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然極力保持著鎮定。

“什么人？我……不，你知道他在哪，對不對？！快告訴我！”日光洋洋灑灑地照在他的額頭上，冒出的汗珠顯得閃閃發光，如天空的點點繁星。

“我是知道他在哪，但我不會告訴你的，因為我不能。你現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去找到一個人，而且非去不可。”老者的聲音是那么深邃，如月光下靜謐的湖水，清冷肅然。

“誰？”莫然疑惑地問道，但更多的是急切。

老者沒有說話，自顧地向后退了一步。大手一揮，袖袍揚起，劃過一抹漂移的白茫。

四周的空氣開始凝結，在老者面前的空間越來越實質。一副影像漸漸展現在莫然眼前，散發出一種神圣的氣息，是那么地真實清晰。

影像中的少年身著一襲青衫，腰間懸掛著低廉的玉佩，長發高高地盤起，眉目清秀而精致，清澈的眸子給人一種干凈和熙的感覺。整個人樸素潔凈，如沐春風。

而這正是明寒！

“他叫做明寒。”老者輕輕地向莫然說道。

“他是什么人？”莫然不經意地皺了皺眉，臉色不經凝重起來。自己完全不知道對方的底細，若是斗了起來，自己怕是也討不了好處。可他到底要干什么？又為何要去尋這個明寒呢？而且他能知道炎隱……這一串串的問號，在莫然的心中如絲如線，互相纏成一團。

“他誰也不是，就是一個無名小卒罷了。你只需要知道如果你想要知道炎隱的下落，就必須去找到他。”老者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卻祥和，但這次帶著不可否置的嚴肅。

“找到他，然后給你？殺他也不需要我吧。難道，他知道些什么？”莫然步步緊逼。

“你找到他后，就收他為徒，不過即使我不這么做，你也要收他為徒，因為他是你的傳印之人。我只是來幫你一把而已。”

“傳印之人……”莫然心里默念著，遏制住內心的波瀾，仿佛恬靜的湖水般云淡風輕。

在圣霄大陸上，有那么一小部分人天生就具有著某種感應，也就是一種傳承關系。他們之間天生便是師徒，這似乎是上天便注定了，大陸上稱之為“靈魂契約。”

凡是被選中的兩人，會因某種力量牽引，即使隔著千山萬水，也總會一天相遇。而作為師傅的一方，可在死后把自己將近一半的元力，傳承給自己的徒弟。而傳授一人便是授印人，而傳承人則是傳印人。

這是虛無縹緲的，是屬于命運一輪，無人能窺探。誰也不知道自己的授印人是誰，傳印人是誰，又或是無靈魂契約。只能讓命運隨波逐流，即使相遇也不會認得，只會有一種微弱的引力。

而他，莫然！他知道了自己的傳印人，無疑是違背命運的逐流，而這眼前之人必定不簡單啊！

“還有，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勸你最好也別問，不會有結果的。至于我為什么這么做，我不能說，你也不需要知道，或許在以后你會明白的。總之，這是你的使命！”

“他在哪？”一陣沉默，莫然開口問道，他細細地思索著，想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西若天境東側東日帝國，在極北端有一個偏僻的小鎮，名叫清文。他就在那里。”老者的嘴角不經意地上揚，他那看似迷離的雙眼，卻早已突破了莫然的內心。

“那好，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莫然的音量調高，更加嚴肅起來。

“你問吧？盡管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但我還是愿意聽你說。”

“你……為什么要怎么做，這對于你來說有什么好處？正所謂無利而不行。”

莫然的眼里劃過了一絲銳利：“我需要你的的答案。”

老者似乎并沒有對這些有過多的情緒：“我沒有任何的好處。至于信不信是由你的，還有我再最后說一句，此事你不能不去。”

“那……那我以后又該怎么做？”莫然極力保持著淡定，但兩鬢還是留下了幾滴汗水。

“你只需這么做。”

“什么？”他慢慢地疑惑而不解，的確是一個好演員。“你就給如此模糊的答案，此事怕是沒有邊界的，難得我將為此而窮盡我這一生。”他啼笑皆非，不可否置的嘲諷。

“他是你的傳印人，你本就應該如此。此事必然，你有選擇的權力嗎？”

“呵！”莫然輕笑一聲，“我確實是沒有選擇，但又如何。對于你，我憑什么相信。”

“沒有倘若，宿命就是宿命。至于相信與否，你心中自由答案。”老者的語氣多了幾分確定與嚴肅。

“我沒有理由去相信你。”他步步緊逼。

“我說過你心中自有答案，你也可以選擇不相信，但這毫無可能。”老者篤定而緩慢地頓道。

帶著些許的寒意的微風拂過，卷起一陣愁離。四周傳來沙沙的不知名的聲響，莫然沒有再說話了。兩鬢的細發，耀出零星銀光。

一陣無言。許久，一塊灰石跌入小溪中，打破了這久違的寧靜。

老者先開口了：“好了，你也不必去想太多。”莫然一震，仿佛靈魂從深邃的腦海里抽離出來。

“已經那么久了。”老者抬頭望了望，看著較之之前已傾斜許多的太陽。“我沒有時間了，去不去是你的事。我得先走了。”

莫然沉默了一會兒，繼而不動聲色地說道：“你還會再出現嗎？”

“這我不能保證，但我會在我應該出現的地方，該出現的時間出現。”老者的聲音是那么得柔和，但變得很輕很輕，多了幾分虛弱之感。

莫然驚愕，在那一瞬間里，老者的身軀虛幻起來。如晨時的濃霧，迷糊而稠密，但層層陽光刺出，越發透明，越發迷離而清晰。

老者如墨跡般淡去，最終凝固的是他的祥和笑容。莫然無言，他的感知力告訴他，在這一過程中，沒有陣法，更沒有一絲元力的痕跡。

他越來越稀薄，最終只剩下一層淡淡的輕霧，身體已完全模糊不清，只見其一個輪廓。但莫然能看見，看見他那輕柔、慈祥卻又透出一絲嚴肅的笑。

空洞的世界里，傳來了老者的最后一句話，是那么輕又那么地清晰。

“我……知道……你……一定會……去……的……”那個笑綻得開了，饒有趣味。

風澀澀地嘯著，時間如水滴，一點點地滴落。空中的曜日，像是步入暮年，變得昏黃臃腫，還有疲倦。一件暮色的輕紗飄落在幻林上空，在西面，余暉緩緩落在這片潮濕的樹林中

午時，已沒有了早晨與正午的濕熱，水汽下沉，空氣干燥而清新。一旁的小溪輕吟著一曲小調，更加地涼爽，卻又多了一分的刺骨。

風吹鼓起莫然輕柔的長袍，沖進他的身子里，肆意搜刮著他的肌膚。

自老者消失以后，莫然便一直站在這里，如同一座雕像一般，一動不動。他閉著眼，臉放松得仿佛天上飄柔的云彩，但還是能看見眉毛微皺的愁容。

他在思考，思考了很久很久，沒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在擔憂些什么。但正如老者所說，他預感到他必須去做。

莫然睜開了眼，微微抬起頭，隨即一抹淡薄月光輕輕地落在他的臉上，顯得是那么白皙、干凈，似一種模糊的意味，那是一種純凈的恬靜。

四周的昏暗被皎潔的月光所打破，還是小溪的潺潺，但更加林間眾多昆蟲的鳴唱，多了幾絲趣味與多樣。

莫然看了看四周，全是四溢的靜謐。不知不覺中，他的臉上多了一抹釋然的笑，不知他到底在笑些什么。他頓了頓，望著幽深的臨海和潔白月光的完美結合，他忍不住打破這份美好。

一陣虛影幻出，莫然已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遠處模糊的痕跡，沒人知道他要去何方，但至少在心中，他已經有了答案。

皎潔之下，帶著幽靜和黑暗，向著不知名的方向涌去。

西若天境?東日帝國?黑苓云洞

黑暗、血腥、死亡在這里都顯得卑微，殺戮、腐臭與恐懼從這里涌出。向里望去是無盡的黑暗，在掏取著，挖掘著那層膜。

是那么得黑，黑得仿佛要將你吞噬，剝離你的靈魂。從中心開始蔓延出的墨綠，閃著幽光，那是警鐘，敲響他，就會迎接死亡的饋贈。

跟著我，再往前，繼續往前，一直往前。如同穿過荊棘和泥濘，還帶著腥風血雨。慢慢飄散，是一道血光。

“行使，您終于到了！我的出生本就是為了尊上，這一刻終于要來了，我將完全忠于尊上，恪守使命！”黑暗的裝飾下，看不清身形，仿佛隔著一層涌動的薄霧。唯有知道的，只是那狂熱與興奮。

“好，很好。不過這本應是你的職責。”昏暗黑袍下仿佛翻騰著一道血光，聲音里沒有一絲的情緒，只有冰冷與無情。

“你要知道，這一刻我們等了太久太久了，這有多么重要，你應該真知道。”傳來一絲嚴肅與鄭重，是威脅也是命令。

“行使，我知道，我將會把生命與使命捆綁。”堅定卻冰冷絕情。

沒有回答，在黑暗的世界里，如一絲霧，消失不見。空曠、寂靜、蜷縮是這的主調。幽幽之間，這里已沒有了生命，只有白骨、怨恨和無法消散的恐懼。離弦之箭穿過，刺不破的是那空洞與堅韌，死亡在悄無聲息地漫延開來……

在一個不知名的小角落里，仿佛有什么東西，緩慢地開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