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那幅畫的落款之前，陳兮對那幅畫放在最中心的位置還是沒什么異議的。確實是一幅好畫。

陳兮的畫風一直是以細膩寫實為主，色彩鮮艷飽滿，栩栩如生，但總缺些什么。

站在那副畫面前，陳兮感覺自己畫中缺的東西，在這幅畫里卻滿的幾乎要溢出來。

那是一幅寫意山水畫，走進還能聞得到墨香。畫卷上只有黑白兩色，濃墨重彩的幾筆，卻將山的雄偉水的壯闊表現得淋漓盡致。

陳兮是真正被這幅畫吸引了，看著畫，心境都感覺澄明開闊了。

但她的好心情沒有維持多久，她微笑著去看落款，三個鐵畫銀鉤的小字：山澗茶。

山中何事？松花釀酒，春水煎茶。

花釀酒，山澗茶。比起心有靈犀，陳兮更傾向于故意為之。

關鍵會是誰？

陳兮伸出手，隔空用手描繪了一下這三個字，徘徊俯仰，容與風流，剛則鐵畫，媚若銀鉤。

她心中有些惱怒，還帶著些陌生的羞意。

“山澗茶是誰？！”

夏荷在門口看著自家往日端莊賢淑的小姐追著羅老板滿屋子的亂竄，目瞪口呆。

身后突然一股風吹來，夏荷回頭，卻見一個紅色身影閃了進來。

“干嘛呢？”孟姣鞭子一甩，發出清脆地聲響，驚得屋中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

孟姣不爽地看著屋內“打情罵俏”的兩人，這兩個人又是怎么牽扯到一起的？

羅老板進退兩難，兩個都是自己眼下要避著的女人，怪不得孔夫子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你怎么又來了。”羅老板此刻衣冠不整，形容狼狽，他扶一扶頭上搖搖欲墜的木簪，氣喘吁吁。

孟姣被他這么一說，一股子委屈便升了上來：“我怎么不能來了，你這書屋開著門接客，人人都可來，就我不能來不成？！”

她辛辛苦苦躲過門房婆子和護院，過來還要遭他詰問。

這般想著，孟姣壓在心里的委屈就一股腦地涌上心頭，紅了眼圈。

陳兮見勢不對，給夏荷使個眼色，默默挪動步子準備退出戰場。

“欸，陳小姐，你別走啊。”羅豐恒見孟姣要掉金豆子急了，陳兮要是走了，他怎么應付這個場面啊？

給了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陳兮快速摸到門口，剛提步準備開溜。

“陳小姐！”

這一聲喊算是捅了馬蜂窩了，孟姣尖利如刀鋒的眼神刺向陳兮，陳兮欲哭無淚。

不是，她做什么了。

在心頭咒罵了羅豐恒幾句，陳兮轉過身，尷尬笑道：“你們聊，我先走了。”

“你別走啊！”

“羅豐恒，你不喜歡我可以，這是我未來弟媳，朋友妻不可欺。你讀了那么多圣賢書，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孟姣怒喊道。

陳兮被這句話震的釘在原地不得動彈，啥？

啥時候她就成孟姣弟媳了？

夏荷捂住嘴，仿佛聽到什么驚天大秘密般瞪圓了眼。

羅豐恒顯然也被孟姣這一直白的話驚住了，他下意識看看門口，門簾緊閉。他這才松口氣。

“你說什么呢，小心隔墻有耳，毀了別人姑娘清譽。”羅豐恒有些緊張。

這要是被某人知道了，他羅豐恒和這桐陽書屋都得遭殃啊。

孟姣剛剛被氣昏了頭，眼下已經有些后悔牽扯到陳兮，但見他出言護著陳兮，她終是忍不住淚水漣漣：“對，是我的錯。兮妹妹，我考慮的不周全。”

見她這個樣子，陳兮哪還責怪的了她，只擺擺手表示不在意。

“但是我最大的錯，就是喜歡上你這個狗東西！”孟姣拋出這么一句，她的妝面被淚水沖出兩道淚痕，好不狼狽。

她用手抹了把淚，妝更是糊的一塌糊涂。陳兮張了張嘴，想提醒她，又不知怎么開口。

場面就這么凝滯住。

陳兮真的很后悔為什么今天要來桐陽書屋。

孟姣退了江家的婚事，對羅豐恒的心思又動起來，一有機會就往他這跑。

今日正好被陳兮撞上了。

最后孟姣和陳兮主仆兩人一同離開了桐陽書屋。

孟姣拿著羅豐恒別別扭扭遞給她擦臉的帕子歡喜不已，陳兮見她不舍得用帕子擦臉，又看她那糊的不能見人的面，勸道：“孟姐姐，要不你到我家凈個面梳洗一下吧，我家離這不遠。”

左右沒什么事，孟姣爽快答應了。

路上不斷有行人側目，竊竊私語，孟姣不以為意，只緊緊攥著那方粗布巾。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很可笑？”孟姣突然問道。

陳兮笑笑：“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我不是你，又怎么知道你的經歷感受？”

孟姣看她一眼：“多謝，我知道你是安慰我的。”

她有些出神：“母親說他配不上我，孟攸也不同意。你知道嗎，孟攸這小子，從小沒有預測錯一件事，可這次我就想賭一賭。”

孟攸這么厲害嗎？看不出來啊…陳兮的思緒發散到了其他地方。

“我從小就喜歡金銀珠寶，母親也慣著我，你見過我的房間的吧。但他是第一個讓我覺得，沒有這些也無所謂的人。”孟姣笑起來，雖然臉上還是混著脂粉，陳兮卻還是感覺到了這一刻她驚人地美。

這樣的感情…她這輩子能遇上嗎？

陳兮艷羨之余也有些發愣了。

一輩子能遇上幾個這樣的人？可這就真的值得孟姣拋棄家族和富貴，不顧一切地追隨？

感覺到一雙手牽住了她的手，孟姣認真的看著陳兮：“兮妹妹，我不騙你，你日后若是遇上了這樣的人，別錯過。”

陳兮苦笑，她不知道她還有沒有這樣肆意妄為地勇氣了。

薛立何嘗不是她任性的結果？她那時也是滿心滿眼的他，裝不下別人，可后來如何了？

雖說，羅老板人品看著比薛立靠譜些，可就前途來說，還不如薛立呢。

至少前世薛立說的上是前途大好，而羅老板就是個書鋪老板，陳兮也不清楚他有沒有功名，家中情況等等。

看羅老板自己都吃了上頓沒下頓，孟姣跟了這樣的人，真的會幸福嗎？

突然聽得孟姣一聲嬌笑：“若是沒遇上，你考慮考慮我二弟嘛。身體健康，腦子聰明，無不良嗜好。”

陳兮被她這么一打岔，沒忍住笑出聲，剛剛心中纏在一起的擔憂暫時煙消云散。

“雖說長的差強人意，比羅豐恒差點…”孟姣有些糾結道。

陳兮反駁道：“怎么會，孟攸明明長的比羅老板好看多了…”

這話一出口，兩個人都停了步子。孟姣古怪地看著陳兮，三秒后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

陳兮默默把幕籬的紗攏好，確保自己的臉遮的嚴嚴實實，才能掩蓋自己臉上的燒意。

夏荷跟在后頭偷笑不止，今天這一趟出來的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