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這個不知名的村莊，古樹堅決讓陳凡和許晶在村外等著他，原因很簡單，他不想自己的窘迫暴露在別人眼前。

已經快要九點了，群租房里聲音嘈雜，似乎有很多人在。

有幾個中年大叔背著包從屋里出來，垂頭喪氣的往外走著。

古樹看到了他們，才明白自己并不是唯一一個被趕出去的，在門外看了眼，里面很多人都在收拾著東西，有幾名穿著一樣工服的男人正等著他們空出床鋪。

古樹忍著痛走到最里面，自己原先住的床鋪已經有人躺著了，確定沒有落下東西，古樹便走回院子里，敲開了老樓的木門。

房東打開門，看到來人是古樹，咧著嘴笑道:“你不是不回來嘛，我都準備好明天把你東西丟河里去呢。”

古樹朝他笑笑，已經看到了墻角放著的鋪子和薄被。

“我來拿東西。”古樹開口，隨后也沒搭理他，蹲在地上將東西疊好裝進了背包里。

從來到蘇南，古樹就一直背著這個包，它裝著古樹的被褥，裝著古樹的幾件衣服，也裝著古樹說不出的悲傷。

古樹整理好背包，從側邊口袋取出之前房東交給他的鑰匙，說道:“鑰匙還你，押金五十還我。”

房東嘿嘿笑著，將古樹推到門外，指著大門的鎖說道:“你這鑰匙是我給你的那把嗎，我看著怎么不像，要不是的話，押金可不能退你啊。”

古樹愣了一下，苦笑一聲，隨后將鑰匙從房東的耳朵邊拋出:“你真的很聰明啊。”

房東不知道從哪拿來了旱煙，已經倚著門框抽了起來，古樹搖著頭走到門口，摘下了掛著的新鎖，手掌發力，砸碎了房東二樓的玻璃。

……

古樹背著一大包返回了車上，陳凡和許晶正在外面站著聊天，夏末的晚上也不悶熱，偶有微風吹過，很是舒服。

“走吧，東西拿好了。”古樹聲音有些哽咽的說著。

陳凡一邊啟動車子一邊問道:“事情解決了吧，馬上回醫院，你沒有哪里不舒服吧，有的話早點告訴我啊。”

“剛才有點不舒服，現在好多了。”古樹坐上了車后排，一坐下就渾身無力了，只想好好的睡一覺。

“剛才不舒服你不說？”陳凡說著又解開了安全帶，居然跑到后備箱取出了聽診器。

“怎么樣？”許晶回頭看著他們。

陳凡戴著聽診器，他本身屬于外科醫生，內科只是稍懂理論，半天也沒聽出個所以然來。

“你哪里不舒服，我聽的都好好的啊。”

“我是有些頭疼……”古樹指著自己腦袋。

陳凡收起來了聽診器:“我看你也是自己作，下午的時候又搖又拍的，真不拿車禍當事兒啊，頭疼的話，明天檢查一下吧，反正你這兩天也出不了院。”

車子啟動了起來，很快就駛出了村莊，路上古樹沒有看到那些斷壁殘垣的建筑，心中還是有些苦悶，一直在想著，剛剛發火砸爛房東的窗戶，是對還是錯。

回到醫院，陳凡這次徹底阻攔了古樹能再出門的機會，他離開前特意叮囑護士，每隔兩小時就查一下古樹的病房。

病房里，許晶坐在板凳上陪著古樹，古樹則拿著新手機記錄下今天的消費。

九月九收入零，支出一百一十元。

“古樹，把飯吃了吧，都涼了。”許晶拎起來塑料袋，他們一去一回也用了一個小時，飯自然會涼。

“不吃了，我想休息了。”古樹收起手機，神色有些疲憊的看著許晶，“姐。”

“嗯。”許晶應聲。

“陳凡加你微信了嗎？”

“沒有啊。”

“他問我要你微信了，給他嗎？”

許晶歪著腦袋看著古樹，疑惑問道:“他問你要我的微信，那怎么不找我要？”

“可能是想問你要的時候你不在，剛才又一直在忙，沒有找到機會要。”古樹笑笑，繼續向許晶說道，“他問我要的時候，我告訴他帶我出去我就給他。我答應了。”

“啊，好吧。”許晶砸了咂嘴，想起了陳凡的模樣，確實是個長相不錯的男人，“給他吧。”

“昂。”古樹說著拿出了自己的手機，這才發現自己也沒添加陳凡的微信，又笑道，“好了，我也沒他微信，只能明天再給他了。”

“那我明天自己給他吧。”

“別了，還是我給吧，畢竟是我許給他的。”

“行吧，你早點休息吧，我要回去上班了。”許晶說著挎起自己的大包站了起來。

古樹疑惑的問道:“你現在在哪兒工作呢，這個時間上班？”

“在邦哥的酒館里，給邦哥打工了。”許晶偷笑一聲，“主要是那里還能偶爾聽到別人的故事，這挺吸引我的。”

“真是沒想到。”古樹躺了下去，許晶已經離開了病房。

今夜其實不錯，起碼有床睡。

古樹做了一夜的夢，夢里一直響著玻璃被砸破的聲音，疲憊的醒過來，只覺渾身酸痛，但已經有了些力氣，看來身體恢復的不錯。

讓古樹沒有想到的是，今天看到的第一個人居然是馬宇。

“樹哥，睡醒啦。”

馬宇坐著椅子往前靠了靠:“昨天晚上我才知道你被撞了，當時想來的，醫生說太晚了，就沒讓我來。”

“誰告訴你的？”古樹疑惑的看著馬宇，昨晚上他一定沒有說自己出了事，只是簡單的套了些話而已。

“就和你一起的那個，陳醫生。”

古樹伸手擦了擦臉，問道:“他跟你說什么了。”

“他說你找我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但是昨晚上的精神狀態不適合去處理什么事情，最好能休息休息，讓我今天來醫院找你，再和你談什么事。”馬宇簡單的講述著，末了又問了句:“樹哥，你找我是什么事啊？”

“今天你不去訓練嗎？”古樹想著今天是周一，照常來說馬宇現在應該是在太陽底下曬著。

馬宇擺了擺手:“請假了唄。”

古樹低頭想了想，本來想告訴馬宇，自己和桑子是認識的，而且還想追求桑子……古樹默默在心里扼殺了這個想法，馬宇應該是不喜歡別人追求桑子的。

想著別的事應付一下馬宇，忽然就想起了昨晚上的事，于是立即對馬宇說道:“你去幫我找個租房吧，我目前沒地方住了。”

“沒地方住？”馬宇念叨一句，有些不相信，古樹卻朝他點了點頭，確定他沒有聽錯。

馬宇一笑，伸手拍著古樹說道:“還真是巧啊，我姐剛好從學校搬出去住了，剛好空出來。”

“你姐的房間？”古樹有些驚訝，忽然想起來，周六在小店外看到桑子的時候，她就是坐著搬家公司的車。

馬宇從口袋里拿出一串鑰匙:“對啊，我姐的教師宿舍，單間的，昨天她把鑰匙給我，說讓我過去住。交了一年的錢呢，就因為那個學生，和你講了的，沒住教師宿舍了，你需要就先過去住好了。”

從馬宇手上接過鑰匙，古樹有些欣喜的看著他，笑道:“你姐要知道你讓別人住，不會罵你嗎？”

“不會的，我姐很少兇我，就是有點冷漠，摩羯座的都那樣。”

“昂哈哈。”古樹看著鑰匙上掛著的大白吊墜，輕輕的捏著它，從它塑料的質感上尋找著桑子的痕跡。

“謝謝。”

馬宇笑笑站了起來:“那好啦，沒別的事兒我就走啦，待會要去找我姐呢。”

“昂，好，等我出去請你吃飯。”古樹仰頭看著馬宇，后者連連點頭，離開了病房。

古樹看著手上的鑰匙，他有些疑惑自己居然會這么簡單的接受這個鑰匙，大概是想到桑子曾經住過吧，古樹這樣想著。

想到離開的馬宇，如果馬宇知道了自己想追求桑子，那他還不會拿自己當朋友呢。

古樹忽然坐直，臉上露出苦笑模樣，沒想到自己下意識中已經把馬宇當做朋友了。

將鑰匙放到枕頭邊，古樹開始回憶自己這來到蘇南的這十天，似乎過去一成不變的生活突然起了波動，只是微微的改變，都似乎極為明顯。

不知不覺間，古樹在這個城市里已經有了幾個可以說話的朋友。

許多年后，古樹每每想起蘇南的經歷，都會思念起這些朋友，常常和身邊人講起這些朋友，調侃還在的，遺憾再無聯系的。

躺在床上，古樹開始想象桑子的房間會是什么模樣，那里會不會還留著桑子曾經生活過的痕跡呢？

不一會兒，陳凡和一位年紀偏大的醫生一起過來，給古樹診斷，年紀偏大的醫生很快就確定下來，古樹目前已經沒什么大礙了，最近兩天注意休息就好。

古樹和陳凡向醫生道謝，后者擺著手離開了病房，古樹拿出手機，對陳凡說道:“加一下微信，我把許晶好友推給你。”

看到陳凡喜悅的神色，古樹在想自己剛才是否也露出了這樣的表情，輕輕搖頭苦笑，古樹點亮屏幕，新手機的壁紙還沒有設定，每次打開都會顯示出不同的壁紙，新的壁紙上寫著:

“祝天下教師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