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狗子驚呼道。

“對，我要離開了。”明寒不經意地深吸一口氣，的確他也是很不舍這里。

“為什么？”狗子追問道。他不希望明寒走，因為他一旦走了，那么這個世界上，他就沒有朋友了，又要淪為以前的那種生活。那種生活是他所厭惡和排斥的。

“我不能都一直留在這里，我想要出去，盡管我沒有方向，但我也不想受困于此。”說著時，明寒的牙齒互相摩擦著，他也很不忍，這短短兩三月的時光，他們兩人卻像是深交了兩三年的老友一般。畢竟兩個絕望的人，互相依靠給予溫暖，這種情誼是極難割舍的。

“為什么你不留下來，這……不好嗎？！”狗子大吼道，他那還稚嫩的嗓音宣泄著他的不理解。

明寒他沉默了，他不想傷害狗子，也不想傷害自己的心。但他的宿命并不是這個小山村，就算他卑微如泥，他也有著強烈的預感，外面那個繽紛的世界，才真正是他的世界。

“其實……你也可以跟我一起走的。”明寒思考了很久，才說出了這句話，盡管他也知道這句話是那么銳利。

狗子一聽，他不敢相信。他望著明寒，他可以看出明寒眼里的不忍，但還是裝作沒發現。

“為什么是我！為什么要我犧牲！”那憤怒而激動的手指，粗暴地指著自己，這一切都是那么殘酷。果然美好的東西總是去得比較快。

“這不應該是你的世界，你應該去更廣闊的天地。我知道你有夢想，你為什么不跟我一起離開這呢？”明寒大吼道，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樣。其實他在心里為狗子不值，他應該離開這，起碼去看看他所渴望的清文小鎮。

“我不能離開。”狗子下意識向后退了兩步，他露出一個詭異的笑，那笑扭曲著。那笑里充滿了許多許多，有無奈、殘忍和癲狂。

“我這輩子都是要留在這里的，這是我的命！人不可逆天，這就是命！我就該一輩子待在這里。”

明寒愣住了，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他不僅僅是無奈，而是對狗子的悲哀。這真的不該是屬于他的世界，絕對不是！

“為什么？為什么啊！”明寒怒吼。

狗子沒有回答，他的心這一刻收到了極大的震蕩，他想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管，管他媽的什么唯一的朋友，統統都煙消云散吧。

他轉過身去，步履蹣跚，一步一步都是那么艱難。而這并不是身體上的脆弱，而是心靈的上的。

“我答應過古砂爺爺，每天都要幫古砂奶奶上一柱香，我不能失約，我不能離開。”那聲音充滿了感情，卻不是美好的感情，而是消沉與沉淪。

明寒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后山上草地的露水，隨著太陽的蒸發向上升，模糊了眼前的世界。

地平線漸漸淹沒那個瘦弱修長的身影，明寒沒有追上去。甚至有一刻，他會突然忘記前面的那人是誰，其實這樣也挺好的，但這并不能維持多久。

眼前的世界仿佛與渾水攪為一體，是昏暗與朦朧的。一滴水滴落在了他的腳邊，靜靜地流淌，明寒寧愿相信那只是露水罷了。

夕陽落山，明寒躺在柔軟的草地上，露水早就已經蒸發了。現在的草坪是干爽的，他的心也平靜了許多。這段時間他什么都沒有想，也不想回去，不想去找狗子，他知道他去找狗子，只會再傷他的心罷了。

他就想靜靜地睡一會兒，睡著了就好，但他怎么也不能入眠，他的心夠靜了，但卻不夠凈。

當暮色悄然劃傷天空，露出略微鮮紅是傷口。昏暗蒙上了明寒的眼睛，他才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泥沙，毫無目的地離開了這里。

明寒又回到了小山村里，他來到這里，并不是為了找狗子。而是想再看看這座小山村，這已經幾乎成了他的第二家，也是唯一的家了。

但他要離開這里，畢竟再好，這里終歸還是不屬于他。明寒就這么站在村口，這簡陋的木樁旁，石碑孤零零地挺立著。“方一村”三個字顯得是那么地黯淡，就跟他本身一樣，本來就沒有多少人會在乎這里。

明寒的心中多了一絲不舍，他確實動搖了，但對外面世界的渴望，以及聽從內心的聲音的直覺。還是讓他轉身了，那一個轉身仿佛便是永遠。

就在這一刻，他猛然發現，那村口的石碑上，仿佛有著什么東西。這一點點的白色，刺激著明寒的神經，可更多的倒也不是疑惑。

他走過去，將那個東西取下。原來那是一個信封，信封是略帶著淡黃色的，可明寒發現時明明是白亮的。不知是月光的照耀，還是內心聲音的指引。

總之不管怎樣，他都拿到了這封信。信上沒有署名，但他有預感，這就是寫給自己的。

他打開信來，信上的字跡沉著而老辣，透著滄桑與一點點的死板。

明寒，其實我也知道，這本就是你不該待的地方。的確，我很自私，但畢竟你是我第一個真正的朋友，也有可能會是最后的一個。我很害怕失去你，如果早晨的事讓你生氣了，我向你道歉。你是對的，你應該要離開這，這個小山村不屬于你。外面的大世界才是你的歸宿，你是一個敢闖敢拼的人，我真的很佩服你。相反，而我沒有那個勇氣。

其實你說，讓我和你一起走，我有認真地想過了。我不能走，這就是我該待的地方。這就是我的命。你可以說我是無膽鼠輩，說我什么都不敢做。這些我都可以承認，或許我就是一個這樣的人。

命不能逆天，我只能是認命，我迫不得已。你可能會瞧不起我，不管這樣都可以，但請不要討厭我。我真的把你當做我唯一的朋友，甚至是兄弟。

我一早就猜出來了，你一定不會來和我道別。所以我去找了，古砂爺爺寫下了這封信。看吧，我一個字都不認識，還怎么去外面的世界呢？

好了，不說這個了。還記得，當初我們見面的時候，我說你的名字很好聽，我也好想要一個像你這樣的名字。你幫我取一個好嗎？我真的不想讓別人叫我陳狗子了。

我也不會為難你，我知道如果讓我再看見你，我就舍不得讓你走了。等你的回來的時候，你就把取好的名字給我好嗎？陳狗子這三個字，我背了十幾年，再等你一會兒也是可以的。

記住，等你再回來這里的時候，一定要記住，給我取名字，我要一個跟你一樣好聽的名字。

記住，我會一直在這里等你回來，那時我將會用我的新名字，和你說話。

風吹著手中的信紙，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一曲交響樂。這一切都是那么地悲涼，明寒的心里五味雜陳。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他就這么呆呆地待在原地，他還想再留一會兒，就那么留那么一會兒他不知道狗子是否，就在某個角落靜靜地看著他，可這已經不重要了。

冷風蕭瑟中，明寒離開了方一村。這個他的第二個家，卻也是唯一的家。他將前往外面更廣闊的天地。

他將那信放在懷里，放進心口，他將永遠保存，好好保存著，這封意義非凡的信。

次日。

明寒走在被太陽炙烤的大地上，明寒簡陋的衣裳，被汗水浸濕了。連他自己都想不到，今天居然會這么得熱。

這種悶熱和痛苦，與即將迎來的生活的喜悅相比，還是有些遜色黯淡的。

還好這種濕熱并沒有持續太久，他到達了他的第一站。那是鳴和村，跟方一村一樣簡陋的村口，但明顯多了些人。一塊巨大的牌匾，掛在兩根木樁之上，“鳴和村”三個打字明顯比方一村精神多了。但心中還是對那個，貧瘠的小村莊有著那些的眷戀。

這里已差不多靠近了城市，人自然也就多了一些，來往周圍的幾個小城，總要經過這里。

明寒走進了村子里，這里的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還是有那么一絲熟悉的。在他小的時候，父親就經常帶他來這里。對于他來說，這里是他以前世界的邊界，也是美好的象征。

這也是他這一天的目的地。

他疾步走在這條村里的小道上，周圍人異樣的眼光，他并不在乎。他要去找一個人。

慢慢地，經過了一個拐角。明寒終于再一次來到了這里，這是一家鐵匠鋪，一家普普通通的鐵匠鋪。從里冒出的些許火星，和蒸騰的熱氣，這一切都讓明寒無比地熟悉。

明寒立馬走進去：“凌伯伯！”

那其中正打鐵的中年男子略微一愣，轉過頭來，看見了明寒。不知道是太久沒見了，還是長年的勞作讓他的眼睛都有些不中用了。他用了一點時間，才算是認出了明寒。

隨即放下手上打鐵的家伙：“原來是明寒啊！快坐快坐。”

明寒倒也爽快，立馬便找了一個地方坐了下來。

“等我打完這一件，再跟你說，好吧？”

明寒點點頭，繼續看著鐵錘咚咚往下落，濺起四溢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