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涌睜開眼睛，發現羅綺兒正看著自己，笑靨如花，臉上沒有一絲傷痕。四周都是花花草草，羅綺兒牽著荊涌跑向遠方，向著太陽升起的地方……

荊涌迷迷糊糊似乎感到有東西落在自己臉上，伸手去摸，卻觸碰到冰冷而黏稠的東西，不禁嚇了一跳。荊涌睜眼一瞧，羅綺兒竟趴在自己身上熟睡，剛剛碰到的是她臉上的傷口。傷口雖然不再流血，但卻略有浮腫，眼中不時有眼淚滴下，口中含糊不清地說著什么。

荊涌不想吵醒羅綺兒，躺著不動仔細聽她的夢中囈語，只聽她斷斷續續說道：“涌哥哥……我從小就很孤單，沒人陪我玩兒，直到遇見你，你肯陪我玩，讓我感到練武的樂趣……我小時候，只有大哥經常來陪我，帶我出去。

“有一次，大哥帶我上街，那時候我才五歲，大哥十二歲，我騎在大哥脖子上。集市上有一群十一二歲的小孩，他們見到我，卻對我指指點點，而且還大喊，說什么‘沒娘的女娃不知羞，親娘見爹就開溜’，我就哭了，我越哭他們喊得越響。

“這時候大哥忍不住了，把我放下來，一邊安慰我，一邊出手教訓了那些小孩。大哥那時候武功可強了，一拳就把他們打得滾出幾丈遠，趴在地上打哆嗦。他們說這些話是一個黑衣人給銅錢讓他們說的。

“我想啊，我娘對我這么好，我爹也是威震一方的高手，不知誰在暗地里詆毀我們。我大哥卻似乎特別憤怒，警告他們不準胡說。

“大家都知道我們羅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所以也沒人敢散布謠言……大哥給我買了很多東西，我漸漸不哭了，他告訴我這件事情回去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爹娘。我很好強的，受了委屈也不喜歡告訴別人……

“我很害怕，但我身邊有涌哥哥，涌哥哥很堅強，我也要堅強……我想娘了，我一切的要求她都會答應的，我大哥也是，不像二哥三哥，平日里盡想著法兒騙別人……”羅綺兒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漸漸沒了聲音。

荊涌慢慢移動身體站起來，把袍子鋪在地上，讓羅綺兒躺下。荊涌舒展舒展身體，渾身上下酸痛，知是用力而虛脫，休息一段時間就會恢復。但羅綺兒的臉和右腿腫得著實厲害，原本白嫩的臉蛋已經烏黑發紫。

荊涌看了看天色，雖然風雪依舊，但似乎已經接近黃昏，照這個勢頭，到明晨大雪滿山，更難走出這荒山野嶺。

荊涌已經大半天沒有進食飲水，又渴又餓，看到自己抓的那兩條魚凍得硬邦邦的，堅如磐石，無法下口。荊涌渴的厲害，把雪放進嘴中，稍減口渴。

荊涌從身上拿出火刀火石，打著火試圖引燃到枯草上，卻無論如何也點不著。荊涌把枯草和樹枝抬到避風處，用身體擋著風，“嚓——”得一聲，火光一閃，還是熄滅了。

荊涌扔下枯草，躺在地上，心想：“點不著火，就算捉到再多的魚也無濟于事啊！這枯草明明不潮濕啊，為什么點不著？”只覺肚中空空，躺下就無力再起來，腦中昏昏，不多久就睡著了。

當荊涌再醒來時，卻聞到了一股烤肉的香味，睜眼去看，天已然黑了，面前一團火光，卻是羅綺兒坐在火堆前烤魚。

羅綺兒見荊涌醒來，轉身笑道：“你醒的真是時候，魚剛剛烤熟！快來嘗嘗，看看我烤的怎么樣？”映著火光，荊涌看到羅綺兒臉上的血跡，卻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羅綺兒趕緊轉過身去，把插著魚的樹枝向后伸過去，道：“臉上的血跡……嚇著你了吧。”

荊涌連忙走過去，道：“綺兒，你和我夢到的一樣漂亮，轉過來，對著我好嗎？”

羅綺兒緩緩轉過身來，臉上淚珠盈盈，笑道：“沒事啦，我當然是漂亮的，剛剛刮風迷了眼睛揉了揉，看你緊張的！我是鎮北侯的女兒，自然是最漂亮的了！好了，吃魚吧！”荊涌接過魚，只見羅綺兒強忍住不讓淚水落下，心中萬分懊惱。

羅綺兒烤的魚外焦里嫩，二人不一會兒就吃得干干凈凈。荊涌問道：“你是怎么點著火的？我之前試了很多次都不成的。”

羅綺兒笑道：“這全靠我臉上傷口的血塊，先用火點著血塊，就可以把枯草樹枝點著了！這就是所謂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吧！”

荊涌道：“捉魚的時候也多虧了‘冰火功’才能擊碎冰面，如果你不與我一同參習內功的話，說不定我們現在還餓著呢！”

周圍寒風刺骨，漫天飄雪，二人心中卻暖滋滋的，羅綺兒躺在荊涌的懷里，道：“涌哥哥，今天我好開心，如果我們能一直這樣生活，我寧愿另一條腿也斷了。”

荊涌道：“如果明天雪停了，我就帶你出去，好不好？”

羅綺兒道：“嗯，等出去了，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你天天去捉魚，我天天烤魚給你吃……”

羅綺兒越說聲音越低，漸漸閉上眼睛睡著了。荊涌望著羅綺兒可愛的臉蛋，拿出袍子蓋在她身上，倚著石頭睡著了。

第二天清晨，雪已經停了，荊涌睜開眼便看到羅綺兒右手拄著一根樹枝，左腿一跳一跳在四處走動。

羅綺兒看到荊涌醒了，連忙跳了回來，道：“我剛剛在四周逛了逛，活動了一下身體，右腿雖然斷了，但拄著樹枝還是能勉強行動的。涌哥哥，你接骨的本領真不錯，今天一醒來我就感覺右腿消腫了不少，你看……哎呦！”

羅綺兒正想把右腿抬起來讓荊涌看，不料一不小心沒站穩。幸好荊涌眼疾手快，趕緊抱住了羅綺兒。

荊涌道：“綺兒，你我患難與共，我再也不會讓你受苦了。”荊涌披上袍子，抱著羅綺兒向外面走去。

羅綺兒道：“幽州北面多高山深谷，南面大部分是平地，剛剛我探查了路，向南走似乎可以到幽州的南邊。”

雪雖然停了，但積雪厚逾一尺，荊涌每一步都異常艱難。

一路上羅綺兒和荊涌有說有笑，羅綺兒還想起小時候大哥抱著自己玩兒的事情，除了父母和大哥，只有荊涌這般抱過自己了。

荊涌體力尚未恢復，抱著羅綺兒走了這許多路程早已氣喘吁吁。羅綺兒道：“涌哥哥，你把我放下歇會兒吧，不急于這一時半會兒！”

荊涌緩緩把羅綺兒放下倚在樹上，自己則躺在樹下，大口喘氣。羅綺兒從腰間解下一根竹筒，遞給荊涌道：“這是我早上裝滿的雪，現在應該融化成水了。”雪水清冽甘甜，荊涌只一口便喝得干干凈凈。

荊涌放下竹筒，看到羅綺兒正看著自己，道：“哎呀，我只想著自己口渴，卻忘了你。”說著就要從地上抓一團雪放在竹筒里。

羅綺兒道：“那塊雪的下面原是巖石，雪水定然苦澀。”說著站起來，從樹葉上抖落雪到竹筒里，道：“這樹葉上的雪就非同一般了，十分甘甜。我小時候不懂事吃過雪，卻因此嘗出來了這樹葉上的雪和地上的雪的區別，如今也派上用場了！”

羅綺兒小心翼翼地用雪裝滿竹筒，蓋上蓋子系在腰間。荊涌道：“這雪融化還要好長時間，不如我用內功讓它快些變成水吧！”

羅綺兒道：“你還是歇歇吧，把這么多雪變成水可是要消耗好多內力的。話又說回來，‘冰火功’釋放出來的都是寒力，只會使這雪凍成冰。”

荊涌道：“我可以用我以前修習的內功啊，‘冰火功’我只是偶爾學了一點兒，當然還是自小修習的內功精純啊！不過為什么我在危急之間用的卻是新進修習的‘冰火功’呢？”

羅綺兒道：“這說明我家內功空前絕后嘛！”

一個聲音道：“果然是你這個白小子偷學了我家內功！”荊涌站起來，發現四面八方突然出現了十數個手持單刀的黑衣漢子。

為首的是一位年輕公子，臉色黝黑，赫然便是羅綺兒的三哥羅江！

羅綺兒道：“三哥……你怎么來了？”

羅江見羅綺兒臉上盡是傷痕，右腿更是染紅了裙擺，道：“四妹，這白小子偷學我家內功，意圖不軌，我奉父親之命，特來擒賊！來人啊，這白小子不僅偷學內功，還打傷四姑娘，先就地誅殺，再稟報父親！”

十數個漢子眼看就要揮刀撲上，羅綺兒不顧疼痛，擋在荊涌面前，叫道：“你們都退下！三哥，多虧了涌哥哥保護我救我，不然妹妹我早就摔死了！”

羅江聽到“摔死”時面色一青，怒道：“你們兩個，拉四姑娘下去，送她回府！”

兩個黑衣漢子放下單刀就來拉羅綺兒，羅綺兒抱著荊涌道：“涌哥哥……都是我拖累了你……”

荊涌道：“綺兒這不怪你，是你三哥他打我不過，就找了這么多人來打我！哼，我荊涌怕你不成？”

那兩個漢子拉住羅綺兒的腿就往外扯，羅綺兒大叫一聲，昏死過去。

荊涌怒道：“綺兒她右腿摔斷了，你們不顧她疼痛，還當她是四姑娘么！”

那二人一愣，荊涌左腿連續踢翻兩人，正中腿上足三里穴。內力透骨，二人在地上大叫翻滾不止。荊涌讓羅綺兒平躺在地上，發現接好的斷骨又有錯位，道：“綺兒你忍著點，我再給你接上。你昏過去了，就感覺不到疼痛了。”

羅江道：“大家上啊，把這小子剁成肉泥！”荊涌正準備給羅綺兒接骨，聽到背后刀聲呼呼，順手拔出木心送的短劍，反手刺出。黑衣漢子揮刀推開，站在荊涌身旁圍成一圈，腳步有序，忽進忽退，卻只是佯攻。荊涌站起來，只見一共十四個人，圍著自己不去攻擊。

荊涌心道：“這定是什么陣法，我常叔叔等十六人也曾操練過，其中的以靜制動、伺機而發的道理應該也是一樣的，但比之叔叔們卻差得太遠。對了，我剛剛打倒了兩人，他們這陣法湊不成十六人定然會有破綻。”

荊涌看到西北角有隙可乘，于是挺劍便刺，誰知面前的人一向后退，身后的人卻又圍上來。眼看荊涌就要沖出去時，前后左右卻各有一柄單刀砍向自己。荊涌右手運勁一劃，短劍鋒利，便削斷了眾人兵刃。

羅江道：“都是飯桶么！繼續上！”

突然，遠方有人喊道：“大膽狂徒，休要傷害我家公子！”一人手持長劍，左沖右刺，勢不可擋。

眾人沒看清楚來人，被打了措手不及。荊涌定睛一看，卻是常衡，道：“常叔叔，你怎么來了？”

常衡道：“他們這陣法有點詭異，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咱們快走吧！”說罷拉著荊涌就向東跑去。荊涌回頭看了一眼羅綺兒，只見她還是躺在地上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