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白鯨幻想國度·你好,小鼴鼠
- 牛鑫志
- 3197字
- 2021-06-02 15:42:14
狗的樂園
我和狗一起去散步。我們先是繞著奶牛場的柵欄走,這柵欄不算短,超過三百步,長長的一排,一轉(zhuǎn)過彎去,柵欄不見了,代替它的是一面墻。墻沒什么好玩的,況且再往前走變得很臭,我猜那里會有一個化糞池。所以我們不再向前,我們向右轉(zhuǎn),走上了一條遠離奶牛場的小路。
天氣很好,路邊的花跟我剛來的那天一樣香。我們遇上過急匆匆趕路的人,他們一見到狗,就停下來跟他打招呼。每當(dāng)這個時候,狗就會把他的長耳朵甩得啪啪響,我想要不是我把左手一直放在狗的背上不拿走的話,他一定會一次次地沖上去跟那些人擁抱的。
空氣里變得很熱,我們沿著一條緩緩上升的路向前走。我們已經(jīng)有好一會兒沒見到過人了,我猜我們是上了一座山。這里的鳥叫得很兇,草叢里也不時傳來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這一切都讓我感覺到不友好,所以我停了下來,狗差點兒從我的左手底下逃脫。
“我們回去吧。”我對著狗說。
可是狗沒有聽我的,他開始用他那毛茸茸的身子蹭我的上臂,然后,他用他的嘴咬住我的領(lǐng)子試圖拖著我向前走。我差點兒被他給弄哭。這條狗大得像只小牛犢,他的脖子仰起來,高度遠超過我這個剛過完六歲生日的孩子的頭。最后,他沒有辦法,終于伏低了身子示意我爬到他的背上。我這樣做了以后,他就立刻站起來飛奔。從腳下仍在上升的路看來,我們還是在往山上去。我開始害怕了,狗跑得飛快,速度超過了所有的風(fēng)。我不知道狗會把我?guī)У侥睦锶ィ液芎ε鹿窌盐宜ぴ诘厣希艿媚敲纯欤俏疫@時候不小心滑下去一定會摔傷的。
不知過了多久——我猜是過了一百年的時間,狗終于停在了一個什么地方。他再次伏低了身子,我趕緊從他的背上下來,我的雙腳回到地面上,心里變得踏實了不少。可是——我想我是有些精神錯亂了,因為,正當(dāng)我還驚魂未定的時候,我懷疑,嗯,我是說我似乎聽到了一個轟隆隆的聲音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響起來:“小鼴鼠,歡迎來到狗的樂園!”
“誰,誰在說話?”說實在的,我被嚇得夠嗆,我的耳朵突突轉(zhuǎn),四處搜尋著聲音的來源。
“不用找了,小鼴鼠,我就在你的左邊。”那個轟隆隆的聲音又響起來了。這回我聽得很清楚,聲音來自我的左手邊,那里,嗯,我是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的左手邊正是狗待的地方。
“是你在跟我說話嗎?”我把頭轉(zhuǎn)向左邊。
“當(dāng)然了,正是我。不過,你這樣問問題是不恰當(dāng)?shù)模驗樗闹赶蛐圆⒉幻鞔_,你應(yīng)該問‘是狗在跟我說話嗎’,這樣就明確多了。”
“那么,是狗在跟我說話嗎?”我多少有些難以置信。
“是的,正是我。”這回,那個轟隆隆的聲音顯得很開心。
“我從來沒想過狗也會說話。”我喃喃自語道。
“小鼴鼠,你剛才說的話對于我而言是個不小的冒犯。”轟隆隆的聲音提高了一些,我趕緊說“對不起”。
轟隆隆的聲音又恢復(fù)到一開始的音量。現(xiàn)在,聲音從我的右邊傳過來——但我確信,我沒有聽到狗在地上跑過去時沉重的腳步聲,“讓我來告訴你吧,小鼴鼠,不只是人類,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動物都會說話。”
“所有的都會嗎?”我還是難以置信。
“當(dāng)然了。”
“所有的狗都會說話嗎?”
“所有的貓也會。”
“那牛呢,羊呢,還有雞,還有……鴨?”
“統(tǒng)統(tǒng)都會。”
“太好了!”我高興地大喊,“可是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這些。”
“那是因為很少有人能知道這些。”
“說實在的,在今天之前我可沒想過有一天狗會在我的面前說起話來。”
“你曾經(jīng)有過一條狗嗎?”轟隆隆的聲音在離我五米之外的地方問我。
我搖搖頭。
“那你曾嘗試過跟任何一條狗做朋友嗎?”
我還是搖頭:“我以前一直生活在同一間房子里,那里沒有任何小動物,那時候我和爸爸住在一起,爸爸從來不做飯,所以我家連只蟑螂都見不到。”
“哦,可憐的小家伙!”我聽到五米外傳來狗轟隆隆的嘆息。
“不過,我聽到過狗的叫聲,他們就生活在房間的外面,有時候他們會叫。有時候我還會聽到鳥的叫聲,你知道我們那個小院子里可沒有什么樹,鳥的叫聲是從院墻外更遠的地方傳過來的,所以能聽到還真不容易。”
“可憐的小鼴鼠,”這回,轟隆隆的聲音來自離我鼻子半厘米遠的地方,我能感覺到狗說話時嘴里的熱氣噴到我的臉上,“那就不奇怪了,你甚至都沒見過狗,所以,我不認為你說‘只有人會說話’這樣的話是對我的冒犯。”
“我從來都沒有說過只有人會說話,我只是說我沒想過狗也會說話。”我試圖糾正他話中的錯誤。
“是嗎,你說你沒想過狗會說話,這句話的潛臺詞就是在你那個小腦袋瓜兒里認為只有你們?nèi)藭f話啰。你應(yīng)該知道,任何人,當(dāng)他們說話的時候,我們聽話的人不但要聽懂他們的話的表面意思,而且還要弄懂他們的話的背后意思,而剛才我就從你的話里捕捉到了更多的東西。”
“不,不是這樣的,我從來都不會說有著兩層意思的話,我說的每一句話都只有一個意思。”
“或許吧,不過我對此表示懷疑。”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在沉默的最后,我開口說道:“狗,你能告訴我這是什么地方嗎?”
“啊哈,很高興你能首先打破沉默,要是再晚些時候,我怕我會忍不住為我剛才對你滿懷惡意的猜想而不得不向你道歉呢。”
“那倒不用。”
“好吧,小鼴鼠很寬容。你剛才是問我這里是什么地方嗎?哦,那我告訴你,這里是狗的樂園。”
“狗的樂園?”
“是的,也就是我的樂園。”
“是你自己的嗎?”
“當(dāng)然了,我可沒說是狗們的樂園呀。”
“那這里是你的家了?”
“當(dāng)然不是。你知道的,我的家在山下的奶牛場里,我只是有時候會上來透透氣。”
“只有你自己來嗎?”
“通常是這樣的。有時候我也會邀請其他的狗一起來玩,可通常是我自己來,畢竟這里對于大多數(shù)狗而言,上來有點兒困難,要知道,嗯,不是所有的狗都像我一樣強壯。”
“那你邀請過別的動物來玩嗎?比如說,人。”
“你是我邀請的第一個人,不過我很難說你算不算得上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因為我叫你小鼴鼠,而正如爺爺所說的那樣,當(dāng)我在叫你小鼴鼠的時候,我很容易就會想到那些常年生活在地洞里,吱吱亂叫的家伙們。”
“那你也可以叫我人——我想這應(yīng)該是我最開始的名字。”
“不,我不能那樣叫你,那樣會害死你的。人類總是擺脫不掉自大的毛病,當(dāng)一個人面對四周大喊‘狗’的時候,我能明確地知道這個人是不是在喊我;而當(dāng)我用‘人’來喊你們當(dāng)中的任何一個時,用不了多久,這個人就會以為他自己能代表整個世界。”
“好吧,那你還是叫我小鼴鼠好了。”
“我覺得這個名字很適合你,相信我吧,山下的爺爺是我所見到過的人中最會起名字的一個,他給予我們的名字沒有一個不是充滿了魔力。”
“你每次來這里都干些什么呢?”
“什么都干,有時候我爬樹,有時候我會從那邊的陡坡上滾下去,還有些時候,我什么都不做,就是睡覺或者思考。”
“思考?”
“沒錯,是思考,你知道的,我們狗的腦子往往都很擅長思考。”
“我以前可不這么認為。”
“你以后會慢慢發(fā)現(xiàn)的。”
“那狗的樂園里都有些什么呢?”
“有樹,有草,還有各種各樣的花,還有石頭,還有,嗯,松鼠。”
“沒有滑梯嗎?”
“沒有,不過我可以從陡坡上滾下去。”
“沒有過山車嗎?”
“沒有,不過我可以跑得像風(fēng)一樣快。”
“連秋千都沒有嗎?”
“沒有,不過我可以試著做一個。”
“試著做一個?”
“是的,我們可以一起做,只是離開的時候,把這里恢復(fù)原狀就好了。你知道的,有時候這里也會上來人,而他們總是喜歡大驚小怪,我們必須懂得隱藏。”
“為什么要隱藏呢?”
“因為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一條會說話和會做秋千的狗。”
“狗,我們來做一個秋千吧。”
“今天太晚了,我們該回去了。”
我聽到狗的肚子咕咕響,我也覺得餓了。
狗背著我在陡坡上跳躍,我雙手抱緊他的脖子,風(fēng)在我的頭頂上呼呼響。我感到一種莫名的好情緒。
“狗,你不能跑穩(wěn)些嗎?”
“你要學(xué)會感恩,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條狗生來是要給人騎的。”狗說話的聲音被風(fēng)給吹散了,我把耳朵貼在他的背上,轟隆隆的聲音又回來了。
我們飛快地下了山,快到家的一段路,狗讓我下來自己走。
“你們出去了整整一天。”爺爺說。
“但我們今天很開心。”我說道。
“你們錯過了午飯,而晚飯我還沒有做。”
“那沒關(guān)系。”
我從我的床底下拖出一只箱子,把里面的果干和肉干分給狗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