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透過這道電梯玻璃門,我見過很多世間百態,雖然不過驚鴻一瞥,也讓人心生感嘆。”
到了8樓,楚聞哲推開電梯門,首先印入眼簾的是一個笑容滿面的前臺小姐,她大概三十左右年紀,臉上就寫著“大大咧咧”四個字。
“這位是我們前臺兼行政吳美儀小姐,一會她會拿表格讓你填寫。我先帶你去我們辦公室看看,最近社長出差,不然他也將見見你呢。”
編采部是個碩大的集體辦公室,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打字聲、電話聲不絕于耳。每人有一個小隔間,就像是一個迷宮般曲折。他們見到我,基本沒有時間打招呼,只是報以一笑。
楚聞哲作為主任級記者,他的座位靠窗,將大樓底下的繁華風光一覽無遺,倒是個好位置。
“你呢,只是實習助理,所以沒有固定座位,平時你可以用我的電腦做一些文字整理工作,或者帶回學校做也可以。”
楚聞哲說完這些,有個女記者過來大概是請他審核某個選題,于是他匆匆離去。
一分鐘后,吳美儀將入職表格交給我填寫,隨后拿著我的身份證和學生證去外間復印。
雖說不過是實習生,可是需要填的內容還真不少,尤其是一條“你對于記者工作的理解”,就費了我好大的腦筋。
記者……不就是報道新聞嗎?
我咬著筆頭正在思考這句話是不是貼切的時候,忽然覺得面前站著一個人。
那人可能已經站了一會,剛才我低頭填表并沒有注意到。我以為是吳美儀,于是抬頭笑道:“我馬上就寫……”
那是另外一個我不認識的女子,二十五六歲的樣子,白玉般的臉上鑲嵌著又大又圓的眼睛,本來是個很漂亮的女子,但是她惡狠狠地盯著我,那種兇狠的表情似乎想要把我吃掉。
“因為你,所以才開除我?”她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整個辦公室忽然就陷入安靜,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著我們。我有點詫異,起身問道:“請問你是?”
“是不是你!說!”
她的聲音很尖利,撕心裂肺、用盡全力,我感到耳膜都要被震破。
“請問你……”
她猛然拿起桌子上的水杯潑向我,那是剛才吳美儀為我泡的熱茶,我反應神速轉身避開,衣袖上終究還是被濺上了少許,大部分的開水都潑在了楚聞哲的電腦屏幕上。
眾人嘩然,那女子還要伸手來摑我,被我握住手腕。
“夠了啊,再這樣我可要還手了。”我心中有氣,右手越抓越緊。
“你搶走我的聞哲,你是個不要臉的女人!”
她大吼大叫,無法掙脫手腕就伸腳來踢我,我一把推開她,她踉蹌后退,頓時坐倒在身后的一張空椅子上。
就在她跳了起來又要撲過來的時候,聞聲趕到的楚聞哲猛然抓住她的胳臂。
“梁馨樺!你又發什么瘋!”
“聞哲……我……”面對楚聞哲,她的眼神、她的聲音明顯變得溫柔,楚楚可憐地辯解道,“我不是故意……”
“走!”楚聞哲將她拖出辦公室,留著我一個人呆若木雞,傻瓜一樣暴露在眾人探究的眼光之下。
這時,吳美儀拿著復印件氣喘吁吁地趕到,邊遞給我紙巾擦手,邊道歉道:“不好意思啊,我只是走開了一會去復印,這個梁馨樺又偷偷溜了進來,以后要叫底樓保安注意。”
“這個女孩子是?”
環顧左右同事重新開始投入各自工作,吳美儀拖了張椅子鉆進隔間悄聲說道:“這個梁馨樺呀,就是楚聞哲以前的助理。她非常癡迷楚聞哲,到了那種……”吳美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表示梁馨樺的不對勁。
“后來還開始影響工作,凡是去采訪女事主,她一定會吵鬧,還對客戶態度極差,投訴實在太多,于是我們社長就直接開除了她。”
癡情的女子……
接下來去吳美儀對我說了些什么,我都有點心不在焉,完全沒有往心里去。我忽然就從梁馨樺的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我也是這樣無法放下井原秀,幾次三番魂不守舍,總想著去看看那個奪走我心愛男人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模樣。
要是我遇見了她,我會怎樣?我并不敢想象。
第一次去雜志社報到就遭受無妄之災,楚聞哲為了表示歉意特意請我吃晚餐,順便說了一點接下去的工作安排,待我回到寢室的時候已經臨近十一點。
我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就在宿管阿姨鎖門的瞬間沖進寢室樓,期間還撞到了她的肩膀,引起她一陣抱怨。
這個時候,正是樓里的女孩子們最為輕松的時間段,嬉笑打鬧,還有人提著毛巾沐浴乳準備去每樓一間的浴室洗澡。
只有我的寢室909室非常安靜,從門上的透氣窗看進去,一片漆黑。
岑嘉瑤很少這么早睡,看來前幾天的失眠讓她很疲累。
我小心地用鑰匙開門,盡量不發出聲響,卻聞到一股刺鼻的酒精味道。
她喝酒了?
擰亮電燈,面前的一切讓我險些驚呼。
只見岑嘉瑤斜躺在床上,手臂垂下,地上扔著一瓶伏特加,酒瓶已空。她的嘴角流下乳白色的涎液,雙目緊閉,不省人事。
她的床邊放著一個白色藥盒,我打開一看,那些她積攢下來的安眠藥全部都不見了。
自殺。又是自殺。
我步履蹣跚地往后退去,握著手機的手顫抖個不停。
好冷,大概是暖氣不足的關系,我坐在市六醫院急診室病房外,覺得非常冷,冷徹心扉。
堂哥、鄭新妮、還有岑嘉瑤,我親眼看著他們一個個在我面前自殺,是巧合?還是冥冥之中無法逾越的惡緣?我無法解釋,可是心中受到的震動,卻是如此忐忑不安,仿佛這是一種暗示、一種預兆、一種恐怖的開端。
我的肩頭忽然有股暖意,一抬頭,原來是俞暉將自己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他在我邊上坐下,柔聲說道:“岑嘉瑤沒事吧?”
“你怎么來了?”
他微微一笑,“今天我值班,聽你們輔導員說岑嘉瑤出事進了醫院,所以我過來看看。”
“她是自殺。”
俞暉聳然動容,“自殺?知道原因嗎?”
面對他,我無法輕易說出內心的恐懼。平心而論,考取星河大學之前,我們不過是普通的高中同學而已,兩個人并沒有太多來往。他是班長,我只是一個普通的班級成員,除了一些必要的交談之外,三年來我們之間的交流屈指可數。
很湊巧,高中畢業后,我們同時考入星河大學。當然雖然同處一個高校,但我們專業不同,他所在的金融學院是全國有名的一流學科,據說好幾個國家大銀行的總行行長都是從這里畢業。
就像是他鄉遇故知,我們兩人的關系突然就熱絡了不少,一度成為同學之間的談資,井原秀就曾用半開玩笑的口氣問過我。
我閉上眼睛,腦海里浮現出長久以來的夢境。在夢里,我就是躺在裝滿冷水的浴缸里,用一把美工刀割腕自殺,鮮血一滴滴落入水中,泛起血色漣漪。我下意識地護住左腕,即使在剛剛分手、我最最痛苦的時刻,我都沒有興起過自殺的念頭,這是在告訴我,其實我對井原秀的感情并不深刻嗎?
手背上傳來一陣溫暖,俞暉將手覆蓋在我的手上,溫和地說道:“你感到害怕嗎?放心吧,我會陪在你身邊。”
我微微搖頭,“不行,你明天還要上班呢!快回去休息吧。”
俞暉的手在用力,“不,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我不留痕跡地掙脫他的手,起身將外套還給他,“岑嘉瑤的父母陪著她,她已經洗過胃,沒有生命危險了。”
再次回到病房,岑嘉瑤已經轉醒,她臉色很差,慘白如紙,嘴唇更是沒有一絲血色,岑太太坐在一旁哭哭啼啼,岑先生則不耐煩地走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