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騎自行車這項技能,就好像游泳一樣,學會了終身受用,不會忘記。
佳恒騎車的技術很棒,比徐堯不知早學會了多久。甚至可以做出雙手脫把,這種高難度的動作。
正所謂月黑風高好嚇人,佳恒騎在前面,大喊一聲:“有鬼!”
那時候的農村是沒有路燈的,徐堯膽子又小。
徐堯哪里經得起這種恫嚇?下意識的加大了腳下的力道,耳邊風聲颯颯,只見不遠處有一個人影,在緩緩挪動著。
月黑風高,再加上佳恒方才的一句有鬼,徐堯倒是真以為碰上了什么邪祟,慌亂間,一個急剎。徐堯被慣性甩了出去,狠狠倒在路邊的石子堆上。
自行車重重砸在徐堯的左腳腳踝,吃痛的徐堯大喊出聲,鉆心的疼痛讓他倒吸幾口涼氣。
這一刻,讓他想起了兩年前那個晚上。
2004年,秋末冬初。在安徽的某所出租屋內。徐堯像往常一樣,到點洗漱。他走到廁所,母親為他倒好的洗下身的水盆就放在廁所走道正中間。
時值劉翔奪冠那年,徐堯就想著跨過水盆,那一刻,他以為自己是劉翔附體,縱身一躍。誰知右腳勾到了水盆,一盆滾開的水,直接潑到了徐堯的左腿上。
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從徐堯的喉管里傳了出來。
男人與女人聞聲而至,不知發生了什么。
徐堯只知疼痛,趕忙脫下褲子。這個時候的天氣,已經接近零度,徐堯穿著秋褲毛褲,滾開的水便對他的左腿造成了二次燙傷,這一脫褲子,水泡登時被他撕開,翻出鮮紅的血肉。
男人和女人呆在原地幾秒,看到徐堯腿上的燙傷,第一時間爭吵起來。
男人皺眉,埋怨女人:“誰讓你給他倒這么燙的水的?”
女人聞言急了眼,大聲吼道:“這也怪我?你哪知道他干什么了?!”
看女人的樣子,男人似乎并不想與她多言:“趕緊送醫院!”
徐堯記不太清當晚發生了什么,當他恢復意識,已經是到醫院之后的事了。
一家專門治療燙傷的診所內,昏黃色的燈光將室內烘托的有些壓抑。徐堯臉朝下躺在椅子上,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醫生正在給他處理傷口。這位名叫楊樹亮的醫生,據說還是徐堯一個同學的親戚!
這邊的傷口還沒處理完,診所外又有一對父母抱著自己的孩子走了進來。
“醫生,救救我家小孩!”
這個陌生男人抱著自己的孩子,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徐堯被這動靜嚇了一跳,不由看向男人懷里的孩子。
只見他的下體烏黑,也不知發生了什么。那孩子似乎還在一二年級的歲數,看那情況,著實比徐堯嚴重得多。
老醫生放下手中的活計,趕忙將那男人扶了起來,檢查了一下那男孩的傷勢,便立刻做起了清洗工作,將徐堯擱置在一旁。
徐堯看在眼里,沒有作聲,一旁的女人卻是不滿道:“我們家小孩還沒有處理好呢!”
老醫生瞥了女人一眼:“傷口我已經處理過了,現在需要吸收一下藥效,過一會用雙氧水消毒。這家人家的孩子,再不處理,就要廢掉了。”
陌生男人眼巴巴地看著女人,女人被看得有些心煩,撇過頭去,不再理會。
原本徐堯以為,當年雙氧水清洗燙傷的痛苦已是他承受范圍的臨界,而這一次,左腳腳踝傳來的痛感讓他體會到,什么是撕心裂肺。
癱倒在地的徐堯捂著自己的腳踝,不遠處的黑影逐漸向他靠了過來,此時,疼痛感已經蓋過了他心中對未知的恐懼,哪里還顧得上許多。
他緊咬牙關,并沒有哭泣,只是護著自己的腳踝。
“出啥事了?”
黑影靠近痛苦的徐堯,發出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徐堯聞聲,不由看向那人,這才發現哪里是鬼?分明是漢村的老光棍趙州。
要說這人心地也是不錯,還回過頭來查看徐堯的狀況。
遠處的佳恒聽到身后的動靜,趕忙停下車,掉過頭來查看。
“你咋了?什么情況?哪有人騎自行車能摔的?”兩人從小玩到大,早已習慣了互損。
徐堯只是喊疼,這沒幾分鐘,已經疼到沒有了知覺。他覺得自己好像能夠站起來了,便嘗試著起身。誰知,左腳剛一觸地,鉆心蝕骨的疼痛感立刻傳遍全身。一個踉蹌,再次摔倒在地。
這時候,佳恒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你在這兒等著我,別亂動。”
說罷,便騎上自行車奔赴徐堯的三外公家。
沒過一會兒,一大幫子人便趕了過來,將徐堯圍在中間。
“怎么這么不小心的?”
“是不是被嚇到了?要不請先生過來看看,給他喊喊魂?”
“先送回去吧,這大半夜的,醫院也沒個醫生在,明天早上再說。”
你一言,我一語,徐堯就這么迷迷糊糊地被送回了外婆家。躺在外婆家的床上,徐堯安心了不少。至少腳踝已經沒有剛才那么疼了,或者說,已經麻木了。
佳恒不知從哪兒掏出了一個GBA,遞給徐堯,那時候的GBA還屬于半奢侈品行列。徐堯記得,自己的父親曾經給佳恒買過一個任天堂正版GBA,市值600-1000。要知道03/04年的600-1000元,是個什么概念。
他很羨慕,但自己沒有。
即便他小學三年級考了全校第一名,得到的也只是一個98元的紅雙喜牌籃球。
但徐堯并沒有想太多,接過手便玩了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徐堯的母親從房門進來,手里拿著一小塊面包。
女人的臉上沒有多少表情,將面包塞到徐堯的嘴里:“吃了,吃了就好了。”
徐堯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了。
許多年后他才知道,這原來就是喊魂的一種。
說是徐堯的魂丟在了路上,他們通過這種方式,讓徐堯丟掉的魂附著在這塊面包上,他吃下去,就會好了。
女人皺著眉頭,看了一眼正在玩著GBA的徐堯,離開了房間。
徐堯也以為,聽女人的話,吃下這塊面包,好好睡上一覺。第二天醒來,一切就如往常一樣。只要好好度過這個國慶假期,他就能夠回到學校,對那個女孩再次展開攻勢了。
是夜,徐堯又做了那個古怪的夢,夢里,那個聲音再次出現。
“這一次,你還是沒有控制住自己的玩心。即便是時光倒流,你的選擇,依舊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