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 消失的大蓋帽
- 秦不丹
- 2928字
- 2021-05-22 07:30:56
環山路邊開小賣部的大毛,見陳永剛問他話,一聽是警察,他就緊張。沒辦法,他一看大蓋帽、穿制服的就害怕,他這個小賣部,工商、稅務、衛生、物價,這局那局這所那所,哪路不是神仙?都得敬著。雖然這天陳永剛穿的便裝,但“警察”這兩個字的聲音,聽著都威風,土狗叫和狼狗叫,威懾力差遠了。這使得陳永剛的眼睛在大毛眼里,好似兩道寒光。
“這稅務所的車,車前窗上有個‘中國稅務’的牌子,我見過。這個人我見過,就是咱鎮上稅務所的。他比著照片里還胖些,衣服撐得圓的。”大毛垂著兩手,身子半鞠著,老老實實地答著。
“是嗎?詳細說說時間,他來干什么?給你說過什么?”陳永剛眼前一亮,好哇,有線索了!
“就上個禮拜,星期幾來著?對,星期五早11點左右的樣子,他停車到路邊,問我要了,不不,是買了兩盒煙,提了幾句按時交稅的話,然后打聽這山里是不是有個白龍廟,問怎么個走法,然后就開走了。”
“下午或晚上,有沒有再見車下山路過?”
“呀,沒留神。”
兩人正說著,一輛極其破爛五菱小面包車到了門口,下來一個像是從雞窩里睡起來的瘦小伙,一身的雞屎味,長頭發炸炸毛,呆頭呆腦的,手里提著用玻璃繩捆扎的幾托雞蛋。
“大毛,上次的雞蛋錢一給。”小伙子沒多余的寒暄,直愣愣地要錢,把雞蛋往大毛手里遞。
“二梆子,等一會兒,急死鬼,沒看我跟警察同志說話呢。”
“我一路收了錢還要買包谷去呢,趕緊先一給,你慢慢說你的。”賣雞蛋小伙子不理這個茬。
大毛只好給陳永剛說:“同志,你稍等一會兒,我去屋里數錢。”
“小伙,你這車,前左燈碰成坑窩窩了,后保險杠裂了用膠帶粘,還有門子,爛成這樣你也不拾掇拾掇?賣了雞蛋把錢都干啥咧?是不是跟女娃耍把錢花光咧?”大毛進屋的當兒,陳永剛跟送雞蛋這個叫二梆子小伙子打趣。
“買包谷錢都不夠,修啥車,又不影響開。”二梆子給陳永剛個白眼。
“給!數一下。”大毛拿出一沓零錢給小伙子,沒好氣地數落小伙,“你啥態度么?不跟警察好好說話,把你車給你扣了!”一邊說一邊堆著笑,另一只手給陳永剛送上一個小塑料袋,里邊放著兩顆茶葉蛋,“同志,我煮的茶葉蛋味道可好了,你嘗嘗。”
“錢不夠!”二梆子沖大毛喊了一聲。
“上次最底下一層有兩個蛋破了,蛋清都流光了!”
“胡說,你當時查看了。你訛我!”
“誰訛你,你再這樣說,你把今兒送的也拿走,我把這兩個錢給你補上!我就不信,離了你我們都吃不成雞蛋了!”大毛對二梆子兇狠起來。
二梆子氣呼呼地上了車,發狠地拽上車門。可是門鎖有問題,咣咣地一連拽了好幾下車才開走了。
“同志,這貨就是個神經病,他媽就是個神經病,生了娃都不知道咋抱,你看那頭長的,他為啥叫二梆子,前奔樓后馬勺的!”
“你下回跟人家當面把雞蛋驗一下,免得糾紛。”陳永剛覺得這個大毛有點欺負人的感覺,說了句公道話。
“對,對對。同志,你說的對。”大毛恢復了恭順的模樣,但他心說:去你大爺的,你這倆蛋,我問誰要錢去。
這兩戶西側,有一條村級水泥路和省道環山公路交叉,順路往南二三百米,穿過一個只有百十戶人家的村子,就蜿蜒著上了山。這山的峪口比較淺,緊鄰著甘河甘峪口,峪口有條深溝,溝里有個小水潭,潭底有塊白石頭,所以叫白龍溝。溝畔的山腰上,有個小廟白龍廟。
廟門開著,陳永剛走了進去。這是個只有一間正房兩間廂房的小廟,院子旁邊還有間蓋了半截的新房。一個穿著常人衣服的中年漢子,大約50來歲,正撅著屁股在墻角的小菜園里忙活著。
正房門口臺階下有個馱石碑的大龜,看那氣勢跟這個正房不太匹配,像是應該出現在一個更輝煌的廟宇里大殿前的。而且奇怪的是,大龜的脖子上有個鐵鏈子,一頭拴在正房走廊柱子腿兒的頂柱石上。**被人摸得光光的。
“師父,忙著呢?”陳永剛打了個招呼。
“來啦!”師父起身回了句,沒理會陳永剛,繼續干自己的活。這漢子長得一雙牛眼,下半個臉都是青胡茬子。
“為啥給這個龜拴個鐵鏈子,跟拴狗一樣?”
“哎呦,那不是龜,看你也是有文化的人,咋不知道呢?一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有一個善于負重,就是著馱石碑的,聽說過吧?”
“呃,那你這龍咋還像拴狗一樣拴著?”
“你不知道,咱這龍能馱著石碑跑呢,原來在北邊十里外的石佛寺大殿前邊呢,后來就不見了,找啊找,晚上偷著跑到咱這山下一家人的地畔上了,我們趕緊讓人抬到廟里,這要不拿鏈子鎖上,再跑了咋辦?”中年漢子說著一臉真誠。陳永剛心里好笑,但不想跟他抬杠反駁他。
“師父,打聽個事!”陳永剛對著背影喊了聲。
“別急,啥事都得慢慢來,進了廟不先給爺上個香?”陳永剛無奈,雖然有點不高興,但還是走進了那個土不拉幾的正房,給殿里幾個穿著戲服披紅戴綠的神像點了三根香,插進香爐里。
“皇帝進了廟,都要磕頭呢!廟小神仙大,抬頭三尺有神明。”中年漢子不知道什么時候也跟了進來。
在陳永剛磕頭的時候,“當~~~”,漢子恰到好處地敲了一下磬。
“星期五那天,有沒有一個稅務所的人來過?”陳永剛迫不及待了。
“你是警察吧?”
“你咋知道?”
“你一進門我就看出來咧,村民我都認得,游逛的人喜歡東瞅西看。就你趾高氣揚,不斷急著問話。”
“廟門進來一視同仁,不管啥身份,當官的要飯的,餓了來吃一樣的飯。你也給捐點香火,咱這廟整修呢,你這是做功德。”漢子不依不饒。
陳永剛無奈地掏出幾塊零錢塞進功德箱里,“當~~~”磬聲悠揚。
“小伙,咱這廟小,可是神靈的很,你站到院子里往周圍看看,這周圍的一圈山頭,像不像五個蓮花瓣?咱這廟的位置,就剛好落在這花心里。那天來的那個胖小伙,心誠很,我說你給爺磕一百個頭,他就不歇氣地磕開了,磕得流一頭汗呼哧呼哧喘氣。”
“他來干啥?”
“來敬神求藥啊,捐了100,還求了個簽。”說到錢數的時候,和尚有意看了一眼陳永剛。
“為啥事求簽?”陳永剛不在意和尚的眼神,繼續追問。
“你這小伙,人家的事,我咋能隨便給你說?”
“這人失蹤了,你看我的證件,我就是警察。我查案子你得配合我。”
“失蹤咧?那天他說給他姨求個藥,我先讓他給爺敬了根香,香燒得好的很,煙直直地往上走。給爺燒表紙,爺接了,我就讓他給爺磕了100個頭,給他抓了包藥。抓完藥他還說要求個簽,給功德箱塞了100塊錢。”
“藥,你這兒能抓藥?”
“唉,我看你這小伙子啥都不懂,你不是咱這一帶人吧?抓一點香灰,回去沖水喝,這就是請爺給的藥。”
“這廟里沒和尚師父?”
“我們這不是和尚廟。我們這是大教的廟,大教就是道教。我是住廟的,我是頂神,頂的二郎神。”
什么大教和頂神,怎么就叫爺接了表紙?陳永剛也沒心思詳細了解,他更急于知道吳旭輝的去向。
“他求了個大吉的簽,很高興,我給他查了簽文,聽完記下就走了。對了,他還打聽這再往山里走,還有啥?我說山里幾乎沒人住了,溝溝凹凹的,全是破房子。有養豬的,養雞的,還有果園,葡萄沒結呢,杏熟了,桃也有早熟的。”
“那他是往山上走了,還是往山下走了?”
“好像開車往上轉去了吧!”
“你見到大概什么時候下的嗎?”
“我不知道,午飯后我關門睡了一陣,也許那時候他下山了吧!對了,給你看一下簽文。”這位二郎神的頂神拉開一個破寫字桌的抽屜,取出一本用毛筆小楷豎寫的冊子,翻到了給陳永剛念。
“這一簽叫陶朱回五湖:臨近八方任君行,高掛帆蓬自由撐;若上順風隨即至,滿舟法寶喜層層。”
“嗐,你去找他姨問問不就完了,他給他姨求藥,求完不得送過去?”陳永剛正琢磨這簽文什么意思,二郎神來了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