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岡瑟坐在一張滿是各種文件的桌子后面。他和他已故的父親一樣,有早餐后立即處理國事,簽署相關文件的習慣。
顧問在桌子旁邊站著。他遞給國王一支卷軸,國王打開后開始瀏覽。
“嗯……羅馬道路建設部門請求我參與建造一條新的領事通道1,將波貝托馬格斯與奧戈斯塔·溫德利科倫連接起來,”國王困惑地說道。“你怎么看,佩特羅尼烏斯?”
顧問聳聳肩。
“不能答應,我的國王。我們為此將不得不征收特別稅,以支付建造成本。唉,羅馬已經不復從前,你必須節省一切開支。”
“嗯,是的,官員們除了把珠寶給他們數不清的情婦外,他們對一切吝嗇!”岡瑟諷刺地說道。“建設這條道路意味著純粹的毀滅!不僅如此,每三個里格1就將建立一個郵局,還必須對其進行管理,指派管事密切關注。”
岡瑟憤怒地將卷軸扔到桌子上。佩特羅尼烏斯抬起眼盯著天花板,悲傷地說道:“唉,我的國王,但這是不可避免的。我毫不懷疑,瑞提亞的統治者也接到了類似的命令。”
“是的!但他不會為建設掏錢!他會從羅馬那里得到雷米西斯2!”岡瑟反駁道。
“這很難說。我注意到羅馬近來很節儉。我想瑞提亞會為這項建設工程買單。”
岡瑟聳聳肩。
“羅馬太小氣了!元老院拒絕支持自己的軍團!他們正在一個接一個地被廢除——更不用說道路了。這不會有好結果的,佩特羅尼烏斯。那些野蠻人將再次入侵羅馬。”
“這是全能者的意志,”佩特羅尼烏斯謙卑地回答。作為羅馬儀式的基督徒,他盡量不提及基督的名字,因為羅馬皇家是阿里烏斯教的堅定支持者。然而,他卻參加了當地的教堂。
“建設這條新路的目的是什么?你能告訴我嗎?”國王詢問他的顧問。
“好吧,我的國王,匈奴人占領了潘諾尼亞,他們近來變得更加活躍。他們的領導人征服了生活在蓬蒂階3盆地附近的部落,并向達契亞和東哥特人部落索要貢品。駐扎在多瑙河上的第一意大利軍團,發現自己陷入了困境。它已經幾個月沒收到軍餉了,但是如果沒有來自首府的相關指令它就不能離開駐扎要塞。”佩特羅尼烏斯給出了一個冗長的解釋。
“我不明白!意大利軍團為什么不擊退匈奴人?“岡瑟問。
“因為本質上來說并沒有發生戰斗。匈奴人迅速突襲,搶劫了達契亞和東哥特人的邊境土地,抓獲了俘虜……在匈奴人返回潘諾尼亞之前,軍團沒有時間統一行動。再說,誰又想餓著肚子戰斗?!軍團的軍需官很長時間沒有得到補給了……”
“簡而言之,意大利第一軍團是靠不住的……”國王完成了顧問對問題的思考結論。
佩特羅尼烏斯點點頭繼續說:
“此外,蒙祖克還與隆巴德的領袖阿金穆爾德簽署了一項協議。唉,游牧民族的力量正在增強。元老院擔心與隆巴德結盟的匈奴人會試圖侵略諾利肯和瑞提亞。”
在國王的心里盤踞的,如果不是恐懼,那一定是一種刺痛的寒意:匈奴人正在積蓄力量。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呢?一個新的隱患正在東部醞釀。
“這條連接波貝托馬格斯和奧戈斯塔·溫德利科倫的道路,主要是戰略性的。”他最終理解了。“軍隊在幾天之內就可以移動到隆巴德的邊境。就是這樣。但話說回來……”岡瑟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位顧問,“為什么這條路必須是領事道路,而不是軍用道路?軍用道路是它的兩倍寬!”
“我的國王,因為諾利肯和瑞提亞到處都是隆巴德的間諜。相信我,那些斜著眼睛的矮個匈奴人是很好分辨的。但隆巴德人不同!他們可以冒充阿勒曼人,撒克遜人,圖林根人,馬科曼尼人!是的,他們可以是任何人!他們的外貌體型無論用任何方法,都無法區分。他們身材勻稱,頭發金黃。他們會立即向他們的首領報告,羅馬人已經開始修建一條新的軍用道路。這將促使匈奴和隆巴德入侵。那么諾利肯和瑞提亞就有危險了。”
“是的,但據我所知,意大利第三軍團駐扎在薩米克托里姆的瑞提亞。在離諾利肯的首都蘭蒂亞不遠的地方,有意大利第二軍團。在我們的邊境阿卷圖熱登的是第八“奧古斯都”軍團4。還是說他們也得不到薪水和口糧?”
“我向你保證,我的國王,意大利第二和第三軍團戰斗力超群,就如‘奧古斯都’軍團一樣。”
“感謝眾神!”岡瑟禁不住大聲叫道。
“弗拉維烏斯·埃提烏斯指揮官,尤其受年輕的皇帝的母親,加拉·普萊西迪亞的青睞,正代表她與匈奴談判。據我所知,他已經在潘諾尼亞的首都文多博納待了將近一個月。弗拉維烏斯·埃提烏斯認為應對匈奴,最好將其作為盟友而不是敵人。唉,羅馬的力量已經受到了極大的動搖,西羅馬帝國將無法在野蠻人的下一次襲擊中幸存下來,這已經不是什么秘密了。十年前,西哥特人已經肆虐羅馬……”
岡瑟冷冷地聽著顧問的話。突然,這種情況下,一種思緒瞬間閃過,年輕的弗拉維烏斯·普拉西迪烏斯·瓦倫蒂諾斯,可能是西羅馬帝國最后一位皇帝5。
***
與此同時,克里姆希爾特的哥哥們和她的侍從正在享受陽光燦爛的日子。那是四月下旬。大地已經從冬天蘇醒。樹上的花蕾綻開,空氣中彌漫著去年樹葉的清香,清新浪漫充滿激情。
吉塞勒敬慕地凝視著西比拉。他對她的形象,輪廓分明的羅馬外形、杏仁狀的黑櫻桃色眼睛和卷曲烏黑頭發都充滿敬畏。
西比拉,像一個真正的羅馬人,保持著罕見的冷靜,假裝沒有注意到王子迷離的眼神。克里姆希爾特清楚地看到哥哥的痛苦,決定幫助他。她和吉塞勒意味深長地交換了一下眼色,便把赫爾諾特帶到一條長滿灌木的僻靜的長凳上。最后,吉塞勒和西比拉單獨在一起。
年輕的王子立即發動了攻勢,靠近那個女孩。
“你為什么這么冷淡?我的痛苦沒有觸動你的心嗎?”
西比拉聳了聳肩。事實上,她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在某種程度上她能理解吉塞勒的感受。然而,她的父親教會了她要考慮物質財富。對于吉塞勒來說,唯一的可能就是一座遙遠的城堡和附近的一小片土地。噢,不!姑娘知道自己很漂亮,不想在勃艮第的邊遠地區貧困潦倒。
“美迪奧蘭姆的女祭司讓你覺得無聊嗎?”女孩突然問道。
王子一時措手不及。然而,他很快鎮定下來。
“我是一個男人,我有權調情。此外,這也是“愛神維納斯”的作用。這些是供人取樂的女人。她們怎能與你相比呢?”
西比拉假笑。
“你的情人呢?他們說她很年輕。一個撒克遜奴隸,是吧?叫古德瑞?”
吉塞勒傲慢地抬起下巴。
“是的,她是撒克遜人。她的名字其實是古德瑞。可是她跟你有什么關系?她只是個奴隸。我想要娶的是你!”
西比拉迷人地笑了。她終于從吉塞勒那里得到了期待已久的告白。然而,她打算怎么做呢?
“那么如果我嫁給你,你還會留著那個撒克遜人嗎?”女孩狡猾地問。
“不!我會把她交給我忠實的仆人!”
“嗯……”西比拉若有所思地答道。
“你同意嗎?告訴我!我馬上去和你父親談!”王子焦躁地喊道。
“如果你對我的愛慕是認真的,你就應該先這么做。不過,我知道我父親會怎么說。”
吉塞勒興奮地發抖。
“告訴我!”
“他會問:‘你會得到什么財產?你又將如何養活你的家人?’”
吉塞勒垂下目光。這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唉,除了他的愛,他沒有什么可以獻給美麗的西比拉。
“如果我成為國王呢?”
西比拉微笑著,拉近這位熱情的年輕人,用手碰了碰他的臉頰。他抓住她的手,吻如雨下。
“國王岡瑟年輕又健康。他的繼任者赫爾諾特也非常健康。你真的想讓他們消失嗎?”
“不,不!你怎么能那樣想!我是要征服一個王國,把它獻到你的腳下。”
“征服?!”女孩驚訝地叫道。“圖林根還是撒克遜?或者是仍然擁有羅馬軍團的弗里斯蘭?又或者是瘋狂的長發法蘭克人,他們揮舞著致命的斧頭,砍向阻礙道路的一切事物?!或者你會去搶一塊屬于羅馬的比爾吉卡嗎?”
吉塞勒失去了冷靜。
“你真殘忍。”他悲傷地說。
那天晚上,西比拉收到一卷卷軸。上面用優美的拉丁文寫著充滿愛意、柔情以及絕望的詩句:
占有我靈魂的人啊,
使周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當她靠近時,即使是言語也會蒼白無力-
羞怯占據了一切,
沒有她,憂郁使我的心黯淡。
我瘋了,不給予也不索取!
其他人不會令我著迷
她美麗迷人,
如果黑暗降臨到世界上,
她會給予我光明。
哦,我或許可以活著看到那一天
她走過來
成為我的歡樂和喜悅!6
西比拉把詩歌重讀了好幾遍。她的心情很復雜:一方面,她被吉塞勒吸引住了。畢竟,他高貴、英俊、能言善辯、勇敢,還是個偉大的獵手……但另一方面,他建立王國的夢想是不切實際的。西比拉很清楚這一點。佩特羅尼烏斯,祖父母的第五個兒子佩特羅尼烏斯·昆圖斯離開家鄉拉文納到勃艮第謀求財富,不是為了讓自己美麗的女兒嫁給一個對未來沒有絲毫希望的男人。
在那一刻,西比拉做了最終決定:只有當吉塞勒成為擁有大量財產和土地的領主時,她才會把自己交給吉塞勒。他也許不是國王,但至少是統治者之一,總督或者攝政王。
她把卷軸收起來,沒有和克里姆希爾特談論此事。
***
岡瑟聽了佩特羅尼烏斯的話,簽印了所有相關的文件,并希望自己一個人待著。他有事情要考慮。隆巴德人……匈奴人……這些部族的名字無情地折磨著他的大腦。
如果弗拉維烏斯·埃提烏斯本身,是一個有才能的軍事領袖和遠見卓識的政治家,去向游牧民彎腰妥協……又能指望從野蠻人身上得到什么?一起面對他們?唉,這是不可能的。與撒克遜人、圖林根人和弗里斯蘭人達成一致并不容易。尤其是弗里斯蘭人。他們的王國位于蘭斯下游的北部,目前占據著最有利的位置。法蘭克人并不想占領那些寒冷的土地。相反,他們正在穩步地向貝爾吉卡前進。弗里斯蘭人只受到丹麥人的襲擊。即便這樣,這種事情也是罕見的,因為兩個半世紀前,羅馬在維提拉堡7駐扎了第三十軍團“圖拉真勝利之師”。雖然最近,根據某些傳到波貝托馬格斯的謠言,這支主要由德國人組成的遠征軍的作戰能力已急劇下降。正如意大利第一軍團一樣,“圖拉真勝利之師”被羅馬遺忘,加上不定期的薪水,這支軍團的人數正在減少。一些士兵和指揮官和當地女性結婚后,喜歡上了平民的生活方式。其他的則成了雇傭兵。國王西格蒙特·沃爾森支付他們的津貼。“圖拉真勝利之師”人員已削減了一半,他們保護了弗里斯蘭王國,免受丹麥人和維京人的侵擾。那些維京人駕著他們的克諾爾貨船和龍頭戰船沿萊茵河而上,掠奪維提拉堡。
岡瑟不是懦夫。他不得不擊退撒克遜人、圖林根人和法蘭克人的進攻。他不怕上戰場,因為他和他的侍從們打過仗,而且精通戰術。匈奴人則不同。這些游牧民族征服了所有居住在黑海附近的部落。后來羅馬的潘諾尼亞省在他們的猛攻下淪陷。匈奴人在那里駐扎下來,并把總督曾經居住過的文多博納作為他們的首都。在潘諾尼亞,他們對周遭鄰國進行了大膽的閃電襲擊:隆巴德(匈奴人后來與其結盟),達契亞,馬科曼尼,威尼提和伊利里亞。
弗拉維烏斯·埃提烏斯設法找到與匈奴人的共同點,但這并不容易。當魯亞斯統治游牧民族時,他甚至不得不作為人質和他們待在一起。羅馬指揮官甚至和匈奴人一起參加過聯合軍事行動。但魯亞斯死后,一切都變了。他的兄弟蒙祖克接管了匈奴的統治。唉,他在任何事情上都不認同羅馬。
在新的匈奴領導者掌權不到一個月后,勃艮第就被這樣一個消息攪亂了:盡管魯亞斯和弗拉維烏斯·埃提烏斯達成了協議,匈奴及其盟國卻褻瀆了建立起來的脆弱和平,襲擊了諾利肯和瑞提亞的邊疆。據傳聞,游牧民族有3萬騎兵。這場雪崩式的入侵席卷了沿途的一切,沖向羅馬各省。最先受害的是邊境村莊和軍事要塞。
然而,駐扎在各省的羅馬軍團處于戰斗警戒狀態,他們提前將軍隊派往與隆巴德人和匈奴人接壤的邊境。盡管各省遍布蒙祖克和阿金穆爾德的間諜(但弗拉維烏斯·埃提烏斯設法從游牧民族的貪婪中獲益),羅馬軍團還是發起了一場決定性的戰役,沖向邊境地區。來自第三意大利軍團的力量離開蘇泊姆克托里姆進入奧古斯塔·溫德利科倫,來自第二軍團的力量前往蘭蒂亞。加拉·普萊西迪亞和她的軍事顧問們決定立即派遣第八“奧古斯都”軍團前往諾利肯省,他們認為敵人的主要進攻將會在那里展開。
第一個輔助軍團8在后方掩護他們的戰友,在離開肯波頓后到達阿萊馬諾-伊特魯里亞邊界,準備隨時行軍。
戰爭是殘酷的:三個羅馬軍團,一萬五千名戰士,與三萬名游牧騎兵作戰。然而,匈奴和隆巴德都戰敗了。盡管蒙祖克不愿意,但他還是被迫撤退到潘諾尼亞省的邊界。
弗拉維烏斯·埃提烏斯再次出現在政治舞臺上。在一小群隨從的簇擁下,為了達成新的協議,他帶著善意動身前往文多博納,哪怕是在蒙祖克發動背信棄義的攻擊之后。
拉文納擔心指揮官不太可能成功。唯一不懷疑埃提烏斯能力的人是加拉·普萊西迪亞。這位特使沒有讓人失望:他與匈奴人(沒有隆巴德人簽署)簽署了和平條約,羅馬帝國承認潘諾尼亞省為其聯邦,并承諾在財政上支持它(換句話說,向它進貢)。然而,保證和平未來的應該是酋長的兒子,阿提拉。他和弗拉維烏斯·埃提烏斯一起去了拉文納,并住在指揮官的別墅里。阿提拉(約二十歲)受到了慎重的接待,他的一切愿望和奇想都得到了滿足。
埃提烏斯看到這個年輕人有著非凡的頭腦,希望把他轉化成一個羅馬人,使他成為一名忠誠的盟友。在某種程度上他成功了。阿提拉確實接納了羅馬人的穿著和說話方式。他不僅掌握了拉丁語,也掌握了謀略的藝術。埃提烏斯的兒子,年輕的卡皮里奧,由指揮官的第一任妻子所生,有著哥特血統,自愿陪伴人質。人們經常看到他們在一起,被拉文納的年輕女人們包圍著。雖然阿提拉有著異域風情的外表,眼睛傾斜,鼻子略扁,身材矮小(按照傳統,人質的長發被要求按照羅馬的方式剪掉),但似乎對他們很有吸引力。
此外,當地社會(王室在拉文納)對游牧民族表現出明顯的興趣。加拉·普萊西迪亞本人也多次會見阿提拉。由于皇帝年紀尚輕,他無法理解會見這個有著敦實身材、黑頭發、斜著眼的人有什么重要的。(15年后,出于政治原因,他的妹妹霍諾里亞被提議嫁給阿提拉。)
弗拉維烏斯·埃提烏斯嘗試著能成功同匈奴人實現人們期待已久的和平——這一目標已經實現。但又一個問題立刻出現了:隆巴德人。他們沒有同羅馬簽訂協議!蒙祖克開始鼓動他以前的盟友并支持他們:他們在羅馬各省從損失中恢復過來之前就入侵了諾利肯和瑞提亞,軍團也因此得到了補充。
國王阿金穆爾德損失了許多士兵,不亞于匈奴人。瑞提亞和諾利肯的財富迷住了隆巴德人。阿金穆爾德派遣大使前往日耳曼部落、馬科曼尼部落和西蘇維比部落9,和他們的領袖提議結盟。德國人并沒有花太長時間考慮這個問題。他們無法原諒羅馬在近兩個世紀前的戰爭中失去的權力。由此,一個新的聯盟誕生了:隆巴德,馬科曼尼和蘇維比。他們準備一起進攻羅馬各省。但在那個時候,間諜們向阿金穆爾德報告,埃提烏斯已經設法用新的力量加強了第二和第三意大利軍團。阿金穆爾德被激怒了,但沒有放棄作戰。他把聯軍引到了另一個方向:圖林根和勃艮第。
隆巴德人入侵的消息傳到岡瑟和他的兄弟們那里時,他們正在打獵。他們立即返回波貝托馬格斯,集合了一支小分隊,向圖林根進發。
一幅凄涼的景象出現在他們面前:燒焦的村莊,血跡斑斑的尸體。王國的西部邊境被掠奪一空。
阿格里皮納,圖林根州的首府,曾經建在羅馬堡壘周圍,現已完全被毀。掠奪者對王國的搶奪是前所未有的。圖林根國王費薩德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隆巴德人,滿載圖林根的財富,在皇家軍隊趕到之前撤退了。阿金穆爾德于是決定返回勃艮第,到波貝托馬格斯,捉獲美麗的克里姆希爾特。
***
初夏,隆巴德國王的使者來到勃艮第。他身穿一件鑲有狐貍毛皮的紅斗篷,上面有著各色的裝飾品,在一群與之相襯的特遣隊的陪同下,這群德國人接近了波貝托馬格斯。
岡瑟及時得知隆巴德人已經越過了邊境的消息。這個使者行動狡猾。他決定先去奧古斯塔·溫迪利科倫,然后沿著軍用道路去薩米克托里姆、庫里亞·拉托姆、瑞斯特倫、 肯波頓、康斯坦提亞,之后再去波貝托馬格斯。就這樣,隆巴德人明目張膽地通過了整個瑞提亞和阿勒曼尼北部的地區,卻沒有發生任何事件,因為根據所有用拉丁語書寫的羅馬法,特使擁有一份保護令,上面蓋有以阿金穆爾德個人名義加蓋的封章,正是由于這份慷慨的禮物——統治者的印章,特使才能行事如此。
簡而言之,隆巴德國王面對他的信使和身披華麗戰袍的戰士們,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前往博貝托馬格斯的目的,不僅僅是出于和平。
現在,隆巴德人守在波貝托馬格斯城墻前,等待進城許可。岡瑟不知所措:一方面,他想抓起他的劍,劈向每一個隆巴德人,從頭砍到腰部10。另一方面,隆巴德特使卻享有外交豁免權。佩特羅尼烏斯深知國王的混亂,提醒他不要沖動。
“我的國王,你可能憎恨鄙視隆巴德人。但這次他們來勃艮第不是作為敵人,而是作為使節。所以你別無選擇,只能接待他們,聽聽他們怎么說。”
岡瑟怒視著顧問。
“我不知道他們想從我這兒得到什么。”他說。
佩特羅尼烏斯聳聳肩,“天知道。所以……”
“對!”岡瑟不耐煩地打斷了顧問。“我必須接待他們!“
最后隆巴德人被邀請入城,國王下令給他們安排了專門用于接待的房間。波貝托馬格斯經常有各國使節造訪,來自麥地奧納姆(最近來自拉文納)、奧古斯塔·溫德利科魯姆、君士坦提亞、萊西亞、阿格里皮尼昂、卡特維拉堡、杜洛科魯姆和喀麥隆;因此,皇宮修建得像羅馬式的別墅一樣,擁有私人住所,以便客人及其隨從在此停留。
隆巴德人對接待感到很滿意。 晚上,他們甚至被迷人的奴隸們款待。 第二天早上,他們想要面見國王。
隆巴德特使阿爾博因在兩個穿著優雅的仆人的陪同下走進接待廳,他們手里拿著沉甸甸的箱子,顯然是圖林根人制造的。
岡瑟看著他們,臉色變得不太友善,他深吸了一口氣,不由自主地想,“他們劫掠了圖林根,現在又把戰利品送人……”
隆巴德特使走近岡瑟的王座,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用一口流利的拉丁語說:
“我是阿爾博因,阿金穆爾德國王的使者。我的國王送來禮物,以表示尊敬,希望得到相互理解。”他做了個手勢,仆人們上前幾步,鞠躬后把箱子放在地上打開。岡瑟看到其中一只箱子里裝滿了光潤的黑櫻桃石和棕色的石榴石,紫色的紫水晶,還有誘人的金綠柱石。另一個盒子里裝著鑲嵌著黃色和紅色的紫瑪瑙珠寶,藍色和粉色的碧璽,淺藍色光輝的月亮石,橙色的貓眼石和淺綠色的綠水晶。
使岡瑟大為吃驚的是,他被這些禮物的豐富和美麗所打動。他無意中想到,隆巴德人和圖林根人都不能如此巧妙地切割寶石,制作如此精美的首飾。它們可能起源于拜占庭,是在一次隆巴德人與匈奴人的突襲中,在蓬蒂階盆地發現的。也許是某個當地統治者不得不放棄他的財富。
注意到國王被寶石的美麗所打動,阿爾博因非常滿意。他笑了笑,心想:“雖然隆巴德人沒有勃艮第人那么文雅,但我們卻是真正的戰士!我們可以在戰爭中贏得我們想要的一切!”
最后,岡瑟恢復了鎮定,優雅地說:
“感謝阿金穆爾德國王送給我們如此豐厚的禮物。”
特使逢迎地鞠了一躬。
“我的國王也表示,希望最近的邊境事件,”他直視岡瑟,“不會成為兩大皇室家族通婚的障礙。”
岡瑟驚訝地揚起濃黑的眉毛,終于明白了特使來訪的目的。然而,他決定采取觀望態度。在王座附近的佩特羅尼烏斯,像牛搖著頭趕走討厭的蒼蠅一樣,咕噥了幾聲,看著赫爾諾特站在他旁邊。赫爾諾特向顧問眨了眨眼,同時也意識到有競爭已經開始。
吉塞勒沒有參與隆巴德的會面。他正忙著制定軍事行動計劃,以使他占領一些王國。唉,附近并沒有合適的王國,所以他不得不推遲組建軍隊。簡而言之,吉塞勒想要征服新的土地,并將之獻于西比拉腳下只不過是他的想象。
同時,阿爾博因繼續說道:
“阿金穆爾德國王聽說過克里姆希爾特小姐。來到隆巴德王國的吟游詩人們皆贊美她無與倫比的美麗。我甚至用拉丁文寫了一首詩歌。”
使節像魔術師一樣,從他那優雅的束腰外套的長袖里抽出一卷卷軸。他打開卷軸,清了清嗓子,表情豐富地念著:
我很痛苦
我和克里姆希爾特分開了
不敢告訴她
我是多么愛她。
不過我忍住了,
因為我沒有從這位受人嫉妒的佳人身上
感受過愛意。
這位打敗地獄的人
使他們哀嚎痛苦。
他們想監視我,
雖然這并不適合他們的身份,
如此他們展示出了戒備。
但這并不能給他們帶來多大幫助——
他們很快就會沿著萊茵河去往太平洋
在我離開我已盡力侍奉的佳人之前。11
阿爾博因頓了頓。岡瑟、佩特羅尼烏斯和赫爾諾特仍被這首詩迷住了。這位特使并不著急,他意識到傲慢的勃艮第人并沒有想到會從一個狂野的隆巴德人嘴里聽到這樣的詩句。
“這首詩歌很美。”岡瑟最終開口道。
這名隆巴德人,對此并不懷疑,鞠躬致敬。
“那么,你的答案是什么,勃艮第國王?“阿爾博因狡猾地瞇著眼睛。
“我必須認真考慮阿金穆爾德國王的提議。你,作為一個使者,應該明白所有的責任都突然落在我的肩上。所以,我建議你好好接受我的款待,住在這里,之后再將我的答復轉達給你的國王。與此同時,我將召集國務院,我認為即將到來的聯合不僅是一場婚姻,更是一場戰略聯盟。”
阿爾博因面露喜色,他沒料到會聽到如此聰明而又有點費解的回答。總的來說,他很高興:很明顯勃艮第國王在對待這件事上非常認真。
“謝謝您,勃艮第的國王。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我在聽,尊敬的阿爾博因。”
“我聽過很多關于你妹妹美麗的傳聞,所以我想親眼見見克里姆希爾特,以便和我的國王分享我的感想。”
岡瑟猶豫了。他瞥了一眼佩特羅尼烏斯一眼,顧問搖了搖頭。岡瑟不喜歡顧問的反應,最后回答說:
“當然可以,阿爾博因。但最好能以一種不令我妹妹起疑的方式去見她。沒有必要事先破壞女孩的想象力。條件合適時,我將另行通知您。”
隆巴德人滿懷希望,鞠了一躬后,帶著隨從離開了接待廳。
佩特羅尼烏斯仍舊沉默。另一邊,赫爾諾特卻急不可耐地說:
“岡瑟!在我看來,野蠻的隆巴德國王打算娶我們的妹妹!”
“是的,你說到點子上了。”國王終于從寶座上站了起來。然而,“隆巴德人并沒有那么野蠻。看看他們的國王所送的珠寶。”
赫爾諾特一頭扎進敞開的箱子,跪在裝滿珠寶的箱子前的馬賽克地板上,將放在最上層的石榴石一把抓起。
“就像凝固的血滴。”他驚叫著,沉迷了。
佩特羅尼烏斯清了清嗓子。岡瑟轉過來盯著他。
“你有什么想說的嗎,佩特羅尼烏斯。”
“是的,我的國王……關于這次的聯姻提議。”
“我建議你先別急,再仔細考慮一下這個提議。明天,我將召集議會討論阿金穆爾德國王的提議。”
“如你所愿,我的王……我可以離開了嗎?”
岡瑟點頭示意。佩特羅尼烏斯離開了大廳。赫爾諾特繼續凝視著這些寶石。它們迷住了他。
岡瑟回到自己的房間整理思緒。赫爾諾特匆匆趕到他母親的房間。她和她的侍從在縫紉。烏特放下手工活兒,抬起頭來,看著兒子走進來。
“母親,我可以和你說說話嗎?”
烏特很驚訝:她察覺到兒子的聲音很激動。她從柔軟的天鵝絨覆蓋的高腳凳上站了起來。
“我們最好離開這說。”她說道。她已經注意到侍從好奇的目光。她把兒子帶到房間的另一個角落,那里有一張矮桌,周圍放著五顏六色的墊子。她的侍從、兒子們和女兒經常來到太后的房間,他們喜歡在房間這堆墊子上放松。然而,烏特更喜歡坐在靠墊旁邊的椅子上。
她坐在椅子上,示意兒子在她腳邊的墊子上坐下。但是出于某種原因,赫爾諾特并不急于這樣做。他在離她母親一段距離的墊子上坐下,琢磨著要對她說些什么。桌上放著盛滿各種水果的銀質器具和拜占庭式陶瓷碗。赫爾諾特若有所思地伸手拿了一顆多汁的金色葡萄,放進嘴里,開始認真地咀嚼起來。
烏特非常好奇。她終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說吧,赫爾諾特,別讓我一直心神不定。”
赫爾諾特從他的冥想中回過神來。他走到母親身旁的靠墊上,開始輕聲說話,盡量不引起母親侍從們的注意。
“岡瑟和一個隆巴德特使會面了。”
烏特點點頭。
“我知道他已經到了波貝托馬格斯。我希望他受到很好的照顧?盡管他不配!這些野蠻人剛剛踐踏了我們的土地。”
“是的,他受到了很好的照顧。使者對給予他的款待感到滿意。”赫爾諾特證實。“阿金穆爾德國王送來很多禮物。”
“嗯,好吧。那他想要什么?”烏特小心翼翼地問。
“和平與相互理解。”赫爾諾特含糊其辭地回答。
烏特驚訝地揚起黑色的眉毛。
“你認為我們會反對和平嗎?隆巴德攻擊了我們!現在卻要我們向他們展示相互理解!奇怪。這一切的背后是什么,赫爾諾特?你能給我解釋一下嗎?”
赫爾諾特很不安,當然,隆巴德的禮物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然而,他不相信阿吉穆爾國王是克里姆希爾特伴侶的合適人選。隆巴德國王已經45歲了,埋葬了兩個妻子。現在他又決定娶一個年輕的姑娘!克里姆希爾特才15歲!赫爾諾特的全身心都在反對這樁婚事。他害怕岡瑟會同意。
“隆巴德國王向克里姆希爾特求婚了!”赫爾諾特叫道。
烏特的臉色變得蒼白;然而,她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
“國王呢,我的兒子呢?他對使者說了什么?”王后用焦慮的聲音問道。
“岡瑟說他必須考慮一下。這是一個嚴肅的問題。”赫爾諾特在理解他母親的心情下,說道。
“對隆巴德的提議岡瑟打算多久考慮?”烏特問道。
“他明天就要召集議會。”赫爾諾特坦白后又沖動地補充道:“母親,我不想讓妹妹去荒蕪之地,成為一個老色狼的妻子!”
烏特感激地凝視著她的兒子。
“不要對岡瑟提起我們所說的話……尤其是克里姆希爾特……不要去煩擾她。”
“是的,母親。可是,我們的國王已經答應讓隆巴德的使者去見克里姆希爾特了。”
1 一個里格約四公里長
2 雷米西斯是一種輕質金幣,從五世紀初開始鑄造,雷米西斯幣值是拜占庭幣的三分之一
3 黑海。
4 “奧古斯都”軍團八世于公元前59年由凱撒大帝建立。它一直存在到五世紀初。
5 年輕的弗拉維烏斯·羅慕路·奧古斯都在475年成為西羅馬帝國最后一任君主,僅執政一年。
6 吟游詩人的詩歌。
7 維提拉堡,現在的桑騰,是德國北萊茵-威斯特法倫地區的一座城市。在中世紀早期,第三到第五世紀,它屬于羅馬帝國。它是下德國省的首府,以弗里斯蘭人的土地為基礎。
圖拉真勝利之師,一個羅馬軍團,在城市附近駐扎了很長一段時間——更準確地說,是在特里西瑪郊區城市的郊區(意思是:三十)。關于軍團的最后一次提及可以追溯到公元407年。后來發生了什么還不得而知。我假設這個時期的軍團仍然存在。在桑騰仍然有屬于羅馬統治時期的紀念碑。
8 該軍團一直存在到公元444年,并在帕諾尼亞,布拉格解散。第一次部署是在美因茨(直到勃艮第成為羅馬帝國的聯邦政府)。隨后它被調動,可能轉移到帕諾尼亞。將第一個輔助兵團部署到肯普滕只是作者的一個假設。
9 406年,大部分蘇維比部落連同哥特人(后來的西哥特人)開始積極地重新定居伊比利亞半島(現代西班牙的領土)。
10 凱爾特人(愛爾蘭人和蘇格蘭人)和維京人最喜歡的攻擊方式。它象征著對敵人的蔑視和死亡。
11 這首詩出自弗里德瑞秋·馮·海爾森之手。這是一首德國的宮廷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