。”

賈詡的目光從書房的窗戶遙遙投射出去,望向了荀彧的故鄉潁川郡那個方向,悠悠嘆道:“老夫一生自命不凡,能運陰陽萬機而如掌上弄丸,卻終是不如荀令君德行周備,生死不朽啊!在這紛紜亂世之間,老夫還是做不到像他那樣始終如一的執著與淡定啊……”

司馬懿只是伏席而泣,哽咽無語。

過了許久許久,他倆的心情方才漸漸沉靜下來。賈詡拭去頰邊的淡淡淚痕,心底卻飛快地思忖著:在這一次挫敗郭氏外戚一黨的斗爭中,自己站在暗處窺測,不禁對這個真正的幕后操縱者司馬懿爐火純青的縱橫捭闔之運作嘆為觀止!連鐘繇、王朗、董昭、辛毗等這樣的元老宿臣都對司馬懿如影隨形、馬首是瞻、同聲呼應、內外聯動,這除了當年的敬侯荀彧具備這樣的影響力與號召力之外,誰能與之匹敵?司馬懿真是厲害啊!他經過這近二十年的苦心經營,竟已神不知鬼不覺地全盤接納了潁川荀門在大魏一朝所留下的一切政治遺產!并且,在他的幕后操縱之下,朝中各大世家豪族已經暗暗聯成一氣,形成了以河內司馬氏為核心的龐大勢力圈,甚至連皇室的權威在他們面前也唯有敬而從之!由此可見,老夫倘若在他司馬懿身上投下重重一注,日后定是極有收益的!

心念一定之后,賈詡目光一抬,深深看向司馬懿道:“司馬君,不瞞你說,老夫這一生之中真正主動用心輔助的人,最多只有兩三個……當年的李傕勉強算一個,武皇帝自然是最重要的一個……”他說到這里,忽又垂下了眼簾,將幽幽的目光轉向了別處,用極輕極輕的聲音說道:“老夫在這臨終離世之前,還想竭盡全力再輔助一個人……”

司馬懿有些沒聽清他這后邊的一段話,詫異地問道:“那第三個值得你認真輔助的人到底是誰?懿怎么沒聽明白……”

賈詡靜了片刻,轉過眼來正視了他一下,淡淡而道:“司馬君,上一次南征之際,朝廷沒有任命你為方面大將,你一定有些不愉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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