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3章 桃花灼灼

文世勛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仰望著天花板上一片白,這種白與自己周三回家被車撞時看到的白差不多。那層白里有一道散開的霧,整個兒包圍了他,沒了方向,停在原地。

疼痛是從右腳跟傳到腿部,隨之摔倒在地,還沒來得及落地,那層白霧便快速地散去。文世勛倒地后才看清楚,撞上自己的只是一輛自行車。

一個年輕人在旁邊急切地說:“剛才沒看見前面有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裝撞到了什么東西,感覺撞上了空氣,哪里知道有個人在前面,實在是抱歉,撞哪里了?”

文世勛覺得沒啥大礙,可能只是碰一下,皮外傷,出點血而已,這種級別的磕磕碰碰,對文世勛來說,根本構不成什么傷害,他擺擺手,讓那個年輕人走。

那個年輕人一看手勢,要他離開,不需要做其他別的事情,有點不相信,但看他擺手,就連連說著“對不起”,可能那年輕人沒見過這么好說話的人,擔心他反悔,抬起腳,騎上自行車開溜了。

路上的車沒敢動,等著倒下的人起身離開。文世勛緩緩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路邊,攔了輛的士到醫院拍片兒,小傷,不礙事,醫生說是軟組織損傷,過陣子會自己痊愈,當然,也可以住院觀察,在醫院療養幾天再回家。

文世勛不想在家待著,去學校又不方便,找醫生開了點消炎化腫的藥,打算到學校旁邊自家的來福酒店歇息。

沒想到電話打過去,讓司機來接時,百里韶華來了:“傷了就好好養傷,醫院總比酒店照顧的好一些,醫生、護士都在。”

文世勛不想與她有爭執,就跟隨護士到病房里靠窗的床上躺著,隨后,腿腳被纏了白色的繃帶,弄得跟摔廢了似的,文世勛覺得很不自在。

入院到了第三天,隔壁床的病人開始羨慕地看著文世勛,父母,兩個弟弟,兩個妹妹,一批又一批的人提著禮物和花來看望他。百里韶華很是熱情地招呼著同病房的另外兩個病號,給他們送了點水果,說是有事多照應著點兒。文世勛對此卻很淡然:只是擦傷,傷勢不重,可能還沒有傷到什么,右腳被車撞了一下,車子倒在了身上,腳被車壓到地上時疼了一陣,現在已經沒有多疼,百里韶華非得要自己多住幾天院,多此一舉。

心里雖然不情不愿,可是,現在沒有更好的去處,一向不愛生事的文世勛自然不想私自出院,會引來一系列地勸阻和問候,尤其是百里韶華的體面,不能給抹掉,父親在中間不好周旋,文世勛不想為難父親。

剛想睡會兒,又有一批人來醫院看望文世勛,甚至醫生也來得比往常勤了一些,文世勛看向床邊的父親文來福,難得他有空這兩天都來照顧自己,看在他的份上,還是不要和阿姨唱反調,雖然只是后媽,但是總比沒有要好,比被別人說沒有媽媽的孩子要好一些吧。

文世勛六歲時,母親和妹妹出車禍離世,父親接手母親的酒店生意和水產生意,有點分身乏術,文世勛常常由管家帶著,他脾氣倔強而孤僻,管家對他無計可施。

父親后來遇見了百里韶華,知道她是老婆的同門師妹,離異帶著孩子,愿意一起生活,一同照顧和撫養文世勛。

于是在文世勛十歲那年,家里多了兩個弟弟,雙胞胎文天賜和文弱水,是百里韶華改嫁時帶來的,很聽文世勛這個哥哥的話。

再后來,家里有了雙胞胎妹妹文蝶菲菲和文雨筱筱,她們與文世勛同父異母,現在已經三歲,吵鬧,淘氣,可是在他面前卻乖巧得多,令百里韶華都有些奇怪:怎么會那么親近哥哥呢?

還沒到放學的時間,弟弟妹妹他們今天沒有來,文世勛想睡午覺,讓父親把那些送來的禮物帶走,百里韶華這幾天到省里開會,周末可以回來,算算日子,文世勛要住到周一才能出院,想想都無聊。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文世勛叫來護工,把他旁邊的飯菜收走,剛躺下,就聽到門外的走廊里有人詢問:“你好,請問文世勛在哪個病房?”出門的護工以為又是來探望的人,就幫祁暮漓指了指床位。文世勛聽聲音,知道祁暮漓就在門外,側身,裝睡。

文世勛是個不愛主動說話的人,不喜歡接受他人的好意,也不太會拒絕,現如今,躺在病床上,躲的地方都沒有,只能祈禱她快點把話說完,走人。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一雙手已經摸到了文世勛的額頭,帶著體溫的濕潤,閉著眼的文世勛不自主地想著:“春天里,手心出汗,是跑到住院部這里來的嗎?夠傻的,先前看到她發來的微信時,不好回什么,已經讓文弱水轉告她不要探視,怎么還是來了?是不是文弱水在傳話的時候把話說岔了?沒說清楚?還不如自己給祁暮漓回個消息,想想,又不敢,這會讓祁暮漓有更多的想法,那更不好了。”

自從被祁暮漓纏著要了微信后,兩人的聊天記錄里只有祁暮漓的消息,文世勛一條也沒回復。

文世勛胡七亂八的想著,祁暮漓坐在旁邊,說著學校的事情,順便說著自己的壯舉:“我把夏林一教訓了一下,寧可錯打,不能姑息,不過,沒有找出撞你的人,夏林一說不是他干的,就算不是他,不愿意找出真兇,那也有錯,一點都不冤枉,你說是吧?你看你,就是不懂得保護自己,傷得重不重?傷哪里了?我看看。”

祁暮漓說著就要用手掀文世勛的被子,文世勛的手立馬緊緊地拉住了被角,實在是裝不下去了,隔壁床的兩個病號都是中年男人,見一個小姑娘吧唧吧唧地說,還想動手,在邊上默默地看著。

文世勛急忙睜開眼,不好意思地看看旁邊的兩個病友,又轉過頭望向祁暮漓:“別動,我很好,已經三天,傷快好了,本來就沒事,是百里阿姨不放心,非得讓我住院觀察,你別胡亂猜測,和夏林一沒關系。”

文世勛緊緊扯著被角,就怕一松手,祁暮漓真的會察看傷情,她可是做得出來這種事情的女孩子。在他們三家里,祁暮漓就像公主一樣的存在,三家的長輩都很喜歡她,文世勛的后媽——百里韶華,對祁暮漓也常常夸贊,說她聰慧可愛。文世勛哪里敢招惹她?

況且,夏林一還在那里杵著,這可是兩家大人在私底下就已經訂好的姻緣,文時勛早先聽母親百里蘭汐說過,夏林一的母親云如瑾和父親夏楚雄親自到祁家提親,同祁暮漓的父母定下的娃娃親,誰眼神不好,自討沒趣?只是祁暮漓不知道罷了,她媽左丘雅慧不讓大家說給她聽,怕她有想法,不同意,不高興,在學習上分心。文世勛自然是不愿意得罪左丘家,以他們百里家的地位,還不夠與夏林一的本族云家作對。

其實祁暮漓并不理會三家之間的關系,她也沒覺得文世勛有多可憐,媽媽和妹妹不在人世,只是到另外一個地方生活,區別不大。后媽也是媽,把文世勛照顧得挺好的,是大家有意無意間的回避這件事,才讓文世勛有種孤單的錯覺。

這次文世勛受傷,祁暮漓想借此機會與他走得近一點,剛才伸手拉被角,無非想逗逗他,手放在他頭上,就感覺到了他的緊張,要不是怕自己掀開被子,恐怕都不愿意睜開眼睛和自己說話,一下子能說這么多字,今天算是來對了。

祁暮漓收回拉著被子的手:“既然你說沒事兒,那我明天再來看你,百里曼青。”還沒等文世勛回絕,祁暮漓起身小跑,離開了病房。留文世勛在那里將“不必了”三個字小聲地說給了自己聽,這小姑娘竟然稱呼起文世勛的本名,好久沒人這么叫他了,文世勛聽著親切。可是他們仙家后人的本名一般不在外人面前說,祁暮漓從來不管這些規矩,真是什么都敢說。

隔壁床的病友等祁暮漓出去后,忙不丟地對文世勛說:“這是你女朋友吧,雖說年紀小了點,但看得出來,她很關心你,小伙子,真有福氣。”文世勛想解釋來著,可又覺得沒那個必要,一說就會說很遠,而且本就沒什么事情,就是祁暮漓喜歡有事沒事地出現在他周圍,真正說話的次數很少。

文世勛笑了笑,沒說什么,遞了兩串父親帶來的葡萄給隔壁床的兩位病友,陪床的阿姨笑呵呵地接了過去:“這怎么好意思,吃了你好些水果,你休息,我們盡量安靜點。”邊說邊把葡萄遞給另一個病友,再拿著手里的葡萄去水池處洗。

迎著落日的余暉,祁暮漓跑出醫院,祁叔叔和哥哥姐姐們還在等著他一起回家。祁暮漓一上車就看到了祁妍文嫌棄的小眼神,她忙撒嬌地靠向祁妍文:“怎么?我看望一下病人,這點憐憫之心你不該同情同情嗎?我媽又沒說時辰,來得及在太陽落山前吃晚飯。”

祁妍文被她胳膊一挽,早就沒了脾氣:“你看你,我們明天休息,可是你的兩個哥哥明天還有課,他們是請假回來陪你的,你還拖大家后腿,他們不舍得說你,我可不心疼,再說了,女孩子要有什么來著?就是……我忘記左丘阿姨是怎么說的,你自己想想。”

祁暮漓知道她要說什么,無非是女孩子要矜持,要懂得自尊自愛什么的,拿手在祁妍文的腰間撓癢癢,坐在前面的祁執安咳嗽了一下,后面靠窗的祁翰舟順手把挨著的妹妹的頭扶向自己肩膀,祁妍竹拉拉祁妍文的衣襟,車內才安靜下來。

車子穿過熱鬧的街市,回到了祁家大院,餐桌上陸續上著菜,用餐的時候沒人說話,每個月圓之夜的例行事項,大家都知道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吃完飯,各顧各的忙開了。

夕陽西下,最后一絲光亮順著墻角潛入了黑夜,消失在無邊的云端,月光漸漸爬上了四合院二樓的窗臺,這里是云如瑾為夏林一讀書租住的房子,離學校很近,放學后,夏林一就到四合院休息,吃著鐘點工送來的夜宵,做著未完成的作業。

冷風吹過,夏林一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這么多作業,如果有人來幫忙做一做,多省事兒,脖子酸疼酸疼,搖一搖,晃一晃,還是不太舒服,沒辦法,作業總得要做。夏林一揉揉眼睛,伸伸懶腰,繼續做作業。雖說明天周六,休息,他也沒有回嘉樂小區,還有事情要做。

一道黑影在夏林一的窗外游離,絲發在空氣中飄逸散開,透過窗子,看到夏林一并沒有被打得怎么樣,就轉身消失在了樹梢之外,向醫院的方向飄去。

黑影是姜影在,剛死不久,是只灰靈,飄在野外,結識了一個姐妹姜若夢,住在灰靈姜賢和姜齊的一處山林里。灰靈與鬼怪差不多,不同的是灰靈的靈識里多了點冤孽的怨氣,還有人世的一些記憶,在死的那一刻,強行記錄下來,所以沒有鬼那么純粹,鬼已忘卻所有,只是覓食比它們弱的靈識魂魄。

當然灰靈也少了點怪的險惡,不會如它們一樣三五成群地偷食將死之人的靈識魂魄、搶食其它弱小邪物的靈力,有時還會攻擊鬼和灰靈。灰靈通常獨行,沿著僅存的記憶,在人世間穿梭,靠著覓食動物剛死時的靈力延續自身的修為,實在找不到食物,也會找點由動植物修化成的邪物來吃,如果運氣好,可以找到仙家在人世的后人作為自己的主人,由他們牽引著進入輪回。灰靈同妖魔鬼怪一樣,可以自主選擇投胎為動植物。可是,姜影在更想再做一次人,這就很難了。

姜影在本性善良,出生農村,讀書成績一般,勉強考上個一般的大學,二十歲,本是青春年華的時候,因為發現男友出軌,將他推下河淹死,后被男友的怨靈纏上,在路上失了神,迷了方向,死于車輪下,雖有不滿,但事出有因,她也并未去找男友的藏身地,只是可惜了大好年華,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心有不甘,想用最近的路進到下一世的輪回里,再在人間活一回。

文世勛的出現,令找尋仙家后人的姜影在很欣喜,他身邊沒有鬼界的跟隨者,也是個愛獨處的人,姜影在打算引起他的注意,讓他成為自己的主人,為自己重新做一次人提供便利,要不然,以姜影在的修為,投胎為人的機會渺茫。

姜影在活著時,夏林一的父親資助過她的學業,所以她偶爾會關注到夏林一,這次來看夏林一,除了關心,還因為文世勛受傷的事有疑惑,想一探究竟,白天松林里,水池里,聽了,看了,感覺和夏林一沒什么關系,于是飄走,再去看文世勛。

月光把樹冠描畫在醫院冰冷的墻上,一群蠢蠢欲動的影子在墻內游離。文世勛將病房的幾面墻凈空,安穩地睡著,一覺醒來,已入夜,姜影在立在墻邊,發覺文世勛醒來,坐在床上,她不能近身,只能隔窗望著。

關于文世勛三天前進的白霧,她和姜若夢打探過,聽說,是哪個仙家布的白霧陣,沒想到,文世勛闖進去,才立馬收走,沒有辦法知道是哪路仙家,她們跟不上。

朦朧中,文世勛覺得窗外有東西在注視自己,透過墻,看見了姜影在,年輕姑娘,淺淺的黑色怨氣如飄在水里的游絲,在身邊散開,垂直的長發里,眼睛清澈,呆呆得望向窗戶,看向自己。

總有一些不干凈的東西想親近文世勛,他已經習慣被這樣注視,沒打算搭理她,隨她去,過段時間,覺得無望,自會離開,閉上眼,留姜影在飄在窗外,不予理睬。

看著文世勛睡著,把手放在被子外面,姜影在倒是有點欣慰,這是許多日子以來,文世勛第一次正眼注視她,就算認識了,以后的事慢慢來。

文世勛內向,憂郁,不愛多言,活在兩個自己之間,更喜歡那個如影隨形、見不得光的自己。正是有這種想法,才能很快的感知灰靈的存在,原來悲傷可以相通。姜影在死后被遺忘在黑暗里,文世勛對姜影在來說,是最合適的選擇,如果能加以時日,被他注意,被他使喚,也許有機會助自己離開這漫無邊際的黑暗。依附在墻角的姜影在自顧自地打算著,根本沒想到后來的“離開”有多難。

月明星稀,鳥兒在枝頭歇息,樹下,草間,有幾只鬼怪趁著夜色出來湊熱鬧,在政府大院附近找食。姜若夢追尋著姜影在的蹤跡,游蕩到了政府大院上空,停留在文家的閣樓外面。

屋里,安靜,姜若夢找到那對雙胞胎,一個在看書,一個在玩游戲,文世勛不在家,兩個弟弟覺得屋子里少了點什么,文天賜九歲時和改嫁的媽媽來到文家,看見這個比他們大一歲的哥哥時,覺得他好安靜,當文天賜把家里弄得亂七八糟時,文世勛會默默的收拾,弟弟文弱水也跟著收拾,弄得文天賜很反感,后來,發覺兩人玩的時候,被孤立了,只好收斂一點,主動示好,慢慢發現,大哥挺照顧他們,以至于后來會不自主的想與大哥多親近一些。

現在,大哥住院,房間里沒人,文天賜的心里空落落的,少了一個可以聽自己說話的人,弟弟文弱水想聽,還被他嫌棄,雖然弟弟留著長發,可是他們長得太像了,文天賜感覺就是和鏡子里換了長發的自己說話,沒意思。

打開大哥房間的燈,文天賜把大哥的枕頭抱到自己床上,依偎入睡:“弱水,別動我枕頭,聽到沒有?你今晚再看到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別喊我了,他們不會把你怎么樣的,我在呢,他們不敢靠近你,在我三尺之內就可以了,睡吧。”

膽小的文弱水委屈地說:“你可別半夜起來不喊我,上廁所也要叫上我。”還求著哥哥把紅絲帶拴在手上。

文天賜懶散地坐起來系紅絲帶:“拜托,老弟,你都十五了,高中生了,好不好?瞧你那點出息,是我不叫你嗎?還要叫得醒才可以?睡著了就不會害怕了,乖,睡了,我就在你旁邊。”文天賜給弟弟蓋好被子,然后用牙給自己也系了一個蝴蝶結才安心的靠在大哥的枕頭旁開始入睡,看著弟弟的后背,可能他也有點兒想念大哥了,要是大哥在家會幫著他們系紅絲帶,弟弟睡得也會更安心。

姜若夢看著他們入睡,舔了舔嘴唇,沒敢動,這是姐姐姜影在交代過不能動的人,他們的靈力可以吸取,可也很危險,稍不注意會被反噬,不能引誘到窗戶邊,更不要說引著摔下樓。

吸食新鮮的靈識,還不如騙其他獨自在家的小孩子,跟著飛出窗外,直接等在樓下,簡單,實在,還安全。姜若夢又飄到另一側,熟睡的兩個三歲的小妹妹,鮮嫩無比,可惜也不能動,她撇著嘴,飄走,繼續找找姐姐,平時,姐姐會在這里出現,這陣子,忙著找靈識,沒見著她,她的經驗少,別被什么鬼怪盯上,就麻煩了,不在這里,就只能是在文世勛所在的醫院。姜若夢轉身,朝著姐姐的方向飄去。

醫院里,樓道里的燈忽明忽暗,值班醫生把門關緊,沒事不出來,只希望這種閃爍能快點平息,有些東西見多了,回避一下總歸是好的。文世勛沒有睡著,翻個身,拿出手機,無聊的翻看著相冊里兩個妹妹的圖片。

窗外,有風的聲音,似乎還有樹葉的聲音,文世勛聽得出了神,不知不覺來到了一片荒野,遠處有一長發的人影,文世勛如鳥兒一般飛起來,快飛近時,看到那個人影處在一股冷風之中,冷意襲來,文世勛打了個冷顫,回過神來,還在看手機里妹妹的圖片。

樹梢間,姜若夢依靠在剛長出嫩葉的柳枝上,伸出細長的手指找吃的,沒找著落單的鬼怪,搜了一把邪物的散落靈識,將就著吸著,她沒有到醫院里去,想著醫院里面,定會聚集一些和她一樣找食的鬼怪,要是遇著個比她強的,麻煩。

周六,別家小孩在快樂的玩耍時,祁暮漓只能在家里好生休息,等著日落,兩個哥哥擔心她無聊,陪著她在樓上看電影,打發時間,祁執安收拾著妹妹吃的水果,零食,祁翰舟在房里看書,除了下樓吃飯,就沒出過房門,直到夜晚來臨,圓圓的月亮升上夜空。

當月亮快升到正空時,夏林一的作業才做完,白天用了一天的時間整理桃樹下的土塊,想趁著時節,種上點花兒,作業放著沒動筆。窗外的桃花被風吹落了,花瓣散落在四合院的院墻下。夏林一下樓,在桃樹邊挑選幾株好看的桃花,趁著月色,向祁家走去。

祁家院墻外,銀杏樹葉剛長出青綠的嫩葉,月光下,樹影里的夏林一輕輕地越過圍墻,來到祁家西邊的小庭院,看到大庭院里二樓的燈還亮著,他沒敢打擾,悄悄來到祁妍竹的窗外,將寫有道歉信的盒子從窗框間的縫隙里放進去,盒子里還有他從四合院折來的美麗的桃花。

屋子里面沒有人,祁素靈母女三人后半夜才會回來,夏林一沒有什么好擔心的,以祁妍竹的性子,她一定會把東西親自交到祁暮漓本人手中,說不定周末就可以到他的四合院里賞花,院里除了桃花,還有一些父親養的其它花花草草。

這個時節,在祁暮漓眼里,最好看的花就是桃花,一朵朵,粉紅粉紅的,開滿了整個枝頭,祁暮漓喜歡粉紅色,每年桃花開的時候,三家在一起聚餐時,夏林一都會到祁家的靜香園陪祁暮漓賞花。

而現在,自己租住的院子里,桃花開了,夏林一還不得使勁炫耀一番,怎么能放過這么好的機會?高一剛開學時,祁暮漓來過四合院,還問過夏林一桃花的花期,現在,帶祁暮漓去看,她一定很高興,會高興成什么樣子?夏林一回想著祁暮漓的笑容,不由得偷笑了一下。

夏林一把祁家周圍的情況打探了一遍,安全,于是打道回府,回到他的四合院里面休息。而他不知道的是,祁家正如臨大敵,嚴陣以待。祁家不想讓夏家知道他們能力有限,本就依附在他們之下,如果這點事也辦不好,相處起來,會覺得不得勁,一點底氣都沒有了。

左丘雅慧偶爾被云如瑾問起有什么難處時,左丘雅慧知道是在關心祁暮漓,總是用一副輕松的神情回答著:“我們有什么難處,一定會說的,你放心,這么好的朋友,需要幫助時,你可要義不容辭啊。”說得輕松而隨意。云如謹后來就沒怎么再問這件事,但是,會給些空山寺送的紫丹給祁家,放進祁暮漓的湯藥里。

所以云如瑾只知道每個月的月圓夜,祁家總是很緊張。在她看來,是大家在擔心祁暮漓,希望她順利地過完月圓之夜,等到第二天太陽升起來就沒事兒了。而在夏林一看來,他以為就像女孩子每個月都有那么幾天身體不舒服一樣,多喝熱水,多休息就成。

祁家二樓,祁暮漓已很虛弱,一家人來到她床邊守著,屋子地面上擺了很多蠟燭,一排排,一層層,能放上蠟燭的地方都放上蠟燭,在床邊左右和床尾的地上空出三個蒲團的位置,三位師奶坐在被蠟燭的火苗包圍的蒲團上。

祁妍竹和祁妍文拿著禁符在窗邊站著,祁執安和祁翰舟拿著劍在房間門口守著。左丘雅慧在樓頂布著迷蹤陣,防止覬覦祁暮漓綠血的鬼怪和邪物偷偷潛入,壞事,總會有些個不知死活的進來,如同飛蛾撲火般落在迷蹤陣里,煙消云散,倒是給左丘雅慧白白得了些湯藥原材料,方便下個月熬制湯藥,在夜里的山林間少走幾步路。

祁泰安在樓下靜靜的坐著,有些不安,祁叔站在旁邊陪著他,祁素靈在廚房熬制著一種特殊的香薰,絲絲清淡的花草氣味,飄散在整個祁家院落。

血液為濃稠的綠色時,祁暮漓整個人也成了個綠色的人兒,她十分痛苦地忍受著體內每滴血的炸裂和融合,那綠色血液中有她的魂魄,使得祁暮漓神情錯亂,卻又要用盡全力讓她們在體內通暢運轉。

三位師奶在祁暮漓的身體上方施了一層白霧,可以禁錮魂魄,不讓它溢出體外,這可是一絲也不能丟的,如果丟去一丁點兒,要好長時間才能恢復元氣,以前就有靈族后人女孩在月圓夜丟了一點魂魄,變得癡癡呆呆,費了好大勁才將丟的魂魄收回,重回正常。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終于到了丑時,祁素靈拿著準備好的公雞,抹了它的脖子,將血滴在碗里,端到二樓,遞給祁執安,他在四張靈符上畫上安神符,然后將靈符貼在了祁暮漓的四根床腿柱上,三個師奶仍是坐在蒲團上守著祁暮漓,要等到天空大亮,要等到她醒來,她們才能離開,以免節外生枝。

祁執安和祁翰舟在二樓輪流巡視,過了寅時,祁暮漓的神情才慢慢放松,眉頭逐漸舒展,最后平靜而安逸地睡著了。祁妍竹和祁妍文將蠟燭一根根熄滅后放在箱子里帶走,祁翰舟揉著困頓的眼睛扶著祁執安的肩膀回房睡覺。

回到房間的祁執安顯然困得不行了,直接倒在床上,不愿意動彈,祁翰舟雖然困,可他不洗睡不著,只好到衛生間簡單地洗洗,才到床上,祁執安迷糊著對祁翰舟說:“下次洗了澡再去站崗,讓你跟我一起洗,不愿意,現在還不是要來一遍。”

祁翰舟把祁執安翻到被子里:“你說的,下次一起洗,可別后悔。”祁執安的內襯大多是高領,祁翰舟把他推起來才將內襯褪去,下面的衣服也麻溜地褪掉,祁執安習慣了弟弟的擺弄,懶得動,有人幫他脫衣服,給蓋被子,省得動手,他任由弟弟把胳膊和腿壓在身上,耳邊是弟弟的呼吸聲,祁執安不敢動了,靜靜地等著他睡著。祁執安有時也覺得別扭,都這么大了,兩個男孩子還裸睡在一起,而且,弟弟的一些習慣實在不好,但每次見他難受的樣子,還是會心軟。祁翰舟用手摸著祁執安的耳垂,氣息就在脖子那里回轉,祁執安退的地兒都沒有,剛動了一下,弟弟貼得更緊了,這個弟弟不好惹,隨他吧,快點睡。

卯時,祁家大院外,夜里那些張狂的鬼怪們又是無功而返,只得離開,各回各家,歸于陰暗潮濕的地界,隱于城市和鄉村的各個角落。黎明,沉寂而清冷,春天的風里,寒意仍舊,出行的人們顧不得這些,開始了一天的生計,叫賣聲、車聲四起,形形色色的人推著城市的軸承運行。

澤城東邊的空山寺里,云潤清點著上半個月積攢下來的丹藥,云澤沒等他數完,伸手接過:“這才回暖,少是少了點,不急,林兒沒說等著,可以先把之前攢的選些給他,新鮮的,煉出來后,習武時帶去,他不會介意的。”

云潤收回攤開的手,拂過衣袖:“這半個月以來,投到人胎的漸多,下半個月要少點,讓后面的先等等。”云澤向地宮走著:“你少操些心,多又能多幾個?能遇到合適的人家,走就走了,我們寺里的亡靈優先,別讓別個地界的來插隊。”

云潤附和說道:“有道理,我們超度的,怎么能便宜別個地界的胡來。翼族的百里家最近清理了一批妖和怪,你帶點碎丹去看看,選幾只成色好點的帶回來,省得我去捕,勻出點時間教林兒習武。”云澤回過頭:“靈族在石墟山里過得愜意的很,得空叫上東顏去城里喝喝酒,就這點嗜好,還不來找我,難不成還有別人愿意陪他喝酒,愿意背他那個酒鬼回山?”

云潤沒有理他,打開地宮的門,將云澤手里各色的丹拿進去,輕輕地放進八盒里,把其他的仙丹看過一遍,才鎖好八盒。出來時,遞給云澤一壺酒:“你就惦記著它,說了一路,繞也要繞到酒上,愛喝,直說,我又不是不給?東顏,少勸他喝酒,整得迷迷糊糊的,一點掌門的樣子都沒有,被他徒弟看見了,有樣學樣,看他怎么收拾你。”拿過酒的云澤哪管那些:“知道,知道,少喝點,走了。”

相鄰的雨山觀里,云秋濯在山上找草藥,附近的村民到山上求醫問藥時,可以為他們治病療傷。云牧瑤已經找了一大筐,坐在石頭上等姐姐。

天已大亮,文世勛做了一夜的夢,在夢里尋了無數地方,還是沒有看清夢中人影的樣子,總是在快看見的時候沒了蹤跡。芳草地,溪流邊,樹林間,山洞里,不清楚那個人影要到哪里去,似有似無,若隱若現。帶著文世勛飛到樹梢之上,飄到枯草敗枝之間,有那么一瞬間,剛要靠近,卻跌落到山崖。文世勛從夢里驚醒,他拿過床邊桌子上的眼鏡,看向窗外,早晨的太陽真好,明亮,清澈。

吃過護工送來的早餐,文世勛穿上外套,拿著書,打算到病房外面走動走動,等爸爸帶兩個妹妹過來玩,兩個弟弟也會來吧,周六他們上補習班,培訓班,沒時間過來,周日才過來,幾天沒見,文世勛心里開始想著他們:文弱水昨晚會不會害怕?膽小鬼,窗外的鬼怪,見多少次了,還是害怕,下個月再給系紅絲帶。

一大清早,四合院里,夏林一的房門被媽媽推開,叫他去補課,下午要學鋼琴,還要練字。一天的行程,排得滿滿當當。“我今天可以不去嗎?有事兒。”夏林一懇求著媽媽,“你看,我上次考得還可以,少上一節課,沒什么妨礙,況且,以你兒子的智商,學習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嗎?”

云如瑾自然不吃這一套:“你說不去就不去啊,老師已經約好了,你不去算怎么回事?這是信譽問題,快點,別在那兒磨磨唧唧。”夏林一挪挪腳,站到老爸夏楚雄的身后。夏楚雄看到兒子實在不愿意去,只好把兒子放在身后:“那就給他休息一天,老師那里,我去解釋,好吧?難得孩子想陪我在家弄弄花花草草,我昨天還答應他了。”

夏楚雄看向云如瑾:“下不為例,再有什么安排?我一定提前和你商量。”云如瑾又生氣又無比寵愛地摸摸兒子的肩,答應了,他現在是小伙子了,不能再摸頭,說不定以后連肩膀都摸不到了。

快到中午的時候,祁素靈的飯菜已準備好,大家要吃午飯了,祁暮漓才被三樓下來的哥哥們叫醒,從樓上下來,看到祁妍竹遞過來的信。沒打開就能猜出是誰,祁暮漓有點不想看,夏林一又想要來占用自己的周末時光。不情不愿地打開信,看完之后才知道夏林一租的四合院里面,桃花開了,很好看。

祁暮漓不想出城看自己家的桃花,太遠了。如果是去看桃花,還是可以的。她想象著:桃花全部盛開的時候會是什么樣子的呢?大概與靜香園里的桃花差不多,好看,能好看到哪里去?祁暮漓把信放回盒子,看到盒子下面有枝桃花,花瓣已不柔美,楚楚可憐的樣子,心軟了,和祁妍竹商量著:“你看我去不去呀?”

祁妍竹笑了笑:“去,正好散散心。”祁妍竹在裝信,頭也沒回地對祁暮漓說著,正好離文世勛遠點兒,她手里擺弄著夏林一送來的桃花,她也想去看看。

盒子放在客廳的茶幾上,祁翰舟眨眨眼,又瞅瞅哥哥:“妹妹可能出門,你去不?”祁執安把脖子處的衣領向上扯了一下,手背在脖子傷口處貼著:“去,周末就該出門走走,家里的事情晚上再做。”看著弟弟幽怨的眼神,祁執安忙把頭轉向餐廳那邊,想想又覺得不妥,便回過身,拉著祁翰舟一起去吃飯。

四合院里,夏林一將院子打掃得干干凈凈,落葉倒在花圃里,可以成為肥料,夏楚雄在剪玫瑰花枝,夏林一學著父親的樣子修剪花枝,多余的枝條剪去。夏楚雄瞅著眼前的玫瑰花枝對兒子說:“等到四月份,玫瑰開花,一定很嬌艷,你帶祁暮漓來看,她要是喜歡,送幾株給她,栽種到她家后面的花園里。女孩子就和這花一樣,要好生看護,別動不動地惹她生氣,她要是不理你,那就想辦法哄她。花好看,有人惦記是正常的,你看從我們院外經過的人,你敢保證沒人想進來摘幾朵?這個院子里的玫瑰,我去年就來看過,后來租房子,就直接選了這里,想看它們今年開花的樣子,會更美。”

夏林一聽這說話的勢頭,父親是要給他講愛情的大道理,說不準,還會提起文世勛,于是直起腰,拍拍手上的葉子:“美,沒有祁暮漓美,行了吧?她是花,嬌滴滴的花,我哪敢惹她生氣?媽說讓你下午回去給她做酸菜魚,不早了,你該去買魚了。”夏楚雄抬頭望了望天上高高的太陽:“嗯,是不早了,我先去買魚,遲了,魚不新鮮。”他脫掉身上的圍裙,連同大剪子一起交給兒子:“耐心,要有耐心,兒子,記得回來吃我做的酸菜魚,最好是兩個人回來。”

父親離開后,夏林一又開始收拾院子,正在打掃時,祁妍竹進來了:“我來掃,祁暮漓在后面,你去找她。”夏林一的外套敞開著,與祁妍竹擦身而過時,衣服碰到祁妍竹手上,男孩子身上獨特而清爽的氣味,令祁妍竹的心里莫名覺得有些失落:以自己的身份,與夏林一相比,自己還是能有空看到人就好。

掃把有點小,祁妍竹在草上費勁地掃著,實在不好清理,她干脆蹲下身撿枝葉,丟到靠墻的垃圾桶里。

聽到夏林一喊祁暮漓,祁妍竹才回過神,拉過身旁丟葉子的妹妹祁妍文到其它花卉邊欣賞院子里的花草,祁妍文閑不住,進到夏林一習武的西邊涼棚,拿起一把木劍,練習師傅教的武術。祁妍竹坐到涼棚下木圍欄的長椅上休息,有點困,熬了一夜,早上還要跟著母親做早餐,收拾屋子,累得不行,趴在圍欄上就想睡。

院子外面,祁暮漓看到了長出院外的桃花,陽光灑在粉紅的花瓣上,令人忍不住想駐足前往。四合院的老房東并排種了三顆桃樹,看得出以前修過枝,樹枝錯落有形,祁暮漓站在樹下,摘下一朵桃花,放在手心細看,回想之前說的話,沒好氣的走到夏林一身邊:“我這兩天想了想,你應該不是打文世勛的人,那天的事……”

見祁暮漓主動靠過來,夏林一的眉毛動了動,心領神會,張張嘴,又閉上,舌頭把嘴唇潤濕后,喉嚨覺得干,咽了咽口水,還是覺得不說話為好,感覺說什么都是錯的,可不能再犯之前的錯誤,一定要穩住。

祁暮漓見夏林一沒有說話。以為他在生氣,又補了一句:“我下次一定先問清楚。”夏沒想到祁暮漓今天這么好說話:“沒事兒,我這人皮糙肉厚,打幾下不礙事,只要你能消消氣。那個……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我?考慮一下我唄,我比那個悶葫蘆要差很遠嗎?我覺得還好吧,怎么樣?”夏林一本不想這樣問的,反正定了親,奈何家長不準說,之前夏林一沒把這件事放心上,以為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后來發現祁暮漓的眼里不知從何時起滿是文世勛,自家的寶貝被人惦記,可怎么行?

祁暮漓本來心里有點愧疚的,沒想到夏林一還會順藤爬,有點不高興:“你不想做朋友,也行,以后不要喊我來看桃花了。”夏林一沒招:“好了,好了,朋友,好朋友,我給你發的消息你好歹回一回,弄得我跟個傻子一樣的,自言自語。”

“沒空,我的功課多。”祁暮漓覺得有點累,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我想回去了,送我。”夏林一向祁妍文招招手,瞇著眼的祁妍竹看見了,帶著祁妍文朝他們走來,祁妍文本來就不喜歡這些花花草草,現在姐姐喊他,知道誰要走,劍放回原位,跟上。

“我媽說今天的晚飯會提前一會兒,早點回去也好,以免被問起時,不好解釋,本來是說出來散步的,這個時候差不多該回去了,走吧。”祁妍文接過夏林一折的桃花,“有事留言,你要說話我會帶到的,她晚上真的有點忙。”

夏林一知道留不住人,祁妍竹心思細,今天多虧她的周旋,才有機會與祁暮漓多待一會兒。還沒等夏林一開口,祁妍竹誰做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夏林一用手型回了一個“OK”。

看著他們遠去,夏林一還是有點不舍,準備了幾天,祁暮漓只在院子里走了一小圈,話還沒說幾句就走了。夏林一把外套上的扣子扣上,剛才是為了裝酷,現在要回去,不能被媽媽看見他衣服敞著,會嘮叨“著涼”“感冒”之類的話,不想聽。

夏林一回到嘉樂小區,上樓,進門。云如瑾把夏林一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他的身后,一個人回來的:“怎么了?兒子,不高興了?吃飯,補個午覺,云秋濯姐姐已經等在那里,等你睡醒后教你學鋼琴,云牧瑤姐姐也在,你學完了鋼琴,再跟著他學書法,不準調皮。”夏林一聽厭了這種語調,但還是很乖地說:“放心,云姐姐夸我聰明著呢,鋼琴已經彈得很好了,下次考級問題不大。”

夏林一說的云姐,比他大很多,還是少女模樣,臉上一臉嚴肅,一點兒都不可愛。夏林一更喜歡和云牧瑤姐姐說話,她很親切,教毛筆的時候很有耐心,寫錯了,從不懲罰,只是讓他再寫一遍,練心性。

祁妍竹從夏林一那里回去后,在她的日記本里寫道:我在泥濘里跋涉,看向你,看見了漫野花開,沒有一朵是花。她羨慕祁暮漓的開朗,更羨慕她能在一個完整的家里長大,但是,羨慕歸羨慕,并不影響她像一個大姐姐一樣無微不至地照顧著祁暮漓,或許當初祁泰安救下她們母女三人時也有這種想法,給祁暮漓找個陪同她一起長大的姐姐。所以,才把她們從洪水肆虐里救回來。

說起那次洪水,多年后,祁妍竹仍舊能隱隱地記得當時的場景。當年,下了好幾天的雨,村里的人冒著雨,陸陸續續去田里和渠道疏通水流。

大水是在半夜起的,石墟山方向來的水沖到西海湖里,湖水從暗道和小溪沖向澤湖時,溪水漫過了兩岸的樹木,四散奔逃,祁妍竹的村莊的村民們為了灌溉農田,由村民和祁泰安的休閑山莊一起集資在小溪邊修了個蓄水壩,當溪水涌入時,水位漸漲,守壩的村民發現有水從壩堤下滲出,村里能出動的人都去堵口子,有經驗的人則建議大家邊堵邊準備離開。

祁妍竹家里人多,父親和叔叔們沒有分家,他吩咐祁素靈回去收拾東西,隨時準備離開。大雨如注,祁妍竹抱著妹妹向窗外張望,屋檐的雨噼噼啪啪的落在地上。家里的電閘被爸爸關了,怕打雷燒了家里的電器,臥室里的燭火被風吹得影子四處晃蕩,六歲的祁妍竹并不知道那晚和以往的雨夜有何不同,頂多就是雨大太多了。祁妍竹覺得困,還是要哄著小一歲的妹妹,她抱著妹妹在窗邊的床上等媽媽回家。

天快亮的時候,媽媽先回來了,喊祁妍竹一起收拾東西,看著母親面色緊張,使勁往一個大包里裝東西,有的東西放進去,又被拿出了,還有些東西就往樓上搬,祁妍竹把自己和妹妹為數不多的玩具也抱到樓上的雜物間。

水如蛇一般溜進一樓的大廳,然后是兩邊的臥室,后面的天井,倉庫,廚房,牛棚,甚至雞窩。祁妍竹的父親慌張地跑回家對媽媽說:“東西越少越好,換洗的衣服和錢,帶上元竹和元文,先往大路上走,我去喊媽,她是個死腦筋,老二和老三勸不動,我去背她,不用等我,跟著大家走。我會趕過來的。”

沒等祁妍竹她們母女三人走上大路,水已經趕過來,沒膝處的水里夾帶著水草和雜物,推著她們前行,三三兩兩的人聚集到一條道上,向前奔跑,村子西邊的灣山是大家最近的逃生地,泰安休閑山莊當年是敞開的,四周沒有圍墻,山莊里的灣山山頂有個酒店,可以暫時避難。祁素靈把大包掛在背上,抱著小的,牽著大的,實在跟不上,被落在后面。

趕上來的父親背著奶奶,想讓二叔背,奶奶嫌棄地看看祁妍竹:“丫頭片子腳力勁好得很,跟她媽一樣,你操什么心,我們先過去,你還怕她們丟了?就她那臉皮,爬都要爬過來。”祁妍竹的二叔和三叔自然是不敢和母親頂嘴:“嫂子,你看,要不這樣,我哥先帶媽過去山上歇著,再來接你們,我和三弟去路那邊的餐館拿點東西就來幫你抱文兒和竹兒。”祁素靈只好望著他們來了,又走了。

水過大腿,祁素靈抱一個,背一個,實在走不動了,巨大的水流沖擊力,使得站立都成問題,祁素靈看向旁邊一棵大楊樹,費力地淌過去,把兩個女兒一個一個往樹上推,小時候的祁妍竹和祁妍文喜歡爬樹,逮著枝丫就能往上爬。

天已大亮,洪水咆哮著席卷著大地,大路只能由路邊的樹木來辨識,房屋在水中堅挺,不遠處,路邊靠近小溪方向的餐館轟然倒塌,幾處河邊的瓦房也被沖毀。雨漸漸小了,直到雨停,祁素靈才將胳膊從孩子們的頭頂拿開,但她們仍然濕透了。

祁妍文畢竟小一點,竟然一點也沒覺得害怕,反倒是覺得新奇又好玩,沒有爸爸和奶奶的指責,她嘻嘻哈哈騎在媽媽和姐姐之間的枝丫上:“爸爸和叔叔什么時候來接我?我好餓。叔叔會給我帶好吃的嗎?我想吃叔叔做的糖醋排骨,姐姐,叔叔會不會記得我愛吃糖醋排骨?”

祁妍竹哄著妹妹:“文兒愛吃,叔叔當然會記得,還會拿個小本本寫在上面。”

出門太急,祁素靈沒有帶吃的,這會兒只好安慰女兒:“等一下,爸爸就來了。”

實際上,在祁妍竹父親背著奶奶走了沒多久,一大波洪水就擋住了去路,洪水如脫韁的野馬,沖走了路上的村民,暗流涌動中卷著他們向更遠處的澤湖奔流而去。

祁素靈抓住大樹,大聲呼叫,聲音都喊嘶了,也沒聽到回應。大樹在水里時不時地搖晃,祁素靈擔心楊樹承受不住她們,于是把外衣脫下來,用袖子將兩個孩子的衣服連在一起,如果樹倒了,她還可以把她們拉著往前游。就算被卷到水里,也要在一起。

正當她們絕望時,泰安山莊的救援船在附近救人,也發現了她們,把船開過來,兩個救援人員將她們接到了船上。同船上的還有先跑出去的幾個村民,祁素靈看著他們,他們卻遺憾地搖頭,祁素靈覺得還有一絲希望,可能他們已經在安全的地方等,又或者也被誰救了。

到達灣山酒店后的幾天里,祁妍竹始終沒能等到父親和叔叔們,母親的眼里充滿了失望和悲切,她就沒再追問他們的消息,怕惹得母親傷心,妹妹結識了新朋友,偶爾會提及爸爸和叔叔,還會在新朋友面前比較叔叔和爸爸的廚藝,誰做的菜更好吃。

祁妍文的新朋友是祁暮漓,兩個五歲的小朋友在酒店的大廳里跑進跑出,祁泰安見女兒很喜歡這個小朋友,正想給女兒找陪讀的他找到了祁素靈:“你們愿意到我家暫住嗎?以后,如果想留下,可以在我家做做家務,工資好商量,孩子的讀書費用由我們承擔,需要參加培訓班,費用也是我們出,就是有一點,跟著我女兒一起讀書,一起參加培訓班,她學什么,你的兩個女兒學什么。供她們到大學畢業。你看怎么樣?”

祁素靈想了想,答應了。祁素靈一直是家庭主婦,祁泰安提的工作,她還是可以做的,能負擔學費,對她來說是天大的好事,等安頓下來,還可以去打聽孩子他爸的消息。

后來,祁素靈得知孩子她爸、她奶以及兩個叔叔均不在人世,也就沒再打聽他們,帶出來的衣服里有祁妍文父親的,祁素靈拿到東邊的空山寺里,請住持為衣服的主人招魂,住持留下了衣服,答應她會辦妥此事,她才離開。

那年九月,兩個孩子跟著祁暮漓讀幼兒園大班時,祁素靈主動提出將孩子的姓氏改成“祁”,讓孩子們以姐妹相待,尤其叮囑祁妍文要聽祁暮漓的話。

靜下來的時候,祁妍文回憶過去,總會想到漫天的雨,洶涌的水,即使在夢里,她也常常感覺卷入水底,透不過氣來。這種感覺使得她對水有種畏懼,很少到水邊走。

小庭院里,已經聞到廚房里飄出的菜香,祁妍文在樓下練武,等著姐姐來叫她一起去吃晚飯。祁暮漓在她的陽臺上看夕陽,橙色的陽光落在她紫色的外套上,襯得小圓臉更加粉嫩,幾絲額頭邊的長發在耳邊繞來繞去,似乎風兒也喜歡這樣的可人兒。

祁暮漓的頭偏向醫院的方向,想去,卻又怕文世勛嫌棄,留下個擾人清靜的印象可不好。

醫院的過道旁,文世勛懶散地坐在長椅上,等了一天了,人還沒來,他邊看書邊看來來往往的人。

醫院是人的生與死最清晰的地方,新生命的誕生,難以挽留的生命的消逝,中間還有一些為了生和為了活的人們,為了生活,不知明天是什么樣子,才要努力,也并不是努力了就有希望的生活,只是讓自己覺得,已經盡力了。

好些人拼勁全力,人才兩空地出院,活著的人更艱難,又能怎么樣呢?對一些人來說,活著是在等一個可以體面地離開的方式,文世勛從不挽留那些放棄生的希望的人回去,就在一旁陪著,目睹他人自己為自己送行。

而對于文世勛來說,這種自我放棄的機會也是不存在的,所以白霧里的他被保護著,只是受了一點小傷,原本算好可以被自行車撞上,再被后面的車碾壓而死,可惜,被師傅發現,投來了白霧,下次同師傅習武時,受罰是在所難免的。

敏感的文世勛常常覺得自己蜷縮在黑暗里,沒有生的快樂,也沒有活的渴望,沒有明天,抬頭不見日月,轉眼不見星辰,周身只有一個季節-——冬天,雪下了四季。

“哥哥,哥哥!”三歲的文蝶菲菲一進醫院就在找文世勛哥哥,見他在長椅上坐著,飛跑著撲到文世勛的腿上,文世勛抱住了妹妹,文雨筱筱嘟著嘴,不高興:“哥哥也要抱我喲。”

“不行,不行。誰讓你跑那么慢的?是我先找到的哥哥,就應該先抱我,你等一下再抱,是不是呀?哥哥!”文蝶菲菲昂起頭,撒起嬌來。

文世勛微笑著把兩個妹妹都抱著放在腿上,一邊一個:“這樣可以了嗎?都是乖妹妹喲。”文世勛哄著兩個妹妹。他是真的喜歡,才笑了,在文世勛這里,笑是一個力氣活,要調動好多器官一起配合,才能笑臉相迎。也不是不高興,只是要讓別人覺得他是真的高興,有點難。

文來福和文天賜、文弱水走在后面,帶了文世勛喜歡吃的零食和水果。知道他不愛吃飯,這里的飯菜是特定送來,畢竟沒有家里吃的舒坦,他還很挑食。文來福不能讓兒子住個院,回去后瘦一圈,他不想等老婆從省里回來后責怪他沒有照顧好這個家里的老大。文來福知道百里韶華的脾氣,訓起人來。如同訓他機關里的那些下屬一樣,不留情面。

水果有好幾樣,切成拼盤,裝在盒子里,文來福拿出一盒遞給文世勛:“你看你,才住四天院。才住四天院,都有點瘦了,你媽媽定的那些飯菜不合你胃口,你可以讓別人按你的要求來做。”

文世勛抬頭看了一眼父親。文來福立馬閉嘴,知道再說下去,兒子該生氣了。那是別人難以察覺的低眉順眼,看向他處。文來福倒沒覺得尷尬,只要兒子愿意,怎么著都行。文來福看著他們兄妹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他退到一邊,給百里韶華打電話,商量周一出院的事情。

主站蜘蛛池模板: 南川市| 石狮市| 措勤县| 高雄市| 醴陵市| 沅江市| 保靖县| 甘谷县| 丁青县| 桦南县| 南召县| 荣成市| 遂川县| 元江| 驻马店市| 延庆县| 无棣县| 休宁县| 大冶市| 德州市| 青神县| 尼勒克县| 霸州市| 绥化市| 南郑县| 泰顺县| 桐梓县| 简阳市| 建阳市| 深水埗区| 沐川县| 敦化市| 吉木乃县| 图片| 玉环县| 章丘市| 株洲市| 澎湖县| 龙里县| 北碚区| 阳原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