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4日晚上19時,已在船艙中安置停當的葛林艾凡爵士夫婦、邁克凱布斯少校、瑪麗姐弟、司務長奧比內夫婦及全體船員一齊離開了“鄧肯”號,往格拉斯哥教堂走去,他們要為自己這次遠行進行祈禱。
瑪麗的聲音在這古教堂里特別響亮,她在為她的恩人們禱告,感激的淚水布滿了她的兩頰。禱告之后,全體人員都懷著無限深情退出了教堂。在夜里11時,大家都回到了船上。
到了凌晨2時,“鄧肯”號在機器的震撼下開始顫動了,隨著一陣汽笛轟鳴,豪華游艇“鄧肯”號載著葛林艾凡爵士一行人以及他們的豪邁深情,向大西洋駛去。
黎明時分,瑪麗小姐跟著海倫夫人走到甲板上觀看日出。葛林艾凡爵士和邁克凱布斯少校起得更早,此時他們正面朝大海,伸開雙臂,迎著海風感受大海的博大胸懷。
此時太陽像一個鍍金的大盤子,從海水中冉冉升起,“鄧肯”號的帆仿佛是被它金色的光芒鼓起來的一般,游船在海上流暢地滑行。
“真是美景啊!”海倫夫人終于說話了,“這是一個晴朗日子的開始啊!但愿風的方向不要轉移,一直送‘鄧肯’號前進。”
“是的,這風向是再好不過了,我親愛的海倫。”爵士回答說,“像這樣一個順利的開始,我們是不能再強求老天爺什么了。”
“這得問我們的船長。孟格爾,船運行的情況如何?”
“非常好,閣下,”孟格爾船長回答,“任何一個水手在這樣的船上都會心滿意足的。機器運轉得很好,您看船后的浪槽,多么均勻啊!要是照這樣下去,我們10天后就可以跨過赤道,不到五星期就可以繞過合恩角了。”
就在這時,舷梯上響起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少校回頭一望,一個陌生人出現在他的面前。心里吃驚不小,但沒有溢露于言表,他仔細地打量了陌生人一番,暗自揣測這個陌生人的身份及來歷。
那個陌生人身形高瘦,年紀在40歲上下。一頂旅行專用鴨舌帽,高鼻梁上架著副大眼鏡,眼睛閃動不定的目光好像是夜視眼的樣子,似乎是個聰明而愉快的人。
棕色的旅行夾克衫,上衣和褲子上有很多口袋,每個口袋塞得很滿,形象很怪異。更為惹人注目的是,這人胸前吊掛著一個單筒大望遠鏡,少校以前看到過這種望遠鏡。
陌生人慈眉善目,舉止大方,行為端正。不但不使人望而生畏,反而他那種隨隨便便的樣子,十分瀟灑又可愛,顯得他是一位好好先生。
邁克凱布斯少校并沒有因為這個陌生人表面謙和就放松警惕。少校心里嘀咕:他是不是葛林艾凡的客人?可是爵士似乎從來沒有提到過這個人呀?
陌生人繞著少校轉了好幾圈,一心想說點什么,而少校卻一動不動地抽著煙,目光堅定,全然不為之所動。
“總管!總管!”這個陌生人說著不純正的英語。艙里的奧比內先生應聲即到,他看到這個陌生人時也吃驚不小,也在心里嘀咕:“他是誰呀?我怎么不認識?”
陌生人解釋道:“我整整睡了30多個小時!哦!現在我需要填飽肚子。這個要求應該不算過分吧!先生們?”
“等等,先生,您住幾號房?”奧比內問道。
“嗯,我是六號房的乘客雅克?巴嘉內爾呀!”
“六號房?”奧比內問。
“就是呀!你貴姓?”
“我是奧比內。”
“好,奧比內,我的朋友,”陌生人說,“要想到開早飯了,并且要越快越好,一個從巴黎一口氣跑到格拉斯哥的人,等著要吃,也是人之常情呀!請問,幾點開飯啊?”
“9點鐘。”奧比內機械地回答。
那陌生人想看看表,渾身上下摸著,找到第九個口袋才摸出表來。
“好。現在才8點,那么您先來一塊餅干、一杯白葡萄酒,我餓得沒勁了。”
奧比內聽著這樣的吩咐,還在發愣,而這位陌生乘客還在東拉西扯的,說個不停。
孟格爾船長在這個時候來到了甲板上,這位陌生人見他身穿船長制服,立刻走上前伸手說:“你好,伯爾冬船長!”
吃驚的顯然是孟格爾船長,他不但因為看到這生客而吃驚,他聽到人家喊他“伯爾冬船長”也一樣地吃驚。他看了看奧比內,又回過頭來看著這個陌生人。
“現在,親愛的船長,我們認識了,我們就是老朋友了。隨便談談吧!請您告訴我,您對這‘蘇格提亞’號滿意嗎?”
“什么?‘蘇格提亞’號?”孟格爾船長終于開了口。
“哦!就是這載著我們的‘蘇格提亞’號呀!一只好船啊!人家曾向我夸獎說,船的物質條件好,船長的為人也堪稱楷模。”
“先生,您搞錯了,我不是伯爾冬船長。”
“那么,您一定是‘蘇格提亞’號上的大副薄內斯嘍!”
“薄內斯?”孟格爾船長不知道這個人是瘋還是傻,但他開始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了。
這時,葛林艾凡夫婦和瑪麗小姐也走出船艙,來到甲板上。那陌生人一見他們就叫:“啊!有男乘客!女乘客!妙極了。薄內斯先生,希望您給我介紹一下……”
說著,他就文雅地向前走去,還沒等孟格爾船長開口,就對瑪麗小姐稱“夫人”,向海倫夫人叫“小姐”,又轉身向葛林艾凡爵士補一聲“先生”。
“這位是葛林艾凡爵士。”孟格爾船長說。
“爵士,在船上也許不需那么太拘禮吧!我相信與您以及這些女士在一起,我們在‘蘇格提亞’號上的旅行一定會非常愉快。”
海倫夫人和瑪麗小姐回答不出一句話來,她們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先生,”葛林艾凡爵士開口問道,“請問,你是……”
“打擾了,爵士。我是巴黎地理學會理事雅克?巴嘉內爾,也是柏林、孟買、萊比錫、倫敦、彼得堡、紐約等地的地理學會會員。我還是東印度皇家地理科學會名譽會員。”
“如果我沒有說錯的話,我現在腳下所站著的這艘船是開往印度的‘蘇格提亞’號。但這位先生卻說這艘船是駛向大西洋的‘鄧肯’號!”
關于雅克?巴嘉內爾的名聲,葛林艾凡爵士早有耳聞,不能說是如雷貫耳,但用“耳熟能詳”來形容卻是一點都不過分。
他的地理著作、他在地理學會會刊上發表的有關現代地理學歷次發現的報告以及他和全世界地理學界的關系,已經使他成為法蘭西最卓越的學者之一。同時,巴嘉內爾也以在生活中粗心大意聞名于世。
葛林艾凡爵士微笑著問道:“巴嘉內爾先生,如果方便的話,你不妨說說你是如何搭上這條船的?”
“好,沒有問題。我是從巴黎預訂的船票,艙房是‘蘇格提亞’號六號房。當我搭火車趕往格拉斯哥港時已經是晚上9點了。當時天很黑,我立刻乘馬車趕到碼頭,馬不停蹄地上了船。”
“奇怪的是,我沒有碰到船員。但我沒有細想那么多,徑直走到了六號艙,門是開著的,我在火車上折騰了將近40個小時,來不及多想,倒頭便睡了,沒想到一覺睡了30多個小時。現在想想,我也覺得不可思議。”
他在身上口袋里翻進翻出,手忙腳亂一陣后,終于拿出船票,又瞧了瞧自己的手表,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嘿!巧得很,不多不少正好36個小時。沒騙你們吧!‘蘇格提亞’號的船票,瞧瞧!”
現在大家把事情弄得一清二楚了,馬虎大意的雅克?巴嘉內爾是在大家上教堂祈禱的時候,糊里糊涂地上了船。但是博學的地理學家還不明白情況啊,如果一下告訴他現在他乘的是什么船,要開到什么地方去,他怎么辦呢?
“那么巴內加爾先生,您去印度是準備從加爾各答出發嗎?”葛林艾凡爵士問道。
“是呀!爵士。我平生一個重大的愿望就是游覽印度,它是我平生最美妙的夢想。那個神秘的‘大象之國’太吸引我了。”
“那么,巴嘉內爾先生,換一個地方游覽不可以嗎?”
“那怎么成呀!爵士,換個地方就太不好了。因為我還帶著給駐印度總督的介紹信,況且還有地理學界的一個任務要完成呢!”
“啊!您還肩負著重任?”
“是的,我要勘查雅魯藏布江的河道,這條江沿喜馬拉雅山北麓,在西藏境內流了1500公里,我要知道這條河是不是在阿薩姆東北部和布拉馬普特拉河匯合。這可是地理學上的一個大問題,哪一位探險家解決了這個問題,爵士,一枚金質獎章便會穩得!”
巴嘉內爾確實不凡,他說得津津有味,神氣極了。
“巴嘉內爾先生,”葛林艾凡爵士沉默了一會兒之后說,“您的計劃確實吸引人,科學界也肯定會獎勵您的。不過,我不愿讓您再繼續錯下去,至少目前您只好放棄游覽印度的計劃了。”
“放棄?為什么?”
“很抱歉,巴嘉內爾先生,你本來搭乘的應該是‘蘇格提亞’號,可是你卻摸黑錯上了我們這艘開往智利的‘鄧肯’號。”
巴嘉內爾頓時呆住了。
他看看葛林艾凡爵士,爵士一臉的嚴肅正經;他又看看海倫夫人和瑪麗小姐,她們臉上盡顯無限的同情;再看看孟格爾船長,他在微笑;邁克凱布斯少校一動不動,像剛才一樣泰然。
他聳了聳肩、推了推眼鏡,叫道:“簡直是開玩笑!”
當他的目光停在舵盤上,看到上面刻有“鄧肯號格拉斯哥”的時候,他開始尖叫起來。
“喔!上帝!”巴嘉內爾連聲叫苦,“咚咚”幾聲急步聲響,他飛快奔下樓梯,跑回六號艙。他迫不及待地查看了自己的行李。很幸運,在搬放行李這一細節行為上他還沒有粗心大意,他的行李都在艙里,一件不少。
巴嘉內爾心情非常沮喪,后悔之情溢于言表。他望著“鄧肯”號上懸掛的旗幟,臉上很難為情,說:“哦!尊敬的葛林艾凡爵士,我想我們應該商量一下。這艘豪華氣派的游艇駛往東方的印度才是明智之舉。”
“觀光世界風采,東方的印度比智利美麗多了。我們同往印度那可真是幸運萬分啊!我去印度還肩負著考察當地地理的神圣使命啊!”
“對不起,巴嘉內爾先生。假如我們此行是旅行觀光的話,隨便到哪里都可以。但是我們現在是去找幾個遇海難后被遺棄在巴塔戈尼亞地區的人,并要安全地把他們帶回英國……”海倫夫人情緒很激動地說。
巴嘉內爾仔仔細細地聽完葛林艾凡夫婦關于漂流瓶以及格蘭特船長的講述。
最后,他聽到海倫夫人大義慷慨要遠航救援落難的格蘭特船長時,他格外激動,深情地說道:“高尚的海倫女士,我為你這種義舉,這種無私奉獻的崇高精神深深感動。一切的贊美之詞盡在我激動不已的內心深處。那么在‘鄧肯’號抵達第一個靠岸停泊的地點之后,請讓我上岸,換搭回歐洲的船再去印度,可不可以呢?”
“我們不反對你的這個決定。既然有一面之緣,不妨在我們這艘游艇上逗留幾天,您意下如何?”葛林艾凡爵士舉手投足盡顯紳士風度地說。
巴嘉內爾聽了爵士這一番話,心里稍感欣慰。上錯了船,本來是件難堪的事情,巴嘉內爾非常感謝爵士寥寥數語便解其圍。
他拜讀了葛林艾凡爵士遞給他的那三份求救信,并對爵士一行人能夠想方設法救落難的格蘭特船長的行為表示贊賞。大家都很高興,并大受鼓舞。
巴嘉內爾得知海倫夫人的父親是已逝著名的探險家威廉?塔夫內爾時,他立顯恭敬謙和的神情。威廉?塔夫內爾生前經常與他有書信來往。兩人雖未謀面,但卻是神交已久。
豪華游艇“鄧肯”號經過了馬德拉群島、加那利群島,但他都沒有下船的意思。大家猜想,巴嘉內爾大概是除了印度對其他地區都不感興趣,也有可能是他從地圖和地理書刊上對它們已經爛熟于心了吧!
9月2日,“鄧肯”號經過夏至線,駛向佛得角群島,這些時日都是一帆風順。
“鄧肯”號停泊在佛得角群島普臘亞灣,這是航行南美洲的最后一個停泊點。巴嘉內爾要轉程去印度就非得下船不可了。
此時此刻,風雨籠罩住了普臘亞灣。孟格爾船長準備放小艇將整理好行李的巴嘉內爾送往普臘亞城,但巴嘉內爾看起來非常不愿意離船上岸。
葛林艾凡爵士看到巴嘉猶豫的樣子,就知道他也想加入到援救格蘭特船長的行動中來。所以他直接地詢問巴嘉內爾是否愿意放棄到印度深入考察的計劃,參加尋找格蘭特船長的行動。
“我早就想這么辦了,但一直不好意思開口,怕太冒昧啊!既然葛林艾凡爵士盛情邀請,我當然愿意了。”巴嘉內爾喜上眉梢地說。
大家一知道巴嘉內爾決心留下來,沒有一個不快活的。小羅伯爾跳起來一下抱住他的頸子,巴嘉內爾差一點讓他給撞一個跟頭。
9月7日,“鄧肯”號駛過了赤道,進入南半球,一如既往地徐徐航行在大西洋上。
橫渡大西洋的航行就這樣順利地進行著,每個人都懷著很大的希望。在這場尋覓格蘭特船長的遠征中,成功的可能性似乎一天一天地在增加。
當然,孟格爾船長是最有信心的一位。他的信心來自于他的愿望,而他的愿望是讓瑪麗小姐幸福。他對瑪麗特別關懷,他想把這種心情極力隱藏起來,可是事實上只有瑪麗小姐和他兩人自己不覺得,其余的人個個心里都明白。
在進入南半球以后,船上最充實也最幸福的人自然是巴嘉內爾了。他忘不了自己的老本行,他的眼睛總離不開地圖,又幸運地在船艙里翻出了幾本舊西班牙文圖書,他很樂意在漫長的航行中學習西班牙語。
西班牙人當年橫渡大西洋,征服了南美洲,南美洲眾多地區都淪為西班牙的殖民地,于是南美洲人聽得懂的外國語言是西班牙語,對英語、法語似乎是聞所未聞。
巴嘉內爾還為羅伯爾講述了哥倫布發現美洲、麥哲倫環球航行等探險軼事。他給人的感覺已經很明顯了,直言快語,激情樂觀。
9月25日,“鄧肯”號航行到與麥哲倫海峽同緯度的地方,它毫不遲疑地駛進去了。這個海峽的長度有376海里,不僅水深,而且水底平坦,匯入其中的內河特別多,最大噸位的船只都可以航行。
葛林艾凡爵士要求孟格爾船長把“鄧肯”號駛到南美洲科爾科瓦多灣。從地圖上看,此處離南緯37度線很近了。
“鄧肯”號緊挨著奇洛埃島和南美洲南部海岸一些零星小島邊緣航行。他們一絲不茍地沿岸尋找,不肯放過任何海上漂流物,甚至連垃圾也要撈起來查看,可是什么也沒有發現。
“鄧肯”號在智利和塔爾卡瓦諾港口停泊,此時距啟航離開多霧的克萊德灣整整42天了。
船一停下來,葛林艾凡爵士就帶著巴嘉內爾乘小艇上岸,急急忙忙趕往康塞普西翁城,直奔當地的英國領事館。
最后的結果令大家都很失望,不要說英國領事館,就連其他國家設在此處的領事館,都沒聽說過有船只遭遇海難的消息。
緊接著葛林艾凡爵士又雇人到周圍海岸探查親訪,如此盡心盡力地進行了一個禮拜,依然是一無所獲。瑪麗姐弟倆垂頭喪氣,全體船員的心情和瑪麗姐弟的心情一樣糟糕。
巴嘉內爾重新接過那三份檔,他看得非常細心,一個字也不肯漏過。他一言不發地看了一個多小時,終于開口了:
“先前,你們的推測是印第安人(Indian)之前的空白應是‘將受俘于’的意思,但我覺得‘已被俘于’更為恰當。也就是說,他們剛扔完瓶子就被野蠻兇猛的印第安人俘虜了。”
巴嘉內爾立刻熟練地打開地圖,指東畫西,“瞧!內格羅河、科洛拉多河,這兩條大河的許多支流都被南緯37度線橫截。很顯然,格蘭特船長肯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瓶子順河入海,漂泊游移。”
葛林艾凡爵士接過巴嘉內爾遞給他的那三張模糊不清的文件,沉思了好久,才開口說道。“嗯!巴嘉內爾先生的推理的確很科學,就這樣吧!讓我們登岸尋找,作一次橫穿智利、阿根廷的陸上探險吧!”
葛林艾凡爵士、邁克凱布斯少校和巴嘉內爾是這次探險的主要參與者。羅伯爾得知父親極有可能被印第安人抓住了,急躁憂慮地吵著要一起去尋找。
大家都理解羅伯爾尋找父親的心情。葛林艾凡爵士非常喜愛羅伯爾,在他的心目中,羅伯爾已經成了他的兒子,所以他同意了羅伯爾的請求。
孟格爾由于身為船長,工作艱巨,他必須身不離船地掌舵“鄧肯”號,在阿根廷的哥連德角和圣地安托尼角間巡航,等候與陸上探險隊會合。同時,他還肩負起照顧海倫夫人和瑪麗小姐的重任。
探險隊中有三名成員是“鄧肯”號船員:大副奧斯汀、水手穆拉第和威爾遜。他們非常幸運,在經過千篩萬選后,有幸參加陸上探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