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多想，去行動

我們并不知道自己的動作是怎么做出來的，我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伸出胳膊的。沒有人在伸胳膊前還會給神經或肌肉下個指令；動作自然而然就做出來了。我們只需順其自然，并盡可能完成這個動作。所以不必做什么決定，我們本就一直處在指揮官的位置，好像一個駕馭馬匹的車夫。但車夫只能駕馭一匹脫韁而出的馬，這也就是所謂的出發；只有馬受驚狂奔，車夫才能引導這股噴涌而出的力量。同理，如果一艘船沒有向前的推動力，它就無法用舵來控制航向。簡而言之，最重要的是別多想，先啟程，之后總會有時間考慮自己想去哪兒的。

我問問你，到底有誰做出過選擇？沒有人做過選擇，因為我們出發時還都是孩子。沒有人做過選擇，但每個人都在一開始采取了行動；因此，我們的人生歷程是諸種自然力量和境遇的結果。這就是深思熟慮的人永遠無法做出決定的原因。沒有什么比在學堂里分析各種動機和原因更荒唐的了，也沒有什么比用語法家的思維方式向我們說明赫拉克勒斯[1]是如何在邪惡和美德間做出選擇的那個抽象故事更荒唐的了。沒有人做出選擇，我們都在前行，所有的路都是好的。在我看來，生活的藝術首先就在于不要對自己所走的道路或所做的工作感到不滿，而是應該把它做好。我們以為命運之手就在那些我們已經做出的選擇和并未做出的選擇之中，但這些選擇并不能束縛我們，因為沒有任何一種命運從本質上就是壞的。如果一個人想要變好，那么每種命運都是好的。在自然賦予我們的品質上爭辯不休就是軟弱的明顯標志，在這件事上沒有人可以選擇。但是無論這些天生的品質是什么，它們都足以滿足最有抱負的人。培養出一種必要的優點就是我們的重大目標。

“唉，我當初怎么沒有好好學習呢？”這是懶漢的借口。去學習嘛！即便一個人放棄了學業，我也不認為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仰仗過去就像抱怨過去一樣愚蠢。你所做的一切都不會好到可以讓你躺在功勞簿上睡大覺的程度，也不會壞到無法挽回的地步。我甚至認為好運比霉運更難把握，如果你是含著銀勺子出生的，那可要當心了。我發現像米開朗基羅[2]這樣的人有一種可貴的品質，那就是他們熾烈的意志，這意志掌管著與生俱來的天賦，可以把安逸的生活變成艱苦的生活。這種人絕不沾沾自喜，如他所說，即便滿頭白發也要去學校里學點東西。這向那些優柔寡斷的人表明，只要你下定決心，任何時候都不嫌太晚。如果你跟一個水手說，整個航程都取決于舵柄的第一次轉向，他能不笑話你嗎？然而我們卻想讓孩子們相信這一點；幸好他們幾乎不聽。但如果他們竟開始公式化地表達形而上的觀念，并由此將自己的生活全都消耗在a+b=ab這樣的問題上，那就太可悲了。這種有害的觀念在童年時還沒有對他們產生太大影響，只是在后來才會對他們造成傷害，因為正是軟弱的借口才使人變得軟弱。命運就是美杜莎[3]的頭顱。

1922年12月12日

[1]赫拉克勒斯（Hercules），古希臘神話中的英雄，宙斯與阿爾克墨涅之子，死后成為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年輕時曾偶遇邪惡女神和美德女神，她們讓他在安逸墮落的生活和善良艱苦的生活間做出選擇，他選擇了后者。

[2]即米開朗基羅·博那羅蒂（Michelangelo Buonarroti，475—564），意大利畫家、雕塑家。

[3]美杜莎（Medusa），希臘神話中的妖女，頭上布滿蛇頭，直視她的人會變成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