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稀拉拉的蟲鳴聲凝住了空氣,也凝住了明寒的思緒。他呆呆地望著眼前的這個男人,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并不知道的是,正是眼前的這個男人,親手為他編制了新的命運軌跡。
草枯可新生,燒不盡堅毅,因世而是呈,只許一弦之音。
“什么?命運?何為命運?”明寒疑惑而不屑地問道,那沙啞的聲音里仿佛閃過了一道曙光。
“做我的弟子。”莫然的聲音里帶著一股不可否置。
“你……我可從未見過你。你又為何怎么做,莫非……”
“是,你我從未見過。”那雙眼睛仿佛可以突破人心。“我也不認識你的父親。至于其中的緣由,你不需要知道。”
呵!
“命運,改變命運。我這種人,天生就是這樣,可還是被無情地摧毀了。”明寒恐怖地陰笑著,嘲笑著眼前的這個人,更是嘲笑卑微的自己。
他就這么笑著,那笑聲充滿了太多太多,聽起來讓人發慌。莫然站在原地無言。
終于明寒黯淡地低下了頭,在月光的撫摸下,他是那么得落寞可憐。
“再也回不來了,再也回不來了!酒館,我爹再也回不來了!我已經失去了一切……一切。做的努力又能給誰看呢?”明寒咆哮著,越說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像是荒原上孤獨的老狼,只能是巨嗥。
莫然走上前,在清風中多了幾分威嚴,他看著蜷縮在地上,低聲抽泣的明寒,眼里竟起了一絲波瀾。
記得很久以前的一個午夜,也有著這樣的一個男孩,在哭泣。雪花與塵埃飄落在肩上,竟也是那么地沉重。
“你做的一切是為了給自己看。”莫然明顯加重了語氣。“如果你因此而一蹶不振,那你迎來的必將是兩個結果。一、就是如一只螻蟻一般地茍且偷生,受人欺凌。二、就是去死!而且是卑微地死去,沒有人會在意你的存在。到了陰間,你又如何跟你的父親交代。”
莫然的這一番話如一把錐子,扎在了明寒的心上。他漸漸停止了低泣,但依然沉默不語。
莫然頓了好久,時間在這死寂中模糊了。
“我只能告訴你,這是與否都掌握在你的手里。或許這將是關乎你一生的命運。”莫然的聲音里依舊是刺骨的冷漠,沒有溫度,這仿佛就是最后的通碟。
“我會給你一點時間去考慮的,記住決定權在你那里。”
莫然靜靜地往后退著,留下幾絲飄逸。在腳尖即將邁出那皎潔的月光地毯時,他停了下來,轉頭望向了依舊蜷縮在地上的明寒。
許久他吐出了這幾個字:“記住決定權在你手里。”
他緩慢卻不失憂郁地轉過頭,潛入那黑暗之中。
冷風蕭瑟,明寒感覺更冷了,用力裹了裹身上殘破的衣衫。他沒有去看莫然離去的背影。不知道這是少年的執著,還是生活的失望。
但不管怎樣,他都已經失去了一切,一切都走了。算了,都走吧!
明寒緊緊地蜷縮在地上,仍冷風搜刮他的肌膚。時間就這樣流逝,沒人知道,這段時間里,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漸漸地,他并不感覺到很冷了,并不是因為冷風的憐憫,而是他已經被寒冷刺痛地麻木了。
呼呼!
這一曲的交響樂那么刺耳,卻最能襯托這時的氣氛。淚不知什么時候流干了,嘴角殘存著絲絲的咸味。
有那么一瞬間,他好像忘記了所有的一切,但沒過多久,回憶便如泉涌,這讓他痛苦不堪。難道連最后的一點美好都要無情剝奪嗎?對的,連這無形的答案都是那么得冷酷。
迷迷糊糊的明寒,在這寒意中顫抖著。一個夜晚,一個寂靜的夜晚就這么過去了。
天微涼,潮濕的水汽下壓,讓明寒略微精神了一些。他不想起來,就想這么躺著,反正也沒有人看見他狼狽的模樣。就算看見了,那又怎樣?
太陽終于出來了,帶來溫暖與希望,明寒的身體多了幾分暖意。這不起眼的陽光卻給了,這個跌入深淵的人一點點的安慰。
腦子中的那些畫面依然回放,他不在意那些所承受的痛苦,可父親那絕望的眼神卻一直在他的腦海里晃悠。他真的……真的痛苦極了。
痛苦與疲倦席卷了他,不知什么時候,他終于是進入了沉睡。這對于他來說,至少這段時間里他沒有那么得痛苦。
陽光覆蓋上了他的身軀,一旁高大的樹蔭正巧遮掩住了他的眼,遮蔽住了刺眼的陽光。這個世界上,絕望的人總會多那一份幸運,盡管或許那僅僅只是巧合,但卻依然能欣喜不已。
明寒身子漸漸暖了起來,陽光正好,這是那么得舒適。
意識慢慢地恢復,一點點的力氣從指尖漫延。明寒他醒了,腦子是模糊的,但下一秒他還是想起了那些痛苦的回憶。他希望這是夢,但他知道這不是。
渾身是酸痛無力的,昨夜的寒冷讓他虛弱不堪。頭上傳來一陣陣的眩暈感,但明寒他還是掙扎地站了起來。望著這么好的天氣,嘴角卻是苦澀的,不僅僅是沾染了碳屑,而是從心里傳來的。
他看了看自己手,慘白的皮膚上點綴著幾抹碳黑。他竟笑了笑,再看看自己破爛不堪的衣衫,就像是一個乞丐一樣。他的笑是在嘲笑著現在的自己,漸漸的,笑變成了仰天大笑,仿佛已經癲狂。
這笑似乎花盡了明寒所有的力氣,他一下子猛烈地咳嗽起來,腰止不住地彎了下來。幾口痰落在了堆積的碳屑上,化作一團粘稠的黑水。
明寒蹲了下來,把頭埋在雙膝上。他就是想靜一靜罷了,就一會兒而已。此刻他居然真的安靜了下來,連思想都是平靜的,這種感覺是奇妙的,更是無比珍貴的。
一切都沒有了,痛苦煙消云散了,那些可怕的回憶都去見鬼吧。這一刻,明寒就像這么繼續下去,永遠都不要過去。
但畢竟是要面對現實的,畢竟幻想是暫時的,現實是永遠的,幻想也僅是現實的附屬品。
明寒站起來了,陽光正巧照在他的臉上,那種本英俊,此刻卻無比憔悴的臉上。他沒有因陽光的刺眼而閉眼,反而睜地更大了,他想好好地看看太陽,看看這抹曙光。
許久,明寒才低下了頭。向著某個方向走去,他也不知道那里是哪里。背后的那堆廢墟就這么被人拋棄,沒有一點的生機,只有殺戮過后的殘骸。而那些殘骸也會在自然的輪回下,慢慢地消失。沒有人會知道,原本那是一家飄搖著果酒清香的酒館。
而沿途過路的商人看到這,也不會太過在意。因為在這個世界里,人命太不值錢了,更何況這堆廢墟呢?
歲月終歸會掩蓋這里的一切,沒有人會知曉。它是那么得平凡,且沒有溫度。
明寒頭也不回地走去,這里似乎沒有什么可留戀的了,只剩下那些看似美好,卻一遍遍深化痛苦的回憶。
明寒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在這里的一切的回憶也隨風飄蕩。
至此,明寒再也沒有來過這里。
許久,又是一陣清風,吹起了塵埃,使空氣都灰蒙蒙的。一塊木板漸漸浮現,它被掩埋在這里,這塊木板滿是火燒的痕跡。但依然可以見證它以前的輝煌,上面的字跡還依稀可見。
“昨日酒館”四個大字雖黯淡,但從某個角度來看,在陽光的照耀下,它是閃耀的。
明寒不知不覺地走到了這個小湖旁,清澈的湖水印出他的模樣。
多狼狽!
連他自己都看不起現在的自己,他怎么成為了他所討厭的模樣。他慢慢地走進湖水里,身上的泥垢立馬在湖水里漫延開來。水頓時被染成了黑色,這讓明寒自己都惡心。
他立馬跑回了岸上,望著那被染黑的湖水。明寒的心竟有些疼,他可不想污染了這片美麗而寧靜的湖水。
畢竟這個世界上,還美好的東西,真的不多了。
他又怎么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什么時候。他來到了一道小河旁,那條小河不知為什么,是那么地混濁,是那么得黯淡。
明寒慶幸地笑了笑,他慢慢地走進,來到了小河的中央。還好這條小河足夠深,而且水流并不是太急。
在陽光中,這水有一點暖,這讓他多了一分驚喜,但這份驚喜并不能慰勉他冰冷的心。
在水中他脫下了自己的衣服,骯臟的自己并沒有使這片河水更加混濁,因為它本來就是那么混濁。
明寒光著身子,清洗著怎么也不會清洗干凈的身子。但他的確太需要了,太需要了。他潛入河水里,讓周圍的水擠壓著自己,就仿佛被擁抱一般,這畢竟……也是美好的吧。
有一刻,他甚至想把自己給淹死,但最終還是沒有,他重新回到了水面上。
就讓這溫暖的,卻骯臟的河水,洗凈我的靈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