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打印的工資條，華向黎發現自己被扣了400多塊錢。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因為她總共也就3千多大毛。

仔細一看，扣款是在“其他”這個欄目里。

“我的工資怎么少了400多？扣的什么款?。俊彼滩蛔≡儐栕趯γ娴男￡P。

小關是學軟件的，負責局里的網站和電腦維修以及安保。上次那個畢芳的姓名就是他幫著查出來的。

“華姐，你最近沒在不知道，新來的張局長現在整頓紀律，凡事假和遲到早退一律扣工資?！毙￡P從電腦后面閃出腦袋，對華向黎解釋道。

“哦?！边@樣啊。華向黎一算，自己最近出勤率是不高，送女兒，為老公公的病跑醫院……

“這個張局……很嚴厲啊？”華向黎脫口而出。

小關正端著茶杯喝水，聞言道：“新官上任嘛，可能想讓大家知道他的厲害吧?！?

張局長是從市機關下放來的。有傳說他是某某領導的親屬。不過看上去很有些魄力的樣子。

兩人說著話，只見劉恬和辦公室另一位女同事喬姐一同走了進來。

喬姐比華向黎大一歲，負責計劃生育工作和檔案管理的。劉恬主要承擔會議布置，接待來訪者。

華向黎忽然發現劉恬情緒不對。以往樂呵呵充滿陽光朝氣的她，今天眉頭緊鎖滿面愁容，霜打的茄子一般耷拉著腦袋。

“劉恬，十一怎么過的?。炕丶伊诉€是出門旅游了？”華向黎下意識地問。

“沒。窩在宿舍里看碟呢?！眲⑻竦吐暬卮?。

“男朋友沒來嗎？他不是……”華向黎的問話還沒說出口，就感覺身后的喬姐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回過頭，只見喬姐把手遮在嘴邊，用口型告訴她：“失戀啦?！?

喔……華向黎趕緊住口。

一個多月之前，劉恬曾告訴華向黎，她的男朋友要來。兩個人約好要回劉恬的父母家。

情感問題，永遠是女人生活的核心問題。甭管青春美少女還是半老徐娘，都會因此而愁腸百結刻骨銘心。

午飯時間，華向黎特意跟劉恬一同買飯，坐在一個餐桌上。

“劉恬，跟大姐說說，到底怎么回事？”華向黎關切地問。

劉恬咬了咬嘴唇：“他家人不同意他跟我繼續交往，給他找了個當地的女朋友。”說完這句話，劉恬的淚水潸然而下，滴在了餐桌上。

劉恬跟她的男朋友是大學同學。畢業后男方父母立即安排兒子回到家鄉，為他找好了工作單位，并把早已看中的老上級女兒介紹給他。

雖然兒子堅持說自己在大學里已經有了女朋友，但是終于經不住父母一再勸說并嚴厲訓誡，這個軟弱（也可稱之為孝順）的兒子最終投降了。

華向黎拿過紙巾遞給劉恬，同時對她說：“兩地戀愛，分開了是容易發生這種麻煩。我當年跟你這么大的時候，也遇到了相同的問題?！?

“真的……？！”劉恬抬頭看著華向黎，大眼睛里依然噙著淚花。

華向黎看著劉恬，笑著說：“真的。而且結局也和你一樣。”

“說來聽聽？”劉恬來了興趣。

“咱倆先吃飯。吃完飯我跟你到外面草坪石凳那兒去?！比A向黎說。

“嗯?！眲⑻袷掌鹧蹨I，開始大口吃飯。

一個人的痛苦是天大的痛苦。如果有人跟你同病相憐，你的痛苦就被分解，減小了一半。劉恬聽說華姐曾經有過跟自己同樣的經歷，立即產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覺，以及十分的好奇心。

華向黎輕松地回憶起自己的初戀。她現在早已沒有了當初的痛苦，語言已經相當輕松，仿佛在說著別人的故事：“……他那會兒是我們系學生會主席?，F在都改叫學院了，對吧？”

劉恬點點頭。

“那年五四青年節，學生會組織了一次征文活動。我那篇稿子被選為優秀稿件，刊登在系里的專欄上。他負責征稿，還發了紀念品，就這樣認識了。你呢？你們怎樣認識的？”

“我都記不得了。好像最開始他一直都在想辦法接近我。這是后來他告訴我的?！眲⑻竦皖^想了想接著說：“有一天，他恰好跟我在校園里相遇，趁著旁邊沒有人，他把一個紙條迅速塞進我手里，說：‘劉恬，希望你……能看一看……’，他說完就匆匆走掉了。我打開一看，那是一封情書。寫著他對我的暗戀，點點滴滴。已經有半年多了?！?

“哦。他是非常愛你的啊。華向黎看著劉恬道。

“是的，他對我很好。所以……我才傷心……”劉恬低頭傷心了一會兒，只聽到華向黎說：“那我跟你不一樣。我一開始并沒覺得我們倆會有什么感情瓜葛。我們是因為共同的愛好，彼此漸漸熟悉，不知不覺走到一起的?！?

劉恬抬起頭看著華向黎。

“因為寫作，我們討論彼此讀過的好書。我們發現有很多書都是共同喜歡的。但是他讀的書比我多。他不僅讀文學，還讀歷史，地理，甚至軍事和法律。他父親是一名外交官，爺爺是大學教授。”

劉恬點點頭：“哦，這個人家學淵源哦?！?

“是啊，所以我對他佩服起來。”

“他很帥嗎？”劉恬問。

“一般般把。算不上系草，頂多是個系草-?！比A向黎笑笑，接著她問劉恬：“你這位是個草嗎？

“還行吧?！眲⑻褚残πΑ?

“他是出國后跟我提出分手的。我當時年齡跟你差不多吧？痛苦得恨不得自殺！”華向黎對劉恬講述了當初接到龐旭陽的分手信后，自己好幾天不吃不喝的痛苦。

劉恬驚訝地看著華向黎。

“我父母天天陪著我，寸步不離。后來，他們就開始給我介紹男朋友。”華向黎說。

“你現在的老公就是父母托人介紹的？”

“嗯。我開始不同意見面，后來被他們勸說的沒辦法，只好同意了?！?

“你們……現在過得還好吧？聽說你老公是個老總？能力很強的吧？”

“還行吧，算是不錯。”華向黎眼前出現了羅浮城嚴肅的面孔。

“華姐你謙虛呢。大家都說你老公很厲害的?！?

很快地，兩個有著同樣感情經歷，年齡差距20歲的女性成了忘年交，親密知己。

“時間可以銷蝕掉一切。我當初比你現在還痛苦呢。因為那時還有一個留學夢，美國夢。一下子就都沒了，同時化為烏有……那會兒我整天渾渾噩噩以淚洗面，真的就跟行尸走肉似的?！?

華向黎抬頭看著藍天。秋季的陽光柔和而高遠，白云在藍天上涂抹著淡雅的畫面。

“華姐，聽你這么一說我覺得心里好受些了。”劉恬低頭看著腳下的茵茵草地說。

“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走過去，前面是個天。當你邁過這個坎再回頭看時，會覺得自己當初很幼稚。”

“嗯。我爭取早日跨過這個門檻?！眲⑻竦?。

“多給自己安排一些活動。讀書，鍛煉，旅游什么的。把心胸放寬。人生的路長著呢，你才剛剛邁出第一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說不定前面有個更好的男人等著你呢?！比A向黎進一步鼓勵道。

劉恬笑了：“華姐，你還真會做思想工作呢?！?

“我是這些年做行政工作磨練出來的。從前我在人多的地方一說話就臉紅?！比A向黎笑道。

華向黎作為辦公室副主任，除了協助主任抓全盤工作以外，還具體負責局里的人力資源，宣傳教育，離退休人員管理等工作。這些雜七雜八的行政工作使得她學會了耐心細致和察言觀色，而且能夠循循善誘地說服當事人。

華向黎看看手表：“快到時間了，咱們回去吧?！?

兩人心情愉悅地向辦公大樓走去。

剛回到辦公室，喬姐就走過來說：“剛才主任找你來著?！?

“哦。”華向黎想了想，就來到旁邊的主任辦公室。

主任魯永明正專心盯著電腦屏幕，見她進來忙抬起頭：“請坐，華姐?！?

“找我有事嗎？”華向黎問。

“局里剛才通知，明天上級要來檢查工作。關于咱們科的工作，麻煩你把人事、計劃生育、老干部這幾塊兒的統計資料準備下，待會兒打印個東西交給我。局長說，怕萬一上級領導問起來?！濒斨魅伟焉眢w后仰靠在轉椅上，望著沙發上的華向黎說。

華向黎感覺這人喜歡擺架子，總是讓人感覺不爽。

雖然心里不舒服但她什么也沒說，嘴里答應道：“好吧?！?

當她走到門口時，魯永明又說：“喬姐，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什么事？”華向黎警覺道。

“我知道你家里事情多，人到中年嘛?？涩F在新局長在抓勞動紀律……”

“我知道了。我以后會注意的，盡量少請假。”

華向黎想起早上小關說的話，以及自己被扣的薪水。

“那就好，那就好?！濒斢烂鞯穆曇魪谋澈髠鱽?。

自從這個魯主任來了之后，華向黎總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別扭。原來老主任在時，兩人的關系多融洽啊。

嗨，不想那么多了，反正自己也不想往上爬，湊合著混到退休了事。她這樣告誡自己。

忙碌一陣后打出若干數據交上去，很快到了下班時間。

很快到了自家小區。她把車子停到小區內的停車場，走向自己家門口。

遠遠地看到單元門口站著一個女人。

走近了她才看出竟是表妹凌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