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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司馬懿初掌兵權(2)

在柔和而明亮的寶樹形銅枝宮燈的燈光照耀下,曹丕轉動著手中所握的那只孫權進貢來的“虎皮紋金螺杯”,靜靜地欣賞著:這只杯盞其實就是一個天然形成的碗口般大的純金色海螺,形狀宛若一只虎頭;杯身上下纏繞著一綹綹五彩斑斕的花紋,仿佛編織成了一張鮮活亮麗的虎皮,煞是好看。

他一邊入神地欣賞著,一邊喃喃地說著:“聽說這只‘虎皮紋金螺杯’是產自交州[1]之南的天涯海角,每到夜深人靜之時,它里面還會發出陣陣悠揚動聽的濤鳴之聲……華司徒,朕這三十余年來,只在中原地帶輾轉縱橫,卻從來未曾到過蒼天之涯、瀚海之角呢……朕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渡過長江御駕南巡,像秦始皇一樣直驅海濱射鯊獵鯨以顯王者之威啊!”

坐在曹丕對面那張錦墊坐枰上的華歆欠了欠身,款款答道:“以陛下的神武圣明,御駕南巡直驅海濱,射鯊獵鯨以彰天威,有何難哉?必是指日可待!老臣若能有幸陪侍大駕同行,實乃三生造化、感激不盡!”

聽著華歆的逢迎之詞,曹丕瘦削的臉頰上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這個華歆,在廟堂之上裝得威儀凜然不可侵犯,但在私底下卻最是善于迎合“圣意”了。想當年,先帝曹操多次以自居“周文王”而暗示群僚,表明自己去世之后須當以“文”為謚號。是啊,“文”這個謚號的含義是多么完美啊——“經緯天地、慈惠愛民”!朕自己也很喜歡啊!朕是要把它留給自己來加謚的!當朕向陳群、司馬懿、賈詡、鐘繇他們剛一透露此意,他們個個都含含糊糊、吞吞吐吐的。只有這華歆,最能領會朕的心意,立刻擱著那張老臉不要,當場跳出來奏道:先皇戰功赫然,應該冠之以“武”的謚號,因為“武”有“克定禍亂、威強敵服”之含義,這不正與先皇戎馬一生、神威遠播相符嗎?于是,在他的倡議下,先皇終于被立謚為“武皇帝”。從那時起,朕就知道這個華歆是最能與自己心意相通的親信重臣了!不像那個司馬懿,隱隱然以帝王之師自居,總是一副“綿里藏針”的態度,指導著朕做這做那,讓朕在他面前始終像一個門生弟子一般有些直不起腰來!可是,司馬懿為人處世又太圓融練達了,自己不止一次想要抓他的把柄來立一立威,卻又總是逮不著機會!唉……朕手下的大臣們如果個個都像華歆這么低眉順眼老于世故的,就太好了……罷了!罷了!去想這些煩心事兒干什么呀?曹丕晃了晃腦袋,隨口吟出一首自己作的詩來排解心中的隱隱郁悶:

乘輦夜行游,逍遙步西園。雙渠相灌溉,嘉木繞通川。卑枝拂羽蓋,修條摩蒼天。驚風扶輪轂,飛鳥翔我前。丹霞夾明月,華星出云間。上天垂光彩,五色一何鮮。壽命非松喬,誰能得神仙?遨游快心意,保己終百年。

華歆一邊靜靜地聽著曹丕在對面的御座龍床上輕聲吟誦著這首《游芙蓉池詩》,一邊用手掌在膝蓋上慢慢地擊打著節拍。

“保己終百年……保己終百年……”曹丕喃喃地反復吟誦著那首詩的末尾一句,目光幽幽地看向了華歆,“華司徒……您雖已年近七旬,卻是體氣康健,朕好生羨慕啊!唉,朕若有一天能夠享得華司徒這般的高齡,可謂是天賜洪福了!”

“啊呀!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大有可為之際,為何口出如此不祥之言?”華歆一聽,慌得亂了手腳,急忙伏席失色而道,“老臣懇請您收回此言!”

“華司徒不必這般急為掩諱……朕自己的體質到底如何,朕自己心里最清楚……”曹丕沉沉地嘆了口氣,放下那只“虎皮紋金螺杯”,又把目光遙遙地投向了南方的天際,“所以,朕是夜以繼日、殫精竭慮,想在有生之年掃平吳蜀,不留后患給子孫啊!”

華歆淚流滿襟,伏在坐枰之上,只是叩首無語。

“言歸正題吧,朕今夜召請華司徒前來密議,是為了此番南征吳蜀二寇一事……”曹丕斂起了憂郁之色,極為肅重地緩聲而道,“華司徒您看過中書省抄錄給您的帛書邸報了?五日之前,夷陵那邊傳來消息,陸遜小兒乘劉備老賊不備,于蜀軍八百里連營‘首、腰、尾’三處‘三管而下’,放火齊攻,竟然燒得劉備一敗涂地,倉皇逃往巫峽而去……此刻,正是朕調遣奇兵‘坐收漁翁之利’的最佳時機……”他一邊這么說著,一邊卻在心底暗暗想道:那個司馬懿果然極有先見之明——劉備在夷陵與陸遜相持數月,終于士氣懈怠、破綻橫生,被陸遜伺隙施以火攻之計而一擊即潰!他的預言又一次準確無比地靈驗了!

“朕將在最快的時間里,御駕親往宛城坐鎮指揮……只是目前征南大將軍一職尚未確定人選,朕召請華司徒您深夜前來,便是共商此事……”

“這個……舉薦軍中將領人選,乃是太尉所掌之職事,老臣焉敢妄議?”

曹丕眸中精光一亮,炯炯然盯向他來:“華司徒,賈太尉聯合了鐘大夫、王司空等愛卿一齊將共同認定的那位征南大將軍人選之姓名奏報上來了——他們聯名舉薦的是尚書仆射司馬懿……”

“司馬懿?”華歆聞言,驚得渾身乍然劇震,連自己的雙袖都瑟瑟然抖了起來,“賈太尉他們舉薦的居然是他?陛下……請恕老臣拂顏直言——司馬懿此人重用不得!當年先帝臨終之際可是為他專門留有遺詔叮囑備至的……”

曹丕緩緩閉上了雙眼,臉龐的肌肉禁不住微微抽搐起來。

“老臣現在就將那道遺詔里的話復述給陛下聽——‘司馬懿鷹視狼顧,居心叵測,才大難馭,不可付以兵權,久后必為國家大患。’陛下!司馬懿如今已得相權,倘若他再獲兵權,豈非如虎添翼?”

曹丕的心情驀地變得有些莫名地煩躁起來:“這些話,朕都很明白。但是,朕若不將兵權交付于他,卻又要交付給誰?華司徒,您說——這滿朝上下,還有誰人接得下這南征兵權為朕建功拓業?”

華歆微微垂斂了眼簾,在心底暗暗尋思起來:俗諺有云,“打虎須靠親兄弟。”先前的任城王、武威將軍曹彰本是萬夫莫當的一代梟將,若由他來接手此番南征大任,必會建功拓業!可惜,他在去年三月份來洛陽參加朝貢盛典之際,已經不明不白地暴斃于驛館了。而文武兼備的東阿王曹植又因當年的立嗣之爭一向被陛下視為最大的仇敵,更是絕對不會被陛下納入征南大將軍人選視野之中的……他冥思苦想之下,只得開口奏道:“這個……依老臣之見,朝中曹真、夏侯尚、曹休等將軍都是陛下龍潛東宮時的親密舊交,而且他們又是大魏皇室之旁系宗親,在交情和名分上應該都不會給陛下您構成威脅的。您盡可以放心大膽地起用他們……”

“唔……對曹真、夏侯尚、曹休他們的耿耿精忠,朕倒是放心得下。朕也知道應該起用他們……”曹丕的眉頭緊緊鎖了起來,“只是他們的韜略之才,恐怕不足以在此番南征之役中為朕建功拓業啊!”

“這……孟子曾言‘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陛下心中此惑,老臣亦是無力為您排解了……不過,依老臣愚昧之見,以曹真、夏侯尚、曹休等三位將軍的聯手合力之長,難道也不能在南征之役中稍建寸功乎?”

曹丕聽了這話,面色終于微微有些松和了:“唔……唉,朕此番南征,就帶上這三位將軍一同上陣而去……朕便依華司徒您之所言,讓他們各顯神通,勉力試上一試吧!”

錦囊妙計

曹魏黃初三年六月十六日,在劉備于夷陵慘敗的十五日后,曹丕在洛陽南郊設壇封拜曹真為征南將軍、夏侯尚為鎮南將軍、曹休為平南將軍,以尚書令陳群為軍師,親率三十萬大軍,御駕移往宛城,欲趁陸遜追襲劉備而深入巫峽之際狙擊江東孫氏諸軍。

在臨行之前,他頒下了兩道詔書,其中一道是特意寫給留守在洛陽的司馬懿的:“朕今當南征,深以后事為念,故而一委于卿。曹參雖有戰功,而蕭何為重。使朕無后顧之憂者,盡在卿矣!”他這道詔書寫得情理交融、匠心獨運,司馬懿縱是懷有再大的不滿,自然也是只得恭然受之。

另一道詔書卻是頒給后宮的:“皇后甄氏,言行乖戾,屢觸禮法,不堪母儀天下,掌領六院,特此廢位賜死。”當時,御史大夫鐘繇、司空王朗、侍中辛毗、議郎桓范,以及中書省、尚書臺等官員紛紛上表勸諫,亦是無濟于事。隨著皇后甄宓的被賜自盡,郭貴嬪在后宮中的地位從此異峰突起,愈加凸顯。而且,她最后還儼然以三宮六院未來之主的身份大搖大擺地陪著曹丕出宮南征同行而去。

這日傍晚,余暉如金,洛陽城郊的老君廟院壩里荒草萋萋,在晚風中瑟瑟而抖。

司馬懿讓手下的死士們守住了廟中四角,獨自一人邁步登上了老君廟后院“三清閣”的第六層閣樓。遠遠望見一個風姿綽約的美婦背對著他,正自倚窗遠眺。她的長發沒有如同往常一樣盤在頭上結成靈芝髻,而是僅用素帶一挽,瀑布般披肩而下。身著白裙,無一裝飾,腰間素錦輕束,流淌著碎碎的細弱光澤,盈盈然不堪一握。腰側潔白的綢帶在略帶涼氣的風中輕輕飄舞,更顯得體態輕盈之極,仿佛便要乘風飛去。撫在窗欄上的素手明凈如玉,晶瑩剔透。

用著眼角的余光,她分明看到:司馬懿遠遠地在樓梯閣門處站定,目光有些癡癡地凝視了自己片刻,唇角驀然抽動了幾下,終于還是微微地俯下身去,囁囁地輕呼道:“貴嬪娘娘,司馬懿這……這廂有禮了……”

聽著這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聲音,方瑩的心口宛若被剜了一下似的劇痛了一陣兒:這個司馬懿,終身都忘不了禮法的拘束,終究是不敢邁出那艱難的一步來!

她苦苦一笑,緩緩仰起頭來,望向沉入燦爛金海般的晚霞叢中的那一輪圓日,長長地嘆出一口氣來,慢慢吟道:

蒲生我池中,其葉何離離。傍能行仁義,莫若妾自知。

眾口鑠黃金,使君生別離。念君去我時,獨愁常苦悲。

想見君顏色,感結傷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

莫以豪賢故,棄捐素所愛。莫以魚肉賤,棄捐蔥與薤。

莫以麻枲賦,棄捐菅與蒯。出亦復苦愁,入亦復苦愁。

邊地多悲風,樹木何修修。從君獨致樂,延年壽千秋。

司馬懿靜靜地聽著。他已經知道這首《塘上行》之詩乃是甄皇后在生前遭到曹丕疏遠之時所作,其中的哀婉凄切之情曾經令他聽了潸然淚下,感慨不已!

這時,方瑩已然吟罷,臉頰兩邊的清淚猶如斷線珍珠一般滾滾滴落下來。司馬懿看在眼里,心頭更是隱隱刺痛,卻聽她愴然而道:“說什么‘但使情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永不棄’……想當年陛下于鄴城初見甄姐之時,愛慕之情何等之濃;而如今陛下手詔賜死甄姐之際,刻薄之意又何等之深!瑩見了,亦是心寒如冰凜然自危啊!”

他聽了這話,眸中淚光頓時隱隱閃爍,卻是低頭暗暗沉吟不已,幾乎將雙唇都咬得滴出血來。

“師兄,您要切加小心啊!陛下對待夫妻結發之情尚且如此涼薄,于君臣之交、骨肉之義更是全無章法不足為恃……當年他在尋求師兄您幫他登上嗣位的艱危關頭,裝得比周文王還要禮賢下士!沒想到他一旦登基掌權之后,就換了另外一副面孔!不過,現在細細想來也沒什么奇怪的,他本就是為貪權奪利而生,自然也就習慣了為保權護位而不擇手段、機關算盡……曹彰將軍其實早就遵從先皇之命歸順于他了,他還是不放心,直到將他這個耿直豪爽的二弟親手毒死才罷手;三公子曹植若不是有卞太后為他苦苦求情,只怕也難逃陛下的毒手!師兄,您與他相處,須要多加小心啊!”

待得方瑩的話講完之后,司馬懿才慢慢開口了,他的聲音在晚風中顯得十分堅硬:“師妹不必過慮——懿自有方法讓曹丕退避三舍,不敢加害的!哼!想當年曹操對懿是何等的忌憚?!他尚且奈何不得懿,又何況區區一個曹丕乎?”

方瑩聽了他這番自信滿滿的話,方才漸漸平靜下來。她倚著窗欄靜立了片刻,款款言道:“司馬師兄……瑩今日秘密約會于您,是有要事相商。瑩親受甄姐臨終囑托,要求瑩代她照護她的兒子平原王曹叡、女兒東鄉公主曹妍……如今郭貴嬪那賤人在宮中極力挑唆陛下廢長立幼,企圖令平原王不得入繼大統,另立徐貴人所生的六歲幼子元城王曹禮為儲君,為她日后‘垂簾攝政’作好鋪墊……”

“這是她癡心妄想!”司馬懿冷冷而笑,“平原王曹叡如今年近弱冠,正可擔負社稷重器,豈是區區一個郭氏便可阻撓他入繼大統的?眼下正是兵戈交爭之亂世,朝野上下俱知宜立長嗣以鎮四海,此乃人心所向、大勢所趨——便是陛下自己亦難違逆!陛下若立幼子曹禮為嗣,豈不是甘愿將萬里江山拱手讓給劉備、孫權乎?此等至愚至拙之事,陛下決不會貿然為之!師妹盡可恬然高枕無憂,平原王必無易儲之患!”

“雖說人心大勢的趨向對叡兒他確實有利,但瑩還是忍不住很為他擔心哪!師兄,您有什么立竿見影,綿密細致的錦囊妙計授予平原王嗎?”

司馬懿沉思了一會兒,肅然正視著方瑩,徐徐而道:“微臣唯有短短數語請師妹務必轉告平原王——‘莫交外臣、莫議時事、潛結內黨、恭行子道’。切記!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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