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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費雯·麗:愛情凄美到消殞的佳人

起先是那么豐碩的愛情啊

像花朵在盛春上掛著差點把枝頭壓彎

是一些什么樣的錯位與波折 讓這愛情

最后露出白骨的消殞

佳人死于亂世 比藍橋上的斷魂還無奈

忘掉你的命運 才能忘掉眼前這一枚葉的飄零

談及費雯·麗,當然不能不談及奧立弗·勞倫斯。最初知道他們倆的故事,是那種粗略的知道。道聽途說式的那么一種知道。是那樣的一對神仙情侶。他們在一起了二十年。熱戀。然后結婚。是勞倫斯主動離開費雯·麗的,是在費雯·麗得了癲狂癥與肺病之后。勞倫斯與另外一個女演員結了婚。費雯·麗卻怎么也無法把勞倫斯忘掉,到死都沒有。費雯·麗死去的時候,床頭柜上放著的竟然是勞倫斯的照片。這個情景一想就容易讓人流眼淚,為這個絕色女人的癡情。這樣的結局當然讓我在情感上決然地袒護著費雯·麗,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因為費雯·麗是受傷者。因為費雯·麗是女人。在情感領域之中,被稱為第二性的女人看起來更容易變成受傷者。她們一開始是鮮花,二十來歲的時候。那樣的時候,再英俊的男人也是用來陪襯這樣鮮花的綠葉的。艷麗之后,她們突然就凋謝了,凋謝得勢不可擋。而男人照樣以很鮮活綠葉的樣子繼續去和另外正在盛開的鮮花相互陪襯。最要命的是女人天生就容易把愛情當作第一事業。愛情果真隨著青春一起凋零的時候,它在女人的身體里發育得已經足夠構成了對于女人一生致命的傷害。這樣的例子在平凡的女人之中時常出現。出現了也就出現了罷,女人平凡了,也就只能構成平凡的小事例,僅僅能構成我們茶余飯后的談資。費雯·麗是高貴的女人,是天使一樣的女人。費雯·麗的卓越足夠構成了事例的特殊性。其實,像費雯·麗這樣的女人,無論她的一生成為怎樣的結局,都可以構成特殊性。她如果很幸福,我們就會拿她舉例,拿她當成絕美的女人容易獲取幸福的樣板了。當然了,費雯·麗真實的結局更容易讓我們慨嘆。因為男人與女人的情事中,悲劇太多,喜劇太少。我們拿費雯·麗來慨嘆婚姻帶給女人的不安,拿費雯·麗來慨嘆男人對于女人的傷害。費雯·麗的悲情鼓勵了我們慨嘆時的理直氣壯。

后來,我看了比較詳盡的費雯·麗的資料,還看了比較詳盡的勞倫斯的資料,我對這兩個大明星同時產生了同情。這當然不是說,我對費雯麗所受到的傷害的同情度有所減弱,而是說,我試著開始減弱曾經對于勞倫斯的那種所謂的“恨”了。當然了,勞倫斯如果能在費雯·麗得了那么嚴重的精神疾病之后,在費雯·麗最需要他的時候,能給她一個丈夫、一個男人的安慰與愛,那么,勞倫斯不僅能夠成為歷史上一個偉大的藝術家,還可以成為一個偉大的丈夫。一個藝術家比之一個普通男人,成為一個偉大的丈夫就更容易些,只要他做得和普通男人一樣有些耐心,他得到的認可就會比普通男人多得多。藝術家的名望特別容易幫助他成為一個好丈夫。但是,把這樣的期待賦予勞倫斯,我們自己都覺得有些苛刻了。勞倫斯來到世上,天生就是為了當一個藝術家的。他也需要被別人寵愛。

我曾經在一篇文章里說起過勞倫斯和費雯·麗在一起的好。我說他們“比好還好”。就是說,他們在一起看起來真是好到讓我找不到詞表達了。費雯·麗與勞倫斯一見鐘情。當時,他們兩個人都有自己的婚姻。在一篇介紹費雯·麗與勞倫斯戀情的文字中,提到了費雯·麗的前夫。作者說十八歲的費雯·麗“莫名其妙地嫁給了比她大十幾歲、對她所鐘情的戲劇藝術十分冷淡的、一位名叫赫伯特·利·霍爾曼的律師”。

還提到費雯·麗很快就當上了媽媽,那時她剛剛二十歲。當然了,特別多的沒有好結局的婚姻都可以被回味成“莫名其妙”。我們總得為一件背運的事情找一個合適的理由。真實的情況不是這樣的。真實的情況是這個叫赫伯特的男人很不錯。他一直寵著費雯·麗。他很盡丈夫的職責。希望妻子相夫教子,希望小家庭生活安逸,過相依為命的日子。這其實是很好的一種日子。格外多的人愿意選擇這樣的日子。是平凡的人特別本分特別安全的一種日子。這種日子卻僅僅符合二十歲的費雯·麗的生活欲求。費雯·麗是因為愛情和他走到一起的,還生兒育女。很快地,費雯·麗那顆崇尚藝術的夢想壯大了起來。演藝事業果真是她所無比熱愛的。她的身體根本阻擋不了她的這種對于夢想的無比熱愛。她的血液被驅趕著,暢快而且躁動地流淌,全是奔往她的演藝夢想之境的。一個安寧下來的家是留不住費雯·麗的身體的。即使身體被假裝地留在了家里,她的心也早不在場了。費雯·麗的夢想極大地挖掘出她原本就待在身體里面的藝術天分。她本來就是個美麗至極的女人,是塊等待著挖掘和開拓的藝術礦藏。演員生活和非演員生活是有著不一樣的生活節奏的。對一些東西的認識也很不相同。他們開始了生活上和見解上的摩擦。有一次,霍爾曼已經計劃和妻子做一次乘游艇漫海的旅行,一切準備就緒。費雯·麗卻為一個不起眼的電影中的小角色而推辭了這個旅行計劃。一個認為兩人世界重要,一個認為演電影重要,哪怕是一個小小的角色。誰又有錯呢。理念不同罷了。選擇不同罷了。所以,費雯·麗與霍爾曼的分手根本就不能令人驚奇。分手后的霍爾曼也算得上是豁達的,他和費雯·麗的友誼保持得不錯。霍爾曼算得上是一個優雅的男人。只是他娶錯了費雯·麗。費雯·麗終究成為一個偉大的藝術家,幾乎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那種厲害的藝術家之一。這一點霍爾曼在認識費雯·麗的時候沒有估計得到。像費雯·麗這樣偉大的藝術家,大約是無法和平常的霍爾曼把情事走到底的。費雯·麗和勞倫斯才是匹配。費雯·麗這么認為。我們也這么認為。而匹配,原本就是一種和諧和圓滿。人本能地走向和諧和圓滿。

依我的理解,費雯·麗在認識勞倫斯之前,無論她嫁給了誰都會顯得“莫名其妙”。再說了,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女人的確還沒有機會知道她所需要的男人是怎么回事兒了,盡管這么大的女人的情愛之花早就綻放了。所以,十幾歲的女人與男人相遇,其結果很容易被弄成“莫名其妙”。

費雯·麗遇到勞倫斯的時候,勞倫斯已經是一個大明星了,那個時候,勞倫斯的一部戲竟然可以讓費雯·麗連看十四遍。她喜歡他的年輕和英俊,更喜歡他的才華橫溢。她看不夠他漆黑的眸子,還有他敞開的白襯衣里面露出來的胸膛。費雯·麗以為他背誦臺詞的樣子真是絕妙,像神話中的風流人物一樣抑揚頓挫。是的,大明星照耀起女人來,就像正午的太陽照射大地。那個時候,費雯·麗開始有了一些名聲,勞倫斯對費雯·麗也有著不錯的印象。

再后來,名導演柯達有一個名叫《英倫浩劫》的電影要拍,費雯·麗被邀請擔任其中一個重要角色。這不是一個使得費雯·麗興奮的事情,因為它不是讓費雯·麗心儀的一部片子。它是一部當時的主旋律電影。但是,當聽到男主角是勞倫斯的時候,費雯·麗頃刻之間就答應了飾演其中角色的要求。她狂喜。當然是因為勞倫斯。和自己的偶像演對手戲,天下還有比這更過癮的事情嗎?見到勞倫斯的時候費雯·麗表達了自己的好心情。勞倫斯似乎是開玩笑地說,也許我們會以爭吵結束呢,人們在拍電影的過程中往往互相厭煩。勞倫斯到底是一個比費雯·麗多吃了幾年干飯的人,他也比費雯·麗理性。勞倫斯說的卻是實話。按照我的經驗,幾乎有一大半的男人和女人是經不住近距離地待在一起所造成的審視的。人人都有一大堆毛病。人和人的喜好是那么的不同。即使是男人和女人有著天然的吸引力也禁不住細琢磨,就像一幅美好的油畫不能走近它去看。一個男演員和一個女演員在演情戲時產生了感情,也絕不意味著他們一定就會產生長久的戀情甚至走進婚姻。有一個專用名詞叫緋聞,說的就是這種事。短期的緋聞發生的比率遠比走進婚姻的愛情高。拍電影用了十四個星期,差不多一百天。費雯·麗和勞倫斯沒有互相厭煩,不僅沒有厭煩,還發生了緋聞。不僅發生了緋聞,而且還要走到一起。有一天費雯·麗對勞倫斯說,我們相愛了,打算結婚。勞倫斯笑笑說,別傻了,我都知道好幾個星期了。

拍電影總有散伙的時候。費雯·麗是一個有丈夫有女兒的女人。勞倫斯是一個有妻子的男人,妻子還剛剛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而且,他們的配偶都是一些好人,幾乎無可挑剔。這些都是一些比鋼鐵還實在的事實。費雯·麗和勞倫斯回到了各自的家庭。他們被迫選擇了忍耐。然后是彼此瘋狂地想念。有過強烈愛情的男人和女人大約都能體會到,想念真是遭罪,真是生不如死,太不是人所能忍受得了的。有了深淳的感情,去掉想念又是絕無可能的。想念就像給口渴的人喂鹽。是的,想念是一只養熟的狗,是送不走的。送走它,它自己會回來的。愛情就是吸毒,戒毒有多難,忘掉心中的人就有多難。費雯·麗和勞倫斯瘋狂地重新尋找在一起的機會。好在他們都是演員,可以湊在一起演戲。一部《哈姆雷特》讓兩人有理由聚在了一起。他們去了丹麥。勞倫斯飾演哈姆雷特,費雯·麗飾演奧菲利亞。異國他鄉,燈光熄滅,帷幕升起,臺上的哈姆雷特對奧菲利亞柔聲傾訴:你可以懷疑天上的群星不再璀璨,你可以懷疑太陽不再移動,你可以把真理懷疑成謊言,但請你,永遠不要懷疑我的鐘情。這其實不是哈姆雷特在向奧菲利亞傾訴衷腸,是勞倫斯在向費雯·麗傾訴衷腸。這樣的戲是不用去演的,舞臺只是個被借用的場所,是個載體,提供他們死去活來的相愛。他們需要假戲真做,因為他們的情感太需要釋放了。不然,拿什么來表達彼此的愛情。戲里戲外,他們在假作的戲劇里享受自己真實愛情的甜蜜。觀眾以為這兩個男女主角真是有演技,他們表達真是到位。其實他們的演技是派不上用場的,費雯·麗和勞倫斯只是在盡情地表達他們自己。還有比人物在事件發生中的真實呈現更好的演技嗎?

他們彼此住進對方的身體里。他們感到彼此的身體那么適宜于對方居住。勞倫斯給費雯·麗灌輸自己的演藝經驗,教她學會積累舞臺上所需要的各種表演知識,甚至教她念臺詞時怎么偷著換氣,以給觀眾造成一氣呵成的感覺。這些正是好強的費雯·麗最求之若渴的。費雯·麗想,這樣彼此的默契是她和她的丈夫之間從來不可能發生的。她的丈夫連她從事的事業都是不理解的。是的,嶄新的愛情已經讓他們心滿意足。丹麥之行既是他們倆身體的旅行,更是他們倆情感的旅行。他們深深地明了,誰也回不到原來的生活中去了。生活來臨一次大地震般的重新組合已經是無法避免的了。

再也沒有比戀愛中的女人更能挖掘出自身生命中的流光溢彩的了。戀愛,是女人最好的美容品。戀愛中的費雯·麗絕色傾城,太多的男人愿意為她瘋狂,但她只鐘情勞倫斯一人。她就是這么鐘情了一生。為愛而生,為愛而死,說的就是費雯·麗這種女人。這么瘦小的一個女人,真不知道怎么能夠承擔得起來生命中洶涌著的能量。這樣的能量仿佛能夠流淌,我們甚至能聽得見它們的響聲。就在今天,我看著戀愛中費雯·麗的照片,琥珀似的眸子,高貴清雅的氣質。我在這里試圖想找個比喻來形容費雯·麗,都被我用鼠標劃了下去。用花呀玉呀形容漂亮女人的文字在這里是不恰當的。費雯·麗是上帝制造的珍品,她具有不可復制性。上帝的珍品是不能用人間創造的詞匯去表述的,她該使用天上的語言。是天人。驚為天人在電影和小說中常被誤用,一個漂亮一些的女人似乎都敢于被用上。其實,真正意義上的驚為天人只能用在世界上為數不多的幾個女人身上。費雯·麗算一個。赫本算一個。嘉寶算一個。如今活著的妮可算一個。驚為天人其實絕不是僅僅是一種視覺上的表述,最重要的是生命的內里往外散發出來的東西。這樣的東西我們的肉眼看不見,但是這樣的東西我們的感覺會派得上用場。真的不能想象就是這張面孔所代表的女人,就是這個叫費雯·麗的女人,在以后的歲月里會把自己發育成一個病理的身體,而且不是一般的病理,是癲狂的,是憂郁的。

愛情是怎樣的一種破壞性的東西呵,只有這個砒霜一樣的東西,才有這么致命的效果。

戀愛中的費雯·麗給世界的銀屏留下了永恒的經典。

《亂世佳人》開拍了,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女主角。現在知道了,那是因為費雯·麗沒有出現。費雯·麗一出現,郝思嘉就出現了。費雯·麗比編導想象中的郝思嘉更像郝思嘉。每個看過《亂世佳人》的觀眾,認為它是一部名垂青史的優秀影片是太容易了的。我算得上是一個電影愛好者,不會錯過好看的電影。我得承認,《亂世佳人》是我看過的最優秀的電影。它已經誕生了半個多世紀,在我的心中至今還沒有一部電影超得過它。科技的發展使得電影好看了許多,也花枝招展了許多,它們或許可以成為我們視覺上的盛宴。可是,沒有什么現代化裝備的《亂世佳人》卻以它純正的敘述,以它內在的深刻和恢宏震撼了我們。可以說,沒有費雯·麗就沒有《亂世佳人》。沒有費雯·麗的《亂世佳人》就不成為這部史詩的《亂世佳人》。我們想象不出來另一個郝思嘉比費雯·麗提供的郝思嘉更合適。當然還得感謝它的原作者瑪格麗特·米歇爾女士。還有男主角蓋博,那個演活了白瑞德的男人。用什么來說費雯·麗的郝思嘉呢。有一個說法因為妥當而廣為人知:她是如此的美艷動人,使人不再要求演員有什么天才;可她又是如此才華橫溢,以至于不再要求演員具備如此的美貌。那一年,費雯·麗以毫無懸念的優勢奪得了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費雯·麗另一部可以和《亂世佳人》平分秋色的影片是《魂斷藍橋》,費雯·麗把那個叫瑪拉的女人命運塑造得如此令人傷情,她優雅的毀滅令人震撼。費雯·麗在這部片子中美麗的程度,妖嬈的程度,讓人心疼的程度,讓我的筆無法找到得以表述的文字,怎么表達也不妥當。我只得放棄對她的表達。毫無疑問,使《魂斷藍橋》成為永恒經典的,還是費雯·麗的美麗和精彩演藝。

費雯·麗成功地與丈夫離了婚。勞倫斯也成功地與妻子離了婚。比之一個嶄新的戀情,那兩個陳舊婚姻的離異過程困難不困難已經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費雯·麗與勞倫斯住進了嶄新的別墅。重要的是他們有了自己的婚姻。這樣結局的獲得就是付了再大的力氣也是值得的。然后就是一段“比好還好”的美麗生活。費雯·麗一拍完戲就回家,在那里她的勞倫斯早已等得不耐煩了。然后他們推敲戲中完成的每一個鏡頭,構思另外的鏡頭。勞倫斯更是志得意滿,他的頭上有光暈,身邊有絕世佳人。他什么都不缺了。他想不神采奕奕都難。他們的家里經常有尊貴的客人光臨。客人是藝術家、作家、新聞記者、演員。他們談文說藝。他們交流切磋。這一時期,勞倫斯主演了諸如《呼嘯山莊》等一系列影片。勞倫斯也拿到了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我們也不知道費雯·麗與勞倫斯的幸福生活堅持了多么久。我們也不知道費雯·麗與勞倫斯幸福生活著的同時又產生了多么深重的隔閡。我們只知道在他們認識了二十年后,也就是1956年,費雯·麗被檢查出患了一種麻煩的疾病:癲狂癥與憂郁癥交替發作。在這之前,費雯·麗就常常失態,常常顯得歇斯底里。因為過度地透支體力和心力,費雯·麗還染了肺病。我們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生活,或者說是什么樣的經歷,讓聰靈的費雯·麗沒能堅守住作為一個人的正常性,而讓她變得經常性地神思恍惚。可以肯定的是,費雯·麗與勞倫斯的生活出現了巨大的問題。如果問題不足夠巨大,是不會導致費雯·麗產生這么大的心靈刺激,以致出現癲狂癥和憂郁癥的。起初的時候不過是一些夫妻口角,費雯·麗會因一件小事和勞倫斯爭執。夫妻之間的爭執原本是正常的,可是,費雯·麗的情緒竟然越來越激動,聲音越來越刺耳。看著美麗的妻子像囚在籠中的野獸一樣在房間里轉悠,口中發出急促的聽不清楚的喃喃低語,勞倫斯還是呆住了。對于勞倫斯的勸慰,費雯·麗使用的竟然是謾罵和攻擊。重要的是,使用了歇斯底里后的費雯·麗,對自己的行為沒有任何印象,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再后來,費雯·麗出現癲狂的現象越來越密集。最直接的受害者當然是勞倫斯。勞倫斯其實為妻子的病情付出過心血,他幾次試圖用與妻子度假的方式調理妻子的情緒。他也反復地使用過自己的耐心,試圖讓費雯·麗停止她的狂暴。但是,稍有點精神病理常識的人都知道,一個生命,一旦有了精神分裂的一個癥候,就已經晚了,已經錯過了需要修復的最佳時間。上帝大概是覺得給費雯·麗這個女人太多的好處,就不把健康再送給她了吧。

勞倫斯是作為一個偉大的藝術家來到這個世界上的。讓世界頂級的藝術家作家庭護理醫生這樣的事情,勞倫斯是不稱職的。而且,處于藝術山峰之巔,是高處不勝寒的,是需要女人的體貼和溫情去抵消這種高處之寒的。如今的費雯·麗給不了勞倫斯這些好東西了。我一直在猜測,費雯·麗的生命中是否能產生這種低暖色調的溫情。這和她的性格有關。她的性格是強勢的,是響亮的。戀情的初始階段,男女雙方激情的需求是搶眼的。就像狂風暴雨總有停下來的時候,激情的風浪總會有靜下來的時候。這個時候的男女情感,最需要的其實就是這種低暖色調的溫情。命運行進到這個時候,勞倫斯一定感覺到,他和費雯·麗曾經共同擁有的幸福生活正在消失。勞倫斯或許還以為愛情應該能戰勝一切,可費雯·麗的病情一定是改變了勞倫斯的看法。與費雯·麗的身體一起衰弱下去的,還有她與勞倫斯的愛情。

1960年的某一天,費雯·麗接到了勞倫斯的信件。是一長信。信中說,勞倫斯和一個叫瓊的女演員正在演出戲劇《犀牛》,勞倫斯與瓊已經非常相愛。瓊已經向丈夫提出了離婚,而勞倫斯也請費雯·麗答應解除婚約。

看起來那么合適的男人與女人,勞倫斯和費雯·麗,也經不起時光的打磨嗎?婚姻也可以變成那么美麗的愛情的墳墓嗎?過去我容易產生一個錯覺,那就是以為平庸的人容易被平庸得要命的生活弄瘋,因為生活不會提供給平庸的人什么好處。可是,我們越來越多地見識了,被生活弄得瘋狂的人不僅是一些平庸的人,還有諸多非凡的人物。也就是說,人最終能不能變得瘋狂,和一個人平常或者表面上的非凡似乎沒有什么太多的關系。病理學上還有這么一個常識,天才與瘋狂僅隔一步之遙,天才比任何人都離瘋狂近。有一個階段我很糊涂:連費雯·麗這樣美麗的什么都有的女人都瘋了,這是怎么回事呢?現在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強多了。現在是這樣想的:生活給我什么樣的事實,我就承認它應該是什么樣的事實。生活的真相比我知道的多得多,它們簡直就是一朵浪花與一片闊海之間的差別。我還知道了時間的堅硬。時間是這么一種東西,它改變起一個人的生命來,它改變起生活來,如同推土機改變一堆積木玩具。費雯·麗與勞倫斯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二十年,對于婚姻來說,足夠有機會讓一切遠離本質的東西成為其自身。

我想借用生理學方面的一些知識來聊一聊情緒反應和它在生理學方面的基礎。生命的情緒反應是由人體的自主神經系統所控制。自主神經系統維持著人體的基本生命過程,它像個獲得五一勞動獎章的優秀勞動者一樣,全天候二十四個小時為我們的生命賣力氣。自主神經系統主要處理兩類關乎我們生存的問題,一類就是處理緊急事務,也就是負責處理一些人體的應激性,比如我們與外界發生的各種事實性的沖突與矛盾。這個時候自主神經系統就會調動旗下的交感神經系統來處理這種緊急突發事件,以保證個體生命有足夠的能量來應付突如其來的威脅。自主神經系統的另一類功能就是維持常規身體狀態,比如正常心跳、消化、呼吸。控制這類常規問題的就是自主神經系統旗下的另一個稱為副交感神經系統的東西來打理。現在我們知道了,自主神經系統旗下的兩大集團軍交感神經系統與副交感神經系統可謂是死對頭,兩者之間要相互平衡,相互制衡,身體才能健康,否則就要出問題。交感系統因為專門處理緊急事務,所以是急性子,一旦出現什么情況,馬上就要發布總動員令,調動全身各大機能來應付突如其來的威脅,比如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消化停止,血壓升高。顯然,副交感系統是個慢性子,它一看沒啥大事,就要接管交感的權力,讓心跳變緩下來,呼吸勻稱下來,消化功能恢復,血壓下降下來。交感神經系統活躍時,我們的不愉快就會加強。副交感神經系統活躍時,我們就會感到舒服。

現在我把這個現學現賣的知識運用在費雯·麗的悲劇之中。在事業上費雯·麗是好強的,而且不是一般的好強。從表面上看,費雯·麗把所有的精力都應用在演藝事業當中,事實上這種全力以赴里面有不少的因素是用來使自己不在競爭中敗下陣來的。這種精神容易被人類作為爭取勝利的楷模來歌頌,誰知道這種被歌頌的品質當中有著多少生物學上的病理因素。競爭給費雯·麗帶來壓力、危機感還有焦慮。這些壞東西都是啟動費雯·麗生命中那根交感神經系統的因子。要保證自己好上加好,天知道得有多少欲望的東西不斷趕來對費雯·麗進行騷擾。我們知道,欲望的東西是永無止境的,尤其是要求自己好上加好的那種欲望。欲望是怎樣的永無止境,用來對付費雯·麗的壓力與焦躁就有多么地永無止境,費雯·麗體內的那根壞脾氣的交感神經就會變得多么的暴烈。還有費雯·麗在愛情中的焦慮。費雯·麗是那么地愛著勞倫斯,這種愛情強烈到能夠阻止這么一位天人原本非常容易做到的移情別戀。勞倫斯是費雯·麗眼中的大師,是她仰望的星辰。盡管費雯·麗其實也是一位大師,她用不著仰視她的勞倫斯,她只平視他就行。可是,愛情中的費雯·麗總是低不下她看勞倫斯的視角。為了在實力上配得上勞倫斯的愛情,她要賣力氣地做好自己的演藝工作。這樣的賣力氣的另一個隱形方面,其實是形成了對于愛情的傷害,因為她根本騰不出時間來表達作為妻子的賢惠。勞倫斯和費雯·麗開始了內心的沖突和不和諧。這時的費雯·麗和勞倫斯,不知不覺之中,已經從彼此居住的身體中跳了出來,他們的身體里不再居住彼此的愛了。他們互相指責,彼此厭倦。費雯·麗的喜怒無常,弄得勞倫斯的面孔鐵一樣青,以至于終日緊繃著臉。有的時候,費雯·麗原本是想去表達愛意的,沖突使得她不懂得如何去表達愛意,卻不自覺地選擇了非常糟糕的方式。費雯·麗的情緒有了應激反應,總會使用她的壞脾氣對付勞倫斯。不是一般的壞脾氣,是歇斯底里。而每一次歇斯底里過后,費雯·麗都要向她親愛的勞倫斯表示道歉,讓他原諒自己。越是這樣,費雯·麗越調整不好自己。她的心靈變成了一個總不能停止下來的小動物,它在里面吵吵鬧鬧,讓她怎么做都不能使自己滿意。為此,費雯·麗企圖用飲酒來阻止這一切的發生,來消除抑郁,可是,抑郁這種東西絕對不能用酗酒這么一種低級而且膚淺的方式解決掉。相反,酗酒只會加重原本的抑郁。這是一種嚴重的沖突,沖突產生新的焦慮。沖突和焦慮都會啟動費雯·麗那根壞脾氣的交感神經。惡性循環。往而復始。費雯·麗還很想要個孩子,可是她兩次懷孕又都不幸流產了。她的壞情緒突破了極限。

有一個叫楊雁杰的作家曾經對交感神經系統是如何和副交感神經系統進行對壘的過程進行形象的描述。他說,交感系統一啟動,我們的大腦就會認為我們的生命處于危險狀態,需要準備戰斗。于是,我們的大腦就命令交感神經系統接管身體各部分的控制權,開始為戰斗大規模調兵。其實,這種調兵是很消耗能量的,消化功能也會被迫停止工作。這樣,新的原始能源生產就處于停頓狀態了。這簡直是如臨大敵。這種狀態持續的時間長,身體肯定會感覺力不從心。由于某些身體機能長時間得不到能量的供給,因為都被交感神經系統的軍隊征用去了,身體的免疫系統就會不斷下降,胃也會開始感覺不適。最后積勞成疾,體內病毒、細菌入侵,自身機能下降,人就得住進醫院里去。如果住醫院的機會長了,還會抑郁,還會癲狂。

費雯·麗大約就是這么把糟糕的身體狀況引進到自己的生命中。

現在我們越來越知道了,愛情的本質是狂熱,而婚姻的本質是平靜。知道這樣的理念是容易的。讓一個人接受這樣的理念也不難。告訴我們這樣道理的文字到處都是。難的是什么呢?難的是兩個人的智慧還有性格,以及它們之間的相互配合,成為這種理念所提供的具體生活的適宜因素。現在我們還知道了,除了男人與女人必要的智慧和性格的具備,婚姻最需要的東西是當事者(至少其中一個當事者)的忍耐、忍耐、再忍耐。這樣的忍耐,當然不是指字典意義上的那種懦弱,那種純粹良家婦女意義上的不爭與不怒。這樣的忍耐具有超然的性質。它是指男人或者女人的心靈在生活粗糲的磨刀石上走過之后的容納。是一種看過千帆之后的開闊。它甚至具有心疼那么一種性質。一顆心知曉了對方的不易而產生的心疼后的那么一種包容。從來沒有一種容易的生活。婚姻在本質的意義上并不過多地需要男人與女人那么多學技上的探討,藝術上的切磋。婚姻更大的意義是雙方在柴米油鹽之間的退與進。在觀念與觀念沖突之間的寬容與大度。有些時候,婚姻中的雙方是爭不得什么“對”與“錯”的。而太多不合適的婚姻都敗在了這樣弱小的事情所興起的強大的理由之中。婚姻的智慧和其他學科的智慧并不完全相同,它有自己的智慧走向。婚姻的殺手是男人與女人對于自己個性的過分突出。男人與女人在婚姻之中必須的磨合,需要彼此或者至少一方收斂起一些對方無法容納的個性。我想,這些東西是費雯·麗與勞倫斯做不到的。勞倫斯是個性太強的男人。費雯·麗是個性太強的女人。太強的個性當然是他們雙雙事業成功的主要因素。太強的個性在戀愛中是一個可愛的性格,在婚姻中就變成了兇器。

費雯·麗不幸是一個對愛情鐘情至極的女人。愛情中的勞倫斯退場了,費雯·麗依然沒有絲毫地走出她自己心中強大的愛情之中。離婚后的費雯·麗想方設法與勞倫斯見面,勞倫斯卻不愿意面對她。在這種情況下,費雯·麗依然做著見到勞倫斯的努力。在世人面前高貴如女王的這個叫費雯·麗的女子,卻在愛中把自己變成奴仆。有一次,勞倫斯在美國演出,費雯·麗大約更多的是因為這個原因也參加另一場赴美的演出,因為她能見到勞倫斯。費雯·麗是不是還想著和勞倫斯破鏡重圓?這一次勞倫斯算是答應了費雯·麗要求見他一面的要求,前提是帶著他的瓊,而且是在公共場合。這果真是一個對費雯·麗冷下心來的男人。費雯·麗竟然對這個冷下心來的男人如此的安排也順從了。一個癡愛中的女人喪失了多少思維的正常性。一個癡愛中的女人多么的弱勢。更讓費雯·麗沮喪的是那個叫瓊的女人根本就不美艷。這個女人根本就不具備費雯·麗所具有的那種叫所有迎面走來的張大嘴巴的力量。費雯·麗看到他們的時候,這個不美的女人正和勞倫斯緊密著挨著,細語著。費雯·麗的想象是打算讓瓊這個女人美妙至極的,這樣費雯·麗被愛情PK還有些生物學上男人喜新厭舊的理由。被一個不美的女人PK,足夠讓費雯·麗敗下陣來。這更加說明了費雯·麗的整個生命在勞倫斯心中的全面潰敗。在一個仍然驚心動魄地愛著的男人眼里如此潰敗,這樣的沮喪幾乎是致命的。若干年后,這樣的沮喪英國美人戴安娜也產生過。驚為天人的戴安娜同樣在情場上被一個叫卡米拉的女人給PK了。戴安娜曾經表示:怎么會被這么個女人打敗呢,真是見了鬼,她又老又不美,還有頭皮屑。

愛情是沒有規則的。或者,又年輕又美的女人不總是能夠PK又老又不美的女人。這是愛情的規則之一。

是的,勞倫斯也洗盡了鉛華,他選擇了瓊作為自己的愛人。不美的叫瓊的這個女人,卻是溫情的,有力量為勞倫斯生兒育女,懂得這個看起來堅強無比的男人心中埋藏著的脆弱部分。懂得用一顆疼憐的心去為這個男人制造暖意,然后讓他重新打點精神投入到看起來生龍活虎的事業巔峰之中。這個女人大約是知道幸福是一棵低矮的植物,那些不懂得低頭的人是得不到幸福的。是的,勞倫斯也在失敗的情感中矯正了自己,知道質地很高的那種低矮其中內在的豐富,這種豐富絕不是那種只知道在風中倔強地梗直脖子的植物所具備的。

在越來越乏味的婚姻生活中,如果勞倫斯像一個大哥哥一樣,對于費雯·麗像小妹妹一樣多一份忍讓,那該多好。這樣的例子在凡俗的生活中也是有的,雖然不那么多。可是,勞倫斯是一個大明星,是一個藝術家。藝術家當然更看重自己的事業。藝術家當然也是愛女人的,前提是女人絕不能成為他們自己生活的負擔。自己藝術創造的負擔。藝術家是最容不得讓瑣碎的生活打擾的一種人。藝術家肯定有著比凡人更珍貴的時間觀。把大量的時間用于對瑣屑事情的忍耐,對于藝術家來說是殘忍的。像費雯·麗這么神經質這么脆弱的女人,勞倫斯當然是不能長久地承擔得起的。他曾經承擔得起她的愛情,可是,他承擔不起她的生活。是的,在和費雯·麗馬拉松般不幸的爭執中,勞倫斯同樣也是失敗者。不幸的婚姻無論有怎樣的結局,從來沒有勝利者。不幸的婚姻的惟一結果就是兩敗俱傷。作為一個失敗生活中的藝術家,勞倫斯同樣需要得到安慰。在苦難之中,愛情是最有效的安慰。勞倫斯懂得去重新獲得一份新鮮的愛情。勞倫斯懂得怎樣為自己療傷。

費雯·麗當然還是幸運的。一個叫杰克的男演員一直是費雯·麗的崇拜者,像費雯·麗對勞倫斯的那么一種崇拜。若干年前,杰克曾經在費雯·麗主演的一部劇目中擔任過一個小人物,從此杰克就沒有忘記費雯·麗。杰克走進了離開了勞倫斯的費雯·麗,他愛上了她。幸虧這個世界有杰克,不然很難想象費雯·麗病弱的身體能承擔得起沒有勞倫斯的生活。費雯·麗為自己失敗的愛情傷心得落淚的時候,費雯·麗準備和勞倫斯會見的時候,還有費雯·麗極度虛弱的時候,是這個叫杰克的忠厚男人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杰克甚至向勞倫斯寫過信,表示他愿意承擔費雯·麗以后的生活。勞倫斯立刻回了信,文字里面看起來是一些感謝之類的東西,實則透露了勞倫斯強烈的解脫感和解脫后的喜悅。即使是這樣,費雯·麗也一直心存和勞倫斯和好的愿望,她始終把自己當成勞倫斯的妻子。費雯·麗給杰克寫信,落款竟然是“費雯·奧立弗爵士夫人”。我們知道,奧立弗是勞倫斯的姓氏。費雯·麗的做法對杰克是殘酷的,他容忍了這一切。這是真愛才能夠做得出來的容忍。費雯·麗的癲狂癥發作過后,總會問杰克,這一次她傷害了哪些人?有沒有誰是她應該去道歉的。杰克總會使用自己的耐心。費雯·麗對自己的病情煩惱透了,她經常抱怨自己怎么能得上這么個不體面的病。杰克就會開導她,說她為多少這樣的患者做出了榜樣,說只要想到她在和疾病斗爭的過程中還獲得了那么杰出的成就,那些患者都在受到鼓舞。杰克還真誠地表達,費雯·麗是奇異的,她始終面對疾病,仍什么也不落后。這樣的仁愛是勞倫斯給不了費雯·麗的。杰克想方設法把生活弄得輕松愉快,幫助費雯·麗遠離可能使她發病的誘因。這是一個不忙于自己成為天才的男人,他把精力倒出來呵護自己心愛的女人。

費雯·麗卻同樣像杰克一樣,把自己的精力倒出來用于想念離開了她的心愛的勞倫斯。費雯·麗的床頭柜上放著的依然是勞倫斯的照片。那是她的羅密歐。照片是靜止的,它拒絕了時間,所以,它能得到永恒。你愛我,我愛他,而他不愛我。這是一個女詩人曾經寫的一行詩。情愛領域就是經常這樣地與當事者的愿望背道而馳。費雯·麗死后,杰克又一個人用了二十年的時間來懷念她。

費雯·麗與杰克,這是愛情領域里兩個豐富的笨蛋。是經不住哲學分析和心理分析的豐富的笨蛋。這兩個笨蛋,笨得讓我們怎樣地去疼憐?

1967年7月的一天,費雯·麗離開了這個給了她太多榮耀和痛苦的人世間。

費雯·麗的好朋友,也是偉大的演員凱瑟琳·赫本說了一句似乎是褻瀆般的話語:謝天謝地。我們知道,這不是一句咒語,是凱瑟琳不忍再目睹天才的費雯·麗活在這個蒼茫人世間所受到的折磨。凱瑟琳·赫本心疼費雯·麗,甚至愿意讓死亡幫助費雯·麗得以解脫。

霍爾曼、勞倫斯和杰克,這三個深深愛過費雯·麗的男人,他們并排坐在費雯·麗追悼儀式的前排。他們流下了眼淚。不知道其中的勞倫斯想了些什么。倫敦的全部劇院都熄滅腳燈一小時,用來表達對于這顆超級巨星的尊敬之情。

讀完費雯·麗的傳記,我曾寫下這樣的句子:是的,一個無論多么優秀的女人,都要懂得在生活中有所退讓。懂得退讓的女人其實是懂得保護自己的女人。生活其實是一門多種學科的課程,事業只是其中的一門。一個人即使事業取得了極高分,也無法彌補其他內容的欠缺所造成的傷害。女人更是如此。經歷過一些滄桑的女人其實應該及時地讓自己生命的力量從外部世界上撤退下來,把它們用來保護自己的內心,把它們用來儲備自己獨立的能力,使自己有力氣不那么依靠男人。即使男人從自己的身體里逃離,也不至于把自己弄瘋。和生活較勁,和男人較勁,是會把自己逼瘋的。聰明的女人不僅應該使自己不瘋,還應該使自己日益活得淡然和寧靜。

我在這里說的當然是世俗中的女人。說的是笨拙如我這樣的女人。沒有過人的才華,沒有過人的美貌,能夠操持得了的,當然只是一份平淡又平凡的人生。把勁當然只能用在對于平淡人生的無限體味之中。費雯·麗其實是無法用邏輯去分析的。她的美麗,她的才華,她的不服輸,她的不退讓,當然是成就了她輝煌事業的推動力。如果不是這樣,她就不是費雯·麗了。一個懂得隱忍的費雯·麗還能夠成為扮演了赫思嘉的那個費雯·麗嗎?一個不那么賣力氣的費雯·麗還能夠成為兩次捧回奧斯卡桂冠的那個費雯·麗嗎?

我愿意相信,費雯·麗是上帝特殊的杰作。她來到世上,就是為了體味杰出的輝煌,還有過分的絕望的情感歷程的。上過天堂。下過地獄。她曾經的笑,她曾經的哭,都具有灼人的力量。她的歡愉與苦難都醒目得讓常人難以企及。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相戀著走入婚姻,究竟是美好的還是殘酷的?這是我經常反思的問題。假如費雯·麗和勞倫斯相愛,假如他們僅僅是停留在相愛的階段,而沒有走入婚姻,他們該是在心目中多么彼此珍重對方的呵。假如是那樣的話,他們在死亡的時候,彼此的心中裝著的是對方最美好的形象,裝著的是對于對方最出色的懷戀,裝著的是進入天國之后彼此的尋找,希望著再續前緣。這難道不比崩潰了的婚姻美好嗎?還有顧城和他的謝燁,顧城和他的英兒。顧城和謝燁相戀的時候,謝燁是多么地仰視著顧城呵。顧城是謝燁的精神偶像。顧城是謝燁的精神星空。顧城和謝燁在去新西蘭的時候,謝燁一直是把自己的生命和身體之愛全部傾瀉在顧城身上的。謝燁做得那么心甘情愿。謝燁做得那么心滿意足。為顧城這樣純潔的天才殉情,甚至都是一種美好的資格。天知道在新西蘭的六年之中顧城和謝燁之間發生了什么。天知道謝燁為什么花費巨資和心血把和顧城彼此迷戀的英兒從北京牽引到新西蘭,并且讓顧城和英兒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相愛。天知道為什么那么迷戀顧城的英兒竟然也在一年之后不辭而別,使顧城的精神像衰敗的城墻那樣垮掉。還有,六年以后,對于顧城想死的傾向,謝燁竟然是無所謂的,還讓顧城和謝燁共同的朋友文昕不要阻止顧城想死的欲念。那個叫英兒的女子明明知道她的離去會要了顧城的命,她也不管顧城的死與活而離開了他。謝燁最后執著地想離開顧城,像最初的愛那么執著。顧城被毀滅了。顧城毀滅的時候先用斧子砍中了謝燁的頭顱。然后顧城自縊。曾經是多么的經典的愛戀,看起來是那么舉世無雙的戀愛,怎么被婚姻和近距離的接觸而弄得比死還難看了呢?假如謝燁和顧城沒有走進婚姻,他們只是默默地遙望著,兩個人大約也會是永遠地懷抱著純真的愛戀的吧?那份心中的情懷在人生的幾十年之后依舊會是那么的清純和不染的吧?

我的潛意識里有一個比較歹毒的念頭,就是假如讓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關系壞下去,那么就讓這個男人和這個女人相好。當然,這是一個我心中的想法而已,我從來沒有拿它來付諸實踐。但是,在我們的生活中,一個看起來好到非得走在一起的男人和女人,真的走在了一起,談起了戀愛,或者走入了婚姻,或者弄出了婚外戀,然后兩個人的關系變得比陌生人還壞的結果發生得還少嗎?我的這個歹毒的想法難道不是取之于生活的嗎?

愛情是什么呵?是時間改變了它嗎?那么,時間里面究竟放置了什么?曾經是那么摯誠的兩顆心,是時間改變了它們嗎?那么,時間究竟用什么魔法使它們變成了另外的兩顆心?它們不再相印在一起,它們不再甜美如蜜。它們為什么變成了兩把刀,把彼此砍得傷痕累累?那刀上鋒利的刃是怎么一點點打磨出來的?我們該用什么去詮釋愛情?我們的眼睛是認不出愛情的,我們的愿望也不能用得上。愛情是什么。它茫然得足夠讓我們放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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