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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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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述者們
三缺一

在攻陷至高城之戰三個月后,第一批來自泰拉的記述者便乘著大型運輸船加入了遠征艦隊。毫無疑問,自從偉大遠征拉開序幕的兩百個標準年以來,各支帝國部隊皆有眾多編年學者和書記員隨軍同行。但他們缺乏組織,大部分是機緣巧合下的志愿者或目擊者,就像是附著在遠征大軍那滾滾車輪上的路邊塵泥,而這些人筆下的資料也往往顯得零亂破碎。他們對于各種事情的記錄全無章法和規律,時而來源于其個人藝術靈感,時而歸功于某位基因原體或總司令的鼎力支持——他們往往需要借助圖文詩歌令自己名垂千古。

在烏蘭諾大捷之后,回到泰拉的帝皇作出決定,需要用更加隆重且更具權威的方式對于人類重歸統一之大業加以慶祝和紀念。此舉受羽翼漸豐的泰拉議會鼎力支持,畢竟那份創立并贊助記述者組織的提案頗具影響力,簽署之人正是高居議會首席的掌印者馬卡多。所有記述者都來自泰拉以及其他關鍵帝國世界的社會各個階層,唯一的甄選標準便是其藝術創造天賦,他們很快得到了認證與委派,即刻分散在日漸遼闊的帝國疆域之中,加入那些縱橫星海的主力遠征艦隊。

根據戰爭議會當時的記錄文檔,共有四千兩百八十七支艦隊投身于遠征大業,另有六千余支次級部隊正在參與歸順行動或攻占星球,此外還有三百七十二支主力艦隊保持待命,并抓緊時機開展重整翻修或物資補給工作。伴隨著相關法案的通過,首批四百三十萬名左右的記述者在幾個月之內奔赴八方。“不如給那些混蛋都配發武器,”據說原體魯斯曾這樣講過,“他們或許還能在寫詩作賦的空閑時間里為我們打下幾個該死的星球。”

魯斯的尖酸態度充分反映了軍方的整體看法。上至基因原體,下至普通士兵,眾人對于帝皇退出遠征戰役并孤身隱入泰拉宮殿的決定都心懷不安。沒有人質疑為什么是首席原體荷魯斯升任戰帥并執掌大局。人們只是在質疑:為什么需要有人去執掌大局。

泰拉議會組建的消息則更加令人不快。自從偉大遠征初具雛形之時,主要由帝皇和諸位原體組成的戰爭議會便是帝國的權力核心。如今,一個新的機構憑空殺出,奪走了統御帝國的權柄,而且還是全部由平民而非戰士組成。荷魯斯剛剛才接手的戰爭議會頓時降格為附屬部門,其職責也單單局限在了遠征戰役上。

對未來工作充滿動力且倍感興奮的記述者們和這件事本無干系,卻依然無辜地成為反感情緒的焦點。他們備受冷遇,難以履行職責。日后,只有當征稅官開始造訪遠征艦隊的時候,這種對立態度才找到了更加合情合理的目標。

于是,在攻陷至高城之戰三個月后,風塵仆仆的記述者們受到了頗為冷淡的迎接。他們全都毫無準備。其中大部分甚至從未離開過家園星球。這些人懵懵懂懂,天真無知,滿腔熱血,笨拙粗魯。但很快他們就在冰冷待遇的敲打下變得拒人千里,憤世嫉俗。

在他們抵達之時,63號遠征艦隊尚且環繞在該星系的首都世界上方。回收程序已經展開,帝國部隊把這個冒牌“帝國”分割肢解,推倒拆碎,將巨量財產物資交付給那些負責監督其分發配送的帝國指揮官們。

大批輔助船只由艦隊涌向地表,成群結隊的帝國軍隊士兵也前去擔任警衛,維持治安。“帝皇”殞命后,主要反抗力量在一夜之間便徹底崩潰,但零星戰火依舊在若干西部城市和其他三顆星球上不時燃起。瓦爾瓦魯斯總司令指揮著遠征艦隊中的帝國大軍,這位備受尊敬、久經沙場的“老派”軍人已經不是第一次負責收拾阿斯塔特先頭部隊留下的殘局了。“瀕死的軀體往往還會抽搐,”他頗具哲理地告誡艦隊領袖,“我們只需確保它死透了。”

戰帥同意為“帝皇”舉行國葬。他宣稱這是應有的禮節,況且對于一個他們意圖降伏而非剿滅的文明而言,這也是贏取人心之舉。反對的聲音不在少數,尤其考慮到哈斯特爾·塞揚努斯的追悼儀式過去沒多久,攻陷至高城時犧牲的眾多戰斗兄弟也剛剛正式入葬。包括阿巴頓本人在內的眾多軍團指揮官當即明言,禁止部下參加任何為殺害塞揚努斯之兇手所舉行的葬禮儀式。戰帥對此表示理解,所幸遠征艦隊中尚有其他阿斯塔特可以接替這一任務。

在第七軍團帝國之拳兩個連隊的陪同下,原體多恩已經與63號遠征艦隊同行了八個月,此間多恩和戰帥一直在探討戰爭議會未來的政策方案。

由于帝國之拳軍團并未參與吞并這顆星球的行動,羅格·多恩便同意派遣其麾下連隊在“帝皇”的葬禮中擔任儀仗。他之所以如此做,是為了不令影月蒼狼軍團的榮譽遭受玷污。帝國之拳軍團的戰士們身披閃亮的明黃鎧甲,靜默無聲地矗立在“帝皇”扈從的行進路線兩旁,引導蜿蜒人流穿過飽受戰火磨難的至高城街道走向墓園。

遵照諸位連長以及四王議會成員的愿望,戰帥下令禁止任何記述者參加葬禮。

伊格內斯·卡爾卡斯悠閑地走入休息室,嗅了嗅醒酒器中的酒。他皺起眉頭。

“剛剛才打開的一瓶。”奇勒酸溜溜地告訴他。

“對,但這是當地的酒。”卡爾卡斯回答,“這個卑微渺小的帝國,怪不得它如此輕易就陷落了。任何一個建立在此等劣酒上的文明都難以長存。”

“它延續了五千年,熬過了古老長夜,”奇勒說道,“我不認為釀酒水平能夠左右它的存活。”

卡爾卡斯倒了杯酒,啜飲一口隨即皺起眉頭。“我只能說古老長夜在這里肯定顯得格外漫長。”

悠弗拉迪·奇勒搖搖頭繼續工作,她正在清理一臺質量極好的手持相機。

“再就是汗味這事。”卡爾卡斯說道。他陷進一張沙發里,蹺起雙腳,把酒杯放在自己寬闊的胸膛上。第二口酒讓他又做了個鬼臉,接著放松脖頸垂下腦袋。卡爾卡斯身材高大而壯碩。他身上的昂貴衣物都是量身定制,充分搭配他的寬厚體型。他的圓潤面孔周圍環繞著短粗黑發。

奇勒嘆了口氣,抬起頭來,“什么?”

“汗味,親愛的悠弗拉迪,汗味!我一直在觀察阿斯塔特,個子夠大的,對吧?我是說,按照任何常人標準來判斷,他們真是夠大的。”

“他們是阿斯塔特,伊格內斯。你以為呢?”

“我以為不會有這種汗味,不會有如此濃厚刺鼻的汗臭。畢竟,他們是人類的不朽勇士啊。我本以為他們會更好聞一些,就像年輕的神祇那樣氣味芬芳。”

“伊格內斯,我真不明白你是如何通過認證的。”

卡爾卡斯露出壞笑,“都要歸功于我的美妙韻腳,親愛的,歸功于我的超凡詞句。不過目前我恐怕有些名不副實了。怎么說呢……”

“阿斯塔特拯救我們脫離苦海,脫離苦海,但我發誓他們的汗臭撲面而來,撲面而來。”

卡爾卡斯頗為自豪地咯咯傻笑起來。他等待奇勒作出回應,但對方顯然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

“該死!”奇勒扔下精密工具抱怨道,“機仆?過來。”

一個在旁待命的機仆立刻邁著纖細的活塞雙腿走近。奇勒遞出手中的相機,“這個部件卡住了,拿去修理,再把我的備用相機取來。”

“遵命,女士。”機仆一邊嘶啞地回答,一邊伸手接過相機。隨后它便緩步離開。奇勒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醒酒器中的酒,靠在欄桿扶手上慢慢地喝著。遠征隊的大部分記述者都在下方那塊甲板上準備吃午餐。三百五十名男男女女圍坐于布置莊重的桌旁,眾多機仆則捧著飲品來回穿梭。一陣鑼聲傳來。

“已經到午飯時間了?”躺在沙發上的卡爾卡斯問道。

“是啊。”她說。

“又是一個見鬼的宣講者來主持?”他追問。

“對,又是辛德曼,今天的主題是關于鮮活真理的宣傳公布。”

卡爾卡斯陷回沙發里,敲了敲酒杯,“那么我就在這里吃午飯了。”他宣布。

“你是個糟糕的人,伊格內斯,”奇勒笑道,“不過我也打算在這里吃。”

奇勒坐在他對面的長椅上,放松下來。她身材高挑,四肢纖細苗條,生有金色的秀發與蒼白的臉龐。她穿著笨重的軍靴和寬松的運動褲,上身則是敞開的黑色作戰夾克和里面的一件白色背心,這完全是見習軍官的裝束,但男性風格的衣物反而凸顯出了她自身的女性魅力。

“我簡直可以為你譜寫一篇史詩。”卡爾卡斯凝望著她說道。

奇勒輕哼一聲,對方向她大獻殷勤已經是日常現象了。

“我告訴過你,我對你這種低劣煩人的招數沒興趣。”

“你難道不喜歡男人嗎?”他歪過頭問道。

“何出此問?”

“你穿得像個男人。”

“你也穿得像個男人,你喜歡男人嗎?”

卡爾卡斯露出一副備受傷害的表情,重新靠回沙發中,把玩著他的酒杯。他仰面盯著夾層房間天花板上描繪的英雄形象。他完全不知道這些都代表著什么。想必是某種偉大勝利,其中充斥著站在敗軍尸首上高舉雙臂大聲呼吼的姿態。

“這符合你的期望嗎?”他輕聲問道。

“什么?”

“當你被選中時的期望,”他繼續說,“當他們聯系我的時候,我感覺非常……”

“非常什么?”

“我猜是非常……自豪。我胡思亂想,我以為自己會踏入星海,親眼見證人類的輝煌時刻。我以為自己會才思泉涌,創作出水準空前的絕妙作品。”

“難道你沒有?”奇勒問道。

“我們前來頌揚的可愛戰士們算是冷漠到頭了。”

“我有些進展,”奇勒說,“我之前去過下面的集結甲板,拍到幾張不錯的照片。我還提交了前往星球地表的申請,我想親眼看一看作戰區域。”

“祝你好運。他們估計會拒絕的,我提交的所有申請都從來沒有獲得批準。”

“他們是戰士,伊格內斯。他們有生以來幾乎一直是戰士。他們厭惡咱們這種人。我們只是乘客,是不請自來的同行旅者。”

“但你拍到照片了。”他說。

奇勒點點頭,“他們似乎并不介意我。”

“那是因為你穿得像個男人。”他微笑起來。

此時艙門打開,一個身影步入這個僻靜的夾層房間。梅薩蒂·歐麗頓朝桌上的醒酒器徑直走去,倒了滿滿一杯,隨即一飲而盡。之后她默然無語地矗立在戰列艦的寬闊舷窗面前,靜靜地凝望著那些劃過視野的璀璨星光。

“她這是什么情況?”卡爾卡斯開口道。

“梅薩蒂,”奇勒放下杯子站起身來,“怎么了?”

“我顯然冒犯到了某個人。”歐麗頓急促地回答,接著又倒了杯酒。

“冒犯?冒犯到誰了?”奇勒追問。

“某個高高在上的混蛋,名叫洛肯。混蛋!”

“你居然見到洛肯了?”卡爾卡斯頓時站了起來,“洛肯?第十連連長洛肯?”

“是啊,”歐麗頓說,“怎么了?”

“我已經花了一個多月嘗試接近他,”卡爾卡斯說道,“據說他是所有連長里最為堅定不移的,而且有謠言說他要接替塞揚努斯的位置。你居然能得到權限?”

“我并沒有,”歐麗頓回答,“我終于獲準與托迦頓連長進行一次短暫采訪,在我看來這本身已經是個不小的成就,畢竟我申請了很久很久,但我覺得他當時沒心情和我談話。等到我按照指定時間前去采訪,他的侍從卻說托迦頓很忙。托迦頓讓那個侍從帶我去見洛肯。他說‘洛肯有個好故事’。”

“確實是個好故事嗎?”奇勒問。

歐麗頓點點頭,“棒極了,但我剛說錯了一句話,他就沖我發火了。讓我感覺自己只有這么小。”她用手指比畫了一下,接著又猛喝一口。

“他身上有汗味嗎?”卡爾卡斯問。

“不。不,一點兒都沒有。他身上聞起來是機油的味道。很清新,很干凈。”

“你能不能替我引見一下?”伊格內斯·卡爾卡斯問道。

他聽到了腳步聲,隨后是自己的名字,“加維爾?”

正在練劍的洛肯回望身后,透過訓練籠的鋼條柵欄看到了站在兵器練習室門口的耐羅·維帕斯。維帕斯穿著黑色長褲與皮靴,還有一件寬松背心,這讓他的斷手十分醒目。受傷的那條臂膀包裹在無菌凝膠里,事后注入的納米血清正在修復重塑他的手腕,在大約一周之后就可以接受義肢移植了。洛肯尚能辨別出維帕斯用鏈鋸劍切除自己手掌時留下的傷痕。

“什么事?”

“有人要見你。”維帕斯說。

“如果又是個該死的記述者——”洛肯開口道。

維帕斯搖搖頭,“不,是托迦頓連長。”

洛肯垂下手中長劍,關閉了訓練籠,維帕斯邁步讓到一旁。洛肯周圍的標靶假人與旋轉利刃頓時沉寂靜止,球形訓練籠的上半部分縮回天花板中,下半部分則收入甲板。塔瑞克·托迦頓踏入兵器練習室,他穿著作訓服,外披一件銀色長鎖甲。他臉色深暗,頭發烏黑。他朝閃身出門的維帕斯微笑示意。微笑的托迦頓露出一口完美的潔白牙齒。

“謝了,維帕斯。你那只手怎么樣?”

“快好了,連長。準備接受移植。”

“那就好,”托迦頓說,“暫時用另一只手擦屁股,記住了?解散。”

維帕斯笑著告退。

托迦頓被自己的玩笑逗樂了,他登上幾級臺階,走向站在帆布地毯中央的洛肯。他在訓練籠之外的武器架旁停下腳步,拎起一把長柄戰斧,握在掌中憑空揮舞,緩步逼近。

“你好啊,加維爾,”他說道,“你想必聽到傳言了?”

“我聽到過很多傳言,先生。”

“我是說關于你的,備戰。”

洛肯立刻將練習用劍拋在甲板上,從近旁的武器架中抽出一柄單刃斧。這把武器從頭到尾都是精鋼打造,鋒刃處有著顯著的弧度。他像獵手般舉起斧子,與托迦頓面對面而立。

托迦頓以一記佯攻開場,隨后狠狠劈來兩斧。洛肯用斧柄招架住托迦頓的武器,練習室里頓時回蕩著明快響亮的金鐵交鳴聲。托迦頓臉上的笑容始終沒有消失。

“說到這個傳言……”他一邊開口一邊向側面迂回。

“說到這個傳言,”洛肯點點頭,“是真的嗎?”

“不是,”托迦頓說。隨后他露出狡黠的壞笑,“當然是了!又或許不是……好吧,其實是真的。”如此捉弄對方讓他放聲大笑。

“真有趣。”洛肯說。

“喔,少說兩句,多笑笑吧。”托迦頓聲音嘶啞,他再次揮斧進逼,出人意料地使出兩記交叉揮砍。洛肯難以應對,不得不扭轉身軀勉強躲避,隨后穩穩站住腳跟。

“這兩招有意思,”洛肯一邊迂回,一邊放松臂膀低垂戰斧。“容我問一句,是你剛剛自己發明的嗎?”

托迦頓微笑起來,“這是戰帥本人親傳。”他緩步繞行,將長柄斧在手中旋轉把玩。打向帆布地毯的屋頂燈光映在斧刃上,閃著光芒。

他突然停下腳步,用斧頭直指洛肯,“你難道沒興趣嗎,加維爾?泰拉在上,我可是親自舉薦你的。”

“我很榮幸,先生。非常感謝你。”

“埃卡頓也附議了。”

洛肯揚起眉毛。

“好吧,他并沒有。埃卡頓恨死你了,我的朋友。”

“這種態度是相互的。”

“好小子,”托迦頓伴著一聲咆哮猛撲而來。洛肯架住對方的攻勢,揮斧還擊,逼迫托迦頓騰躍躲閃,一直退到地毯邊緣,“埃卡頓是個混球,”托迦頓說,“你捷足先登讓他感覺被搶了風頭。”

“我只是——”洛肯開口道。

托迦頓豎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安靜。“是你先到的,”他笑意全無地輕聲說,“你目睹了整件事。別管埃卡頓,他只是不甘心。阿巴頓也推薦了你。”

“第一連長?”

托迦頓點點頭,“他對你印象深刻,你搶在了他的前面,榮耀歸于第十連。決定性的一票是戰帥的。”

洛肯頓時放松了戒備,“戰帥?”

“戰帥希望你加入,他親口讓我告訴你的,他欣賞你的成就,他也看重你的榮譽感。‘塔瑞克,’戰帥當時對我說,‘如果有誰能接替塞揚努斯的位置,那就是洛肯了。’這是他的原話。”

“真的嗎?”

“假的。”

洛肯抬起頭。托迦頓高舉著飛旋利斧迎面沖來。洛肯矮身滑步,將單刃斧的握柄敲在托迦頓腰間,讓對方踉蹌退卻。

托迦頓哄然大笑,“是的!是真的。泰拉在上,你也太容易逗了,加維爾。太容易了。瞧瞧你那副表情!”

洛肯微微一笑。托迦頓看了看掌中利斧,接著隨手拋在一旁,仿佛突然厭倦了這場對戰。武器鏗鏗作響地落在地毯之外的陰暗角落里。

“你怎么說?”托迦頓問道,“我該如何回報他們?你加入嗎?”

“長官,這是我有生以來的最高榮譽。”洛肯說。

托迦頓笑著點點頭,“是的,那當然,”他說道,“我先給你上第一課。叫我塔瑞克就行。”

據說對于宣講者的篩選程序要比阿斯塔特的改造機制更為嚴苛。有這樣一種說法:“軍團戰士候選人是千里挑一,而選擇成為宣講者的人是十萬挑一。”

洛肯愿意相信這種說法。阿斯塔特的潛在人選必須強壯健康,在基因和年齡方面適合接受改造強化。這需要一個能夠被鑄造成超凡戰士的血肉之軀。

然而能成為宣講者的只有天賦異稟之人,那些特定品質絕非改造強化可以做到的。洞若觀火,口齒伶俐,明辨局勢,思維敏銳。當然,最后這一點可以通過科技和藥物手段加以增進,但歷史知識、族際政治與修辭遣句都是勤學苦練之功。人可以習得思想觀點和表述方式,然而無法習得思考方法。

洛肯很享受觀望宣講者的工作。有時候,他甚至會刻意拖延麾下連隊的撤離時間,就為了能夠跟隨宣講者團隊穿行于攻陷的城市,觀看他們與當地群眾對話。那就像是目睹朝陽的光芒照耀在起伏的麥浪上。

凱瑞爾·辛德曼是洛肯眼中最優秀的宣講者。辛德曼擁有63號遠征隊首席宣講者的頭銜,負責把控宣傳風格的整體走向。眾所周知,他與戰帥交情深厚,此外遠征隊指揮官及其高級副官也和他關系緊密,甚至帝皇本人都知曉他的名字。

當洛肯走入宣講者學院的時候,辛德曼正在這間位于復仇之魂號底部的艙室里為一場演講收尾。兩千名身披標志性米色長袍的學員坐在階梯式座椅上,他的一字一句都讓這些人深深著迷。

“我已經講了太久,所以總而言之,”辛德曼說道,“近期的經歷允許我們透過自身哲學體系的繁復外皮,清晰地觀察到其下隱藏的鮮活血肉。我們所傳達的真理之所以是真理,就因為我們說那是真理。這便夠了嗎?”

他聳聳肩。

“我看不然。‘我的真理勝過你的真理’,這是典型的孩童爭吵,難以擔當民族文化的穩固支柱。‘我是正確的,所以你是錯誤的’,這種論點脆弱不堪,只需借助任一基礎道德工具稍加推敲,便會使其崩潰。我是對的,所以,你是錯的。我們無法以此作為基石建立憲章,我們不能,不該,也不會以這種思想為本展開宣講工作。否則我們便成了什么?”

他掃視聽眾。數人舉手要求發言。

“你來說說。”

“我們會成為騙子。”

辛德曼微笑起來。安放在講壇頂端的眾多通信麥克將他的話音放大,而他的面孔也被投射在后方的全息影像墻上。他的笑容足有三米寬。

“我本想說惡霸或者煽動者,梅米德,但‘騙子’很恰當。事實上,這比我設想的那幾個詞語都更深刻。說得好,騙子,我們宣講者永遠不能放任自己成為這種角色。”

辛德曼喝了口水,繼續演講。身處廳堂末端的洛肯找了一個空位置坐下。辛德曼個子很高,至少對于非阿斯塔特的人而言很高,他驕傲地挺直自己枯瘦的身軀,高貴的面孔之上是一頭細密銀絲。他的眉毛還是漆黑的,看起來神似影月蒼狼肩甲上的軍銜徽記。他的挺拔身形縱然引人注目,但他的聲音才是關鍵所在。低沉,圓潤,渾厚,激昂,這種嗓音恰恰是一位合格宣講者的標志。他那柔和悅耳的清澈聲音本身就能傳達出理性、誠摯與信任。這副天賜的喉嚨值得在十萬人中脫穎而出。

“真理與謊言,”辛德曼繼續說道,“真理與謊言。我這是老生常談了,你們聽得出來吧?所以你們的晚餐肯定要延后了。”

大廳里泛起一陣笑聲。

“諸多豐功偉業塑造了我們的社會,”辛德曼說,“其中最顯著的現實成就想必是帝皇對于泰拉的正式全面統一,我們今日投身的偉大遠征也是它面向外部的進一步延續。而最顯著的思想成就應當是對于宗教這一沉重枷鎖的棄絕。人類種族在數千年中慘遭宗教荼毒,無論是微不足道的迷信行為,還是高潔的教會傳教活動。宗教推動我們陷入瘋狂,發動戰爭,展開殺戮,它就像纏身惡疾,就像縛腿鏈球。我來告訴你們宗教是什么……不,倒不如你們來告訴我。你怎么看?”

“宗教就是無知,先生。”

“謝謝你,卡漢娜。宗教就是無知。亙古至今,人類便一直試圖理解宇宙的運作機理,然而當我們的理解能力遭遇挫折或面臨不足時,我們就用盲目的信仰來抹平裂隙,填補缺憾。太陽為何東升西落?我不知道,所以我將其歸功于一位乘著黃金戰車的太陽神。人為何有生老病死?我說不好,但我愿意相信有個狠毒的死神負責將靈魂送入某種陰間后世。”

他的聽眾笑了起來。辛德曼已經走下講壇站在高臺邊緣,不再依靠通信麥克的擴音。雖然他壓低了嗓音,但所有宣講者都運用自如的厚重聲調依舊將他未經擴音的話語清晰地傳播到各個角落。

“宗教信仰。對于惡魔的篤信,對于魂靈的篤信,對于來世以及各種超自然存在的篤信,這一切的意義都僅僅是令我們在這個無垠宇宙面前感覺更加安定自在。它們是一種慰藉,是靈魂的補藥,是思維的拐杖,是幫助我們熬過黑暗的禱言與護符。但是我們如今目睹了這個宇宙,朋友們。我們在星海中穿行。我們已經了解學習過現實的架構。我們檢視了恒星的背面,并沒有找到齒輪機構與黃金戰車。現在我們意識到自己并不需要神祇,并不需要任何神祇,同理也就不需要惡魔、邪魔和魂靈。人類最偉大的成就莫過于將自身重塑為一個世俗文明。”

他的聽眾對此報以熱烈掌聲,其中還夾雜著些許喝彩聲。宣講者所學并不局限于公開演講的技藝。他們在語言和傳播兩方面都受過訓練。巧妙安插的宣講者可以借助幾次恰到好處的響應在人群中引發昂揚情緒,亦可煽風點火向講話者發難。其他的宣講者往往混跡于聽眾之間,暗中強化臺上同僚的工作成效。

辛德曼像是發言結束般轉身而去,但就在掌聲逐漸停息時他又突然回到舞臺,嗓音變得更加低沉,也更具穿透力。“但信仰本身呢?即便宗教已經消逝,信仰依舊寶貴。我們必須信仰某種事物,對不對?這就對了。人類的遠大宏圖是高舉真理火炬普照四方,將最黑暗的角落盡數點亮。我們要與浩瀚宇宙的偏遠邊疆分享那鐵證如山、剛正無情、解放思想的偉大理念。要打碎一切束縛人心的無知枷鎖。要讓自身與同胞全部脫離偽神的奴役,真正地站在智慧生命之巔峰。那就是……那就是我們灌注信仰之處。那就是我們心中噴涌信念的匯集所在。”

更多的喝彩聲與掌聲響起。他漫步回到講壇。他將雙手扶在木制圍欄上。“最近這幾個月,我們碾碎了一個文明。記清楚……我們沒有讓他們俯首稱臣,沒有將他們納入歸順。我們碾碎了他們,折斷了他們的脊梁,將他們的心血付之一炬。我確信如此,因為我知道戰帥將麾下阿斯塔特投入了行動中。不要枉然回避掩飾他們的作為。他們是殺手,但這是他們本職所在。此刻我就看到有一位高貴戰士坐在大廳后方。”

眾多面孔扭轉過來遙望洛肯。零星掌聲四下響起。

辛德曼開始大力鼓掌,“再來點,他配得上更熱烈的掌聲!”越發響亮的掌聲如滾滾雷鳴般席卷大廳。洛肯站起身來,窘迫地躬身致意。

掌聲漸漸停歇。“我們新近征服的眾多靈魂篤信帝國的存在,篤信人類的統御,”隨著大廳安靜下來,辛德曼立刻繼續發言,“無論如何,我們還是處決了他們的帝皇,迫使他們屈膝。我們將他們的城市化作焦土,將他們的戰艦盡數毀滅。面對他們所問的‘為什么’,難道我們只能回以一句毫無力道的‘我是正確的,所以你是錯誤的’嗎?”

他低垂頭顱,仿佛深陷思索之中,“但我們是正確的,我們確實是對的。他們確實是錯的。我們必須努力灌輸他們這種簡單純凈的信仰。我們確實是對的,他們確實是錯的。為什么?并非因為我們言之如此,而是因為我們明知如此!我們不會僅僅因為在戰場上更勝一籌而說出‘我是正確的,你是錯誤的’。我們必須公開,因為這才是負責任的事實真理。我們不能,不該,也不會妄自宣揚這種理念,我們如此做的唯一原因就是我們毫無猶豫、毫無遲疑、毫無偏見地知道這便是真理,而我們心中的信仰恰恰灌注在這一真理之上。他們是錯誤的。他們的文明建立在謊言的基石上。我們手持真理的銳利刀鋒,為他們帶來啟迪。基于這一點,也僅僅基于這一點,請諸位邁向前方,宣講我們的理念。”

他微笑著站在講壇背后,靜靜等待震耳的掌聲緩緩消退,“你們的晚餐都要涼了。下課。”

宣講者學徒們紛紛離開大廳。辛德曼拿起講壇上的杯子,又喝了一口水,之后邁上臺階走到洛肯的座位處。

“你聽到什么有意思的內容了嗎?”他坐在洛肯身旁,撫平自己的長袍下擺。

“你聽起來像位表演藝人,”洛肯說道,“像個兜售貨品的街頭攤販。”

辛德曼揚起一邊的漆黑眉毛,“加維爾,有時候我恰恰是這種感覺。”

洛肯皺起眉,“你不相信自己推銷的內容嗎?”

“你呢?”

“我在推銷什么?”

“殺戮中的信仰,戰斗中的真理。”

“戰斗只是戰斗,除此之外別無意義。早在我習得作戰技藝之前,其中含義就明確不變了。”

“如此說來,作為一名戰士,你并不具備良知?”

洛肯搖搖頭,“作為一名戰士,我具備良知,那良知背后的推動力正是我對于帝皇的信仰,對于吾輩大業的信仰。正如你剛剛對學生所講的,然而作為一柄武器,我沒有良知。一旦為戰爭而啟用,我就會拋下一切個人觀點,單純地投入行動。我所為之事的價值早已被指揮官的高明良知加以權衡。我會遵守命令展開殺戮,其間我不會對殺戮懷有質疑。否則便是荒謬而不妥的。既然指揮官已經作出了開戰的決斷,那么他對于我的一切期許就是盡己所能投身沙場。武器是不會質疑自己因何緣由奪誰性命的。這絕非武器的意義所在。”

辛德曼微笑起來,“的確,也理應如此。不過我很好奇,我記得我們今天并沒有安排授課啊。”

除了宣講者的職責之外,辛德曼這樣的高階幕僚也會為阿斯塔特提供教育課程。這是戰帥本人的命令。軍團戰士們將很多時間花費在旅途上,戰帥堅持要求他們利用這些時間來培養思維,擴展學識。“即便是最強大的戰士也應當受教于戰斗之外的領域,”他如此吩咐,“終有一天戰爭將不復存在,軍人會解甲歸田,我的戰士們也要為和平年代做好準備。他們必須掌握作戰之外的技能,否則就會被徹底淘汰。”

“的確沒有安排課程,”洛肯說道,“但我想私下和你談談。”

“是嗎?你有什么心事?”

“一件困擾我的……”

“你受邀加入四王議會?”辛德曼說道。洛肯驚愕地眨眨眼睛。

“你怎么知道的?這事已經天下皆知了嗎?”

辛德曼露出微笑,“塞揚努斯不在了,愿他安息。四王議會有所出缺。他們來找你值得驚訝嗎?”

“我很驚訝。”

“我并沒有。你的所立功勛和所獲榮譽直逼阿巴頓和賽迪瑞,洛肯。戰帥對你倍加青睞,多恩也是。”

“原體多恩?你確定嗎?”

“我聽說他欣賞你的冷靜態度,加維爾。讓他那樣的人說出這話可不簡單。”

“我愧對此言。”

“理應如此。那么問題究竟在哪里?”

“我合適嗎?我應該接受嗎?”

辛德曼笑了起來,“要相信自己。”他說道。

“還有另一件事。”洛肯說。

“講。”

“一個記述者今天來找過我。說實話,我深感厭煩,但她講了一句話。她說,‘我們是否可以放過他們’?”

“放過誰?”

“那些人,那個帝皇。”

“加維爾,你知道答案是什么。”

“當我站在那座高塔里,面對那個人的時候——”

辛德曼皺起眉頭。“那個冒充‘帝皇’的人?”

“是的。他也說了類似的話。科泰斯在資質論里教導我們,銀河是一個極其寬廣的空間,這我已經親眼見識了。如果我們在浩瀚宇宙中遭遇了某個與我們看法相左但自成一體的個體或社會,那么我們又憑什么將其毀滅呢?我是說……我們就不能放過他們,各走各的路嗎?畢竟,銀河非常寬廣。”

“我一直欣賞你,加維爾,”辛德曼說,“恰恰是因為你的仁慈人性。這件事顯然困擾你一段時間了。為什么之前沒有和我提起?”

“我以為它會自行消退。”洛肯承認道。

辛德曼站起身來,示意洛肯跟上。他們邁出授課大廳,沿著旗艦脊部的宏偉走廊前行,兩側拱壁所支撐的飛揚屋頂足有三層甲板的高度,仿佛是一座有五千米長的壯麗的古老教堂。這里光線昏暗,軍團歷次征伐中的連隊旌旗與戰役標志次第垂掛,其中一些早已褪色,另一些損于戰火。往來人潮發出的低語在拱頂中匯成一股怪異的回聲,洛肯抬頭仰望,發現那些能俯瞰走廊底層的明亮露臺上,同樣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首先,”辛德曼邊走邊說,“我要安撫一下你的憂慮。你在課上聽我詳細探討過,剛剛我們談及良知這個話題的時候你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你是一柄武器,加維爾,你代表著人類有史以來最先進的毀滅工具。你內心之中絕沒有容納異議或質疑的余地。你說得對,武器不應思考,只需任由自己受到運用,因為是否投入戰場不由武器自行決定。唯有原體及其麾下將官可以裁斷定奪,他們必須慎之又慎才能作出這種超越常人評判范疇的道德權衡。戰帥不會輕易動用你,在他之前,眾所愛戴的帝皇也是如此。若要將阿斯塔特投入戰場,他必然懷有沉重心情和堅定決斷。阿斯塔特軍團是最終手段,向來如此。”

洛肯點點頭。

“這就是你必須銘記的。帝國擁有戰無不勝的阿斯塔特,如有必要的話可以湮滅任何敵人,但這絕非其出發點所在。我們發展出湮滅敵人的手段……我們發展出像你這樣的戰士,加維爾……因為這是必要的。”

“是必為之惡?”

“是必要工具。威權并不等同于正義。人類要傳遞一份偉大切實的真理,一份造福萬眾的信息。有時候某些人對此充耳不聞,有時候某些人報以抗拒和否認。此時,也僅在此時,我們慶幸自己具備強制推行真理的力量。我們的威權源自正義,加維爾。我們的正義并非取自威權。后者成為我們行事信條的那一天必將穢惡無比。”

他們從走廊拐入一條橫向大道,朝檔案中心邁進。兩人一路遇到的機仆都捧著滿滿的書籍和數據板。

“無論我們的真理是否切實,我們都必須向那些抗拒和否認者強制推行嗎?就像那個女人所說,我們難道不能放任他們自生自滅嗎?”

“你在湖邊漫步,”辛德曼說道,“一個男孩溺水了。他尚未學會游泳便愚蠢地落入水中,你會放任他淹死嗎?還是會把他救起,再教授他游泳技巧?”

洛肯聳聳肩,“后者。”

“在你前去營救的時候,如果他出于懼怕而抗拒你呢?如果他不想學會游泳技巧呢?”

“我還是會救他。”

他們在檔案庫的大門前停下了腳步。辛德曼將手掌按在黃銅門框中的控制面板上,讓掃描光芒讀取他的指紋。大門伴著一聲輕嘆緩緩打開,其中受到嚴格調控溫度的空氣夾著一絲塵埃味道噴涌而出。

他們邁入了三號檔案庫。眾多學者、印章管理員和翻譯在書桌前默默工作,偶爾召喚機仆從密封書柜上選取典籍。

“令我感興趣的是,”辛德曼壓低嗓音,確保只有洛肯那經過強化的聽覺才能捕捉到自己的話語,“你對于旁人作何評價而感到憂慮。我們已經明確了一點,你是武器,你無須思考自身所作所為,那是上級的職責。然而你依舊容許心中的人性火花迸發,產生疑問和憂慮,體會煩惱與移情。你保留了思考宇宙的能力,這是常人的本性,而非工具的特質。”

“我明白了,”洛肯回答,“你的意思是我沒有自知之明。我僭越了自身職責的范疇。”

“喔不,”辛德曼微笑道,“我的意思是你找到了自知之明。”

“何以如此?”洛肯問。

辛德曼指著那些從地面升起的高大書架,無數典籍遁入霧氣繚繞的檔案庫屋頂。在陡峭絕壁般的書架高處,狀如蜜蜂的懸浮機仆四下飛舞,尋覓著嚴格塑封的古老文字。

“看看這些書。”辛德曼說道。

“有些是我應該讀的嗎?你能列一份書單給我嗎?”

“全都讀一讀,之后再從頭讀一遍,盡力體會前人先哲的智慧與理念,這必將對你大有裨益。但縱然如此,你也休想在任何一本書中找到足以撫平憂慮的答案。”

洛肯無奈地大笑一聲。附近眾多伏案工作的翻譯遭到打擾,惱火地抬起頭來。當他們發現噪聲源自一名阿斯塔特時,都匆匆將目光垂了下去。

“四王議會是什么,加維爾?”辛德曼輕聲問道。

“你很清楚……”

“就當我不知道。這是個官方機構嗎?是注冊在案的管理體系嗎?是軍團階級嗎?”

“當然不是。它是個非正式的榮譽頭銜。不具備官方效力。自從我們軍團創建之初,四王議會就始終存在。四位軍官,在同僚眼中是……”

他停住了話語。

“是最優秀的?”辛德曼追問。

“這個詞我受之有愧,不如說是最合適的。無論何時,軍團都維持著四王議會的存在,這是一種獨立于指揮鏈之外的非官方體系。該團體由四名軍官組成,在理想情況下他們應當具備各不相同的特質與性格,共同扮演軍團的靈魂。”

“他們的職責在于嚴密守望軍團的道德標準,是不是?在于引導和塑造其思維觀念?最重要的是,他們侍立于指揮官身邊,擔任他最為親信的幕僚,成為與他私下溝通的同袍摯友,容許他坦承心中的憂患,在事態升級至更高等級之前將問題解決于萌芽。”

“這確實是四王議會的目標。”洛肯表示認同。

“那么在我看來,加維爾,唯有對自身運用理由提出質疑的武器才能扮演這一角色,并有所貢獻。作為四王議會的成員,你應當心懷憂慮。你需要具備智慧,且必然需要提出質疑。你知道為何嗎?”

“不知道。”

“在古歷史中泰拉上的蘇瑪圖蘭王朝的鼎盛時期,統治階級設立了‘否匠’這一角色。他們的工作就是提出異議,質疑一切。他們審視任何言論或政策,搜尋其中紕漏,構建對立觀點。他們備受重視。”

“你希望我擔任一名否匠?”洛肯問道。

辛德曼搖搖頭。“我希望你擔任你自己,加維爾。四王議會需要你所具有的常識和清晰視野。塞揚努斯向來扮演理性的聲音,在阿巴頓的暴躁肝火與阿西曼德的陰郁淡泊之間維持平衡。這個平衡機制如今不復存在了,當下戰帥格外需要它。今天你來尋求我的支持。你想知道自己是否應該接受這項榮譽。你坦承疑慮的行為,加維爾,甚至是你懷有疑慮這一點本身,就已經回答了你自己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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