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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漢表》下注郡名體例考

《漢表》在多數列侯條目下注有郡名,這些郡名顯然是各侯國的屬郡。但是,在與《漢志》對照后,我們發現《漢表》對某些侯國屬郡的標注與《漢志》并不一致(參見表2-3)。對于《漢表》、《漢志》所記侯國隸屬關系的矛盾,王恢《漢王國與侯國之演變》一律稱為“《表》誤”。王氏之說未免武斷,相較而言,周振鶴先生的看法更為合理。如平干王子之曲梁侯國(613),《漢表》注魏郡,而《漢志》屬廣平。周先生解釋道:

(曲梁侯國)始封時入魏郡,五鳳二年,平干國除為廣平郡時回屬,以下志屬廣平者同此。

據周先生的意見,元康三年曲梁侯國初封時,因平干國不能轄有侯國而別屬魏郡。五鳳二年平干國除為廣平郡后,曲梁侯國才回屬廣平郡,直至漢末。《表》注“魏郡”反映的是曲梁侯國初封時的隸屬關系,《志》、《表》之間的分歧是因所錄侯國建制時代斷限不同造成。綜合《漢表》中的類似記載,周先生的結論是,《表》注郡名基本與《漢志》一致,反映了漢末各侯國的隸屬關系,但某些《表》注反映的是侯國初封時的情況,所以與《漢志》存在分歧。

周先生有關“《志》、《表》分歧是因所錄侯國建制時代斷限不同”的觀點,后得到日本學者仲山茂的肯定。但對于《表》注郡名之體例,仲山氏卻有不同的理解。他指出某些《志》、《表》分歧的現象,并不完全適用“《表》注初屬郡”的解釋。如梁王子曲鄉侯國(750),《表》注濟陰,《志》屬山陽。而永始三年(前14年)曲鄉侯國初封時,濟陰郡為定陶國,所以《表》注“濟陰”絕不是曲鄉侯國的初屬郡。仲山茂先生于是逆向思維,提出《表》注郡名皆為侯國廢除時之屬郡的新觀點。[1]

仲山茂先生對《表》注郡名體例的解釋雖然適用于曲鄉侯國,但相反的例證卻也不少。如昌成侯國(620),《表》注信都,而該侯國廢除之建平三年正為信都國時代,漢代廢除之侯國不會并入王國。有關昌成侯國的問題,仲山茂先生有所留意。他認為《表》所記昌成侯國廢除之“建平三年”為“建平元年”之誤。建平元年信都為漢郡,昌成侯國廢除后并入信都郡,故《表》注信都。

如果說昌成侯國問題還可以用文獻記載訛誤來加以解釋,那么隨成(407)、胡孰(271)兩侯國問題就絕不是文獻訛誤那么簡單了。

隨成侯國廢除于元狩二年,《表》注千乘;胡孰侯國廢除于元鼎五年,《表》注丹陽。若下注郡名為侯國廢除時的屬郡,則兩侯國廢除后分別并入千乘郡、丹陽郡。千乘郡乃武帝元狩六年置,[2]丹陽郡則是武帝元封二年由鄣郡更名而來,[3]也就是說兩侯國廢除時并不存在千乘郡和丹陽郡,這兩處《表》注顯然不是兩侯國廢除時的所屬郡。

《表》注郡名既非侯國初封之屬郡,又非侯國廢除后的屬郡,那么會不會與《表》注縣名一樣反映的是東漢時代的情形呢?筆者認為可以排除這種可能,因為各條目下注郡名有很多不存在于東漢時代。如廣平郡,在建武十三年(37年)省并,雖然明帝永平三年(60年)復置廣平國,但只延續到章帝建初七年(82年),此后再未設置。也就是說,在東漢絕大多數時期都沒有廣平郡(國)的建制。而且明帝、章帝時代的廣平國只領有七縣,其規模遠不能與《漢志》轄有十六縣的廣平郡相比。另外漢明帝永平十五年(72年)改信都郡為樂成國,此后信都郡(國)之名不復見于史籍。[4]在漢和帝時代,廣平、信都、千乘等郡國均已省改,班昭顯然不會用這些已廢撤的建制當作本朝制度。

另外,根據表2-2統計,《漢表》標注郡名的侯國條目共234條,其中只有36縣邑見于《續志》,其余近兩百個縣邑建制在東漢以前即廢撤,班昭顯然已不清楚絕大多數侯國的方位,把這些方位不明的侯國定位到東漢行政區劃,在技術上難以實現。因此,筆者認為班昭在《漢表》中標注的郡名并非東漢制度,而反映的是前代侯國各自的隸屬關系。

事實上,對于東漢時代的班固和班昭,搞清前代侯國的隸屬關系,要比明確前代侯國的地理方位容易得多。東漢時代,西漢政府的許多籍冊文書仍然得以保留,班固在編撰《漢書》時,便大量利用了前代政府籍冊。以《地理志》為例,班固所利用的西漢政府籍冊,就目前可考的有成帝元延三年的行政版籍、成帝綏和二年的全國“集簿”以及平帝元始二年的戶口簿。[5]可以想見,當班昭受詔補作《漢表》時,仍然有許多前代政府籍冊可以利用。而在前代籍冊中,很多類文書都可以用來復原當時的行政隸屬關系,如近二十年出土的《二年律令·秩律》、《樂浪郡初元四年縣別戶口簿》、《南郡免老簿》、《東海郡吏員簿》,[6]這些文書并非西漢的行政版籍,但我們卻可以根據文書上的記載復原當時的郡縣隸屬關系。例如根據松柏漢墓35號木牘所記《南郡免老簿》,我們雖然無法知道該文書中的便侯國、邔侯國、轪侯國的地理方位,卻可以獲知三侯國隸屬南郡管轄。因此,只要班昭能夠看到前代政府的相關籍冊,哪怕沒有行政版籍可以利用,仍可以復原出某些侯國的所屬郡目。

班固在編撰《地理志》時曾利用了漢成帝元延三年的行政版籍。當班昭續補《漢書》時,應該也能看到這份資料。那么班昭是否利用了相同資料來復原前代侯國的隸屬關系呢?我們可以將《漢志》記載的侯國隸屬關系與《漢表》所見侯國隸屬關系進行比較,進而回答這一問題。

為了直觀展現《漢表》各侯國的隸屬關系,筆者編制了表1-2,該表以郡名為綱,將《漢表》下注郡名相同的侯國編排在一起,以便于進一步統計。

表1-2 《漢表》標注郡名之侯國條目分類表

(續表)

①《王子侯表》無下注郡名。《索隱》邵侯條注“《表》在山陽”,知今本脫漏“山陽”。

②《王子侯表》下注“濟南”,應為“濟陰”之誤。

③《王子侯表》下注“濟南”,應為“濟陰”之誤。

④《王子侯表》下注“濟南”,應為“濟陰”之誤。

⑤《外戚恩澤侯表》誤作陽城,《表》注“濟陽”乃“濟陰”之誤,見附表陽城侯國(563)備注。

⑥《王子侯表》下注“中山”,應為“常山”之誤。見周振鶴:《西漢政區地理》,第79頁。

⑦《王子侯表》張侯下注“常山”,當前移至“桑中侯”格。

⑧《王子侯表》無下注郡名,《索隱》柳宿侯條注曰“《表》在涿郡”,知今本脫漏“涿”字。

⑨《王子侯表》陽興侯至昌慮侯下注皆當退后一格。見周振鶴:《西漢政區地理》,第31頁。

⑩《王子侯表》下注“東海”,應為“勃海”之誤。

《王子侯表》參鬷、沂陵下注“東海”,應為“勃海”之誤。見參鬷侯國(355)備注。

(續表)

①東漢更名為厭次縣。

②《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下注“濟陽”,應為“濟南”之誤。詳見附表北石侯國(481)。

③《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下注“濟陰”,應為“濟南”之誤。

④《王子侯表》徐鄉侯下注“齊”,當后移至“臺鄉侯”格。

⑤《王子侯表》誤作“成侯”。

⑥《王子侯表》下注“東海”,應為“東萊”之誤。

⑦即《漢志》瑯邪郡之柔侯國。

⑧澎侯屈釐條下注“東海”誤入“揤裴侯”格。

⑨《王子侯表》下注“北海”,應為“東海”之誤。

⑩《王子侯表》下注“千乘”,《索隱》栒侯條曰“《表》在東海”,則今本“千乘”為“東海”之訛誤。

《王子侯表》下注“淮陵”,應為“臨淮”之誤。見附表淮陵侯國(273)。

《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下注“淮陽”,《索隱》作“《表》在臨淮”,當以臨淮為是。

《王子侯表》無下注郡名。《索隱》建成侯條曰“《表》在豫章”,則今本脫漏“豫章”。

(續表)

說明:1.《王子侯表》尉文侯、陰安侯、柳泉侯、安平侯,《高惠高后文功臣表》蒯成侯,《景武昭宣元成功臣侯表》幾侯,《外戚恩澤侯表》安平侯、樂昌侯下注郡名為衍文,本表未取。
2.庸,《王子侯表》兩見,皆注“瑯邪”。彭,《王子侯表》兩見,皆注“東海”。承父,《景武昭宣元成功臣侯表》兩見,皆注“東萊”。秺,《景武昭宣元成功臣侯表》兩見,皆注“濟陰”。《外戚恩澤侯表》冠軍(陽)兩見,皆注“南陽”。以上皆并作一條。
3.各縣邑名見于《續志》的,表注“*”。

①即《漢志》桂陽郡之陰山侯國。

②東漢改“昌成縣”為“阜城縣”。

在明確《漢表》各侯國的郡目分類后,我們再將其中見于《漢志》記載的侯國抽出,與《漢志》所載各侯國隸屬關系進行對比。[7]請看表1-3。

表1-3 《漢表》、《漢志》侯國隸屬關系對照表

(續表)

(續表)

說明:本表以《漢表》所見侯國隸屬關系為基礎,與《漢志》進行對比,凡《漢志》、《漢表》隸屬關系相同的,標注“●”。隸屬關系不同的,在侯國條目后標注該侯國的《漢志》屬郡。

從上表可以看出,《漢表》所記錄的各侯國隸屬關系與《漢志》基本相同,表明班昭所利用的西漢政府籍冊與班固在《地理志》中所采用的元延三年行政版籍,在時代上較為接近。但《漢表》中也有部分侯國的隸屬關系與《漢志》不同。這些《表》、《志》記載的分歧,恰好可以被我們用來探尋班昭所見籍冊文書的斷代。下面結合各郡具體情況分別說明:

1.濟陰郡

西漢末年,王國不能轄有侯國,故《漢志》濟陰郡無侯國。[8]但《漢表》卻有五個侯國下注“濟陰”,這說明班昭所見濟陰郡籍冊文書錄有侯國,反映的不是王國時代的面貌。五侯國中曲鄉侯國設置最晚,置于永始三年(前16年),而成帝河平四年(前25年)至哀帝建平二年(前5年)濟陰郡為定陶國,則班昭所見濟陰郡籍冊必為建平二年以后之物。

2.魏郡、巨鹿郡、信都郡

《漢志》信都郡轄樂鄉、平隄、桃、西梁、昌成、東昌六侯國。[9]除東昌《表》無下注郡名外,樂鄉、平隄、桃、西梁《表》注巨鹿,昌成《表》注信都。《漢志》信都郡所轄侯國幾乎都被《漢表》標注為隸屬巨鹿郡。這一現象透露出班昭所見信都籍冊文書不載錄有侯國(昌成侯國見下文敘述),該文書反映的是信都國時代的行政建制。

不過,《漢表》昌成侯國卻注有“信都”。如信都為王國,不應轄有昌成侯國。查昌成侯國建制,該侯國于建平三年(前4年)廢除,改置為縣,[10]故建平三年以后昌成縣可以隸屬王國管轄。筆者推測,信都、巨鹿的籍冊斷代應在建平三年之后。具體而言,建平三年昌成侯國廢免后,成為巨鹿郡屬縣,不久轉屬信都國管轄。班昭見到的信都國籍冊,雖然沒有樂鄉、平隄、桃、西梁、東昌五侯國,卻轄有昌成縣,故在《漢表》昌成侯條下注“信都”。因為信都為王國,所以樂鄉、平隄、桃、西梁、東昌五侯國已轉屬巨鹿郡管轄,故見載于巨鹿郡籍冊文書。

另外《漢志》廣平郡轄南曲、曲梁、廣鄉、平利、平鄉、陽城、城鄉七侯國。其中曲梁、平利、平鄉《表》注魏郡,廣鄉《表》注巨鹿。與上述情況相似,這一現象反映出班昭所見魏郡、巨鹿郡籍冊文書的斷代在廣平郡置為王國之時,故原屬廣平郡管轄的侯國已改屬魏郡、巨鹿郡。廣平郡于建平三年改置為廣平國。綜合前文所述,班昭所見魏、信都、巨鹿各郡國的籍冊斷代應在建平三年之后。

通過對比《漢表》、《漢志》侯國隸屬關系的差異,我們可以明確班昭所見濟陰、魏、信都、巨鹿各郡國文書的時代斷限在建平三年以后。而分析個別侯國的設置年代,也可以幫助我們了解另外一些郡國行政信息的斷代。

1.汝南郡

《外戚恩澤侯表》承陽侯條注有“汝南”,[11]《漢志》無承陽。承陽侯受封于元始元年(1年),則班昭所見汝南郡籍冊書有承陽侯國,該文書斷代應在元始元年以后。

2.南陽郡

《外戚恩澤侯表》廣陽侯甄豐條注有“南陽”,[12]《漢志》南陽郡無廣陽。廣陽侯受封于元始元年,則班昭所見南陽郡籍冊的斷代在元始元年以后。又《外戚恩澤侯表》汜鄉侯條注有“南陽”。《漢書·何武傳》載:“汜鄉在瑯邪不其,哀帝初即位,更以南陽犫之博望鄉為汜鄉侯國。”何武之汜鄉侯國本在瑯邪郡,建平元年(前6年)更封南陽。班昭所見南陽郡籍冊文書錄有汜鄉侯國,必非元延三年之物。

3.臨淮郡

《外戚恩澤侯表》扶平侯條注有“臨淮”,[13]《漢志》無扶平。扶平侯受封于元始元年,則班昭所見臨淮郡籍冊的斷代在元始元年以后。

4.東海郡

《外戚恩澤侯表》高樂侯師丹條注有“東海”。[14]《漢書·師丹傳》載元始三年二月詔“其以厚丘之中鄉戶二千一百封丹為義陽侯”。厚丘,《漢志》屬東海郡。則班昭所見東海郡籍冊的斷代在元始三年以后。

5.沛郡

《外戚恩澤侯表》殷紹嘉侯條注有“沛”,《漢志》無殷紹嘉。[15]殷紹嘉侯受封于綏和元年(前8年),則班昭所見沛郡籍冊的斷代在綏和元年以后。

6.東萊

《王子侯表》堂鄉侯條下注“東萊”,[16]《漢志》東萊郡無堂鄉。堂鄉侯受封于綏和元年,則班昭所見東萊郡籍冊的斷代在綏和元年以后。

根據以上分析可以明確,班昭作《漢表》時所采用的部分郡國籍冊的斷代要晚于綏和元年。這一現象表明,班昭沒有利用《漢志》所收錄的元延三年行政版籍。那么這是否意味著班昭利用了另一份具有統一斷代,且斷代在哀帝元始年間的全國行版籍呢?筆者認為不存在這樣的可能性。首先,《漢表》中許多延續到西漢末年的侯國都沒有標注“郡名”,說明班昭手中沒有一份完整的全國行政資料。另外,從《漢表》個別侯國的下注郡名來看,班昭顯然還利用了斷代在元延三年以前的籍冊。請看以下幾例。

1.豫章郡

《王子侯表》安城侯條下注“豫章”,安城侯為長沙王子,分封后其侯國當別屬豫章郡。但《漢志》安城縣屬長沙國,《續志》長沙郡亦有安城縣,說明安城侯國廢除后,曾回屬長沙國,直到東漢末年一直隸屬長沙郡(國)管轄。班昭在安城侯條下注“豫章”,意味著她所見豫章郡籍冊錄有安城縣,此文書斷代必在元延三年之前。

2.會稽郡

《王子侯表》句容侯條下注“會稽”,句容侯為江都王子,[17]分封后其侯國當別屬會稽郡。《漢志》、《續志》句容皆屬丹陽郡,則句容縣元延三年之前回屬丹陽郡。班昭所見會稽郡籍冊的斷代必在元延三年之前。

3.涿

《王子侯表》陸成侯條、薪處侯條下注“涿”,兩侯為中山王子,分封后其侯國當別屬涿郡。《漢志》陸成、薪處皆屬中山國,則陸成、薪處于元延三年之前由涿郡回屬中山國。[18]班昭所見涿郡籍冊文書斷代亦在元延三年之前。

從豫章、會稽、涿郡的情況來看,班昭所見三郡籍冊的斷代皆在元延三年以前。可見,班昭所利用的郡國籍冊并無統一的斷代年限。由于班昭見到的郡國籍冊斷代不一,所以在為《漢表》侯國標注屬郡名時,還出現了同一侯國,分注兩郡的奇怪現象。《王子侯表》宜成侯條下注“平原”,而《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宜成侯條卻注作“濟南”,《漢志》濟南郡有宜成侯國。前輩學者多據《漢志》以為《王子侯表》下注有誤。今查《圖集》,宜成侯國地望在濟南、平原兩郡交界地帶,如明確班昭所利用的郡國籍冊斷代不一,則上述現象可以給出合理的解釋。宜成侯國初屬平原郡,后改屬濟南郡。班昭見到的濟南郡、平原郡籍冊文書斷代不同,均載錄有宜成侯國。班昭在為《王子侯表》作注時,采用了平原郡籍冊;在為《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作注時,利用了濟南郡籍冊,所以才會出現宜成侯國在不同篇章標注不同郡名的現象。同樣,《王子侯表》德侯條下注“泰山”,而《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德侯條下注“濟南”。德侯國,地望不詳。但泰山、濟南兩郡相鄰,德侯國當先后歸屬兩郡管轄。不同篇章將德侯國分注兩郡的現象也是因利用不同斷代籍冊所致。

總之,從《漢表》各侯國標注的郡名來看,班昭所利用的籍冊文書與班固編撰《地理志》所采用的元延三年行政版籍存在差異。由于兩者時代斷限不同,故某些侯國在《漢表》、《漢志》中反映出的隸屬關系也有所不同。經過進一步分析后,可以發現班昭所采用的籍冊資料沒有統一的斷代,各郡國籍冊的斷代年限各不相同。這些都說明班昭在標注《漢表》時,采用了性質不同、斷代不一的郡國籍冊,這是造成《漢表》、《漢志》記載分歧的原因所在。

還有一點需要說明。一些短暫設置于武帝時代的侯國在《漢表》中同樣注有郡名。這是否意味著,在東漢和帝時代仍然保留有兩百多年前漢武帝時代的籍冊文書?筆者認為這種可能性很小,而且不符合檔案保存的規律。筆者更傾向于班昭是利用西漢末年籍冊復原出武帝時代侯國的隸屬關系。這種解釋并非無法成立。武帝以后,侯國多以鄉聚分封,在廢除后仍會恢復為鄉聚。如果班昭見到的郡國籍冊載錄有鄉聚之名,那么完全可以根據鄉聚名稱來與武帝時代的某些侯國建立聯系。比如說,漢末瑯邪郡的某種籍冊記錄有挾術、祝茲、騠茲這樣的鄉聚名,很顯然這些鄉聚就是武帝時代挾術侯國、祝茲侯國、騠茲侯國所在,班昭可以根據這些記載復原出武帝時代某些侯國的所屬郡目。

在《漢志》中,常常會見到一些鄉聚的信息。如上黨郡銅鞮縣下標注“有上虒亭,下虒聚”;泰山郡虵丘縣注有“隧鄉,故隧國。《春秋》曰‘齊人殲于隧’也”。這些記載表明,班固在作《地理志》時仍可以看到某些縣邑下屬鄉聚的記載。安徽天長紀莊西漢墓出土的《東陽縣戶口簿》、《東陽縣算簿》是目前所見載錄鄉聚信息的西漢籍冊實物。[19]班昭在作《漢表》時,能夠利用一些載錄有鄉聚信息的西漢政府籍冊,筆者認為這樣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1] 仲山茂:《〈漢書〉侯表地名注記的體例特征》,復旦大學歷史地理研究中心編:《歷史地理》第26輯。

[2] 見拙文《西漢郡國更置與侯國遷徙——兼論千乘郡的始置年代》,《中國史研究》2012年第4期。

[3] 參見中編第七章第一節第二部分“丹陽郡”條。

[4] 有關東漢廣平國、信都郡沿革及疆域,分見李曉杰:《東漢政區地理》,第86—87、97—98頁。

[5] 參見中編第一章第一、二節考述。

[6] 張家山二四七號漢墓竹簡整理小組編著:《張家山漢墓竹簡》,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年;尹龍九:《平壤出土〈樂浪郡初元四年縣別戶口簿〉研究》,中國出土資料學會編:《中國出土資料研究》第十三號,2010年;連云港市博物館等編:《尹灣漢墓簡牘》,北京:中華書局,1997年;荊州博物館:《湖北荊州紀南松柏漢墓發掘簡報》,《文物》2008年第4期。

[7] 《漢志》各郡所轄侯國名目見中編第一章第三節表1-1。

[8] 《漢志》所錄郡國名目得自平帝元始二年戶口簿。元始年間濟陰為漢郡。而在元延年間,濟陰為定陶國。故《漢志》濟陰郡應該為定陶國。參見周振鶴:《西漢政區地理》,第22—24頁。

[9] 見中編第一章第三節表1-1。

[10] 《續志》安平國阜城縣,司馬彪自注“故昌成”。可知西漢昌成侯國廢除后,其地并未省并,而是改為昌成縣并延續到東漢時期。

[11] 《漢書》卷一八《外戚恩澤侯表》,第715頁。

[12] 《漢書》卷一八《外戚恩澤侯表》,第715頁。

[13] 《漢書》卷一八《外戚恩澤侯表》,第714頁。

[14] 《漢書》卷一八《外戚恩澤侯表》,第711頁。《外戚恩澤侯表》高樂侯條下注“新野”、“東海”。此新野為高樂侯國所在。東海為師丹紹封之義陽侯國所在。

[15] 《漢書》卷一八《外戚恩澤侯表》,第709頁。

[16] 《漢書》卷一五《王子侯表》,第516頁。堂鄉侯條下注“東萊”誤入西陽侯格。

[17] 《王子侯表》書句容侯為“長沙王子”,應為“江都王子”。見序章王榮商《漢書補注》介紹。

[18] 周振鶴先生以為陸成、薪處為綏和元年由涿郡益封中山國(見《西漢政區地理》,第96頁)。今按周先生此說不確,詳見中編第一章第一節考述。

[19] 天長市文物管理所、天長市博物館:《安徽天長西漢墓發掘簡報》,《文物》2006年第11期。《東陽縣戶口簿》、《東陽縣算簿》記載當時的東陽縣轄有東鄉、都鄉、楊池鄉、鞠鄉、垣雍北鄉、垣雍東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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