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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對陣隱形戰士
黃金王座腳下
狼神

“洛肯連長?”

他停下手中的活計抬起頭,“是我。”

“請原諒我貿然打擾,”她說道,“你想必很忙。”

洛肯將正在打磨的那片盔甲放好,站起身來。他身材高大,身上只穿了一條纏腰布。這位戰士的雄偉身姿以及全身上下的肌肉與舊日傷疤,令她暗自驚嘆。而且此人還頗為英俊,一頭淺金色短發泛著些許銀色,蒼白皮膚上點綴著淡淡雀斑,那雙深灰的眸子如同兩池秋水。真是可惜了,她心想。

洛肯裸露著的身軀格外凸顯其超人本質。除了健碩異常的體型之外,阿斯塔特所獨有的寬大面孔在他近似馬臉的容貌中展露無遺,而那不分肋骨的厚重軀干也像畫架上的帆布般緊繃。

“我不認識你。”洛肯將一捆拋光纖維扔進小桶里,把十指擦干凈。

她伸出手來,“梅薩蒂·歐麗頓,官方記述者。”她說道。洛肯看了看她的纖細柔荑,隨后輕輕地握住,她的手掌頓時埋沒在那粗大的巨掌里,顯得更加弱小。

“真抱歉,”她笑著說,“我老忘記你們沒有這個習慣,我是說握手,泰拉的習俗我總是甩不掉。”

“我不介意。你從泰拉來?”

“我是一年前拿到議會許可,從泰拉出發加入遠征的。”

“你是個記述者?”

“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我不傻。”洛肯說。

“當然不是,”她急忙說道,“我無意冒犯。”

“沒關系。”他審視對方。歐麗頓矮小纖瘦,大概稱得上美麗。洛肯對于女性知之甚少,或許她們全都纖瘦而美麗,但他知道很少有人這般黝黑。她的皮膚就像無瑕的黑珍珠。洛肯不禁猜想這會不會是某種染料的效果。

對方的頭顱也令他好奇。歐麗頓沒有頭發,但并不是新近剃掉的。她的腦袋光潔平滑,仿佛向來如此。她的顱骨以流線型弧度略加延伸,在后頸處匯作卵圓形。她仿佛戴著一頂王冠,令其纖瘦的人類身軀頗具皇家氣度。

“我該如何效勞?”洛肯問道。

“聽說你有一個非常吸引人的故事。我希望能替后世子民加以記錄。”

“哪個故事?”

“荷魯斯擊殺帝皇。”

洛肯繃緊身軀,他不喜歡阿斯塔特之外的人對戰帥直呼其名。

“那是很多個月以前的事,”他輕描淡寫地說,“我可能已經記不清具體細節了。”

“事實上,”歐麗頓說道,“根據可靠消息,只要稍微軟磨硬泡,你總能把它講得生動翔實。據說你的戰斗兄弟們都很喜歡這個故事。”

洛肯皺起眉頭。這位女士很招人厭煩,但她說得沒錯。自從攻陷至高城之后,他便多次受邀——那還稱不上是被迫——于數十個場合中反復講述了自己在宮殿高塔里的親身經歷。他猜想主要原因是塞揚努斯的死。月狼戰士們需要疏導心中悲痛,他們想知道是如何為塞揚努斯報仇雪恨的。

“有人指點過你嗎,歐麗頓女士?”他問道。

她聳聳肩說:“其實是托迦頓連長。”

洛肯點點頭,一向是那家伙:“你想知道什么?”

“我從其他人那里了解過整體情況,但我很想聽聽你的個人見解。當時情況如何?你沖入皇宮的時候究竟遭遇了什么?”

洛肯嘆了口氣,轉頭看看自己的動力盔甲。他才剛剛開始著手清理維護。他的私人軍械室狹小陰暗,房間的金屬墻面被漆成淡綠色,隔壁就是無關人等不得擅入的登機甲板。一簇照明球點亮四周,制式帝國鷹徽印在墻板中央,下方則釘著洛肯征伐多年所有臨戰誓言的復制品。密閉的空氣中飄蕩著機油和打磨粉的味道。這是個助人內省的靜謐場所,而她打破了這種靜謐。

歐麗頓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并開口提出:“我可以換個更好的時間再來。”

“不必,沒關系,”洛肯坐回到金屬長凳上,“我想想……當我們沖進皇宮的時候,遭遇的是隱形戰士。”

“為什么叫這個?”她問道。

“因為我們看不到他們。”他回答。

名副其實的隱形戰士嚴陣以待。

幾名阿斯塔特踏入那華美宮室不足十步,第一位兄弟便殞命于此。在一聲難以承受的怪異爆鳴中,艾卓烏斯兄弟猛然跪倒,隨后癱軟在地。某種能量武器正中他的面孔,由塑鋼與陶鋼混合鑄就的白色頭盔和胸甲竟扭曲變形成了一個布滿波紋的深坑,仿佛是熔化的白蠟在流動四溢后重新冷卻固結而成。隨著又一次刺耳爆鳴與劇烈震蕩,耐羅·維帕斯身邊的精美書桌驟然變成殘骸。第三次爆鳴放倒了穆瑞阿德兄弟,他的左腿像脆弱秸稈般粉碎折斷。

這個冒牌帝國的科學家成功掌握了某種罕見而強大的力場技術,并將其應用在精銳衛兵身上。他們能夠借助這一技術的被動用途藏匿行蹤,通過扭曲光線達到徹底隱身。同時他們也可以主動投射力場能量,造成無情而致命的殺傷效果。

洛肯與麾下戰士縱然全神貫注地謹慎前進,卻依舊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隱形戰士在護目鏡顯示屏中不見蹤影。顯然有數名敵人早早站在房間里在等候他們。

洛肯舉槍開火,維帕斯的部下立刻效仿。洛肯用槍彈橫掃面前區域,在爆裂炸碎的家具之外另有斬獲。他看到一團粉霧在空中綻放,隨即有某個物體倒下,撞翻了一張椅子。維帕斯同樣有所收獲,但這未能使塔瑞古斯兄弟躲過殺身之禍,那位不幸戰士的頭顱從肩膀上驟然滑落。

這種隱身技術顯然在保持靜止的情況下最為有效。使用者一旦開始移動便會露出蛛絲馬跡,變成熱浪波紋般的迅捷人形。洛肯立刻作出反擊,向任何空氣被扭曲的地方傾瀉子彈。他將護目鏡的取景對比度調至最高,在近乎黑白兩色的視野里更清晰地捕捉到了對手的蹤跡:那是模糊背景中的若干銳利輪廓。他又擊殺了三人。一些敵人死后丟失了力場遮罩。洛肯終于得以看到隱形戰士的血腥尸首。他們身上的銀色盔甲工藝精湛,造型華麗,布滿了令人驚嘆的繁復紋理與細致圖案。這些披掛紅綢斗篷的高大戰士讓洛肯聯想起負責守衛泰拉帝國宮殿的強悍禁軍。也正是這支近衛部隊在主人的首肯下處決了塞揚努斯及其榮譽衛隊。

小隊成員的折損讓耐羅·維帕斯滿腔怒火。他此刻確實感受著旗艦的觸摸。

耐羅一馬當先,在敵軍設伏之處殺出一條血路,沖進后方的宏偉廳堂。他用熾烈怒火為巫師小隊提供了亟須的突破點,而代價則是自己的右手被隱形戰士徹底摧殘。洛肯也嘗到了胸中暴怒的滋味。與耐羅一樣,他將巫師小隊的諸位成員視作親密的老友。寄托哀思的追悼儀式必不可少。即便是在烏蘭諾最為險惡的戰局中,換取勝利的砝碼也從未如此沉重。

維帕斯跪伏于地,在痛苦呻吟中努力將殘破臂膀末端的扭曲手甲扯下來,洛肯則從戰友身邊猛沖而過,埋頭扎進一間側廳,隨即把槍口抬向那個迎面撲來的朦朧身影。一股巨力將爆矢槍從他掌中扯飛,于是他立刻探向那把佩在腰間的鏈鋸劍。兵刃在一聲嘶鳴中出鞘啟動。他奮力劈砍面前那紛亂模糊的輪廓,察覺到鋸齒鋒刃遭遇了些許抵抗。尖厲呼號頓時傳來。滾熱鮮血四處潑灑,噴濺在房間墻壁與洛肯的胸甲上。

“狼神!”他低吼一聲,將雙臂力量盡數注入劍中。他的皮膚與外部裝甲之間被層層疊疊的伺服系統與仿生聚合纖維所覆蓋填充,這些扮演著動力盔甲肌肉組織的人造結構此刻紛紛繃緊收縮。他雙手交握武器,猛力劈出三劍。更多鮮血噴涌而出。伴著一陣顫聲哀呼,血淋淋的五臟六腑顯現出來。遮蔽敵人行蹤的隱形力場隨后失靈關閉,那個被開膛破腹的士兵則步履蹣跚地向大廳深處退卻,雙手徒勞地捧著自己的肚腸。

無形巨力刺向洛肯,兇猛地啃噬著他的左側肩甲,幾乎將他打倒在地。他借勢扭轉身軀揮出鏈鋸劍。利刃咬到了什么東西,金屬殘片應聲飛濺。一個稍顯錯位的人形輪廓隨即現身,就像是從所在空間中剪切出來一樣,并向左側挪移了毫厘之距。這個暴露蹤跡的隱形戰士端起長槍直取洛肯,那剛剛中劍的充能力場在熾烈火花與刺耳爆鳴中損毀宕機。

長槍鋒刃從洛肯頭盔上彈開。洛肯的鏈鋸劍則從上斬下,將那兵刃從隱形戰士的亮銀手甲中扯了出去,甚至還敲彎了握柄。同時,洛肯放低肩膀側身猛撲,把對手狠狠撞在房間墻壁上,讓那繪著古老壁畫的脆弱石膏四分五裂。

洛肯后退一步,隱形戰士發出了喘不過氣的聲音,接著便癱軟跪倒,他的肋骨與肺葉幾乎被徹底碾平,頭顱低垂于胸前。洛肯流暢嫻熟地揮動鏈鋸劍讓他解脫,隱形戰士的腦袋滾落一旁。

洛肯在大廳四周緩步巡行,右手高舉著低沉咆哮的兵刃。鮮血將地板涂抹得猩紅濕滑,其中還散落著些許焦黑的碎肉。零亂的槍聲從附近房間傳來。洛肯穿過廳堂撿回自己的爆矢槍,緊緊地握在左手里。

兩名影月蒼狼從他身后走了進來,洛肯簡潔地用劍指了指左側柱廊,示意他們取道此處。

“重整部隊,繼續前進。”他在通信頻道中下令,戰士們紛紛回報。

“耐羅?”

“我在你后面,二十米開外。”

“你的手怎么樣?”

“扔了,太礙事。”

洛肯邁著獵手一般的步伐謹慎前行。那個被他開膛破腹的隱形戰士匍匐于地,洛肯跨過這具流淌著鮮血的尸體之后,便在房間遠端看到了一座寬闊的十六級大理石階梯,階梯頂端則是一道石門,華美典雅的門廊上刻著繁復精致的折布雕飾。

洛肯緩步登上石階,斑駁光線穿過門廊灑下眾多閃爍幻影,使這里顯得格外的安靜,就連宮殿周圍如火如荼的惡戰轟鳴仿佛都漸漸退散。洛肯甚至能聽到方才大展身手的鏈鋸劍上鮮血滴落的滴答聲,并在他身后潔白的大理石階梯上留下了一條猩紅珠串。

他邁步穿過門廊。

他身邊的高塔內墻直刺云霄,洛肯顯然走進了最為高大宏偉的一座宮殿尖塔,直徑上百米,高度足有一千米。

不,還不止如此。他腳踏一塊環繞高塔的瑪瑙平臺,而這僅僅是均勻依附在整座建筑上的眾多環形平臺之一,下方還有更多這樣的平臺。洛肯走到邊緣探頭俯瞰,發現高塔的塔基和面前的高塔一樣壯觀。

他緩緩繞行,四下檢視。一扇扇寬大的窗戶由玻璃或其他某種透明材料制成,在環形平臺之間從頭到腳點綴著高塔全身,容許外面那場鏖戰的奪目光束和烈焰透射而入,但只見烈焰狂舞與光束噴薄,塔內卻毫無聲響。

洛肯沿著平臺邊緣前進,最終發現了那道與墻壁融為一體的石雕階梯,可以由此通往上層。他拾級而上,穿過一個個平臺,時刻保持警惕,搜尋任何可能是隱形戰士的朦朧光影。

什么都沒有,沒有聲音,沒有人跡,沒有動靜,只有外面的閃耀光亮透過大窗照射進來,五層,六層。

洛肯突然感覺自己很傻,這座高塔可能空無一人,他本該把這項搜索清掃任務交給其他人,自己去指揮第十連主力部隊。

然而,通向地下部分的路徑卻被嚴密地防守著。他抬起頭,將傳感器的功能發揮到極致。在他上方三百余米之外,他依稀捕捉到了某種一閃而過的蹤跡,某個若有若無的熱源。

“耐羅?”

一陣靜默,“連長。”

“你在哪兒?”

“一座高塔腳下,戰況激烈,我們——”噪聲突然干擾了信號,模糊不清的槍聲與喊叫聲在通信頻道中浮現,“連長,你還能聽到嗎?”

“匯報!”

“我們遭遇了頑強抵抗。無法前進!你在哪——”

連線中斷了,但洛肯原本也不打算明確說出自己的位置。這座尖塔之中一定另有人在,對方想必就在塔頂,好整以暇地等待著他。

高塔倒數第二層。上方傳來陣陣低沉的碾壓聲,仿佛是一座巨型風車的帆翼在旋轉。洛肯停下腳步。從這里透過寬大玻璃窗望出去,整座宮殿與至高城全景一覽無余。烽火漫天,有些建筑在這煉獄的光輝照映下變成了粉紅色;槍炮的火光閃動不已,能量束在黑暗中舞動騰躍。頭頂的天空也被火光所照亮,與地面無異。先頭部隊為“帝皇”的城市帶來了死亡與毀滅。

但洛肯是否能很快地找到敵人的咽喉?

他登上最后幾級臺階,手中緊握著武器。

最后這層環形平臺是高塔頂部結構的基座,眾多花瓣狀的晶瑩玻璃組成了一座飛揚的穹頂,起到支撐作用的弧形鋼條在頂端匯成一根修長的桅桿。整個建筑都在吱嘎作響,滑動不止,感應著外部夜空中的流轉光芒而微微旋轉。那黃金王座背對著窗戶矗立在平臺一側。它頗為壯觀,沉重底座上的三級金色階梯引向一張帶有盤卷扶手與高大靠背的鍍金座椅。

王座上空空如也。

洛肯垂下武器。他發現塔頂部分在旋轉過程中始終確保那王座直面光芒。倍感失望的洛肯向王座邁了一步,隨即站定,他意識到這里確實另有人在。

他左側的一個孤獨身影正背著雙手遙望戰火。

對方轉過身來。那是一位披著及地紫袍的老邁男子。他的頭發潔白而纖細,面孔更是枯瘦。他面帶苦澀,雙眼緊盯著洛肯。

“我抗拒你們,”他的濃重口音頗具古風,“我抗拒你們,侵略者。”

“我會記下你的抗拒,”洛肯回答,“但勝負已分,看來你一直在這里觀望戰局,你心里想必很清楚了。”

“人類帝國必將無往不勝。”那人說道。

“是的,”洛肯說,“必將如此,我可以保證。”

對方愣住了,仿佛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否在與所謂的‘帝皇’對話?”洛肯質問。他已經將鏈鋸劍關閉入鞘,但依舊用爆矢槍指著那個披覆長袍的身影。

“所謂的?”老人重復道。“所謂的?你在這皇家禁地之中大放厥詞。帝皇就是無可爭議的帝皇,是人類種族的救世主與保衛者。你們是冒牌貨,是邪魔——”

“我與你一樣。”

對方皺起眉頭,“你是個冒牌貨,是個扭曲丑陋的巨怪。人類決不會像這樣與同胞大動干戈。”老人輕蔑地指了指窗外景象。

“是你們的敵對行為挑起了戰火,”洛肯冷靜地回應,“你們不愿傾聽,也不愿相信我們。你們屠殺了我們的使節。這是你們自行招致的禍端。我們肩負重任,以帝皇之名跨越星海,重新統一人類種族。我們力求讓每一條分散零落的同胞血脈盡數納入宏圖,絕大多數同胞都熱切歡迎與失落的兄弟重逢,然而你們卻以武力加以抗拒。”

“你們滿口謊言!”

“我們帶來了真相。”

“你們的真相是污穢邪說!”

“先生,真相本身并無善惡之分。你我篤信同樣的詞語和毫無分別的概念,然而對此卻懷有徹底相左的理解,這令我倍感哀傷,正是此般異見直接導致了整場血戰。”

老人泄氣地低垂雙肩,“你們本可以放過我們。”

“什么?”洛肯追問。

“既然我們的觀念徹底相左,你們本可以一走了之,放任我們不受侵擾地繼續生活下去。但你們并沒有。為什么?你們為什么一定要將我們送入墳墓?難道我們會成為天大的威脅嗎?”

“因為真相——”洛肯開口道。

“——本身并無善惡之分。這是你的原話,侵略者,然而你們為了自己眼中的真相大動干戈,也就變成了為惡之人。”

洛肯驚訝地意識到自己竟無言以對。他邁上一步說道:“我要求你向我投降,先生。”

“如此說來,你就是指揮官了?”老人問。

“我指揮第十連。”

“那么你并不是總指揮官?我本以為就是你,因為你率先走進了這個地方。我在等待總指揮官。我會向他投降,也只會向他投降。”

“你無權提出投降條件。”

“你連這一點也不能準允嗎?你連些許榮譽也不愿留給我嗎?我就在這里等你們的領袖親自前來接受我的投降。去把他找來。”

洛肯剛要開口作答,一股震耳的沉悶呼號帶著隆隆回響卷上塔頂。老人面露驚恐地倒退兩步。

眾多漆黑身影從高塔腳下直沖上來,穿過環形平臺中央的開放空間來到這里。這十名阿斯塔特戰士的跳躍背包噴吐著嘶鳴藍焰,讓身后空氣在高溫下變得一片朦朧。他們的黝黑動力甲帶有白色鑲邊。卡圖蘭掠奪者小隊,久經沙場的第一連突擊單位,是第一波先鋒攻勢,也是最后一道防線。

他們逐個降落在環形平臺邊緣,隨后關閉了跳躍背包。

卡圖蘭小隊上尉卡盧斯·埃卡頓瞥了一眼洛肯。

“第一連長恭喜你,洛肯連長。終究還是你捷足先登了。”

“第一連長在哪里?”洛肯問道。

“下面,正在往上殺,”埃卡頓回答。他啟動通信器,“我是埃卡頓,卡圖蘭小隊。我們已經俘獲偽帝——”

“不!”洛肯堅決地說。

埃卡頓又看了洛肯一眼。這名上尉的護目鏡就像是黑鋼面甲上的一對黑色玉石。他微微躬身。“抱歉,連長,”他狡黠地說道,“這名俘虜和這項榮譽當然都屬于你。”

“我不是那個意思,”洛肯回答,“這個人要求向我們的總指揮官本人投降。”

埃卡頓低哼一聲,他的幾名部下都笑了起來。“隨便這個混蛋提什么要求,”埃卡頓說,“他肯定要大失所望了。”

“我們在推翻一個古老帝國,埃卡頓上尉。”洛肯堅定地說,“我們難道就不能在冷酷殺伐之中展現一點善意和尊重嗎?我們難道甘為野蠻人嗎?”

“他殺害了塞揚努斯!”埃卡頓的一個部下厲聲說。

“沒錯,”洛肯說,“所以我們就要如法炮制地殺害他?眾所愛戴的帝皇不是教導我們,總要以寬大胸懷奪取勝利嗎?”

“眾所愛戴的帝皇可不在這里。”埃卡頓回答。

“如果他不能時刻存于我們心中,”洛肯回應道,“那么我對這場遠征的未來就感到十分擔憂。”

埃卡頓盯著洛肯沉默了一陣,隨后命令手下向艦隊發送信號。洛肯相信,埃卡頓之所以作出退讓絕非是折服于嚴密雄辯或高尚原則。身為第一連精銳突擊單位上尉軍官的埃卡頓縱然頗受榮寵,但作為連長的洛肯依舊是他的上級。

“信號已經發往戰帥。”洛肯告訴那位老者。

“他現在就會來嗎?”對方急切地問道。

“我們會安排你見他的。”埃卡頓厲聲說。

他們靜待回復信號。阿斯塔特戰機拖曳著尾焰從窗外掠過。規模驚人的爆炸火光鋪滿了南部天空,許久才緩緩褪去。洛肯看著環形平臺上那些交織混雜的陰影在逐漸暗淡的光芒中狂舞躍動。

他心中一驚。他突然意識到那位老人為何堅決要求指揮官親自駕臨。他將爆矢槍佩在腰間,朝那個空蕩蕩的王座大步走去。

“你在干什么?”老人問道。

“他在哪兒?”洛肯高喊,“他究竟在哪兒?他也是隱形的嗎?”

“退后!”老者呼吼著撲向洛肯。

一聲轟鳴頓時響起。老人的胸膛凹陷下去,滿腔鮮血、焦黑綢緞與殘破肉體濺了出來。他搖晃了幾下,身上那件襤褸不堪的紫色長袍燃起火苗,殘軀隨后從平臺邊緣處翻倒下去,像塊石頭般四肢癱軟地徑直墜入高塔中央的開放空間,碎裂衣袍在身后隨風舞動。

埃卡頓垂下爆矢手槍。“我還從沒殺過一國之君呢。”他笑道。

“那不是帝皇,”洛肯大喊,“你這個白癡!帝皇一直都在這里。”他逼近空無一人的王座,伸出臂膀探向金燦燦的扶手。王座上那個近乎完美的模糊輪廓倉皇退縮,對方看似天衣無縫的偽裝被周圍略顯反常的陰影所暴露。

這是陷阱。這四個字即將脫口而出,但他沒來得及。

黃金王座顫抖著迸發出一波無形的沖擊。精銳近衛所使用的能量與它十分相似,但強度僅僅是它的九牛一毛。那沖擊波擴散開來,將洛肯和卡圖蘭小隊席卷而起,他們就像颶風面前的秸稈般任其宰割。塔頂窗戶驟然爆裂,無數玻璃碎片化作一陣繽紛多彩的暴雪。

卡圖蘭掠奪者小隊的大部分成員當即消失無蹤,他們揮舞著手臂,被滔天巨浪般的無形能量拋出高塔。其中一人不幸與鋼條相撞。那位脊梁斷折的戰士像個殘破玩偶一樣遁入夜空。埃卡頓被擊飛時抓住了另一根鋼條。他立刻緊握不放,塑鋼手甲深深埋入金屬支架,雙腿則在氣流、玻璃與能量的拉扯下呈水平姿勢。

處在王座腳下的洛肯避開了隱形能量的正面沖擊,只是被沖擊波拍倒在地。他迅速滑向環形平臺中央的開放空間,白色盔甲嘶鳴著在瑪瑙地面上犁出深深的刻痕。他從俯瞰深淵的平臺邊緣橫飛出去,如飄零枯葉般被那堅如高墻的沖擊波裹挾著越過空洞,狠狠砸在另一端的平臺內沿。他立刻扒住邊緣,雙腿在身下搖蕩,然而讓他不致墜落的因素除了絕境之中爆發的全部臂力外,還有那強悍無比的能量壓迫。

兇猛無情的沖擊令他近乎失去意識,但洛肯奮力維持生機。

閃爍難辨的綠色傳送光芒突然浮現于平臺之上,距離他絕望求生的雙手僅有咫尺之遙。越發明亮的灼光變得難以直視,隨即暗淡消弭,顯現出一位矗立在平臺邊緣的偉岸神祇。

這是一個真正的巨人,他與任何阿斯塔特的體型差異就像是阿斯塔特和平凡人類之間的區別一樣顯著。他的金色鎧甲反射出的光芒恍若晨暉,是工匠大師的心血之作。鎧甲表面覆滿了眾多符記,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胸甲中央那枚凝視前方的眼眸圖案。這個散發光暈的可敬身影背后有一襲潔白披風獵獵飛揚,顯露在胸甲上方的嚴峻面孔至臻完美,無可挑剔,不怒自威。

荷魯斯

那位神祇面不改色地傲然屹立于能量沖擊之中,絲毫不為所動。隨后他舉起右臂,用暴風爆矢槍向那咆哮的風眼開火。

僅僅一槍。

爆裂的轟響在整座塔頂四周回蕩不已。沖擊波的呼嘯聲中閃過一聲尖叫,隨后便戛然而止。

高墻般的能量浪潮立刻逝去。颶風消于無形。玻璃碎片紛紛傾灑在平臺上。

擺脫了沖擊波拉扯的埃卡頓摔落下來,砸在空蕩蕩的窗框上。但他穩住了身軀。他爬回高塔內部,站起身來。

“大人!”他高喊一聲,隨即屈膝俯首。

在壓力松懈之后,洛肯卻發現自己難以支撐。他開始向空洞滑落,雙手徒勞地抓撓著平臺邊緣。但他無法在光可鑒人的瑪瑙地面上找到任何受力支點。

他從平臺內沿滑脫出去。一條強壯臂膀突然握住他的手腕,將他拎回到平臺上。

洛肯顫抖著翻過身。他望向環形平臺對面的黃金王座。它早已化為飄散青煙的殘骸,其奧秘機制徹底爆炸損毀。一具焦黑尸首端坐于那堆扭曲金屬和殘破零件之中,灰黑頭顱上的潔白牙齒露出猙獰笑容,兩條僅剩枯骨的臂膀依舊握著王座的盤卷扶手。

“我將如此消滅一切暴君和騙子。”一個低沉嗓音隆隆響起。

洛肯仰望身邊的那位神祇,“狼神……”他嘀咕道。

那位神祇則微微一笑。“不必如此客氣,連長。”荷魯斯低聲回應。

“我可以提一個問題嗎?”梅薩蒂·歐麗頓開口道。

洛肯從墻邊衣鉤上取下一件長袍披在身上。“當然。”

“我們是否可以放過他們?”

“不能。換個更好的問題。”

“好吧。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誰是個什么樣的人,女士?”他反問。

“荷魯斯。”

“既然你要問我,那么你肯定還沒見過他。”洛肯說。

“沒有,連長。我一直在等待接見。無論如何,我想知道在你心目中荷魯斯——”

“在我心目中他是戰帥。”洛肯說道。他的語氣剛硬如鐵,“在我心目中他是影月蒼狼之主,蒙受眾所愛戴的帝皇欽點委派,身負吾輩所謀大業的全權重任。他是諸位基因原體之首。在我心目中,一個凡人不加敬稱或頭銜而直呼其名便是僭越。”

“喔!”她立刻說,“我很抱歉,連長,我無意——”

“我相信你無意冒犯,但他是戰帥荷魯斯,而你是記述者,記住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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