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十四號和二十七號
- 基督山伯爵(少年成長必讀中外名著叢書)
- 《少年成長必讀中外名著叢書》編委會
- 3804字
- 2021-05-26 15:43:09
這次的巡視讓蒙在鼓里的鄧蒂斯感到一絲振奮。他在欽差大臣走后,用天花板上剝落下來的一塊石灰在墻上寫下:一八一六年七月三十日。從這天起,他每天刻上一道線,來計算時間。
時光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地流逝,鄧蒂斯始終在等待著。一開始,他把自己獲釋的時間定為半個月,心想欽差大臣一定也要辦點其他的事情,那么十五天足夠了,可是十五天過了,沒有任何音訊。于是他定下了三個月的期限,三個月過去了,他又產生新的想法,推遲到六個月。這樣一直等了十個月,還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上帝啊!快救救我吧!死也要讓我死在外面啊。”
鄧蒂斯絕望地吶喊著,他被人遺忘在黑暗的深處,經歷著黑暗、寂寞和恐懼的煎熬。
這黑牢,冬天是刺骨的寒冷,夏天活像個蒸籠,墻上長滿青苔,地上散發著潮濕的霉味。鄧蒂斯覺得自己和地上的小蟲沒什么區別,他的心靈開始憂郁起來,眼前一片漆黑。
“是誰把我投入這樣的黑牢?是誰將我美好的前程毀了?”
鄧蒂斯翻來覆去地猜測著,想完之后便是瘋狂的咒罵。他用身體猛烈地撞擊著地牢的墻,他怨恨周圍的一切,尤其怨恨自己,一粒沙子、一根稻草、一絲風都會令他暴跳如雷。
“我要報仇,報仇……”
他想,使他陷入深淵的是人的仇恨,而不是神的報復。他狂熱地想象著要用各種酷刑,讓陷害他的人嘗嘗。
最終,這個年輕人想到了死,他把自己的硬床和黑面包擺得比以前更端正,吃得比平時更少,他想把他的余生像一件舊衣服一樣丟棄。
有兩種死法:把手帕系在窗欄上,上吊而死;另一種就是絕食,讓自己餓死。
吊死是一種帶有侮辱性的酷刑,于是他采用第二種自殺手段——餓死。
獄卒每天兩次把飯端來,他佯裝吃過后,便把食物從鐵窗欄上倒出去。起初還受得了,后來,他覺得很為難了。
“我為什么要死?我還不到二十五歲,以后說不定可以逃出大牢呢?”
神秘的求生本能猛烈地沖擊著他,不時動搖著他的決心。這時,他把嘴伸向食物,但是他又想起了自己的誓言,這個品格高尚的人非常害怕因自己食言而成為卑鄙的人。
于是鄧蒂斯固執地消耗著余生,終于他餓得再也爬不起來,躺在地上喘息著。
第二天,他雙眼模糊不清,兩耳聽而不聞,神志變得恍恍惚惚。當他合上眼睛時,仿佛感到星星點點的亮光在眼前亂舞,猶如在泥濘的土地上竄動著的黑夜里的鬼火。
晚上,將近九點鐘的時候,他突然聽到沉悶的聲響。
“咔啦!咔啦……”
這一次,他的感官因饑餓更加敏銳了,鄧蒂斯在死前的這一刻想聽得更真切些。
“咦?”
那是一種均勻的刨扒聲,就像一只巨爪在抓或一顆巨牙在啃。
“一定是什么工具在挖掘石塊。”
虛弱不堪的愛德蒙·鄧蒂斯,立刻從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個犯人朝思暮想的字眼:自由。
鄧蒂斯繼續傾聽著這個聲音,聲音持續了將近半個小時,隨后“轟”的一聲,好像是東西倒塌的聲音,接著便是死一般的靜寂。
過了一會兒,聲音又來了,而且越來越響,一直持續到天亮。
鄧蒂斯想:“或許是某個像我一樣的囚犯在為逃跑而作努力,如果我在身邊的話,一定會助他一臂之力。”
于是他的思想漸漸地變得清晰起來,他搖搖晃晃地走上前去,把獄卒送來的湯喝了個精光。
不久,他覺得腦袋更加清醒了起來,并且開始了積極的思考。
“對,不妨做個試驗!”
“如果那個挖地道的是監獄的工人,我只需在墻上敲一下,他們稍做停頓后,就會恢復工作。與此相反,如果是一個犯人的話,我發出的聲響就會嚇住他,只有等到夜深人靜時才敢恢復工作。”
鄧蒂斯站了起來。這次,他的腿不搖晃了,也不頭昏眼花了,走到牢房的一角,抽出一塊潮濕而松動的石頭,在響聲最清晰處的墻上敲打了起來。
他連敲了三下。
敲第一下時,那邊的響聲便戛然而止了。
鄧蒂斯屏住呼吸傾聽著。一小時,兩小時過去了,沒有再傳來新的響聲,墻的那邊恢復了死一般的沉寂。
“哇!謝天謝地,一定是犯人在挖掘他的自由。”
第二天,鄧蒂斯充滿了希望,把獄卒送來的飯菜吃了個精光。
飯后,他繼續聽著,可是始終沒有再聽到響聲,他真擔心那響聲從此不再有了。
要命的七十二小時就這樣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去了。
終于有一天晚上,在獄卒最后一次查看后,鄧蒂斯感覺到了沉默的石塊中傳來的輕微震動。他欣喜若狂,想道:
“不行,我得幫幫他!”
鄧蒂斯鼓足勇氣,準備幫助那個不屈不撓的勞作者。
用什么工具呢?他既沒有小刀,也沒有什么尖利的工具,而窗口上的那些鐵條又釘得非常牢,他已經領教過多次了。
地牢的全部家具就是一張床、一把椅子、一張桌子、一只水桶和一只瓦罐。
床上有不少鐵塊,但這些鐵塊用螺絲與木條釘牢了,桌子和椅子無法利用,水桶上的把柄被獄卒卸走了。
“對,我把瓦罐打碎吧!”
于是,鄧蒂斯把瓦罐打破,揀了一片帶棱角的瓦片開始工作。
有了希望就有了耐心,床底下的泥灰已經稀稀拉拉地剝落下來,半個小時下來,他就已經挖了滿滿一把泥灰。如果不碰上巖塊,照此下去要干上兩年,才能掘成一個兩尺見方,縱深二尺左右的通道。
鄧蒂斯真有點后悔沒有早點從事這樣的工作。他被關進這地牢六年了。再費時的活兒,也都完成了。
三天下來,他瞞著獄卒終于挖掉了水泥層。讓石塊裸露在外。墻由碎石砌成,為了增加堅固度,在碎石間不時添上一塊大石頭;他差不多已經刨出一塊大石的根部,現在應該可以動搖它的根基了。
鄧蒂斯用指甲去摳,但指甲不夠硬。
難道就這樣中斷嗎?或者停下來等他的鄰居來完成這項使命?
第二天,獄卒用一口平底鍋盛著湯來,鄧蒂斯故意將平底鍋弄碎,遭到責罵后,弄到了平底鍋的一根把柄。
又過了將近一個星期,他的鄰居真的停止了工作。
“沒關系,就算他停止了工作,我也要主動向他靠攏。”
鄧蒂斯喃喃道,他毫不沮喪,繼續拿著鍋柄開始沒完沒了地工作。
這樣又挖了四五天之后,當鄧蒂斯向下扒土時,遇到了阻礙,地下的一根橫梁擋住了他的去路。
“啊!老天啊,老天。”他大聲說道,“請你可憐可憐我吧!千萬別讓我在絕望中死去啊!”
突然,“誰把天主和絕望聯系在一起呢?”一個仿佛從地下冒出來的聲音說,由于聲音受到阻隔,又仿佛是從地基里發出來似的。
鄧蒂斯連頭發都豎起來了,他跪著向后退去。
“哦!”他喃喃自語道,“我聽見一個人的聲音了。”
四、五年來,除了和獄卒交談幾句外,鄧蒂斯幾乎都是自己跟自己說話。
“雖然您說話的聲音讓我害怕,但請求您還是說下去吧,您是誰?”
“您是誰?”那聲音問。
“一個不幸的囚犯。”鄧蒂斯接口答道。
“哪個國家的人?”
“法國。”
“您的名字?”
“愛德蒙·鄧蒂斯。”
“干哪一行的?”
“海員。”
“您何時來這里?”
“一八一五年二月二十八日。”
“什么罪名?”
“我是被冤枉的。”
“別人指控您犯什么罪?”
“參加皇帝復位的陰謀活動。”
“什么,皇帝不在了?”
“他于一八一四年下臺,被流放到愛爾巴島,那您是何時到這里來的,怎么會對這些一無所知呢?”
“一八一一年。”
鄧蒂斯戰栗了一下,這人比他還多蹲了四年牢。
“好吧,別再挖了,”那個聲音很快地說道,“不過,請告訴我,您挖的洞在什么高度?”
“與地面平行。”
“洞是怎么遮起來的?”
“在我床的后面。”
“自您入獄后,他們搬過您的床嗎?”
“從來沒有。”
“您的房間通向哪兒?”
“一條走廊。”
“走廊呢?”
“通向一個天井。”
“見鬼,”那個人喃喃地說。
“哦,老天啊!怎么啦?”鄧蒂斯問道。
“我弄錯啦,我的圓規偏斜了一點,把我給毀了。我在圖紙上畫錯了一條線,實際上等于偏離了十五尺,我把您挖的墻當作城堡的外墻啦!”
“那樣的話,您不是挖到海邊去了嗎?”
“這正是我所希望的。”
“如果您成功了呢?”
“我就跳海,游到伊夫堡附近的某一個島上,哪怕是多姆島、蒂布朗島或者游上岸,這樣我就得救了。”
“您能游那么遠嗎?”
“老天會給我力量的,而現在一切都完了。”
“全都完了?”
“是的,請小心把洞口堵上,別再挖了,什么也別干,等候我消息。”
“等等……您是誰?”
“我是……第二十七號。”
“您信不過我嗎?”鄧蒂斯問道。
一聲苦笑穿過拱頂,傳到愛德蒙·鄧蒂斯的耳中。
“啊!我向上天發誓。我會對您的真情保密。求求您,別離開我!”
鄧蒂斯哀求道。
“您有多大了?聽聲音,您似乎很年輕。”
“我不知道我的年齡,我只知道我被捕時是一八一五年二月二十八日,剛滿十九歲。”
“那么說您還未滿二十六歲,”那人喃喃地說,“行啦,這個年齡還不會當奸細。”
“啊!不不,我向您發誓,我寧愿碎尸萬段也不會出賣您的。”
“我會找您的,您等著吧。”
“什么時候?”
“到時,我會給您打信號的。”
“我想您會喜歡我的……”
“好啦!明天見!”
雖然只有三言兩語,但鄧蒂斯已經被他的話語說服了,于是他不再奢求,站起來,小心謹慎地把挖出的碎塊整理好,把床推回頂住墻壁。
從這時起,鄧蒂斯沉浸在幸福之中了,可以肯定地說,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他整天在牢里樂癲癲地踱來踱去,有時激動得喘不過氣來。
黑夜降臨了,鄧蒂斯以為他的鄰居將趁寂靜和黑暗之際重新與他接頭。他想錯了,一夜過去了,在他焦灼的期待中,沒有任何聲音來召喚他。
在翌日清晨,獄卒來過后,正當他把床從墻邊移開時,突然聽到間歇性的三聲叩響,他趕緊跪了下來。
“是您嗎?我在這兒。”鄧蒂斯說道。
“您那邊的獄卒走了嗎?”那個聲音問道。
“走了,”鄧蒂斯答道,“他要到晚上才來,我們有十二個小時的自由。”
“那么我可以出來了?”
“啊!可以,可以!現在就出來,別拖了,我求您。”
鄧蒂斯一半身子鉆在洞里,他雙手撐著的一塊地面突然間向下陷塌,他趕緊往后退。
這時,一大塊泥土和石頭迅速落入一個剎那間張開的洞口里,這個洞正巧位于自己挖掘洞口的下方。在這個陰暗的、無法目測深度的洞底下,一顆腦袋露了出來,然后是雙肩,繼而露出了整個人,這個人相當靈活地鉆了出來。