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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受到召喚
直呼艾澤凱爾
必勝好牌

她詢問這顆星球的名字,穿梭機的工作人員答曰“泰拉”,這恐怕沒有什么用處。梅薩蒂·歐麗頓二十九年的人生中有二十八年都在泰拉度過,而此處顯然不是她的家園。

與她同行的宣講者同樣毫無作為。這位個頭中等、皮膚淺棕的青年男子名叫梅米德,他才思敏銳,智慧超群。然而搭乘穿梭機進行軌道空降的劇烈運動讓他備受折磨,在整段旅途中他都面對一個塑料袋吐得翻江倒海,無暇回答任何問題。

穿梭機降落在至高城以西八千米之外的一片平整草坪上,兩邊生長著勤加修剪的樹木。時值傍晚,天邊的淡紫色云霞中已有星辰點綴。高高在上的眾多艦船帶著閃爍燈光劃過蒼穹。梅薩蒂走下穿梭機舷梯踏上草坪,深吸了一口這個世界略顯不同的陌生氣息。

她停下腳步。她推測這富氧空氣令自己有些眩暈,而更令她眩暈的則是身處此地的亢奮感。她這一生首次涉足另一片土地、另一個世界。這在她看來意義重大,似乎值得安排一支典禮樂隊加以烘托。據她所知,她是第一批獲準造訪這個陷落星球地表的記述者。

她轉身遙望那座城市,將全景錄入自己的記憶螺旋。她眨動雙眼拍攝下特定景象存儲起來,并注意到城區中依舊黑煙繚繞,縱然戰斗早已在數月前告終。

“我們管這里叫63-19。”宣講者說著,在梅薩蒂身后走下舷梯??磥戆踩唤德湟呀浟钏膭邮幠c胃得以舒緩。梅薩蒂不動聲色地避開對方口中的酸臭氣味。

“63-19?”她問道。

“這是由63號遠征隊納入歸順的第19個星球,”梅米德回答,“不過話說回來,全面歸順目前并沒有達成。憲章尚未通過。公選總督拉克里斯在組建聯合議會方面也遭遇了一些困難,但63-19這個稱呼暫且可用。當地人管這里叫泰拉,可我們總不能有兩個泰拉吧?依我之見,這就是問題的根源所在……”

“原來如此?!泵匪_蒂四處走動。她伸手觸摸一棵修剪美觀的樹木。這感覺……很真實。她微笑起來,拍攝了一張照片,輔以圖像的故事架構逐漸在她經過強化的腦海中構建。她打算采取一種私人化的視角。她會將自己首次登陸異國他鄉的新奇感與陌生感作為主題,讓其余記述內容圍繞于此。

“真是個美好的傍晚?!毙v者又湊到她身邊來。梅米德將自己的嘔吐袋留在了舷梯腳下,仿佛期待有人來替他收拾污穢。

護衛梅薩蒂的四名帝國軍人顯然絕無此意。在厚重的天鵝絨大衣與桶狀軍帽中汗水淋漓的士兵們把步槍跨在肩頭,列隊將她環繞起來。

“歐麗頓女士?”軍官說道,“他在等你。”

梅薩蒂點點頭跟上對方。她的心臟在胸中狂跳,這將是個獨特際遇。一周之前,她的好友兼記述者同僚悠弗拉迪·奇勒在東部城市卡恩茨展開現場工作,拍攝遠征軍的戰地任務,并有幸目睹了馬羅格斯特驚人的生還過程,這頓時令奇勒的成就遠遠超過其他記述者。

據說在使節飛船被擊毀時,被認為已經殞命的戰帥侍從借助空降艙成功逃生。身受重傷的他被卡恩茨城外的一家農戶收留并悉心照料。奇勒恰好途經此處,用相機記錄下了戰帥侍從奇跡般現身于農莊的全部過程。這引發了空前反響。她的絕佳照片在遠征艦隊中廣為傳閱,被帝國人員反復品味。一時間,悠弗拉迪·奇勒的名字廣為人知。一時之間,記述者的形象竟大有改觀。借助靈光乍現的幾下快門輕響,悠弗拉迪讓全體記述者的事業向前邁出了一大步。

如今梅薩蒂希望自己也能與之比肩。她受到了召喚,她依舊對此感到難以置信。她受到召喚前往地表。這一事實本身就非同小可,但更為關鍵之處在于,這份召喚的發起人。他親自簽署梅薩蒂的通行證,并為她安排了一支衛隊以及辛德曼手下最優秀的宣講者。

她不明白為什么。上一次見面時,對方的態度兇蠻而粗魯,曾令她認真考慮提出辭職并搭乘第一班運輸船返回家園。

此刻,那人就站在兩行樹木間的石子路上等著她。逐漸走近時,梅薩蒂察覺到隨行的士兵們對于這披掛全副鎧甲的身影十分敬畏。那套潔白戰甲配有黑色鑲邊。他的頭盔掛在腰間,頂端是橫向的馬鬃裝飾。這是一個巨人,足有兩米五高。

梅薩蒂能看出身邊眾人的遲疑。

“在這里等我。”她說道。護衛們如釋重負,停下腳步。帝國軍隊士兵大多像老舊靴子一樣粗糙硬朗,但依舊不愿與阿斯塔特正面比較。尤其是強悍超群、最為致命的影月蒼狼軍團成員。

“你也是。”梅薩蒂對宣講者說。

“喔,對。”梅米德站定說道。

“這是對我個人的召喚。”

“我明白?!彼卮?。

梅薩蒂邁步走向那位影月蒼狼的連長。他居高臨下,她不得不昂起頭顱,并高舉起手擋住夕陽的余輝。

“記述者?!彼纳ひ舻统梁裰亍?/p>

“連長。首先,我希望能為上一次會面時的言語冒犯表示歉意——”

“如果我確實受到了冒犯,女士,我還會召喚你來嗎?”

“我猜不會?!?/p>

“你猜對了。你上一次提出的問題讓我感到惱火,但我承認對你的態度過于強硬了?!?/p>

“我開口時過于魯莽——”

“正是那種魯莽給我留下了印象,”洛肯回答,“我無法多作解釋。我也不會多作解釋,但我想讓你知道,恰恰是你的出言不遜才讓我來到了此處。所以我決定讓你也來到此處。如果這就是記述者的職責,那么你應該盡職盡責?!?/p>

梅薩蒂不知如何作答。她垂下手臂,最后一抹落日余暉映在她眼中,“你想讓我……你想讓我見證什么嗎?或者記述什么?”

“不,”他簡潔地答道,“這里的事務乃是私人事務,但我想說明,其中有你的一份功勞。在我返回之后,如果我認為合適,就會向你敘述一些特定回憶。這樣是否可行?”

“這是我的榮幸,連長。只要你愿意。”

洛肯點點頭。

“我是否要與你一同——”梅米德開口道。

“不。”洛肯回答。

“好?!泵访椎驴觳酵讼?,他走到一旁仔細研究一棵樹。

“你向我提出了恰當的問題,并讓我明白,我問對了問題。”洛肯告訴梅薩蒂。

“是嗎?那么你找到答案了嗎?”

“沒有,”洛肯答道,“請在這里等我。”他說完便轉過身去,走向一堵厚重濃密的樹木高墻,某位技藝精湛的修剪師在其中打造出了一條通道。他邁入那郁郁蔥蔥的拱門,消失在視野中。

梅薩蒂看著待命的士兵們。

“會打牌嗎?”她問道。

他們聳聳肩。

她從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副紙牌,“我教你們一種玩法?!彼χ诓莸厣祥_始發牌。

士兵們紛紛放下槍械,修長的幽藍陰影圍攏在她身邊。

“士兵都喜歡打牌?!痹诿匪_蒂離開旗艦之前,伊格內斯·卡爾卡斯如此說道,隨后他便咧嘴一笑將這副紙牌遞給了梅薩蒂。

在一道高坡背后是一片幽暗的水景花園廢墟。高聳丘陵與鄰近的樹木擋住了夕陽的直射,映在絢麗的玫瑰色晚霞中,成為一片枝杈橫生的漆黑剪影?;▓@就像被薄霧籠罩,十分冷寂。

眾多龐大的四邊形石板結成一個寬闊圓環,圍繞著這座昔日的花園,中央是一連串方形的鋪滿碎石的池塘,有泉水從暗道中不斷涌出。池塘里面綻放著繁茂的睡蓮以及其他鮮艷的水生花卉。弱不禁風的鬼蕨和柳樹在池邊搖曳。

在至高城陷落的過程中,這座花園被無情卷入了炮擊或轟炸,大部分植物葬送于此,諸多石板也粉身碎骨。那道石制圓環脫落錯位,四處散落的彈坑強行拓展了幾塊池塘的面積與深度。

然而暗道中水流的涌動并未停止,新生的彈坑紛紛被泉水填滿,錯落石板之間泉水四溢。

此刻,整座花園便是幽幽暮色里的一汪靜水,閃著光芒,無數彼此糾纏的枝干、虬結的樹根與破損石塊點綴其中,化成一片星羅棋布的微縮群島。

若干完好無損的石板顯然被挪動過,那些長約兩米、厚約半米的巨石決不是被爆炸震飛的。它們排成長列埋入池塘,搭建出一條幾乎與水面持平的石道。

洛肯踏上這條小道,緩步前進??諝忸H為濕潤,他能聽到蛙鳴與蟲叫。水生花朵在石道兩側的平靜池塘上緩緩漂行,它們的嬌艷色澤幾乎要被步步逼近的黑夜所吞沒了。

洛肯并不感到畏懼。他早已無法感受畏懼,但依舊能夠體會到某種不安,某種令他的兩顆心臟都加速跳動的忐忑。他明白自己將要跨過人生中的一道意義重大的門檻,去面對未來。他的軍旅生涯更是邁出了深遠的一步,這同樣令人振奮。伴隨戰帥的輝煌崛起與遠征的嶄新格局,洛肯的世界和生命近來都經歷了巨大變革,他自身也理應隨之改變。一個新的階段,一個新的時代。對此,他充滿信心。

他停下腳步,仰望淡紫色天空上逐漸閃耀的星辰。一個新時代,一個充滿榮耀的新時代。人類種族正像他一樣到達關口,即將踏入光明的未來。

他已經步入水景花園的廢墟深處,遠離山坡另一邊的降落區域的照明光線,遠離那座城市中的萬家燈火。太陽早已沒入地平線,幽藍陰影籠罩四周。

石道突然中斷了,前方波光粼粼。隔著三十米的平靜池水,他能看到遠處一叢柳樹的漆黑剪影,那仿佛是鉆出海面的珊瑚礁。

他不知自己是否應該在此等待。但他隨即捕捉到對面樹叢里舞動的亮點,那搖曳不定的黃色火苗一閃即逝。

洛肯邁下石徑步入池塘。水面及膝,黑色圓環狀的波紋頓時輻射開來。他朝那塊小島涉水而去,希望自己不要突然沒入某個意料之外的水底彈坑,為這肅穆場合平添一絲喜劇氣氛。

他走到了柳叢腳下,站在池水邊緣,仰頭凝視著枝杈交錯的昏黑景象。

“報上名來,”黑暗中的一個聲音說道。那是科索尼亞語,洛肯的家鄉語言,也是影月蒼狼的戰場密語。

“吾名加維爾·洛肯?!?/p>

“你有何榮譽?”

“我是阿斯塔特第十六軍團第十連連長?!?/p>

“你立誓效忠何人?”

“戰帥與帝皇?!?/p>

沉默隨即降臨了這塊池水環繞的樹叢,唯有青蛙跳躍和昆蟲夜鳴的聲響偶爾將其打破。

那個聲音再次開口。兩個字,“照亮”。

伴隨著金屬摩擦的輕響,一盞燈籠的擋板被拉開,黃色光芒頓時潑灑在洛肯面前。三個身影矗立于柳樹林立的岸邊,其中一人提著提燈。

阿西曼德,提著提燈的托迦頓和阿巴頓。

他們同樣披掛戰甲,明亮躍動的火光倒映在盔甲上。三人都展露面容,將頭盔掛在腰間。

“你能否擔保此人身份屬實?”阿巴頓開口道。這似乎是個莫名其妙的問題,畢竟他們全都相識已久。但洛肯明白這是整個儀式的一部分。

“我擔保如此,”托迦頓說,“繼續照亮?!?/p>

阿巴頓和阿西曼德邁向兩旁,將掛在鄰近樹枝上的十余盞燈籠逐個打開。最終,一片金色的光芒將他們全部籠罩起來。托迦頓把自己手中的提燈放在腳下。

三人踏入池水,與洛肯相對而立。塔瑞克·托迦頓個子最高,他的狡黠笑容一如既往?!胺泡p松,加維爾,”他輕笑一聲,“我們又不會把你給吃了。”

洛肯局促地一笑以示回應,但心中依舊頗為緊張。一方面,他正在與軍團翹楚對話,而另一方面,他也并未預料到會有如此強烈的儀式感。

第五連連長荷魯斯·阿西曼德是眾人之中最年輕的,個頭比洛肯略矮。他體型壯碩,充滿活力,如同一條斗犬。他光潔無發的頭顱抹了油膏,在燈光下顯得锃亮。阿西曼德與指揮官同名,這是軍團新一代成員中常見的致敬方式,但唯有他公開采用這個名字。他的高貴面孔上瞳距較寬,鼻梁挺拔,與戰帥的容貌如出一轍,這也令他獲得了“小荷魯斯”的昵稱。小荷魯斯·阿西曼德,戰略大師,沙場上的惡犬。他向洛肯點頭致意。

軍團第一連長艾澤凱爾·阿巴頓則是位高大兇蠻的壯漢。他的身高處于洛肯和托迦頓之間,但頭頂的那束發辮讓他顯得更勝一籌。在摘下戰盔的時候,阿巴頓便會將一頭黑發綁縛在銀制外鞘里,結成一束直立發辮,仿佛是長在頭頂的沖天棕櫚。他與托迦頓都是四王議會的初創成員。他與托迦頓還有阿西曼德都生有神似戰帥的較寬瞳距和挺拔鼻梁,不過唯獨阿西曼德的面孔如同指揮官的復刻一般。若在舊日里,他們大可扮演出自一家的親生手足。而事實上,他們是同屬一軍的基因兄弟。

洛肯同樣是他們的兄弟。

影月蒼狼軍團的眾多阿斯塔特都與原體容貌近似,這是一種頗為有趣的現象。其中緣由被推斷為基因種子的一致性,但無論如何,得以承襲荷魯斯五官神韻者都是幸運之人,他們被統稱為“荷魯斯之子”。這不僅是一種榮譽稱號,那些“荷魯斯之子”似乎還往往更容易受到賞識,平步青云。四王議會創建至今的全部成員都是“荷魯斯之子”,洛肯對此確信無疑。在這一點上,他是與眾不同的。洛肯棱角分明的蒼白容貌源自科索尼亞的一支血脈。他是首位被納入精銳內環的非“荷魯斯之子”。

他不禁感覺自己能夠達到今日地位完全是通過自身努力,而非借助某種不可控的相貌遺傳,縱然他明白事實絕非如此。

“這是一件簡單事務,”阿巴頓看著洛肯說道,“你已受擔保,之前也得到了高人薦舉。我們的領袖,還有多恩大人都垂青于你?!?/p>

“據我所知,你也是,長官?!甭蹇险f。

阿巴頓露出微笑,“你作為戰士難有匹敵,加維爾。我早已留意到你,而你搶在我之前突破宮殿更是證明了我的看法?!?/p>

“好運罷了。”

“不存在好運這回事。”阿西曼德生硬地開口。

“他從來沒有過好運,所以才這么說?!蓖绣阮D笑道。

“根本不存在好運,所以我才這么說,”阿西曼德表示反對,“科學已經教導了我們。不存在運氣,要么成功,要么失敗?!?/p>

“好運,”阿巴頓說道,“這不就是謙虛的另一種說法嗎?加維爾太謙虛了,他不愿說‘是的,艾澤凱爾,我勝過了你,我打下了那座宮殿而你沒有’,因為他覺得這樣講不合適。我欣賞謙虛之人,加維爾,但事實在于,你之所以能夠站在這里,恰恰因為你是一位天賦超凡的戰士。我們歡迎你。”

“謝謝,長官。”洛肯回應道。

“我先給你上第一課,”阿巴頓說,“在四王議會里,我們是平等的。這里不存在階級之分。在將士們面前,你可以稱我為‘長官’或者‘第一連長’,但在私下里,你我之間無須繁文縟節。我是艾澤凱爾?!?/p>

“荷魯斯?!卑⑽髀抡f道。

“塔瑞克?!蓖绣阮D說。

“我明白,”洛肯回答,“艾澤凱爾?!?/p>

“我們這個團體的規矩很簡單,”阿西曼德說,“慢慢會給你講清楚,但其中并沒有非常明確系統的職責和任務。你會花更多時間與指揮層共處,還要在戰帥身邊待命,所以做好準備。你心里有沒有一個能夠代替你執掌第十連的人選?”

“有的,荷魯斯?!甭蹇险f道。

“是維帕斯吧?”托迦頓微笑著說。

“我本有此念,”洛肯說,“但這項榮譽理應屬于朱伯。他的資歷和軍階都更高?!?/p>

阿西曼德搖搖頭,“第二課。遵從你的內心想法。如果你信任維帕斯,那么就任命維帕斯,永遠不要妥協。朱伯不是小孩子,他會想通的。”

“你會擔負新的責任,擁有其他職務,特殊的職務……”阿巴頓說道,“護衛,儀仗,使節,安排會議。你想好了嗎?你的生活將會全然不同?!?/p>

“我想好了?!甭蹇宵c點頭。

“那么我們就該讓你正式加入了。”阿巴頓說。他從洛肯身邊走過,舉步邁向淺池中心,逐漸遠離燈籠的光芒。阿西曼德緊隨其后。托迦頓拍了拍洛肯的手臂,示意他一同前往。

他們在幽暗池水中圍成一圈。阿巴頓要求眾人站定靜止,讓蕩漾的余波盡數消退。水面最終平滑如鏡。初升月亮的光耀倒影浮現在他們面前。

“這項儀式有一個從未缺席的見證者,”阿巴頓說,“那就是月亮。我們軍團名號的標志。每一位新成員都是在月光照耀下被納入四王議會的?!?/p>

洛肯點點頭。

“這個假月亮實在糟糕,”阿西曼德抬起頭嘀咕道,“差強人意吧。我們必須以月亮的倒影為證。大約兩百年前,在四王議會創建初期,他們更喜歡用鏡子捕捉月影。今天這是臨時手段,水面算是說得過去?!?/p>

洛肯又點點頭。他之前感到的不安卷土重來,顯得越發尖銳煩心。這項儀式散發著令人擔憂的意味,如同那些巫師靈媒的愚行。整個過程似乎充斥著迷信和祭拜的元素,仿佛正是辛德曼教導他要奮起對抗的虛妄宗教。

他感覺自己必須在這之前說些什么?!拔沂菓延行叛鲋?,”洛肯柔聲開口,“那是對于帝國真理的信仰。我不會在任何神殿中屈膝,不會承認任何幽魂。我心中只有切實明晰的帝國真理?!?/p>

其他三人看著他。

“我就說他是直性子?!蓖绣阮D開口道。

阿巴頓和阿西曼德笑了起來。

“這里沒有幽魂,加維爾?!卑皖D撫著洛肯的手臂以示寬慰。

“我們可不是要對你施法?!卑⑽髀螺p笑著說。

“這只是舊習,一種老傳統。向來如此罷了,”托迦頓說道,“我們之所以保留至今,只是因為這讓整件事顯得更有分量。我猜這算是……效仿慣例吧。”

“是的,效仿慣例?!卑皖D表示同意。

“我們希望這能成為一場特殊經歷,加維爾,”阿西曼德說,“我們希望你能時時銘記。我們認為新成員的加入應當具有儀式感和獨特感,所以就沿用了當年的方式。或許這只不過是戲劇效果,但對我們而言確實很有意義。”

“我理解?!甭蹇险f。

“你果真理解嗎?”阿巴頓問道,“你要向我們立下誓言,這與你歷來的任何臨戰誓言同樣牢不可破。兄弟之間,絕無秘密,現實唯物。這是見證手足情誼的誓言,絕非什么秘法契約。我們并肩站在月光之下,用誓言建立一道唯死可破的紐帶?!?/p>

“我理解?!甭蹇现貜偷?,他感覺傻乎乎的,“我愿意立誓?!?/p>

阿巴頓點點頭,“那么我們就為你舉行儀式了。誦讀其他人的名號。”

托迦頓俯首道出了九個名字。自從四王議會創立至今,只有十二人擔任過這個非官方的職位,其中三人站在洛肯面前。而他將成為第十三個。

“凱申、麥諾斯、伯拉巴頓、里圖斯、希拉庫、德拉戴頓、卡拉頓、雅尼波爾、塞揚努斯?!?/p>

“歿于榮耀,”阿西曼德與阿巴頓齊聲說道,“四王議會寄以哀思。職責唯死可破?!?/p>

一道唯死可破的紐帶。洛肯暗自思索阿巴頓的話語。死亡是每個阿斯塔特意料之中的共同結局。戰死沙場,這絕非是與否的問題,僅僅是早與晚的問題。為了效忠帝國,所有戰士最終都會犧牲性命。他們對此早已看淡。這是必定之事,如此而已。今日,明日,一年之后……死亡總會到來。

當然,其中也頗具諷刺意味。從各個角度而言,根據所有遺傳學和衰老病學專家的看法,阿斯塔特與基因原體一樣都是不朽的。歲月不會讓他們凋零,時間不會將他們擊倒。他們是永生的……無論五千年,一萬年,還是更加遙遠的未知年代。只有戰爭的鐮刀才能夠收割他們的生命。

不朽,但絕非無敵。永生僅僅是阿斯塔特強化力量的副產品。是的,他們或許可以永遠存活下去,但他們也永遠不會得到那樣的機會。永生確是阿斯塔特強化力量的副產品,但這種力量是為了投身戰場而強化的。他們的不朽之軀注定要馬革裹尸,向來如此。短暫而耀眼的生命。正如洛肯即將接替的哈斯特爾·塞揚努斯。只有剛剛退出征戰的帝皇才會真正永生不死。

洛肯試圖想象未來,但難以在心中描繪出任何明晰的模樣。死亡會把他們從歷史長卷中盡數抹消。即便是偉大的第一連長艾澤凱爾·阿巴頓也無法永保性命??傆幸惶?,阿巴頓在人類疆域中的浴血殺伐最終也會停息。

洛肯嘆了口氣,那將是一個何等哀傷的日子。人們會哭求阿巴頓的歸來,但他的身影再也不會出現。

他努力猜想自己將如何赴死,傳奇般的虛構大戰在洛肯的腦海里紛紛閃現。他設想自己立于帝皇身側,在一場破釜沉舟的驚世之戰中抵抗某種無名大敵。原體荷魯斯當然也會在場。他必須要在,缺少他就會變了味道。洛肯將奮戰,獻身,或許連荷魯斯都會為拯救帝皇而犧牲。

榮耀,前所未有的榮耀。這一時刻將深深烙印在人類這個種族的心靈深處,化作未來一切的奠基石。這場空前絕后的大戰會扮演人類文明的支柱。

之后,另一種死亡在洛肯心中閃現。遠離同僚與軍團,身受致命重傷,孤身躺在某個偏僻無名的星球上,生命像一縷輕煙般淡然消散。

洛肯吞咽了一下。無論如何赴死,他都會為帝皇效忠,這份赤誠自始至終不會改變。

“名號已經道出,”阿巴頓肅穆地說,“其中我們贊頌最后倒下的塞揚努斯?!?/p>

“萬歲,塞揚努斯!”托迦頓和阿西曼德高喊。

“加維爾·洛肯,”阿巴頓看著洛肯說,“我們請你接替塞揚努斯的位置。你意下如何?”

“我欣然接受。”

“你是否發誓維護四王議會的團結?”

“我發誓?!甭蹇险f。

“你是否接受我們的兄弟情誼并予以回報?”

“我接受。”

“你是否愿意有生之年都向四王議會開誠布公?”

“我愿意?!?/p>

“只要影月蒼狼繼續以此名號為傲,你是否愿意盡心服務?”

“我愿意?!甭蹇险f。

“你是否立誓效忠指揮官,也就是我們的基因原體?”阿西曼德問道。

“我立誓如此?!?/p>

“你是否立誓效忠統御諸位原體的不朽帝皇?”

“我立誓如此?!?/p>

“你是否發誓捍衛人類帝國的真理,無論面對何等邪祟都會奮戰到底?”托迦頓問道。

“我發誓。”洛肯說。

“你是否發誓堅定對抗一切敵人,無論內外?”

“我發誓?!?/p>

“你是否發誓在戰場上為生者殺戮,也為死者殺戮?”

“為生者殺戮!為死者殺戮!”阿巴頓與阿西曼德齊聲應和。

“我發誓?!?/p>

“以照耀你我的月光為證,”阿巴頓說,“你是否愿意成為阿斯塔特同袍的真誠兄弟?”

“我愿意。”

“無論有何代價?”

“無論有何代價?!?/p>

“我們接受了你的誓言,加維爾。歡迎加入四王議會。塔瑞克?照亮我們?!?/p>

托迦頓從腰間抽出一支曳光彈朝天發射。一團灼目的傘狀白色光束隨即迸發。

伴著緩緩飄入池水的散落火花,四位戰士歡呼著握手相擁。托迦頓、阿西曼德和阿巴頓輪流與洛肯擁抱致意。

“你現在是我們中的一員了。”托迦頓湊在洛肯耳邊說道。

“是的?!甭蹇匣卮?。

晚些時候,他們在這座小島上借著燈籠的微光,在洛肯頭盔右眼之上的位置烙印了一個弧形的新月圖案。這便是他的職位徽記。阿西曼德的頭盔帶有半月標志,托迦頓是凸月,阿巴頓則是滿月。他們的裝備共同展現了各個月相。四王議會便以此為記。

四人坐在島上,并肩談笑直至天明。

眾人借助照明燈的光線坐在草坪上打牌,梅薩蒂所發起的簡單玩法很快就被一名士兵提議的賭錢游戲所取代。之后那個宣講者梅米德也加入進來,他費了很大力氣試圖教會大家一種古老玩法。

梅米德洗牌與發牌的嫻熟技藝非常驚人。某個士兵嘲弄地吹了聲口哨。“咱們可是碰上一位老手了?!蹦俏卉姽僭u論道。

“這是個很老的游戲,”梅米德說,“你們肯定喜歡。它能追溯到很多年前,比古老長夜還要早。我研究過,古代美國和法國的部落都熱衷于此?!?/p>

他讓大家試玩了幾輪來掌握規則,但梅薩蒂總是記不住各種組合之間誰大誰小。在第七輪里,她以為自己終于玩明白了,并認定梅米德更勝一籌,于是便棄牌認輸。

“不,不,”他微笑道,“是你贏了?!?/p>

“但你又是四條?!?/p>

他將梅薩蒂的紙牌鋪開,“即便如此,你看?”

她搖搖頭,“這也太復雜了?!?/p>

“這些組合,”梅米德仿佛要開講座,“都對應了當年的不同社會階層。長劍是貴族戰士,杯子是古代祭司,鉆石或金幣是商人階級,棍棒則是工人……”

一些士兵呻吟起來。

“你少給我們宣講?!泵匪_蒂說。

“不好意思,”梅米德微笑著說,“無論如何,你贏了。我手里是四條,但你有A、K、Q和J。這是四王牌?!?/p>

“你說什么?”梅薩蒂坐直身子問道。

“四王牌,”梅米德一邊回答一邊將那副老舊的方形紙牌洗好,“這是古代法語里對四張皇家牌面的統稱。一副必勝好牌。”

在他們身后,那道高高山脊早已隱沒在寂靜夜空中,此刻一枚曳光彈突然沖天而起,讓四下亮如白晝。

“必勝好牌……”梅薩蒂嘀咕道。無論這是巧合,還是她私下篤信的命運,未來都剛剛向她敞開了懷抱。

那看起來分外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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