姿態對情緒的強烈影響

即便是最平凡的人，用肢體來表達自己的不幸時，他也會變成一個大藝術家。如果他的胸中感到緊張和憋悶，你就會看到他把雙臂按在胸前，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在沒有敵人的情況下，他也可以咬緊牙關，繃緊肌肉，對著天空揮舞拳頭。哪怕這些令人不安的動作并沒有真的做出來，你也可以確信它們在靜止的體內上演，而且影響甚至更為強大。失眠的時候，我們往往會訝異于一些同樣的想法——而且總是那些不愉快的想法——不斷地在我們的腦海中縈繞。我可以斷定，讓這些想法反復出現的就是這種由我們的情緒所引發的舉動。心理疾病，乃至所有其他疾病在初期階段的治療手段就是肌肉的放松和操練。我相信這種療法幾乎總是有效的，但從來沒有人想到這點。

禮貌的舉止對我們的思想有強烈的影響。而以肢體來表達和藹、善良和幸福對于克服壞脾氣甚至胃痛都大有裨益。相關的動作，如親切的手勢和微笑，其功效尤佳：它們排除了表達憤怒、蔑視和悲傷等反向動作的可能性。這就是社會活動、訪問、正式場合和聚會如此受歡迎的原因。這就是一個模擬幸福的機會，而這種喜劇無疑會使我們從悲劇中解脫出來，成效不可謂不大。

醫生應該好好思考一下虔誠的教徒在祈禱時所呈現的姿態：身體處于跪姿，平靜而柔和，可以放松內臟，讓它們能更輕松地履行其生命機能。“高傲的西坎布里人[1]，低頭吧。”德魯蘇斯[2]對這個殘暴的日耳曼部落說道。他沒有直接讓他們消除自己的怒火和傲氣，而是首先讓他們保持安靜，閉上雙眼，擺出溫和有禮的樣子。如此，他們性格中的所有暴虐也就消于無形了。這不會長久，也無法永保太平——因為我們對此力不從心——但這的確有權宜之效。宗教的奇跡也并非真正的奇跡。

我們應該看看一個人是如何把煩心的想法從自己的頭腦中驅除的。你會看到他聳聳肩膀，深呼一口氣，仿佛在放松全身的肌肉。你會看到他轉動頭部，只為把目光和思緒轉向其他的事物。然后，他會用一個醒目的動作來解除自己的憂慮——打一個響指，這是在跳舞前經常會做的一個手勢。在那一刻，如果大衛豎琴能使他迷醉，他也許真的會開始跳舞，不停地調整動作，以平息所有的怒火和焦躁，而這個抑郁的人很快就能痊愈。

我喜歡“撓頭”這個表示困惑的手勢。因為這個花招可以起到轉移和解除武力威脅的效果，以避免被人誤解為準備投擲石塊或標槍。所以排遣情緒的困惑姿態和激發情緒的挑釁姿態是非常近似的，區別只在一念之間。念珠串是一種絕妙的發明，因為這些小珠子能讓一個人的頭腦和手指都忙碌起來。智者還有一個更妙的秘訣，那就是人的意志雖無法掌控人的情緒，卻能直接地掌控人的動作。相較于用理智來消除我們的激烈情緒，拿一把小提琴開始演奏肯定容易得多。

1922年2月16日

[1]西坎布里人，日耳曼人的一支，生活在古羅馬時代的萊茵河東岸。

[2]德魯蘇斯（Drusus），古羅馬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