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善情緒的真正方法

你可以想象，你在嘴巴大張時是沒法發出“咿”的聲音的。試過之后，你就會發現這個無聲的“咿”只能存在于你的腦海之中，它一旦出口就會變成一聲“啊”。這個例子表明，如果身體運動器官的動作阻礙了想象力，那么想象力也不可能走得太遠。各種身體的姿態就是這種關聯性的直接證明，因為它們將頭腦的一切沖動都表露無遺。如果我怒火中燒，我就會本能地握緊拳頭。這是眾所周知的，但我們一般不會用這種知識來制定一種管控我們情緒的方法。

每一種宗教都蘊含著驚人的實踐智慧。例如，如果一個人遭遇了不幸，但又拒絕面對事實，因而感到身心俱疲，同時無謂的激動又成倍地加劇了他的痛苦，要消弭這種內部沖突，最好是強迫他跪下來，讓他雙手抱頭，而不是跟他講道理。于是，憑借這種小小的體操（這個詞恰到好處），你挫敗了他想象中的狂暴狀態，在剎那之間，你就中斷了絕望和憤怒所造成的影響。

不過只要人們被自己的情緒所裹挾，他們就會變得異常幼稚。他們根本不會相信還有這么簡單的補救辦法。一個人如果受了侮辱，他首先就會想出一千條理由來證明自己受了侮辱；他會去找一些能夠加重對方過錯的細節，而且他肯定會找到的；他還會去找一些先例，同樣也會找到的。他會說：“這些就是我惱火的正當理由。我當然不會善罷甘休，輕易忘了這件事。”這是他的第一反應。接下來理性能力才得以介入，因為人們都是不可思議的哲學家；而最讓他們不可思議的是理性對他們的情緒沒有絲毫影響。“我的良好判斷力每天都告誡我……”我們都說過這種話，然而，如果這位自言自語的英雄還沒有用盡每一個能夠為自己辯護的理由，那么這場悲劇中就會有一些缺憾。無神論者對此有清晰的闡釋，他們認為正是這種情形使得人們相信了命運不可抗拒的觀念；無神論者誠無虛言。關于上帝的最早觀念以及那些最精微深奧的概念，總是起源于人的負罪感和審判感。在人類漫長的嬰兒期，人們相信自己的情緒和夢境都來自各種神靈。每當他們感到輕松了一些，仿佛自己已經擺脫了那些重負之時，他們就會將其歸因于某種奇異恩典。一個怒不可遏的人想通過下跪來尋求撫慰，那么只要他真的跪下了——也就是說，如果他擺出一種與憤怒不相容的姿勢，他自然就會得到撫慰。他在事后就會說自己是如何感受到一股慈愛之力把他從罪孽中拯救了出來。我們由此可以發現神學是如何自然而然地發展起來的。如果此人一無所獲，勸導者或其他人也可以毫不費力地向他指出，這是因為他的祈求方式不恰當，是因為他沒有真正跪下——總而言之，是因為他太沉溺于自己的怒火之中。所以神學家就會說，這無疑證明了神靈是公正的，他們可以看透我們的內心。神父和信徒都是一樣天真。人們在被情緒折磨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后，才開始懷疑是人體的動作引發了這些情緒，因此，適當的體操才是其醫治良方。人們已經注意到了姿態、儀式乃至禮貌的強大影響力，長久以來，他們把情緒的各種突然轉變看作是某種奇跡，也就是所謂的皈依。而迷信，似乎總是表現為用超自然的原因來解釋真實的效果。時至今日，即使是最有學問的人也很難相信，在情緒的掙扎中，他們的知識還能完美無缺。

1913年12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