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控制情緒

在你被水嗆著的時候，身體會產生劇烈的抖動，仿佛一個迫在眉睫的危險被通報給身體的各個部位。每一塊肌肉都會以自己的方式做出反應，心臟也不例外：這就是一種痙攣。我們能對此做些什么呢？我們能克制自己，避免屈服于這些反應嗎？哲學家就會說這種話，因為他沒有經驗。但是，一個體操教練或擊劍教練的學生如果說“我忍不住了，我渾身的肌肉都在不由自主地繃緊”，那這個教練肯定會發笑的。我曾認識一個很嚴厲的人，在得到你的允許之后，他就會用自己的鈍頭劍[1]狠狠地打你，以此為你開辟出通向理性的道路。一個眾所周知的事實是，肌肉自然而然地就會跟隨想法而動，就像溫馴的狗一樣。我一想到要伸出自己的手臂，馬上就能把它伸出來。我剛才提到的這些痙攣和激變的主要原因恰恰是我們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它們。在上面那個嗆水的例子里，你應該做的是讓身體徹底放松；尤其是不要強行吸入水分，這只會使狀況惡化，你應該把那幾滴走岔了道的液體排出來。換句話說，就是要消除恐懼。無論是在這種情況下，或是在其他任何情況下，恐懼都有百害而無一益。

至于感冒所引起的咳嗽，也有類似的克制方式，只不過實踐者太少。大多數人咳嗽的方式和他們撓癢的方式一樣，其勢之猛，常使他們自己成為受害者。這最終會讓他們筋疲力竭，乃至引發炎癥。為了改善這種癥狀，醫生們發明了止咳含片，我相信它的主要功能就是要讓我們吞咽。吞咽是一種強有力的反應，它不像咳嗽那么主動，甚至超出了我們的掌控范圍。吞咽所產生的肌肉收縮使得其他引發咳嗽的痙攣都消于無形。這又是一個幫嬰兒翻身的問題。[2]不過我仍然相信，如果一個人在一開始就能夠擺脫那種對咳嗽所固有的悲觀姿態，那他就不必再吃止咳含片了。如果一個人在一開始就毫不慌張，保持放松和鎮定，那最初的炎癥也很快就會消退。

“發炎”[3]這個詞值得我們思考。通過語言的妙用，它還可以指代最暴躁的情緒。事實上，我看不出一個屈服于怒火的人和一個屈服于一陣咳嗽的人有什么不同。同樣，恐懼就是一種身體上的痛苦，而我們往往并不知道如何利用體操來對抗這種痛苦。在這類情況中，人們的錯誤就在于讓思想臣服于情緒，并以一種野蠻的狂熱將自身拋入恐懼或憤怒之中。簡而言之，我們讓情緒加劇了自己的不適。這就是那些沒有學過真正體操的人的宿命。而真正的體操，正如希臘人所認識到的，就是澄明的理性對身體運動的掌控。當然，并非掌控所有運動。問題只在于不要用狂暴的動作妨礙自然的反應。在我看來，應該把這個道理教給孩子們，要啟發他們，讓他們永遠把最美的雕像以及值得人們熱愛的對象奉為楷模。

1912年12月5日

[1]鈍頭劍，帶有一環狀保護裝置，在頂端帶有圓頭，以防止劍傷的有四邊劍鋒的防御劍。

[2]可參閱第一篇第四段。

[3]法語中“發炎”（irritation）一詞也指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